2 涉世（1 / 1）
简单的行囊，寒风料峭的年初六已经毫无过年的气息，也许是背井离乡的情绪使我所看到四周的光景都黯淡无光。
虽然我踌躇满志，可是想到自己即将挣脱家的温馨与舒适这层保护膜，心里不禁莫名的被渗入一点苦涩一些忐忑。
在车上，放好行李找好座位，大志就抱件外套蒙头大睡。
坐车的时候我很喜欢看沿途的风景及感受车速，所以我选在靠窗的位置。我背靠座椅，侧脸看着车窗外飞速倒退的景物，我半眯着眼眸遐想自己会飞。飞，我想飞。我向往远方，我向往自由自在。
其实，一直面对家里独生子的压力，我每天夜不能眠，努力让自己过的放松些都不行。我的不安驱使我每夜看书看到夜深，只为了一生辛劳的父母叮嘱自己一定要争气，所以平庸的脑壳子自我苛刻自我激励。谁又知道我为了五十分的数学试卷，抗拒疲倦抗拒挫败所奋斗的废寝忘食，为了做错的做不出的题目陷入恶梦循环中绞尽脑汁。我从来不敢面对自己真实的需要，我需要与世无争，我需要无拘无束，我需要天马行空，我需要安静，谁能给我？我在庸庸碌碌的追求，究竟碌碌无为；为了自私的虚妄而背弃现实的责任与担当，我宁愿做好现在的小野心家，让自己有所作为。
车窗外朦胧的天空下起毛毛细雨，已经看不清远处的风景，雨水拍打窗户的声响，车速划过柏油路的水痕，这些景象使我乱七八糟的思绪宁静下来，缓缓入眠。
经过几个小时的行程，终于抵达东莞常平。
我惺忪着眼睛，和大志各自背着行囊走出车站，天空已放晴，雨后的大地显得特别干净清新。
大志掏出烟火，极像吸毒的猥琐姿势狂抽起烟来。他嘴里跟鼻子里吐出烟雾，很兴奋的表情说道：“草，在车上闷得都快与草为伴，入土为安了。一坐就四个小时，还不能抽烟，闷死我了。”
“有那么严重么？我刚才睡的可香了，理解不来你的闷死是怎么一回事。”
“你当然理解不来，你还只是半个男人？”
“我怎么是半个男人了？”
“因为你还不懂什么叫做享受。”
“你这种小资的享受还是算了吧！”
大志转过身去抽烟，表现出不想理会我。我走开几步，突然一个摩的佬拉住我的衣袖，问我去哪里？我说不去哪里。摩的佬依然纠缠不休，说便宜点车费给我。突然，大志抓住我胳膊，把我拉开，对摩的佬没好气的说道：“有人来接我们，不用坐你的车。”那摩的佬见此状，才索然离去。
“你别乱跟陌生人说话，外面可不比家乡，你被骗走了我怎么办啊？”
“没那么严重吧！何况我没理会那摩的佬，是他对我纠缠不休的。”
“跟你说你也不会明白。反正今后你要听我的话，别乱走，我们现在准备坐公车去我老板那。”
“喔！”
转乘了几次公交车，终于抵达目的地。
“这里跟我们老家相差不到哪里去，且还没有家乡的花花草草、小桥流水、清新空气，除了看起来面积大很大点的房子，还真看不出哪里比上家乡的好。”经过辗转十八弯的路途，我很气氛的说道。
“这面积大很大点的就是厂房，我们家乡有么？你还没出来混到几天就那么对比家乡的清静了，看来你今后不是满腹牢骚就是苦苦闷骚。”
“烤，你脑袋瓜子被微波炉烤过啊？尽说胡话。我少年壮志，什么牢骚、闷骚都不会有，有的是少年得志。”
“好了好了，少自信点！”
“我们到了没有，还要走多久？”
“前面那家有小卖部的那栋楼房就是。”邱大志右手食指，指向前方。
很快我们就走到，邱大志按了门铃，没人说话门就开了。
上楼梯的时候，正面便看到威仪庄严的关公。
“你们老板也拜关公么？奸商，奸商，无伤不成奸。生意人也配拜关公么？义薄云天、刚正不阿的气势，商人不配敬仰。”我对大志愤慨的说道。
“你对商人就那么大的成见？你小心眼里的商人就那么垃圾么？”大志不解的表情说道。
“我的政治跟历史学的可不含糊。”
