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倾城（1 / 1）
火蔓延开去。烧灼了整片天空。
漆黑的夜被点亮了。
寂静的空气沸腾了。哀号声像波浪一样一层一层袭来。
惊惶失措的人们在夜色里跌跌撞撞的奔跑。如同迷失了路径的羔羊。
真是一群可怜的蝼蚁。慕孤云躺倒在屋脊上啜了一口酒。
他静静的看着这一切。从开始到结束。
他看到血光四溅。妇孺惊恐的哭泣。遍地的尸骸。
这无止境的欲望啊，总是将人逼上绝路。人类总是如此可笑。朋友和亲人之间也摆脱不了背叛。
慕孤云叹了口气。有些无奈有些得意。这次他并没出手却坐收渔翁之利。每次的任务他只要稍稍的动动手脚，总会有让他意想不到的效果。让他节省了不少时间。
当一切重归寂静时。整座府邸已经化为灰烬。风里带来焦糊的味道。
夜色寒凉如水。
慕孤云有些困倦的打了个哈欠。伸了伸懒腰便翻身跃下来，轻盈地落在地上。
他还要检查一翻，还有没有落下什么线索。
忽然。他捕捉到了一丝奇诡的声音，在寂静中很不寻常的响动。他不得不凝神细听。
笃。笃。笃。三声轻响。是硬物敲击石块的声音。奇怪的是声响似乎来自封闭的石室，声音迂回反复。似乎是回声。
慕孤云举目四顾。并没发现有什么完好的藏身之所。
但是声音确实来自附近。
地底。他想。也许地底有个暗室。结果，他看到了一口井。
笃。笃。笃。声音还在继续。
慕孤云靠近井口，伸劲向内张望，里面一团漆黑，什么也看不到。
“你能救救我吗？把我拉上去吧。我快冻死了。”井里传出一个细细的微弱的声音。
还有幸存者。慕孤云心里微微动了一下。听声音，判断井下的只是个十来岁的小女孩。也许是善良的父母情急之下将孩子抛入井中希望逃过一劫。
慕孤云没有动。居然还有幸存者。
“把我拉上去吧。”声音依旧细细的。由于寒冷的缘故微微发颤。
慕孤云想了想，终于伸出手摇动井旁的辘轳。
木桶升了上来。
里面蜷着一个小小的身子。全身被井水浸湿。在寒凉的夜里剧烈颤抖。此刻正瞪大了双眼望着慕孤云。尽管在漆黑的夜里只能模糊的看清人影。
“你能把我抱出来吗？我全身冻僵了。没办法动。”细细的声音里听不到半点恳求。慕孤云似乎觉得这是一种无礼的口气。
却还是好笑的叹了口气。伸手将她抱了出来。将她放到地上。转身准备走开。
“大叔，你就这样准备将我放在这里吗？”细细的声音将慕孤云的脚步定住了。
“你还想怎样？”慕孤云转身，蹙眉。
“把我带到暖和的地方。我在这里会冻死。”细细的声音，却没有半点祈求，甚至有些理所当然的口吻。“大叔就这样走掉怎么可以呢？救了人就要救到底，不是吗？”
“真有意思。怎么做是凭我高兴。”慕孤云笑笑，不与理会。“而且，在这种情况下，你说话要好听点，知道吗？”
“我不知道什么是好听的话。”细细的声音放低了姿态，“我想，大叔不会眼看我冻死在这里对吗？”
慕孤云叹了口气，走近将少女抱了起来。
火光跳跃，枝叶噼啪作响。
湿漉漉的衣物悬挂在树枝上，被火烘烤着冒出袅袅白雾。
“不久前还觉得火是如此可怕，可现在却觉得再也没有比这火光更令人觉得亲切和温暖的了。奇怪吧，大叔？”火光里映出一张苍白的脸。肌肤细嫩，面容显得有些稚气，估摸十一二岁光景。但是五官仿佛如神之手精心雕琢，精致绝伦，灵动可爱。有一种和年龄不相称的明艳。
“什么也不要想，什么也不要说，今天是你的灾难日，你好好吃点东西，然后睡一觉。”慕孤云专心致志的翻动着火堆上的鸡。
“大叔，你是什么人？流浪剑客？杀手？”少女盯着慕孤云腰间的佩剑，好奇问道。
“你没必要知道。”慕孤云看了少女一眼，没理会她。
“那大叔的功夫怎么样呢？”少女仍然没有罢休。
“很棒。”慕孤云笑了笑。
“我知道是什么人杀了我全家。”少女细细的声音说到这里有些哽咽，语气充满了深深的恨意。“大叔，我雇你做一次杀手怎么样？”
“雇我做杀手？”慕孤云皱眉，旋即笑了笑，“只怕你付不起佣金。”
“钱我有的是。大叔要多少帮我杀人？”少女听到慕孤云如此说，眼神炯炯发亮。
