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关了灯后（1 / 1）
每个人都想快乐，我只是其中不能拥有的一个。每个人都有理想，我只是其中狂妄无知的一个。
二零零八年将近除夕，我在闲暇快活的假期中满怀希望之情等待美术的联考成绩。
我等到出成绩的这一天，还在吊着二郎腿、磕着瓜子、傻兮兮的看着娱乐节目满脸堆笑。
我料定画师赞许我考上本科十拿九稳的善意谎言是先见之明，我料定自己在考场上挥洒的画笔堪比马良神笔，我料定我一定有机会踏进广美考场展现才华，我却没料到自己联考都没过。
我的广美，我神往的广美，我的理想就此毁灭。
周围的景色忽然之间黯然失色，恍惚的我不知道怎么安慰自己才好。
我躲进房间，关上门，关上窗，把自己关进黑暗。
我屈躯在角落，双臂抱紧双腿，左手握紧右手，把自己满脸的泪痕捂进自我给的慰藉中失声痛哭。
我怎么对得起发鬓斑白的双亲；我怎么对得起双亲的血汗钱；我怎么对得起自己曾许下的诺言；我怎么对得起为我减免学费及谆谆教诲的画师；我怎么对得起知道我家境贫寒而救济我的画友，他们赠送给我的画具，我饿肚子时他们请我吃的快餐；我怎么对得起自己为之奋斗过的日夜兼程；我怎么对得起……？
我脑海里萦绕着结结实实的懊恼，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未来，为了生活的继续而继续么？
我悲伤地不能自抑，每每梦中掉入无尽的维谷，被恐惧与无助缠绕的无法呼吸。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从小佩戴的玉石突然在我被恶梦惊醒的那一刻发现不在自己身上了。想的邪乎些，是不是被我的悲伤给侵蚀了？我确定玉石在自己身上从未取下，更不可能在哪儿弄丢，我翻高了屋子，翻遍整个家，扩大面积到整个街坊都没找到。想不到，失去理想的悲伤阴影如此摧残，不仅要我痛彻心扉，还要玉石俱焚。
我的理想被摧毁了，我挚爱的母亲送我护身的玉石被我的悲伤侵蚀了，可是我不能因此完蛋了，我要坚强。
对！我要坚强。我是父母亲的挚爱与希望，父母也是我的挚爱与希望，所以我一定要坚强。
晚饭的桌子上，只有拨动筷子跟嚼食物的声音。
“爸，妈，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我过了年就出去打工挣钱让你们享清福。”我的声音刺破了单调声响。
“你是美术联考没考上么？你高三还有一学期没读，你要拿到毕业证书啊，怎么能过了年就去打工。”父亲慢声细语道。
“我都说你别学什么画画，难道说你连专科都没考上？”母亲很讶异的问。
“专科我是考到了，可是没考上本科，所以不想去读了。高中还有一学期是考文化分，我连自己选的专业都没考上再也没心思读书了。我问过我班主任，说我下学期不读也是可以拿到毕业证书。”
“翔景，去读专科也总比你出去打工好啊！你还小，出去吃不了苦的。读多点书，将来找的工作也轻松些。”看着黑不溜秋的母亲，幸苦了半辈子，却总是为了旱鸭子扶不上岸的儿子周详未来，从不说苦说累却只说关心我的话。
父亲：“你自己选择的路自己走下去，走不下去也要自己面对；你现在十八岁了，长大了就要自己独当一面。”
“嗯。”我应了声父亲，回头对母亲说：“妈，专科没什么好读的，出去社会我也会学有所长的。在学校里毕竟学到的只是理论知识，只有立足于现实学到的知识才能活学活用。”
“年轻人有自己想法是好事，我不会去阻拦你什么。我跟你爸还能干活挣钱，家里的经济还算宽裕，你不要有顾虑，想读书就继续读书。”母亲放下碗筷语重心长的说道。
母亲说的话总是能动辄我内心深处，我确实是不想再给父母那么重的包袱，我想给父母亲最好的生活。
我是独生子，前面有四个姐姐。大姐、二姐都嫁人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们都有自己的家室，怎么能顾及的到娘家。三姐读书蛮厉害的，考了市第三，父母微薄的收入不给她读都不行。四姐初中毕业就外出打工，可是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就是不见她寄钱回家。父母拉扯大我们五姐妹是谈何容易，其中的艰辛也不为人知。不敢再多仔细思量，酸楚的滋味就把喉咙刺痛的不能抑制。