“就你学校里学的那小儿科，在现实社会里根本不值一提。话说回来，你自己还不是想过做个商人。”大志很不屑的表情摇摇头后，又说道：“奸诈，也是一种才华。别说什么拜金主义、别说什么钱不是万能的、更别谈什么物质享受的浮华，那些是不好好生活的腐败分子编造自欺欺人、自我安慰的借口。你的文艺书看多了吧？”
话说三日不见当刮目相看，更何况两年没见的大志。我已找不出辩驳大志的话，支吾着大志走快点。
我们终于走到寝室，一进门两边是双层铁架床，床上是凌乱的衣物跟被子，地上是遍布公一只母一只的凉鞋与步鞋，还有难以言喻的恶臭。
“你就住在这鸟不拉屎的寝室？我今晚将与梦中情人花前月下的美梦该是情何以堪啊？”我看到第二张床位的第二层还有个人在呼呼大睡，避免扰人清梦，我压低声音跟大志说道。
“出来混的，哪有你这样挑三拣四的，能将就就将就，不能将就你就去睡天桥。”大志无视他人在睡觉，依然平常的声调说道。
“小声点，人家在睡觉。”
大志不理会我说的话，径自把自己的行囊放置在床上，又把我的背包取去放好。他走去后阳台，开启水龙头用手洗刷脸后拿干毛巾潦草擦干，对着镜子糊弄下头发，对我说道：“走，我们出去！”
“去哪儿啊？”我不解的问。
“你吃仙桃啦？不用吃饭？”
“喔，你一说吃饭我就想起自己肚子很饿了。”
“白痴！走着，我请你大撮一顿。”
走到一个搭起铁皮房的快餐店，大志引我进去。我不解的问道：“我们就在这吃？”大志呵呵笑道：“不在这吃，难道你想去香格里拉酒店？”
“不敢，就在这吃吧！”我看着满是油渍的桌子冷冷说道。
大志屁颠屁颠的走去跟老板打了声招呼，径自拿个小篮子捡了两个茄子和一根大白菜递给老板。
我在拿着纸巾用力的抹桌子，不消片刻，雪白的纸巾已变成黑乎乎的一团。
大志递一杯茶给我之际，看我要拿纸巾继续抹桌子，很恼的语气说道：“别抹的那么幸苦了，喝你的茶，眼不见为干净。”
我不理会他，继续抹桌子。
老板上菜的时候，看我还抹桌子，尴尬的笑道：“小本生意，忙不过来也请不起小工，见谅啊！”
我和气的笑道：“没事，没事！”
“没事你还在抹什么桌子，快吃你的饭。”大志狼吞虎咽的吃着饭，瞪大眼睛，拿着筷子的右手指着我说道。
我拨动着筷子，毫无食欲。
“我都吃了两碗了，你怎么一碗都还没吃光？”顷刻吃了两碗饭的大志拿着个空碗站起来说道。
我惊讶的眼神看向他：“你都吃了两碗了，怎么还去盛饭？”
“我要把晚饭也吃了！出来混的，风里来雨里去，有一餐没一餐的日子都饿出后遗症了，所以吃饭的时候总是要把下一餐一起吃饱。”
“不会吧！真是不可思议。”
“除了在家，我在外面混一直都是这样的啊！”
“你至于穷成这样么？”
“我现在有钱，但鉴于节俭是中华儿女的传统美德，我辈要发扬光大啊！”
“那你经常寄钱给你家里用还是自己存着？”
“等下你就知道我为什么那么节俭了，快吃饭。”
吃了一碗饭的我看着吃了五碗饭的大志在不断打嗝。
大志纳闷的看着我说道：“大惊小怪，没见过大蛇拉屎。快去付钱走人。”
我更讶异的是，吃饭饱的他竟然能造出带屎字的句子依然面不改色，还厚颜无耻的叫我去买单。
“骗子，还说什么请我大撮一顿！”我喃喃嘀咕道。
“嘿嘿，请是请客了，出钱就是两码子事叻。”
“可恶。”我赶上就快走出快餐店的大志，拳头很利落的在他肩膀上狠狠捶了一下。
“哎哟，敢暗算我！”他一边笑嘻嘻的吼，一边抬脚踢我。
我闪开他的狗腿踢之后，喝道：“谁叫我第一天出来跟你混就被坑了。”
“别那么小气嘛！出来坑的，早晚会还的。”
“双倍奉还，不然我拿这事说死你。”
“双倍奉还天上好像还没掉过馅饼啊！顺天行事，我还是不还了，反正你拿这事儿也说不死我。”
“可恶！我们现在去哪呢？”