“多少钱都不行，你最好给我忘记复仇这回事。今晚好好睡，明早离开这里，去别的地方，重新开始你的新生活。”慕孤云将烤好的鸡撕开，扔给少女。“我很好奇今天自己怎会如此好的耐心。“
“好吧。我就先听你的。”少女看到满脸不悦之色的慕孤云，没有将话题纠缠下去，乖乖的接过食物。“不过，大叔，我有一个要求，你可不能抛下我自己跑掉，趁我睡着的时候。”
“我只是救了你，但是并没义务照顾你。”慕孤云冷漠的说，抬头就看到少女失望的眼神。没来由有些心软，改口说到，“至少今天晚上我不会抛下你……”
“我能感觉到，大叔一离开，我就会死……”少女跪坐在地上，嘴里还含着食物，哽咽着。两行清泪划过脸庞，滴落在地上，在火光的辉映下碎裂成千瓣钻石。
火光下啜泣的少女身影单薄，双肩颤抖，看起来是如此的孤单和惹人怜爱，仿佛那迷失途经的小小梅花鹿，纯真无害。
这一影像瞬间打动了慕孤云。仿佛唤起了他心中柔软的部分。这个影像仿佛在他的梦境中出现过无数次。如此熟悉。那种天地寂静的悲凉，那种人世无情的绝望，那种无人可依的孤独 ……何其相似的境遇。这恍惚的记忆，即残酷又甜蜜，几乎催人泪下。这一瞬间的恍惚感使他失去了判断力，好不思索的承诺说：“永不弃你。永不负你。”这话仿佛他已经说了无数次，在他的梦中，对着那个火光中哭泣的少女。
少女抬起泪迹斑斑的脸，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似乎陷入某种悲伤中无法自拔而失神的慕孤云。“真的？大叔要说话算话啊。”天真未脱的少女浑然忘记了自己今天才刚刚遭遇了一场大悲痛。登时雀跃起来。犹自挂着泪的脸，灿烂的冲慕孤云笑起来。
“喏，给。”少女抛给慕孤云一样东西，“大叔救我一命，这是报酬。”
“什么东西？”慕孤云接了过来，仔细就着火光看了看，掌心握着的使一块晶莹剔透的明玉。质地上乘，手感厚重。一看便知是价格不菲的难得之品。
“司徒家祖传的无价之宝。”少女有些骄傲，“怎么样？归你了。就当我们定物，君子协议。”
慕孤云捏着玉坠，沉默着。
“大叔，不许反悔哦。我司徒苒送出去的东西可是从不收回的。”少女狡黠一笑。盯着慕孤云。
慕孤云目光复杂的看了看少女，将玉坠收了起来。
司徒苒终于心满意足的睡去。
慕孤云思绪烦乱，久久难寐。看着身侧熟睡的少女，霍然拔出剑，指着她的脖颈。狠了几次心，却无法下手。少女睡得如此安详，慕孤云终于无奈的叹了口气，收起剑。走出了这间已经烧毁的屋子。
清晨的微光还有些寒凉。蒙着一层湿漉漉的雾气。
少女坐在井沿上。怀里抱着一只青花瓷盆，盆里栽着一株奄奄一息的海棠。她只是看着井口，神情说不出的悲戚寂寥。
慕孤云连夜赶了好几里路，中途想想不妥，又连夜折了回来。他本想趁少女还未醒的情况下偷偷溜进去。
结果没看到熟睡的少女。
急急的找了一遍，担心她也许在他不在的侍候遭到了不测。
结果看到了井边的少女。心里没来由松了口气。
少女马上就感应到了他。
“大叔。我就知道你不会抛下我不管！”说着便哭着奔了过来。
慕孤云抱住孤苦无依的少女。登时百感交集。心中有一股奇怪的暖流涌动。“不会再抛弃你了，绝对。”
“我醒来的时候发现大叔不在，吓坏了。到处找来着。”司徒苒抹去眼泪，开心笑起来。
“这不是找着了吗？”慕孤云笑笑，摸了摸她的头。看到少女怀里抱着的花盆，旋即问道，“那是什么，你怀里抱的？”
“海棠。在找大叔的时候无意在我家院子里看到的，所有的东西都烧毁了，好像只剩下这株海棠。还有这只花盆。所以我就将花挖了起来，将它植入这盆里，将它们一起带出来。我想将它们带在身边，让它们和我一起活下去。”
“这才是司徒苒。“慕孤云赞许着点点头。
“不。从今天开始，世间再也没有司徒家的司徒苒。司徒苒已经死了。从今天开始，世间只有倾城。只有跟在慕孤云身边的倾城。”
“倾城？好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