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明少爷又娶亲,许小姐又嫁人(下)(1 / 1)
第二天上午,许心湖从下人口中得知昨晚喝醉的她是被小白送回许府的;只不过当她想要去找小白的时候,下人说小白已经清早就离开苏州回家了。许心湖又开始闷气小白的不告而别,这习惯真的不太好……
午后,岑冲来看许心湖。
岑冲前脚踏进凉亭,就见到一身亮色紫衣的许心湖附在一个光鲜亮丽的富家少爷耳边说了一句什么,那少爷脸色瞬时从期待变成僵硬,更被许心湖说的一句耳语吓得三魂丢了七魄,二话不说抱起自家宝贝家珍们落荒而逃。
岑冲纳闷,顾自在她对面坐下,然后看她笑那逃跑的人笑得花枝乱颤。
“你和那个人说了什么?”
许心湖 总算忍住了笑,回答:“他说了半个时辰他是多么喜欢我,说不在意外界怎么传说,更不介意我的过往,还说一直都知道我无心害人,不会给夫君下毒什么的。我就坐在这里陪他喝了半个时辰的茶。”
“那不错啊。” 岑冲点点头。
“他说自己娶亲了,要我做小,拿了一堆破铜烂铁给我看,还要一个一个给我介绍年代来历,我听得不耐烦,就附在他耳朵上说了一句:‘你不是相信我喜欢我吗?我想看看你多喜欢我,刚才你喝的杯子里有毒……不过我没解药,真的相信我,就再坐两个时辰吧。’”
岑冲摇头无奈笑道:“心湖,不要这么任性。”
许心湖不以为意。
岑冲不无担心地说:“这段时间,那么多少爷公子上门求亲,也不乏诚恳之人,是不是你太拒人于千里了?”
许心湖笑着回答:“我很认真。”
岑冲可不觉得,无奈再说什么,她拿起一个空杯子给自己斟了一杯水,举手去喝,突然眉头一皱,当下放下杯子,面露一丝不悦地斥责起来:“心湖!你又喝酒?”
许心湖笑笑,神色清醒。
“听说你昨夜和白先生去喝酒,又醉到不省人事……”岑冲无奈地看着她,“——日复一日,醉了睡,醒了再醉,活活酒鬼托生!”
许心湖举起酒杯细细合眼嗅着那浓郁的醇香整个很享受,并未答岑冲的话。
……
两个人喝了几杯之后,一个侍女抱着一个包袱走到亭中。
见了许心湖,侍女便恭敬又有些犹豫地道:“小姐……”
许心湖看向她:“什么事?”
侍女将手中包袱向身前移了移:“……这个怎么办?白先生走时忘记带走了。”
“忘记?”许心湖看着包袱想啊想啊 ,果真是越看越眼熟啊……噢!想起来了,小白昨天来的时候带来的那个包袱不就是这个?!对了对了!这里面号称装的满是白先生亲笔所作珍惜的画和诗句。
“这不是先生忘记带走的,是留给我的礼物。”许心湖说道。
听到许心湖这么说,岑冲倒是很感兴趣:“里面是什么?”
“我也没有看过。”说着,许心湖于是接过包袱放在石桌上,然后慢慢打开它。
包袱被展开来之后,发现里面都是折起收藏的厚厚一叠墨纸。岑冲随手拿起一张折起的白宣,里面像是画了什么,再展开来,原来是画了个人,整张纸全部展开之后,足有半人高。
岑冲看着画中的人,是个女子,粉衣淡抹,在水畔凉亭中正倚着亭栏开心地喂水中的鱼……这女子侧低着脸向水中,所以看不到她的面貌。
岑冲看着看着,轻轻歪了下头,疑惑地看着画说:“白先生是个新明清朗的才子,怎么会画这样看不到面容的画呢?描笔潦草,落笔倒是利落,只是这画交代不明朗之余,还有些隐藏什么的样子……倒是这个地方好像在哪里见过啊……”
侍女眨眨眼,左顾右盼,然后又看看画,大悟道:“岑小姐,画里的地方好像是这里!”
岑冲比对一下,然后用画中的视角向作画者的方向看去,离亭子不远的地方有一道长廊,长廊的后面有一排厢房,右起第三间厢房,那间厢房对着这边的一面有一扇窗,不正是作画观亭的地点吗?