从小我就多么的想自己有个哥哥，有个依靠，有个希望。
我记得有一次三姐跟我偷偷说过，她说母亲的第一胎就是男孩，只是胎死腹中。还说算命的说母亲命中注定不能有两个儿子，就是我和哥哥命中相克，有他没我，有我没他。
为什么我的命那么硬，克死哥哥？可是哥哥，我的心脆弱的不行，我是多么的奢望你的臂膀。
“你要不要去你大姐夫那学买猪肉啊？到时候家里支持你搞个猪肉档，自己做生意。”父亲放下碗筷，起身去端他的茶杯之际说道。
“不去，卖猪肉多不体面又没出息。”我很不屑的表情说道。
“买猪肉虽然不是很体面，可是很挣钱啊！你大姐夫每天的收入就几百块钱，都说要准备买车买房了。”
“我自己会闯出条光明大道。”说完，我对向母亲问道：“三姐什么时候回来？”
“还要一个星期，她倒是放假了，她在大姐那玩。你大姐夫跟二姐夫要年三十才回，年初二来我们家……”
我的悲伤来的风驰电掣，坚强起来也是雷厉风行的。因为我是双子座，虽然时常被具名或不具名的悲伤所牵扯，可是面对现实的时候我依然壮志凌云。
我左思右想该怎么踏出社会的第一步，先进工厂做普工还是做学徒工？如果做普工，两三年后的积蓄也有几万块钱，从小本生意做起，发展的前景不可估量；如果做学徒工，等自己有一技之长后这辈子就不愁柴米油盐酱醋茶的问题了……我越想越觉得出去社会将会是如何的大展拳脚，把生活丰富多彩化。我的心情突然异常激动、心神荡漾。我邱翔景是何许人也，虽然考场失意，可是凭借自己的聪明才智在社会上定会有一番成就。
一个星期后，我三姐回来了。
我很开心她终于回家了。在家里，我唯一跟三姐能谈的融洽，也只有跟她才能诉说自己的想法。
三姐回来的第一个晚上，我就把她拉进我的房间迫切地想把自己闷在心里的想法与之秉灯夜谈。
“老弟，我很累耶，改天聊好不好？”三姐叫苦不迭。
“唉，姐！我盼望你回来很久了，我可是有很多话跟你说啊。”
“妈说你没考上，过了年就去打工。你是不是被高考挫败了，就拿闯荡社会来逃避考场失意？我告诉你，社会不是你以为的那么简单，你可真的要想清楚了。”三姐语重心长道。
“嗯，我想好了。我想出去闯荡，看看外面的世界。你说学校多闷啊，整天捧着书本，人都读傻了。学到再多知识不知道用武之地又有什么用呢？我认为还是立定现实生活，才能学以致用，正所谓实践出真知。姐，如果做普工的话，两三年后的积蓄也有几万块钱，从小本生意做起，发展的前景不可估量；如果做学徒工，等自己有一技之长傍身，在社会上也有立足之本。你说，先进工厂做普工还是做学徒工好呢？”
“傻弟弟，看着你现在单纯的摸样不知道为你开心还是为你担心。你出去打工能吃的了苦么？打工两三年能存钱几万块对于我来说真的很难想象。如果你去做学徒工，那些师傅可没学校里的老师对你那么宽宏仁慈。我的傻弟弟啊……”三姐啼笑皆非道。
我很疑惑。说：“姐姐，我是要你给我建议，你说这些话干嘛呢？”
“你长大了，自己的路要自己走，毅然决然的选择，不能后悔，走不下去了跪着也要走完。你真的要放弃学业么？你真的要放弃你画画的梦想么？你真的想现在出去社会上就业么？你要好好想清楚。社会是很现实很残忍的，你准备好出去社会大展拳脚的时候还要清楚社会对你也是大展拳脚的。姐姐很抱歉，不能给你什么建议。这些需要你自己去面对，知道么？你自己想吧，我要去休息了。”姐姐说完话，走出房间，随手关上门。
就算社会真的那么残酷又怎样，我不会被折服的。
父母已年过半百，我不要再衣食父母，我不要再是父母的包袱，我要给父母很多很多的钱，我要让父母生活富裕、过得清闲自在。
我发誓，我一定要在社会上成就一番事业，我要成为父母厚实的依靠。
除夕的烟花雨我没看，我在为自己的宏图大志而处心积虑。
年初一的气氛其乐融融，大厅里聚满了前来闲聊的街坊邻居，他们呼出的二氧化碳与茶水的蒸汽让这个严寒的冬季回升了几个摄氏度。而我的心，却是比这个寒冷的日子更冰冷。即将步入社会的忧虑和考场失意在我心里留下的阴影，使我零下一度的悲伤心里没有一点温度回升的理由。
我走上二楼，躲进自己的小书房。这里的几百本书，有污迹斑斑的，有盗版的，有崭新的正版书。这些书都是在父母给我的生活费里,自己省吃俭用积攒起来买的。为了买到自己喜欢的这些书，我为此在校每天饿一餐，每天穿校服（包括礼拜六礼拜天），连袜子都舍不得多买一双；为了买多点书看，我去买便宜的旧书，买地摊的盗版货，买本自己喜爱的作者的正版书还要咬紧牙关。我俯身摸摸这些厚重的书本，感慨些许，这些为了充实人生所为的苦中作乐，莫名的感触心酸的充实。