“如果不累的话，就带你出去玩吧！”
“是你自个想出去玩吧！硬是要说的舍己为人。”
“我发现你被我忽悠几下后，脑袋瓜子越来越灵光了。”
“我本来就才智过人，人世无双的才子，帅气与智慧并存。”
“你果然很有自恋的天赋！”
……
我本以为邱大志会带我去见识下大城市里霓虹闪烁的楼宇大厦或者是灯红酒绿的繁华街市。想不到的是，这臭小子竟然带我去偏僻角落里的小卖部玩老虎机。
走进小卖部，大志拿了一百块钱买了一百个跟硬币没什么两样的游戏币，又拐了几个弯，柳暗花明，才看见犹抱墙壁半遮面的老虎机。
邱大志端坐着那一个叫认真的姿势，两手一挥，塞币，若有所思的摁着平果、橘子、芒果、红钟、西瓜、双星、双7、大王等等乱七八糟的按键。
半饷，老虎机下面那个口噼里啪啦的掉出许多游戏币，大志龇着牙，喜出望外的神情看着我，我扭过头不屑他的这种炫耀。他倒是挥挥手，笑嘻嘻道：“这游戏币就是钱，不费几分钟就被我赚翻倍了，哈哈……”。我看他N次这样塞币，老虎机吐币的流程后，开始不耐烦起来。
无聊中的我突然贼心萌芽，希望乐不思蜀的他塞币进给老虎机，老虎机就不再吐币，不然我不敢想象他会玩到什么时候才善罢甘休。
果然，皇天不负有心人，在我恶念里的诅咒下，大志的几百个游戏币只剩零星几个。
邱大志气愤至极，把游戏币全部塞进去，颇有破釜沉舟之势。看他如履薄冰、步步为营的操作下，渐渐眉目舒展开，好像老虎机又要吐币出来了。在我提心吊胆之际，不料，老虎机死机了。此时有位小妹妹悠悠走过，顺时顺脚的踢掉老虎机那尾巴后面的插座。我本想哈哈大笑，不过见邱大志脸红脖子粗地瞪着牛眼，凶神恶煞的盯着小妹妹，才知道忍俊不禁是需要天时地利人和的。小妹妹完全不知所然，被大志的表情吓坏了。小妹妹对我有排忧解难之恩，在小妹妹还没吓哭之前，我及时把她拎走了。
邱大志走出小卖部门口，我尾随跟上，但见他却变本加厉地拿出两百块钱买了两百个游戏币，看着他怒气冲冲的背影，我有怒不敢言。他现在正是气急败坏之时，自己再作多言语，只是火上浇油。待他消气之后，再慢慢笑骂他。
经过几个小时的苦苦煎熬，终于熬到云破月出。邱大志输个精光，举头望明月，感慨道：“什么样的雨天迎来如此夜晚，月亮竟然圆的那么可怕。冥冥之中预示我今晚的运气跟我读书时考零蛋的试卷一个鸟样。”我双手插腰，无奈的看着他。他垂下头，丧气道：“走，我们喝酒去！”
“啊！”
……
我们在一个露天烧烤档落下脚，大志在烧烤档一旁的菜桌子上拿了两串鸡腿、四串牛肉丸、六串鸡肝、八串鱿鱼丝、十串韭菜拿给老板烤；又去烧烤档对面的小店拿了四瓶青岛啤酒。开酒、倒酒、递了一杯满满的酒给我。
“你别瞎忙乎，我没兴致陪你一醉解千愁。”我没好气的说道。
“来，先干为敬！”大志看我不领情，无动于衷，只好自饮自酌。
“夜如凉水远雾淡，淡如青酒苦还馋；当时星空今时念，念之恍然月下叹！”我抬头望着春寒料峭的月圆，想起那时和初恋一起看星星的清凉夏夜。
只怪我的爱不够勇敢，不够成熟，只会逃避。在父母与老师的教育下，我只能选择了连自己都不齿的沉默，沉默了彼此的单纯情谊、沉默的坚持摇摇欲坠的约定。而我的爱，在书山有路的跋涉中仰望着又恐惧着；最后一切的爱恋都石沉大海，一直在沉默的角落被煎熬所依赖。而现在的各安天涯的我们，又该如何破镜重圆？
“好诗！好诗！想不到请你喝两杯小酒竟然还学会吟诗作赋了，再次先干为敬。”
我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好酒量啊！你丫的就别装了，也别意淫什么千愁万绪了，今晚来个不醉不归。”他给我满上酒，说道。