“看这画中景象,是个春暖时节……白先生在这个时节可住过那间厢房?”岑冲好奇道。
“这处厢房临着这亭子,平时小姐在这里会友游戏,所以这边厢一般老爷都吩咐不要留人住的。”侍女说着,“不过白先生来之后,是住过这里的,正是那间房,老爷说先生是小姐的朋友,而且先生的房间应该对着有灵气的景园。”
岑冲疑惑被她说的反而多了,“那这个画里面的人……”说完,她转头看向也是看着这幅画的许心湖时,突然心中有什么隐隐被牵动起来。
岑冲放下画,然后拿起第二张纸,打开后,这次是一首诗:“‘今日神女应无恙,他日何堪见月明?’——这是白先生的笔迹,不过这诗句作的阴晦,意思倒不明确……”
“世间有很多事不必强求,时机成熟时,自然一切都会云开月明。”许心湖替她解答了。
岑冲点点头:“原来是这个意思,这白先生平日里吊儿郎当,不想还有这样的领悟。”
许心湖虽然没有讲,但是这句话,正是三个月前小白对她烦恼婚嫁问题时安慰她的话,许心湖笑笑,当初到现在,也不过短短三个月,只是这两句闲诗却让许心湖有了有别于初的莫名感触——这小白天真得很。
岑冲再打开几张大纸,大多是画作,草草下笔,草草落笔,都是在对着这亭子画来画去,每幅画都是一个女子的身影远远地在亭前坐着或站着,甚至有的在舞蹈,有的在和同伴友人嬉戏……可是不管怎么看,除了那个女子,其他的一切都是那么地模糊……
……看着看着,岑冲仿佛可以看到那个坐在窗前桌案前,可以看个大半天,然后迅速把自己还记得的部分画在纸上,不是潦草,只是看过的明明都记在脑中,又不想记得那么清楚……
岑冲还没有看完包袱里一半分量的纸作,便停了下来,眼神有点忧郁地转头看着许心湖说:“……我想我知道了,白先生这份礼物真是贵重无比。”
以岑冲对许心湖的了解,她看到这些,感受到这些,都会有着满眼的感动和神伤,然后愣愣地发起呆,开始回想着关于那位白先生的一切……
“白先生将心意留下,人却不告而别,这是为什么?”岑冲疑惑。
“啊!奴婢知道了,白先生一定是害羞吧?”侍女突然接话。
许心湖听了便笑道:“白先生怎么会害羞?他来的时候就说过了,这些东西是他漂泊在外这几年的珍藏,现在这些珍藏又都送到这里,不是很清楚了吗?——白先生是在和那几年漂泊不羁的自己告别了。”然后许心湖举着空空的酒壶和酒杯,向岑冲会意地一笑:“……什么时候看完?我们还是去喝酒吧?”
面前这个许心湖,却让岑冲愣住了。
☆☆☆☆☆☆☆☆☆☆☆☆☆☆☆☆☆☆☆☆☆☆☆☆☆☆☆☆☆☆☆☆☆☆☆☆☆☆☆☆
那一夜的“夜来香”酒楼里,仍然是被许家小姐包了下来,阁楼前经过的人会隐隐听到阁楼上面传来的幽幽的琴瑟声响和夹杂着的欢快的笑声。
伴着醉人的酒香,醉人的明月,醉人的乐曲,几个小姐模样打扮的女子在锦屏前罗裙翻转轻歌曼舞……
醉醺醺地斜倚在栏前的岑冲,正兴致地欣赏她们的裙舞,突然微醉的乐凤拉住一旁坐着的许心湖和岑冲她们一起跳,于是大家就开始群魔乱舞,锦罗旋转,香溢满室。
大家转啊转啊,舞着舞着,便开始一个一个人轮流和歌起来,一位小姐转起红袖起了个头:
“百花齐放满堂芳~”
乐凤一看轮到自己,便乱搭一句:
“苏州、美酒……夜来香~”
她才乱中唱完,却叫众小姐笑得花枝乱颤频频点头:“——凤妹妹唱的好~唱的好~”
乐凤很得意,推推身旁的岑冲,示意着该她和歌了。
岑冲兴致和道:
“云鬓当我衫,
星河作我裳,
嫦娥也含羞,
怎比我悠扬;”
岑冲唱毕,众人欢呼。
轮到了许心湖,她兴味高涨,随着姐妹的舞步,愉快地和着:
“醒时空载明月殇,
不如一醉到天光~”
许心湖才一唱完,众姐妹便笑起来,许心湖于是便笑的比她这些姐妹更开心,仿佛世间没有比这更好笑的事了。
只是姐妹当中却有两个人对许心湖歌中所唱的豪爽,有着另一番感触——乐凤和岑冲虽然都是醉的,但是两人互看的时候,还是在彼此眼中发现了一丝感伤。
