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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我去问了那边的农家,说是穿过这片林子,上官道行个十里就到太原城了。”一个穿着烟绿色衫裙的清丽少女奋力地跑过来,骄阳如火,少女的脸颊被炙烤得宛如朝霞,汗水浸湿了她前额和两鬓的发,更显得她粉妆玉琢,娇嫩可爱。
“不急,来,坐下歇歇,吃点干粮喝点水再上路。”一个青衫男子从树丛的阴影里度了出来,手里捧着干粮和水袋。
那少女有些欣喜地接过干粮和水袋,正准备找一处干净的树荫处坐下。忽然响起了一阵细碎的脚步声。
“谁?!”青衫男子一声轻叱,呛的一声拔出了佩剑。清冷的剑在烈日下散发出夺人心魄的光。
“南宫公子,别来无恙呀……”来人懒洋洋的声调从密林处缓缓传出来。话音犹未落,一行人便从林中走了出来
“你还真是阴魂不散啊。”南宫彦看着来人冷冷地说,“淘公子从洛阳尾随我们至此不知有何见教?”
“呵呵,南宫公子可别误会了,淘某并非尾随南宫兄而来,而是在此恭候南宫兄多时了。”陶然依旧轻摇折扇,慢悠悠地解释到。
“哼。遇上你准没好事。你到底想干嘛?”一旁的少女从南宫彦身后探出头来突然气愤愤地冲着陶然说道,“不知你又有什么阴谋,还要在此恭候多时?!”
“姑娘别担心,淘某此次来决非找碴,阴谋之事又从何说起?”陶然似笑非笑地看着一脸忿然之色的少女。
“到底所为何事?”南宫彦将剑插回剑鞘,收敛了怒气。
“昨日长安冯府飞鸽传书给洛阳陶家,说是冯老爷于前日毙了,据说是一群神秘的黑衣剑客所为。淘某在洛阳偶遇南宫兄,得知南宫兄此番前去长安,故此在此等候,一同前往。调此事。”
“什么?冯伯伯殁了?!爹爹所料果然不差。”南宫彦听闻此言吃惊不小,立马翻身上马,转头冲陶然低叱,“还等什么?上马赶路!”
陶然扬眉笑笑,并不理会南宫彦的恶劣态度,挥手示意手下,“牵马来!”
晋阳城。冯府。
一行人终于抵达了太原城。
“哇,好气派。”莺儿站在南宫彦身边仰头看着冯府诺大庄严的府邸忍不住轻轻叹道。
南宫彦面无表情。没有答话。倒是一旁的陶然轻轻笑了笑。
冯府朱漆大门紧闭着。衔着门环的巨大兽面泛着森冷的光。
南宫彦竟自走上石阶。叩响了门环。
大门带着沉重的声响打开了。一行穿着孝衣的人迎了出来。为首的是个须发有些斑白的老人。面容憔悴不堪。来人望见是南宫彦,无神的眼中发出了一丝光彩。
“是南宫公子到了啊。”老人拱手躬了躬身。随后看到了南宫彦身后的陶然,复又说到。“原来陶公子也来了。”
来人领着众人进了府。
踏进庭院,一条青石板铺就的路笔直伸展。道路两旁种着高大的青松。阴影庄重地投下来,显得格外的郁郁寡欢。一行人徐徐走动,踏上尽头的长阶,步入大堂。堂上密密地跪了一地人。通身缟素,哀哀哭泣。大堂里挂满了白色的幔布,中央摆着一具乌黑的棺木。悬挂在最中间的黑色幔布上赫然一个雪白的“奠”字。整个大堂弥漫着一种惨白的光。庄严荒凉。仿佛一道雪亮的剑,带着刺伤人的锋芒和侵袭入骨的寒意。
棺木前跪着一个披着麻衣的女子。正在烧着纸钱。面容悲戚,哀哀欲绝。
“卿卿。”南宫彦叫到。干涩的声音迅速在冷寂的空气中飘散,枯燥得失去了力量。轻若无闻。
但是这轻微的声音还是传到了少女的耳朵。少女缓缓回过头,久久的看着南宫彦。如同被悲伤凝固的化石。
“南宫哥哥。”少女直到南宫彦完全走近才翕动像干燥花瓣的嘴唇叫到。
南宫彦看着眼前这个被悲伤摧毁的少女。终于忍不住颓然跪地,将脸深深埋进双手里,滚烫的泪渗透指缝滴落在冰凉的地面上。 “冯伯伯。我,我还是来晚了!”