“我说你这小子就玩个游戏至于借酒消愁么？玩游戏就图个开心，看你玩的大喜大悲真为你感到悲哀！”
“你不懂什么叫做发泄，什么叫做寄托。所以，你才这样说我！”大志饮过一杯，又给自己倒满酒之际说道：“你知道饮酒与喝水有什么不同么？”
“酒越饮越暖，水越喝越寒。谁还没看过《东成西就》啊！少装颓废扮个性了，我们正是年少气盛、意气风发之时，应该壮志凌云……”没等我话说完，大志抢道：“你知道什么啊？你这温室里的小树苗知道什么啊？我在外背井离乡、颠沛流离打工两年，今年难得回家一次，我老爸就没给我什么好脸色。以前他总是打我骂我就算过去了，面对他总是对我妈大吼大骂的也就算了；我是他儿子，凭什么对我像个外人啊？我今年给他三万块钱啊，竟然换不到他一句好话。你怎么知道那三万块钱我是怎么存的？你以为我是你，你老爸老妈把你捧在手心里怕冻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你以为我家是你家，阖家欢乐、温馨和睦？……”
我无法再多言语，惟有举杯喝酒。
喝的醉醺醺的我们互相依附着彼此的肩膀，跌跌撞撞的走在无人的深夜。
我对大志说，我们该回去睡觉了。大志打了个酒嗝，看似想吐的样子，他摸摸胸口，定了定，说道：“回去干嘛啊？我们去网吧上网。”
这小子喝了六瓶啤酒，竟然还气定神闲的说要去网吧。我才喝了两瓶脑袋就昏昏沉沉的，迫切眼前就有一席之地呼呼大睡。我说，我不去了。他说，你不去就自个回去。这鸟人，在人生地不熟、深更半夜里叫我一个人回去，不是故意刁难我是什么，只好舍命陪混蛋继续折腾。
我们走进网吧。网管不等我们先问，就说：“通宵模式已到，请问两位要通宵么？”大志说：“通宵多少钱？”网管说：十块钱。”大志拿了二十块钱给他，网管给了两张小纸条。说实在，虽然我高中毕业，但还不会玩电脑，唯一会的就是知道怎么开机。大志找了两部靠在一起的电脑，我开了机，却不知道要玩什么，索性埋头睡觉。
大志看我要睡觉，就问我玩不玩游戏。
我说：“小霸王里的魂斗罗我就会，这电脑有么？”
“怎么还玩那小儿科的游戏呢，我教你玩更刺激的游戏——拳皇。”
我看他开启的那拳皇游戏好像很好玩的样子，就答应陪他玩会儿。他帮我在我面前的电脑开启拳皇游戏，告诉我摁哪些按键，怎么攻击防守后，就猴急的要开战了。
我说：“这样能跟你一起玩？”
“当然了，2B。在坐网吧的所有人都可以一起加入这游戏群殴。”
我想，这电脑真神奇，小时候一台黑白电视一部跟眼前键盘似的小霸王只能两个人挤着玩，多一个人都不行。
刚开始手拙，被他攻击的无反击之技。经过几个回合的挫败后，有了战斗经验的我，我能侥幸打败他。
当我知己知彼、熟轻就捻、攻其弱点、防其强攻，他只能是我的手下败将。
我觉得打败他是如此轻而易举，兴味索然，不玩了。气急败坏的他去玩据他所说他最擅长玩的魔域。
我开启Q，竟然没有一个好友。点击空间，看见很多同学给我的留言。我没想到的是，她留言最多给我，而几乎不上网的我从没回复。她的留言让我感到兴奋，又让我感到难过。兴奋她还没忘记我，我难过的是不知道该怎么才能联系到她。我又点击进入她的空间，看了她的日记、相册、留言。我措手不及的是，在她的留言里看见一个叫她老婆的男子，而她很甜蜜的回复了他的留言。
一切都已惘然，何必究此往事耿耿于怀。什么都会被替代，今夜将被明日的晨曦替代，更何况令人捉摸不透的喜欢与爱。活在如此不牢靠的世界，与善变的人群朝夕相处，质问相信什么能是永恒的？
我趴在键盘上，掉入令人踏实的睡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