……
果然一醉到了天光,许心湖依旧满意地伸伸懒腰,开始她一如既往选夫君的一天。
不过她第一个见面的人,只是一张脸,就几乎占了她整个视线;而看许心湖的表情,就知道她对这个大脸的少爷没什么兴趣。
在亭中喝了口茶,半响的沉默被许心湖对面的胖子打破:“表妹啊……这些日子不见,表哥甚是想念……”
——不错了,这个胖子不是别人,正是林世宝林大少爷。
“表哥见外了,这阵子不见,都忙什么?”许心湖笑得甜美,却很客套。
“喔,这个,四妹近日要成亲,爹爹要我看着点四妹还有打点她的婚事,所以耽误了来看表妹,表妹一定要原谅表哥啊。”
“应当的,表哥不用见外。”许心湖笑答。
“表妹见过我四妹吗?”林世宝好奇。
“小时候记得在林家见过几面,不过这些年林四小姐一直深居简出,不比表哥你四处走动,也没什么机缘见面。”许心湖说道。
“喔!那正好,我四妹说早就想要见你一面,所以我这次来也是为了这事!”说着,林世宝从身上取出一个镶着金丝边的大红喜帖给了许心湖。
许心湖边展开边说道:“我一定会到。”
展开之后,映入眼帘的是婚宴邀请辞,然后是新郎新娘的署名:“夫:迟星瞻。妻:林云瑾。”
看到新郎的名字,许心湖忍不住一笑。
林世宝神神秘秘地说:“表妹,你可知道这迟星瞻是什么人吗?”
许心湖故意问道:“是谁?”
“哇!连你都不知道!这个人果然藏的深!”林世宝故意凑近说道,“我这趟去迟家打理亲事,顺便帮迟家散步喜帖,才知道这个几年前跟我妹妹退婚还离家出走的臭小子是谁!表妹表妹——就是那个整天游手好闲的姓白的白一道!整天在那人模人样地装教书先生!连你都被蒙在鼓里!不知道这小子作何居心?——到现在我都不相信这小子。”林世宝真实越说越气。
许心湖笑问:“那表哥家还同意把四小姐嫁给这个人?”
林世宝听到这里,两手一摊:“那有什么办法,四妹以前死活不嫁,也离开家过,那时爹娘心疼得很,害得我也到处找她;谁知道这趟离家,四妹好像变了,顺从了这门亲事,更是安心地待嫁了。”
许心湖安心笑道:“总是一桩好事。”
“不管怎么说,我还是不*心把我妹妹嫁给那样的骗子……不过谁叫现在木已成舟,而且回家后妹妹还总是问我迟星瞻那小子都说过什么,看来妹妹倒是定了心了。……没办法,日后那小子要是对妹妹不好再逃跑,我定打断他的腿;”
许心湖听到林世宝这样说,反而露出一抹真心的微笑:“表哥真是个好兄长。”
林世宝一时间被夸愣了,因为在他的回忆里,好像许心湖从来没有这样真心地对他笑过,更加没有这样真心夸赞过他——“表妹、表妹、我我……”林世宝大喘着气,激动地声音再抖,“……我我不止是好兄长,我我我还会是好夫君……”
许心湖看着他慢慢逼近自己,却没打算闪开,反而是诡异一笑:“是么?”
“是、是!”林世宝就快要按耐不住。
与林世宝回忆里只要一接近她就会恨不得有多远闪多远的许心湖,此时不但完全不在意正在步步逼近许心湖的自己,而且她还平心静气地盯着自己看着,面上更是浮现出一种他从未见过的那种自信却有着莫名含义地笑容,仿佛在勾引着自己,却又仿佛是在示威般:“那表哥可知道,我选夫的条件?”
林世宝一呆,而后大呼:“我当然知道啦!那些什么珍石玉器古玩首饰要多少有多少,那些什么金元宝银元宝表妹也不缺少,又怎么会稀罕呢?”
许心湖只看着他笑,却不答话。
“各个都说真心,还不只是一张嘴,又能真心多久呢?真心一旦不真了,誓言都变谎言,那还有什么意思?表妹又怎么会去相信那些一文不值的东西呢?”
许心湖还是不说话。
“比起那些人,表哥我的心意表妹不是早就知道了吗?”林世宝见许心湖笑看着她不说话,无比诚恳地说着,“——我对表妹的心意一直都没有变过,只要表妹愿意嫁给我,我有的都可以给你呀!”
