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洛耶谷之别（1 / 1）
薛行衣快抓狂了。
他再也受不了不能喝酒的日子了。整整一个月不让他碰酒杯等于要了他的命。
他已经整整一个月白无聊赖地躺在竹塌上，从旁边的竹篮里拿起石块从窗户口扔出去。日复一日。竹篮空了，丫头们又会不厌其烦地将其填满。如果他感到厌倦而放弃做此在他看来愚蠢至极的无聊运动。丫头们便威胁他说，苏小姐说除非他不想再要他的右手握剑了。这也就算了。她们既然禁止他喝酒！他每次都央求送饭来的丫头通融通融，她们都是一群善良的，通情达理的姑娘，但是却总是无法满足他这个小小的要求。看来苏夜离对她们的管束也挺严厉。他没办法，想找苏夜离这个正主子说理带求情去。结果后来苏夜离压根就连面都不露。让他一个人在这里自生自灭。
薛行衣无奈地叹了口气。无力地抬起手，费力地扔出了一个石块。这时敲门声响了起来。同时，门外响起了一个稚□□童的声音：“薛公子，午膳送来了。我可以进去吗？”
“嗯。”薛行衣只是惫懒的哼了哼。
一个约莫十二三岁的梳着小发髻的小丫头托着午膳施施然走了进来。走到桌前将盘碟逐个摆到桌上。
“又是笋？菠菜？”薛行衣只是缓缓的从竹塌上坐起来。有些愁眉苦脸的看着桌边摆弄的丫头。“你们的菜色能不能有些创新？比如说，有时候也需要一些荤腥。我是一个病人。没酒喝，没肉吃，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痊愈……”
“薛公子，我们小姐说了，公子的病不能喝酒。这些饮食对公子的痊愈也有帮助。”小丫头捂着嘴吃吃笑起来，“薛公子就再耐一阵吧，伤好了，出了谷便可尽情的喝酒吃肉了。在这里大家都吃素。”
“都吃素？”薛行衣不可置信地问到，将手覆到额上，无可思议似的笑到，“这个破地方怪规矩还真多，这也不准那也不准。苏夜离没准是某个庵里流落失所的尼姑，哄骗你们这群小丫头也入了佛门。也得戒掉七情六欲什么的，这简直就是变相的摧残，精神酷刑…………”
“公子又这么多的不满就和小姐当面说去，我们小姐救了公子一命，却落到公子如此说她。我们做下人的听了也真真寒心。哼，我们小姐真可怜……”小丫头不高兴地噘高了嘴，气愤愤地白了薛行衣好大一眼，将最后的一碟菜重重地墩到桌上，拎起托盘，哼了一声，狠狠地甩上门扬长而去。
这只是开玩笑。薛行衣嘟囔了一句。但是绝大多数时候他需要用这种玩笑去逗她们，让她们笑或者生气。这是他在这里唯一的乐趣来源。
胡乱地扒拉了几口饭。他走了出去。想去洛耶谭边散散心。走在青石板路上，远远听到丫头们吵吵嚷嚷的笑声。顺着声音，他看到一群姑娘在青竹林里捉迷藏。红叶青萝她们几个大丫头都在。她们提着裙椐奔跑。推推攘攘，纵情地大笑，仿佛世间没有令她们不开心的事情。他感觉到了来自远方的风，温柔的吹拂在他脸上。风里带来木叶的清香。姑娘们的衣衫和头发飞扬，草木招展身姿。水面皱起温柔的涟漪。
他静静的看着这个与世隔绝的所在。亭台宿花影，药院滋苔纹。如此静谧，如此祥和。竹林。花海。碧潭。还有一群天真烂漫的姑娘。人间的纷纷扰扰似乎退去。薛行衣感到有些奇怪，他的内心感觉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宁静和安详。
“红叶姐姐，小，小兔子，小兔子，不，不见了!”廊上急急奔来一个小丫头，一边跑一边上气不接下气地喊道。
红叶转身顿住，等小丫头跑近，才问道：“几时不见的？有没有到处找？”
“到处找遍了还是不见啊。所以才着急着找姐姐。怎么办啊，小姐回来非骂惨我……”小丫头急得直跺脚，似乎眼泪也要急得流出来了。“小姐嘱咐我好好看着的，我只是出去采了些竹条。哪知道它就不见了。明明是脚受了伤的，怎么会跑掉？”
“平时嘱咐你们的事情总是不好好做，别担心了。我去和大家说说帮忙找找，万一小姐回来，我去跟她说。你也别杵在这里哭了。到处找找去。”红叶拍了拍小丫头的肩安慰她。
小丫头应了一声，飞快又转身跑掉了。
一群人几乎把整个谷翻遍了还是没找到那只兔子。绿枝叉着腰，语气有些急躁的问众人：“怎么办？”
没有一个人吱声。那个可怜的肇事者惶惶地开始哭出来。
“绿枝，你别吓她。小姐马上要回来了。如实地告诉小姐吧。又不会吃了她。”红叶走道小丫头身边，环着她的肩膀，安慰着她。“放心吧，小姐不会骂你。不用怕。”
忽然风中飘来一阵很浓重的香味。
“什么气味？”绿枝使劲的吸吸鼻子。环顾了一下四周。众人都闻到了，纷纷举目四顾。
只见洛耶潭边冉冉升起一簇白烟。毫无疑问，香气是从那个地方飘来的。
众人一起奔了过去。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薛行衣正懒洋洋地躺在潭边一块巨石上，叼着草根，皱着立体的眉眼，叠着二郎腿。巨石下方有一堆篝火，上面架着竹枝串着的不知为何物的黑乎乎的一团东西。
听到杂叠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的响过来。薛行衣坐了起来，背对着来人。“你们是在找小兔子吧？喏，在这里，串在竹竿上烤着呢。”