“咚咚，咚……”门外有人在敲叩。
“是谁？”我对着门外问道。
“翔景，是我！”循声断定是邱大志，我两步并作一步走去开门。这小子在外打工两年里个子跟拉皮条似的，都高出我一个人头了。面目也变得有棱有角，想起当年个子和我差不多还带有孩子气的他跟我眼前的他判若两人。
邱大志是小学三年级我就发现是趣味相投的伙伴。小时候很大一部分的欢乐都庆幸有他的笑声陪过，让我的童年不至于留下孤独的阴影。最感恩的是，我在广州学画的时候，是他在我最窘迫之际，借给我一千块钱，解我燃眉之急。虽然只是一千块钱，但对于当时我的遭遇，就不只是一千块钱的事情。
“什么风把你吹来了？没感情咯，两年来你都舍不得来看看我。”我捶他胸口一拳，略带怪怨的语气说道。
“这哪跟哪的话？这不没办法的事情嘛！我都两年没回家过年。我背井离乡在外打拼本来势必要衣锦还乡的，可我老惦念着您老呐，所以今年特地回来看你寿终就寝了没有。”
“本来是要死了，不料意念不死、回光返照，就指望你在鬼门关拉我一把。
“怎么说？”
“在无硝烟的高考战场上我惨败而归，身负内伤。”
“不会吧！你明明是明年才高考的，你忽悠我吧？再说，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你也不至于名落孙山啊。”邱大志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说道。
“我骗你又没有猪肉吃！”
我带他到客厅坐下，泡了杯茶递给他。
“那你现在有什么打算？”他捂着热气腾腾的茶杯道。
“你问我啊？”
“废话，这里只有你我两个人，不是问你还问鬼啊？”
“我在想是先进工厂做普工还是做学徒工，如果做普工，两三年后的积蓄也有几万块钱，从小本生意做起，发展的前景不可估量；如果做学徒工，等自己有一技之长后这辈子就不愁柴米油盐酱醋茶的问题了……”
“想法很好！把人生规划的不错。”邱大志呵呵笑道。
“什么叫想法很好？”我看他的笑容里另有内容。
“话说是想法很好，只是需要努力。做什么都不是想的那么容易，不过也不是想的那么难，努力付出或者你的好运气就是你成功的筹码。我也不知道给你什么建议，前面的路都是未知的，只有自己敢想敢做，才知道自己的路究竟该怎么走。有想法是好的，我支持你向自己的想法迈步往前。”
“我现在也很迷茫啊！不如，我跟你一起出去混吧！”
“嗯，如果你真的决定不读书了，那没问题啊，我可是很想和你作伴的！”
“你现在做什么呢？”
“劳务派遣公司的领班。”
“真是厉害！唉，我现在还要衣食父母，惭愧至极。”
“别这样说，虽说做领班，可是工资也只是比普工多一点。对了，你要跟我去混，你只能做个临时工，待遇还不如普工的。这劳务派遣公司中间要收取临时工的劳动值，按一个小时三块四毛一个小时，加班也是一样。所以，做临时工是很吃亏的。你要是有亲戚在外工作，被介绍去其它的公司上班就更好了。”
“我不想靠亲戚，先跟你混一段时间挣点钱再另作打算吧！”
“嗯，你要考虑好要不要继续读书，年初六我们就要出发了。我还有点事情，要先走了，下次再找你聊吧！”大志起身把半杯凉了的茶喝完，说道。
“在这吃了午饭再走吧！”我挽留道。
“不了，真的有事情，要走了。”
“那我送你下楼去。”
楼下客厅只剩下两个叔伯在跟老爸闲聊。我跟大志走出大门的时候，问候了叔伯就出来了，母亲也随后而来。
“翔景，怎么不留你同学在家吃饭再走啊？”母亲说道。
“阿姨，我还有事要先走了，下次有空再来阿姨家蹭饭吃。”不容我先说，大志已把话说完。
“翔景，你看你同学怎么长的那么高，同一般年纪高出你一个人头了。”母亲看着我和大志并排的时候说道。
“出去社会多走走路，就长高了。翔景不是还没走什么路嘛，说不定他会比我更高呢！”邱大志骑上摩托，打起火调着油门说道。
“大冷天的手脚不那么灵活，骑慢点！”母亲对大志叮嘱道。
“好的，翔景，阿姨再见咯！”邱大志挂起档，加起油门开走了才回首道。
远去的背影，少年而阳光。寒风刺骨，而空气里残留着奔驰的激情洋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