“那你有什么?”许心湖好奇。
“呃……库房的钥匙、生意、宅子、还有什么还有什么……”林世宝挤破脑袋,想到什么就讲什么,“就算是有小妾,都随你使唤!”
许心湖被他的蠢样逗笑了。
林世宝看她笑的开心,自己也跟着傻笑起来,“其实表哥知道,那些金银珠宝什么的,表妹也不在乎,要是真的在乎,也不会连江南首富的儿子都……”说着说着,林世宝突然不敢再说了,只好换个说法,“……反……反正比起某些虚伪小人来,表哥反倒是觉得自己高尚得多了!”他这话既是在针对那“江南首富的儿子”,也是在针对那逃婚的迟家臭小子说的。
许心湖仿佛听到天下第一大笑话,顿时笑得顾不得仪态,前仰后合起来。
林世宝见许心湖这么开心,继续问道:“表妹,你说是不是?”
“是、是啊~哈哈哈~”许心湖眼泪都笑出来了,“——你是真小人、真小人~真小人~”
林世宝“嘿嘿”地笑着迎合着许心湖,反正他从来没有和许心湖聊过这么久这么聊得来,也没有见许心湖在他面前这么开心过。
☆☆☆☆☆☆☆☆☆☆☆☆☆☆☆☆☆☆☆☆☆☆☆☆☆☆☆☆☆☆☆☆☆☆☆☆☆☆☆☆
第二天,全苏州都因为一个晴天霹雳般的消息爆炸了——打懂事起就最恨花花公子的许家小姐许心湖就要在三天之后嫁给江南出了名的花花公子林世宝了!!!!!
此消息一传开,大街小巷都热烈讨论,不过最多的评论就是那句俗语——真是一朵鲜花插在了什么什么上,哎。
令所有人无奈的,除了这个之外,也是这挑剔的许小姐,选来选去绕来绕去,居然又回到了最初的原点。
于是这一整天,林世宝伴着许心湖,大街小巷地逛来逛去采办许心湖喜欢的东西,林世宝寸步不离地跟着许心湖,时不时还要拿出扇子给许心湖扇风遮日,一众林世宝的家丁更是大包小包提着捧着尾随二人。
岑冲和乐凤本来还不相信,但在街上遇到两个人的时候,隔街看到这样的画面,活生生真的不是在开玩笑,而许心湖的表情也很愉快,似乎很满意林世宝的表现,更很享受周围人群的讶异……简单地说,好像真的……他们变成了一对。
这天夜里,“夜来香”又被包了下来,不过这次不是许小姐包的,而是她的未婚夫林世宝包下来的。
富丽堂皇的温香暖阁中,满桌足够十几个人足饱的山珍海味,却是为座中四个人准备的。
偌大的酒席桌前,围坐着四个人:许心湖,林世宝,岑冲,和乐凤。
虽然是该恭喜,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举起酒杯的乐凤和岑冲看到林世宝的时候,还是有着莫名的尴尬:
“呃……林少爷,心湖,恭喜你们……”
“嘿嘿嘿~谢谢谢谢~听表妹说你们两位是她闺中密友,哇~没想到都这么的美!”林世宝看的眼睛都要掉来。
“过奖了,”岑冲尽量地保持着微笑,“既然心湖选择了你,你以后要好好对心湖……”
“这个自然!这个自然!”林世宝拍着胸脯打包票。
许心湖带着愉悦的笑容举杯迎上,四个人畅饮了这杯酒。
杯刚放低,就听楼下仿佛有人吵吵闹闹的,林世宝眉头一皱,嚯地起身,大吼道:“什么人在这里吵闹?”然后又低眉顺眼地笑着和许心湖说,“表妹不要担心,我这就去教训这些没用的东西!”然后挺着大肚子气势汹汹掀帘而去。
他前脚刚走,乐凤后脚就凑到了许心湖旁边,担心地拉着她问:“心湖姐姐!你是不是被他威胁才答应的啊?”
许心湖毫不在意地摇头。
乐凤一听,更急了:“——那是为什么?这胖子花名在外!你都没有看到刚才他看冲儿姐姐和我的眼神吗?当着你都可以这么色迷迷,何况是背着你……”
许心湖倒满不在乎地笑了起来:“这样不是很好吗?”