忽然一阵杂叠沉重的脚步声响了起来。一个风尘仆仆的青衫男子跌跌撞撞的冲了进来。沙哑着哭腔嘶叫到:“师傅。师傅。徒儿不孝啊。”男子跪倒在灵位前,一边痛哭一边将双拳一下一下狠狠的敲击着砸向地面。地板上登时血迹斑斑。
“大师兄,快起来,不要这样,不要……”披麻带孝的少女哽咽着,慌忙上前拉起青衫男子。
“师妹……”青衫男子望着眼前形销骨立,泪眼婆娑的孤苦少女。哽咽着唤了一声,却再也无法发出声音。两人相顾流泪。大堂中人看到如此光景,登时嘘吁之声四起。
“死者已矣,还望众位节哀。”坐中缓缓站起一位身着百衲衣的老者。踱上前,捻须缓缓说道,“华山剑宗与我少林宿昔交好。且我与冯老宗主是挚交。如今他遭此不测,老衲亦是百感痛心。据我所知,对方是为青芒剑而来。此次夺走了华山剑宗看护的‘裂’之诀赤血封印石。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能让冯老宗主丧身剑下,一定是魔宫来的人。来着不善啊。只有魔宫的人才如此执着于青芒剑和魔君七夕的力量。”
“魔宫?大师,我爹爹说此为青芒剑而来的或许也是苏毗人。”南宫彦缓缓开了口,提出了他的疑惑。“不知那昆仑虚的苏毗国人和我们有什么恩怨?与这魔教又有何瓜葛?”
“苏毗人?”老者皱眉沉吟,旋即长叹一声,“此乃二十年由人心之贪念引发的一场血战……”
老人的一番话尚未在空气中消失殆尽,大堂中众人似乎被着严肃忧戚的话给镇住了。一时鸦雀无声。
“二十年前的事情了,想起来似乎很遥远。在坐众位之中恐怕很多年轻人多半不知道此事。”老者缓缓捋了捋须,叹道。“看来一场血战是避免不了的了……”
“无真大师,我看您是多虑了。中原地广物博,人杰地灵。武林中更是代代奇人辈出,高手如云。魔教的残余势力又何足畏惧?”坐中一青年男子站起身缓缓开口。语气有些傲慢,有些轻鄙,也有些疑惑,“我看,魔教的可怖多半是以讹传讹,危言耸听罢了。”
对青年男子轻慢无礼的态度老者并没有感到生气,无真缓缓的笑起来,“呵,关于魔宫的可怖的确多半是传言。他们都偃旗息鼓了百十余年,你们这些年轻人都未亲见。二十年前,我所见到的也只是魔教的残兵弱将。”老者微微顿了顿,目光遥望开去,似乎在努力回忆什么。双眉轻锁。过了许久,才缓缓开口。将那个中原武林盛传讳莫如深却是盛传不衰传闻道来:据《博物志》载,上古时代昆仑虚有一青玄鸟,昼夜悲啼,泣血而歌。西王母感其声悲,引渡其脱离苦海,羽化登仙。青玄鸟于火中涅槃,凡身经过烈火锻烧化为玄铁石。后世铸剑师欧冶子遍寻四海,访遍六合名山,终于在昆仑山得此玄铁石,乃结庐铸剑。经过久久八十一天后,剑仍无法出炉。铸剑师对剑日夜悲泣。直至悲泣出血泪滴于剑身,剑乃飞虹而出。剑身青中泛红,青者泠洌如泪,红者磅礴如血,故取名曰:青芒。
据说,青芒剑乃饮血而生,锋利无匹,通灵无常,妖邪难驭。被视为不祥的魔剑。据说,欧冶子先生铸成此剑后,得知此剑威力无穷。又喜又忧。喜的是此剑威力无穷,已经超出了一般的神器,而是通灵气的神器。忧的是,此剑难以驾驭,落入妖人之手便是一大祸患。这旷古难得之神器,欧冶子爱护有加,舍不得毁去。后来,欧冶子先生冥思苦想,终于得到一法,既可以保全此剑流传后世,又可防止此剑酿成悲剧,直至此剑找到一位真正的名主,造福天下。欧冶子先生遍访仙山,得仙人指点,踏遍人间,觅得三千至纯至善少女泣出的红泪。乃于昆仑之巅锻炼数年之久,终于得到赤血玲珑石。将剑与石置于火中锻烧,玲珑石可以净化剑的戾气,加之运用法术封印其魔性。自此,赤血玲珑石便交由法术精湛的世家流传下来,以便应对此状况。几百年余年前,魔教出了个魔君七夕,修得一身旷世法书绝学,乃旷古一来魔教之奇才,魔教势力在七夕魔君的统治下达到了空前的强盛。此剑不知怎样落入魔君七夕的手中,剑灵被他唤醒。如此,七夕便如虎添翼,魔君与魔剑双修俱进。魔教从此更是猖狂,屠戮中原,血洗河山,涂炭生灵。