“薛行衣，你，这个大坏蛋！”性急的绿枝胀红了脸，手指着薛行衣却不知如何是好。
“你们这样急匆匆的赶来是要来抢兔子肉吃吗？别急啊，还没烤熟呢。”薛行衣转身朝着这群气得几乎要冲上来揍他的姑娘懒洋洋的笑到。
“你们瞧，他，他还好意思笑？！真想让姐姐把你赶出谷去！”绿枝气急败坏的嚷道。
“发生什么事了？”一个宁静的声音飘了过来。众人回过头去，看到苏夜离款款走了过来。后面跟着碧藤和青萝。
“小姐，他，他把我们的小兔子烤着吃了。”苏夜离一走近，绿枝便气呼呼地报告。一边还没忘回头狠狠地瞪一眼薛行衣。
“薛行衣，你伤好得差不多了，就开始闲不住，硬是要把我们这里闹得鸡犬不宁才甘心？”苏夜离眯缝着眼睛，看不出表情。
“嗨，好久不见了。”薛行衣一副浑然事外，不关己事的样子。如同没听到苏夜离的问话，反倒扬手跟她打招呼。“我完全是出自一翻好意，想让你们这群没见过世面的尼姑开开荤……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人世美好，何苦委屈了自己。”
“尼姑？”苏夜离重复着这个字眼，俏丽的眉梢高高的挑了起来。
“生气了？”薛行衣看着她的表情，不怀好意的笑起来。
“看来你的伤是真的完全好了。也该出谷了。”苏夜离很平静的看着他，既没动怒也没不高兴。说完转身就准备走。
“貌似是真的生气了。这样就下逐客令了。喏，还你兔子。”薛行衣跃下岩石，随手将怀中一团白乎乎毛绒绒的东西掷给她。
苏夜离一把抱住了兔子，静静的看着他。
丫头们都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他。
薛行衣漫不经心的拿起火堆上的竹串，恶作剧得逞似的说，“烤的是这潭里的鱼。”
众人都被这突来的变故弄得瞠目结舌。
苏夜离先是怔怔地看着他，然后嘴角上扬冲着他笑起来，越笑越开怀，终于笑弯了腰。众位姑娘也开始笑起来。
这是薛行衣第一次这么近地看着她如此明亮的笑脸。毫无芥蒂，如此开怀。美好灿烂，皎洁如月。他发现她此刻是如此的明艳动人。晃若世间难得的珍品。
“薛公子，今天中午我们便为你践行。”苏夜离笑着说完便转身走了。
践行宴摆在大堂，并没有多丰富的菜色。
“看来姑娘们的生活确实蛮艰苦的。”薛行衣笑笑，“以后一定带你们出去……”
“哼，我们才不希罕。”性急的绿枝不理会他的玩笑话，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苏夜离倒没怎么理会，和气地笑了笑。“一直一来多有怠慢，还望公子见谅。如今公子的伤也痊愈得差不多了。作为饯别宴，特地奉上谷中自酿佳酿。”说着，拍了拍掌，“青萝，把‘梅花酿’抬上来。”
清洌如水的酒在酒杯中晃动。酒香四溢。
“这可是我们小姐亲自酿的，每年只有在老爷回来时才能喝到的好酒哦。”绿枝一副算便宜了你的表情看着薛行衣。
“光闻着这香味就要醉了……”薛行衣被这难得的盛情弄得受宠若惊，端起酒杯开始恭维。“今天的青菜炒蘑菇很好吃。出奇的好吃。”
席上的姑娘都被他逗得掩口而笑。“那时当然，青菜炒蘑菇也是小姐亲自做的，平时我们都吃不到的。”
“如此看来，我福气还真不浅。”
“薛公子，出去了，以后要记得回来看我们呀，可别把我们给忘了。”青萝喝了几杯酒，两颊砣红，有些醉意。越发娇憨可爱。
“那是一定。以后一定回来，把你们接出去，去金陵看看。”薛行衣从贴身的衣服里掏出一物，放在桌上。“这是我惟一随身带着的东西，虽然不值多少钱。如今，我交给苏姑娘，作为答谢。”
苏夜离伸出纤细的如同白玉兰花白亮的手，将它轻轻推了回去，笑道：“既是值不了多少，我也不收。“
“这玉是家母留给我的唯一信物，如同我身。仅凭此玉，薛某人随传随到。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既是你家母留给你的唯一信物，我更不能收。薛公子还是不要勉强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们并不想索要公子的回报。公子还是拿回去吧。”
“不，苏姑娘你一定要收下，就当时替我暂且保管，我希望以后还能有和姑娘见面的机会。以后再见面时，姑娘可以将此物交还给我。”
“也好，我就暂且替你保管吧。”苏夜离想了想，将玉收了起来。
绿枝将马牵了过来，红叶则背着包裹走在她后面。
薛行衣和苏夜离一行人站在出口处。
“薛公子，这可是我们精心喂养的名马。是我们小姐的坐骑，老爷给小姐的。你可要好好爱护啊。”青萝站在苏夜离后面嘱咐道。
“好了，小蹄子们今天怎么话这么多，舍不得薛公子么？时候不早了，该上路了。”苏夜离接过红叶手中的包裹交给薛行衣。
薛行衣跨上马背，回头一笑，“好啊。后会有期。”
“珍重。”姑娘们一齐挥手。
白马奔驰起来。登时烟尘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