乐凤愣住了,岑冲也愣住了。
“男人哪有一个不色的?满身的酒色财气,总要比道貌岸然尾后藏针的好吧?”许心湖很自然地看着疑惑的乐凤,“凤儿不用担心,我是不会让自己吃亏的。”
乐凤神情复杂,一时无语。
岑冲倒是按耐不住了,叹了口气说道:“心湖,我知道你不想再提起之前的事,不过我还是忍不住了,不想看你这样糟蹋自己。”
“冲儿你错了,我非常认真地考虑过了才决定嫁给他。”许心湖信心十足地说着,“选来选去,看过了不少,听过了不少,也懂得了不少,知道什么冲动,也分得清什么是现实。”
岑冲可不这样认为:“你现在就是冲动。”
“我没有冲动,如果一定要说,这也是白先生最后教会我的事——”许心湖的眼神很肯定,“我开再多的条件,也终有一天会遇到一个人满足了所有的条件,但是那时,我便会衍生出新的条件,如此反复,如此拖延,到底是在追寻什么,说到底不过就是为了一己私欲。林世宝在外的人品自不用说,但是他是个真小人,又懂得爱护自己的家人,这样的人再坏也是有个底线,赶尽杀绝这样的事他做不出来;真正可怕的小人,看不到他的狠绝,等你发现到的时候,可能已经被这小人害得体无完肤;林世宝的坏是人尽皆知的,他也没有隐藏起来的必要,更没有能隐藏的智慧,对付这样的小人,反是我现在的乐趣。”
听了许心湖这一番话,乐凤和岑冲互相看看,皆是说不出话。
许心湖笑笑地看着岑冲说:“我没有冲儿和杨公子的执着,也没有凤儿妹妹如今的天真烂漫,更没有了许多值得坚守的信念,”然后许心湖无奈地笑笑,“如今的我也不需要那些无谓的信念,不需要灿烂的阳光了,不需要醉人的花香了,更不需要轻柔的微风了。”然后许心湖慢慢地站起,纤瘦的紫色倩影慢慢地移动到阁楼窗栏前,抬头看了看圆圆的月亮,“因为那些东西对有些人来说是温暖耀眼,可是对另一些人来说只不过是刺眼。”
看不到她的表情,岑冲却暗暗地感受到了一些许心湖从未提起的一些什么,仿佛就明白她的这番话是什么意思,然后岑冲看着这个紫色的背影,无奈地笑道:“心湖,你真的长大了。”
“长大?”乐凤不懂。
“从前的心湖不会想得这么清楚,因为从前的心湖看不到别人,看的只有自己。”岑冲笑答。
“冲儿姐姐你说反了吧?”乐凤听得讶异,“我怎么觉得现在的心湖姐姐才是看不到别人,只看到自己呢?她都看不到那个林少爷的人品,更看不到那些大街上的人的不能理解的表情……”
岑冲摇摇头,解释道:“以前的心湖,只能看到自己,对一切的判断都是以自己的感受为出发点,看到好的就觉得是好的,看到坏的就认定是坏的,所以一到需要自己做决定的时候,反而做不出决定,因为她没有办法看得清楚,只要她有什么难解决的事,所以才总是需要一个旁边的人去帮她看,帮她听,帮她决定。”
“现在的心湖,看到的是别人的,听到的也是别人的,已经在用别人的心去感受一切,青涩和不安就在这观察和感受中渐渐消失了,判断着,等待着,直到有了决断,即便是自己坚持许久的东西,到发现不再适合的时候,也会断然抛弃了去;所以,现在的心湖所做的决定,是不会让自己受到伤害的,也是自己必须去做的。”
乐凤听了这些,再转头去看那窗前的紫色背影时,心中沉沉的。
☆☆☆☆☆☆☆☆☆☆☆☆☆☆☆☆☆☆☆☆☆☆☆☆☆☆☆☆☆☆☆☆☆☆☆☆☆☆☆☆
夜半过后,夜来香安静下来,阁楼里的酒桌前趴着三个人:
横肉一堆,时不时发出猪叫声的,那是不省人事的林世宝;安静地覆在桌上沉睡着的是岑冲;总是乱抓着什么嘴里还嘟嘟不知道在说什么的是醉倒的乐凤。
吩咐了下人将这三个人各自送回府邸后,许心湖也轿子回了许府。
当许心湖回到许府前门时,下了轿的她有点不解:平日里这个时辰早已前院熄灯的许府,怎么会现在还灯火通明?想了想,许心湖又问了问家中下人,才知道原来是有位贵客登门。
既然是贵客深夜到访,许心湖也想请一下安。