昔年,六大门派聚集天山,中原武林宗主,点仓剑宗尹之遥和各大剑宗与魔君七夕血战七日七夜。据说,那一战盛况空前,天地为之色变,神鬼为之夜哭。最后,七夕败死剑下,魔教最终也在此次战役中元气大伤。自此后一蹶不振。青芒剑乃旷古难得的神器。上可诛众神,下可灭诸魔。由于跟随魔君多年,人剑合一,灵性已通。七夕虽死,剑却未亡。剑身还贮藏着巨大魔力。点仓宗主怕剑的魔性难以驾驭,从而控制用剑之人的心智。更怕魔剑落入妖人之手。点仓剑宗主尹之遥便是籍借远古镇剑法。将青芒剑与赤血玲珑石锻烧七日七夜。且淬上醇善少年的清泪。施与“六诀”法术,将其戾气化去。青芒剑被赤血玲珑石上的六诀法术封印在剑鞘中。被封印的剑只是一把普通的宝剑,数百年来它一直在沉睡,等待封印解开,等待它的新主人……,几百年来,青芒剑一直被安置在峨眉山之巅,由峨嵋派心性纯净的玉女守护。但魔宫残党却一直没放弃对它的惦记,与中原武林的争斗也未停歇,直到一百年前,魔教才在一次大战后渐渐销声匿迹,鲜在中州路面。但是,二十五年前的一次变故,又改变了这种格局……”
“什么变故?”众人听得兴起,却见老禅师沉默不语。不由齐声询问下文。
“青芒剑突然发出红光,光达万丈,剑光笼罩峨眉山顶,且剑身鸣动不已……”老禅师蹙眉沉吟片刻,复又说道,“此时西方天际星象异动,有占星师云: ‘紫光盈满文斗之室,撼动天子之星,此乃非星如星,非云如云,归邪星出之象,归邪出,必有不详者归来。’”
“不详者?后来呢?”众人接着问。
“后来……”老禅师顿了顿,叹息一声,“举国上下一片惶恐,都道是不详者,正是那魔君……”
“可,魔君七夕不是几百年前就败死剑下了吗?”众人不禁好奇。
“确切的说,占星师在星云台上勘到的就是可以唤醒青芒剑的人诞生了,青芒剑感应到了他,才会鸣动不止……”老禅师忧惧的叹了口气。
“能唤醒青芒剑的人就一定不详吗?青芒剑不是也能召唤明主吗?”众人不解。
“问题是,星云迹象显示此人不但不详,而且极有可能是魔君七夕的血裔……,当时魔教也得知了这个消息,以为是魔君再现,重整河山的机遇到了,到处去寻找这个刚出生的婴孩……,中原武林也是出动人马前去寻找,唯恐那魔教妖人得逞……”
“寻着了没?”
“寻着了。”老禅师淡淡一笑,“不过我们比他们更早一步寻着。”
“天下茫茫,刚出生的小孩又多,怎么能确定寻着的就是那个婴孩?”众人中有一青年霍然站起来,高声笑着说道,“而且,他脸上也不会刻着‘魔君之后’的字样吧?”
老禅师看了青年一眼,淡淡说道:“有道理,我们确实没有找出那个孩子……星云图上的迹象并不明确,且有护星,我们只知道是出生在西方。但是西方之大,寻起来谈何容易?历时五年之久,才得知那小孩出生在昆仑虚……”
“后来呢?”众人见老禅师顿住,连忙追问。
“那魔教也追查到了此处。那昆仑虚有三个小国,厌火国,图波国,还有就是那苏毗国。厌火国和图波国都是在西域高原一带,是我国的附属国,但是那苏毗国,则在那飞鸟难上的百仞之高的群山谷地上,国人也鲜和外界往来,外界也鲜有人听说过此国。当时,魔教妖人就是直奔此处而去,在苏毗国驻扎寻人。武林众人也追赶及此,怎奈上了那群山谷地,看到的苏毗国竟是那番景象……”老禅师似乎沉浸在一种美好的追怀之中。
“是何景象?”众人发问。
“晋人描绘的桃源景象也不及如此……”老禅师叹了口气,接着道,“四周虽是群山高耸,谷地却开阔,阡陌交通,鸡犬相闻,国人耕作其中,一派和乐融融。周围虽是经年积雪不溶,谷里却是四季如春,玉树琼花,不绝于目。更有不曾见过的奇花异树,珍禽怪兽活跃其间。加之此地人都生的雪肤玉肌,容颜秀丽俊美。似不食人间烟火般俊逸优雅。大家都目瞪口呆,只道是闯进了人间仙境。令大家想不到的是,如此一个闭塞的小国竟是如此富庶,那年过百十几岁的老人更是随处可见,鹤发童颜,神态悠闲,安享着天伦之乐……,只不过……”老禅师突然顿住,神情有些痛楚。
“怎样?”