才进了正厅,许心湖带着微微的醉意环视了堂上:难得的许老爷和许夫人都正襟而坐与正座之上,堂前有六个大可装人紧闭着的金漆铁箱,木箱上面还有罗列如人高的一堆书本,最后许心湖的目光便落在了侧座上的黑色衣衫的贵客身上。
“心湖,你可回来了!”许老爷一副等了好久的样子。
“是啊,你都不回来,派了人去叫你,还被林世侄给赶回来,好在人家说可以等你,不然真的是失礼啊!”许夫人跟着搭腔。
“是么?”许心湖提了提精神,漫步到堂前,在这位贵客的面前作了礼,对方也立起回了礼,许心湖便笑道:“心湖今日与未婚夫及好友喝酒承欢,失礼怠慢之处,还请傅小姐不要怪罪。”
此刻站在许心湖对面的这黑衫的贵客,便是诸州傅府的小姐傅嘉溱。
久别重逢,两人目光中都没有半点怀旧情意,有的只是相似程度的漠然,不过傅嘉溱的眼中此时却有着一抹淡淡的惊色与打量。
“爹,是什么风把三步不出闺门的傅大小姐吹到咱们家来的?”许心湖紫袍一摆,气定神闲地坐到面对傅嘉溱的另一侧侧座上。
“这……”许老爷有一丝为难地看向傅嘉溱,“傅小姐,不如还是你亲自和心湖说吧……”
“好。”傅嘉溱点头应下,然后坐定下来,直视着许心湖:“许小姐,我这次来是受人所托,要给许小姐送东西的。”
“送东西?”许心湖笑道,“难道是傅老夫人知道心湖要成亲了?请带心湖感谢老夫人,心湖成亲仓促,待过几日,一定登门向老夫人请安。”
听到许心湖这样说的时候,傅嘉溱眼中又闪过一丝惊讶,然后她又慢慢平心静气地回答:“我也是刚到苏州的时候得知许小姐要成亲了,来的仓促,已经吩咐返回诸州的家丁准备礼品。”然后傅嘉溱看着许心湖说,“今日所托送这些东西的,是另有其人。”
“是什么人这样挂记心湖?”许心湖饶有兴致地问着。
傅嘉溱平静地回答:“是明如许。”
——……
一瞬间,堂上的气氛突然凝结到冰点,似乎连萤虫扑灯的声音都震耳无比——许老爷和许夫人在听到那三个禁忌般的字的时候,连呼吸都顿时屏住了——因为他们两个人此刻脑中一片空白,既没有想到这娇弱的傅小姐这么简单就说出那个名字,更想不到听到这个名字的自己的女儿会做出什么反应……
突然,许心湖笑了,用着比傅小姐更加平静地口气回道:“傅小姐请回吧。”
傅嘉溱不解地看着许心湖。
许心湖简单地解释道:“我与明府少爷不过是一纸婚约,如今时限已过,我父亲也已于前日将十万赌金送到明府,愿赌服输,我们是不会收回来的。”
许老爷和许夫人竟然一脸惊讶地盯着自己的女儿看,好像这辈子没见过这个人似的——怎么可以说的这样轻松自在?至少在两老的印象里,少说也要有表情上的波澜啊……但是眼前这个女儿,真是仿佛完全不在乎这些,更完全不在乎那个名字似的……
傅嘉溱明白了她的意思,然后看着她说道:“十万赌金已经收到,我已将干爹的回信交给了许老爷过目。此行前来,并非为了退还赌金。”
许心湖那就好奇了:“哦?那是为什么?”
傅嘉溱没有回答,只是站起身来,走到那些铁箱前,吩咐了门外两个下人进来打开铁箱,并将那些书本都放到了许心湖旁边的桌上。随着铁箱一个一个打开,映入众人眼帘的是一片炫目的金黄色光芒:映着明亮灯火,六箱金色的光芒的光晕将整个厅堂都照的金碧辉煌起来——这是六箱满满的黄金元宝。
两个下人呆住了,许老爷和许夫人呆住了,连许心湖都有些呆了,毕竟这些满满的黄金加在一起,足有他们送到明府的七八倍之多:“这、这是做什么?”……要知道这些黄金加在一起,可是足以让一个乞丐跻身江南富豪排行前十名啊……
傅嘉溱没有理会他们夸张的反应,又命两个下人盖上箱子。两个下人盖好退出正堂之后,傅嘉溱又看了看许心湖身旁桌上的那一堆厚厚的书本说:“这些账本记载着这里每一分毫的来源,许老爷许夫人和小姐大可放心。”
这许心湖可就听不懂了:“放心什么?”
傅嘉溱解释道:“这些账本所计,皆是明如许从十二岁起通过正当渠道的生意经营取得的报酬。这里面有绣坊、造船、泊运、漕运、丝绸之路、茶产、风力、挖金、陶瓷、海盐、地总投资、官商合利、造路、造纸等二十三个商业运作相关的二百二十三家官商总会分所合作的账目,每一笔交易的账目都在这里面记录清楚。”
“十、十二岁……”许老爷听傻了,掰着手指头算了半天,然后就更傻了,“十……十年……”
傅嘉溱看着许老爷点点头,又补充道:“许老爷不用担心,这些东西是明如许以自己名义所做的生意所得,并非是以明府势力与商家合作所得。明如许这十年间在明府帮干爹所做的生意所得,此时也已经全部由我哥哥交给了明老爷。”
许夫人总算回过了点神:“那、那是是说、这些都是……”
傅嘉溱回答:“嗯,这些东西都是明如许十年来的私人积蓄。”
听到这句话后,许老爷和许夫人的下巴顿时掉了下去。
“那又与我们何干?”许心湖却无动于衷。
傅嘉溱看着许心湖,慢慢拿出一份纸张递到许心湖手上道:“实不相瞒,与许小姐和明如许三月婚约所赌一样,我哥哥和明如许也有一份赌约。”
——赌约?……
许心湖疑惑地打开那张有点褶皱的纸,一展开那纸,许心湖突然眼前一黑:迎面都是那个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字迹……还有那只有那个书房才有的墨的香味……是那个人的真迹……
许心湖看完简短的几行字,又看了看角落里的签名和印章,赫然就是“明如许”。
“……这是什么?”许心湖迟疑地问傅嘉溱。
“诚如许小姐所见,这份赌约是在与许小姐订立三月婚约的前半个月订立的另一份赌约,内容就是明如许在半月之内找到江南苏州许府小姐许心湖,并设法在三个月之内让许小姐自愿留在明府做夫人,绝不自毁婚约。如果许小姐三月之内自愿做明府夫人,就是明如许胜利,反之则是我哥哥傅七夕胜。”
许心湖完全听不明白,这又和傅七夕有什么关系?
“换句话说,如果许小姐三个月婚约结束之时仍是自愿做明府夫人,就是明如许胜了赌约,作为这份赌约上所记赌注,我哥哥将要把全部在赌桌上赢得的三十万两黄金都还给明如许;但如果三个月婚约之内许小姐自毁婚约,就是我哥哥胜出,赌注就是将明如许十年来生意所得以明府的名义所得都交给明老爷,而私己名义下的三十万两黄金交给我哥哥,另外私己七十万两黄金交给许小姐。”
许心湖似乎听明白了,不过她想不明白:“你是说我一旦自毁婚约就是你哥哥胜出?”
傅嘉溱点点头:“是的,这个赌约的见证人,就是我。”
许心湖看着波澜不惊的傅嘉溱,突然不知道为什么拿着赌约的双手颤抖起来:“……你是说……你和傅七夕一直都在旁边看着……看着那个人怎样把我赶出明府……”
傅嘉溱平静地看着她回答:“是的。”
许心湖喘着大气,手越来越抖,眼神开始涣散,无论怎样调息呼吸,都有什么被封印许久的东西就要冲出来般再也抑制不住,最终让许心湖霍然立起走到傅嘉溱面前四目相对地质问起她:“——你认为这样随便写的一张破纸我会相信吗?”
傅嘉溱回答:“听说许小姐有位朋友懂得鉴别画作上纸张墨迹和印章干涸的时间,许小姐大可请那位朋友来鉴别一下这份赌约的落笔时间。如果许小姐信不过我的人品,我可以回去后请母亲书信一封给你们,证实这份赌约是在母亲的允许下和我的见证下成立的。”
许心湖怒道:“——你是听不懂吗?!即使是这样我也再不会相信你们任何一句话的!试问这天底下怎么会有人去签订一个留住自己妻子的赌约,却每天费尽心机要赶走自己妻子的呢?!”