“不知这消息怎么就传到了京城,当时昏庸之极的老皇上听人谣传,说是此地多高寿之人,有不死仙药,便举兵过来,要拿下这座城国。当时,魔教妖人俘虏此地不及十岁的小孩,准备带走,可见也是不能确定谁是那‘归邪星’。正巧遇上伏击的我们,又展开了一场血战。魔教势力已大不如前,不久便丢盔弃甲,落荒而逃。那魔教妖人被击败了,苏毗国人又缺乏战斗力,兵众不时便拿下了此地。众人见着这奇异之国,也都心生贪念,一时在此抢夺那奇珍异宝,掳掠佳丽。弄不走的便烧毁。反抗的便杀死。当时不知是谁的主意,许久也没找出那孩子,便多数同意将那些不及十岁的小孩全部杀死,以绝后患……,苏毗国被浸浴在一片血与火的海洋中……,不出一月,便举国被毁……”老禅师停顿下来,目光中似乎有些悔恨和不忍,喃喃道,“当时老衲也是无力阻止这场罪孽,阿弥陀佛……”
“这么说来,苏毗国是被我们灭国了?”众人恍然大悟,“倒不知,那青芒剑后来怎样了?那‘归邪星’真的有被抑制吗?”
“那之后,青芒剑便恢复往常了,二十年来都未有任何异动……,武林诸人也是松了口气,隐患被解除了……”老禅师接着叹看口气,“这二十年来可苦了苏毗国遗民,家园被毁,流离失所,只得到处颠沛……”
“那这么说来,既是蒙受着这等深仇大恨,苏毗族人要来扰乱中原图谋复国大计,也是情理当中的事情了……”众人点头。
“所以说,有夺取青芒剑企图的不仅是魔宫人,也可能是苏毗族人……”老禅师叹到。
“即便如此,一把剑又能改变什么呢?得到了剑又能怎样呢?剑也是需要有力量的人来驾驭的。青芒剑是神器没错,可是它也仅仅是一把剑而已,一把可以被封印的剑。一把封印了就和废铁没什么两样的剑!”青年男子没等老者说完便莽撞地打断了他,丝毫没掩饰他的傲慢和轻蔑,饱含讥讽地发表着自己的见解,“看来前辈还真是老了。也开始相信怪力乱神了。人治的时代怎会有妖魅横行?即便是魔宫来的,同样是人,有何畏惧之处?我看前辈还是没必要杞人忧天,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了。”
“看来老朽确是老了。江湖代代才人辈出啊。我说出这些只是希望大家行事多加小心,不要鲁莽造成不必要的损失。自信领人进入天堂,自负却能让人堕入地狱。年轻人,老衲能说的就只有这些,剩下的就看你们了。”无真看了看自负的青年,抬头望着远方的天际,久久地凝视,似乎陷入了某种沉思。
“依在下看来,在此做无谓的争执实在是无益。倒不如趁众人聚齐此时想个可行的对策……”人群中缓缓踱出一个摇折扇的白衣青年。白衣青年看着众人,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继续说道,“既然对手是暗,且有明确的目的,如此看来处在明出的我们未免要吃亏。很明显,赤血封印石,青芒剑都不是他们的最终目的。他们只是要借助更强大的力量,夺取中原这大好河山。夺取这丰腴的天下。”
“陶公子言之有理。”人群中一青衣老者抚掌和道,“即是卷土重来,自是来者不善。自古中原武林和魔宫势不两立,不是你死便是我亡,这次势必也要拼个你死我活。他们此次来的目的很明显,摆明了要让我们血债血偿……”
“二十年前的那场血战至今想来还历历在目。”无真大师接道,有些无奈地叹了叹气,“想来,这个世间总是争战不休。何时是个终结?阿弥陀佛。”
“不管怎么说,当下就是要让六大门派紧急召集人手做好防御措施。此事须立马告知个大门派,减少伤亡和损失。越快越好。”陶然摇了摇折扇,蹙眉看了看无真大师,“具体事项还需要无真大师和几位德高望重的老前辈来安排。”
“对,晚辈将恭候差遣。”南宫彦也踱到陶然身旁,看了陶然一眼,眼神虽然依旧很冷,但却有了一丝赞许的光,似乎在说:这家伙似乎并不是一无是处。
南宫彦说完,席下便响起一片附和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