傅嘉溱直视着眼前的许心湖,平静地答道:“有啊,明如许不就是么。”
许心湖气得说不出话,半响,她才语带轻蔑地说道:“是哦?也就是说,这里面最笨的就是明如许和我了,一个是被人利用了被玩弄于股掌最后还搞到自己快要疯了;另一个更是笨的离谱,签了一份逼着自己输的赌约,还让两个兄妹一起冷眼旁观看笑话,最后让这兄妹坐收渔翁之利……”
傅嘉溱回答:“并非我们坐视不理故意不说,只是自始至终,许小姐从未问过我们。当时赌约定下,明如许也曾说明,我和哥哥不需要掺和进去。”
“——你们兄妹真是冷血!”许心湖快要崩溃了。
傅嘉溱被她说着冷血的时候,眼中闪过一丝的黯淡,不过之后,她还是平静地回答:“许小姐如果还记得的话,有一夜万世将许小姐自己留在甲子都那夜,林世宝曾意图对许小姐不轨,当时是我哥哥救下并送许小姐回到明府的;还有一次明老爷和明如许及总管都不在明府,许小姐为了和万世赌气便将明府上下大改一通,导致整个明府混乱,也是我哥哥现身暗地里帮许小姐拨乱反正;哥哥虽然没有说出口过,但是我一直都知道,他希望将你和明如许撮合成真正的一对。”
许心湖的封印掉的回忆就这样一个一个又被她牵引了回来,一个个的都是呼唤着,像是在说傅嘉溱说的都是事实般……
“那又怎么样?”许心湖突然想到了一件事,“你不要说的这么冠冕堂皇,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一心都在那个人身上,你哥哥那么疼你,又怎么会甘心为他人做嫁衣裳?”
——喔!原来傅小姐心仪那个人,而傅小姐的哥哥又喜欢帮自己女儿,而傅小姐又可能是为了让哥哥赢赌约的三十万两而不理会那个人输……
——真是离奇!
许老爷和夫人互相看了一眼,暗暗惊讶地互相点头。
“不错,我是从懂事起就心仪明如许。”傅嘉溱这样说着,“不怕许小姐笑话,我和哥哥从小是在母亲的庇护下长大的,未曾见过亲生父亲,只听人说起过父亲是在我们很小时病逝。即使被母亲宠溺被众人捧在手心,我和哥哥也是从小就暗暗对那些一直被父亲疼爱却反抗父亲的孩子生了恨意,每每借着各种宴席,都要叫那些孩子好看,然后佯装被欺负了,让他们的父母回家对他们严厉责罚,我和哥哥便心中痛快。慢慢地,我变得不喜欢说话,哥哥就变得越来越阳奉阴违。可是这些,大人们都看不出来。”说着说着,傅嘉溱的眼神黯淡了下来,“直到那个孩子第一次出现在我祖母的寿宴上,见到他父亲和别的人都对他又抱又亲,而那个孩子却笑也不笑,我和哥哥心中生恨,决定要教训这个孩子一顿。席间孩子们在玩捉迷藏的时候,哥哥故意调开看着我们玩耍的下人,还叫我躲到池边一个假山后,然后哥哥引他过来,我再出来吓他,把他推到水里——”
许老爷和许夫人又互看一眼:——喔!真是精彩!
“可是我从傍晚等到天黑,都没有等到哥哥来。后来天渐渐变冷,我冻得发抖,周围很暗,我很害怕。然后我开始哭,在想哥哥怎么还不来,可是又怕被人听到,所以只有闷头哭。那时我听到有人来了,以为是哥哥,抬头一看,只看到一个像碗口一样大的黑色东西上有个亮亮的红色的玉在发光,在全是黑色的视野里,就特别的好看。只是看着那红色的亮光,我都忘记哭了,然后就听到头顶说人说:‘不哭了吧?’……”
傅嘉溱停顿在这里,然后再看面前许心湖的时候,发现她的表情复杂,仿佛想听下去,却又怕听下去似的……
傅嘉溱淡淡地垂着眼帘选择继续说了下去:“那个孩子说哥哥没有来是因为他把哥哥骗到别的地方去了,那个孩子还说我们兄妹很幼稚,然后那个孩子对我说:找到最后一个了,下次再玩,他要回家了。从那天开始,我就告诉哥哥我想要那个有红色眼睛的玉佩。后来在明府那个孩子的生辰宴上,我们和那个孩子又见到面,哥哥和那个孩子打赌要是捉迷藏找到那个孩子,那个孩子就要把玉佩给哥哥。那个孩子答应了,不过我和哥哥找了很久也找不到他。后来明老爷偷偷告诉我们小少爷只会藏在一个地方,要我们去那里找。我们到那里,果然找到他,那时我很奇怪,为什么他被找到了,却可以那么开心地笑?然后作为赌注,他就把那个玉佩给哥哥了。后来哥哥就把玉佩给我了。再后来听说他的玉佩是保命玉佩非常珍贵,为了这个他还被父亲痛骂一顿。”
即使傅嘉溱没有说出那个孩子躲藏的地方,许心湖也知道那个地方的名字……无论有什么不愿意想起,她还是清楚地记得那个地方,那个只愿意躲在那里的孩子,也只能躲在那里的孩子……那个孩子之所以会因为被找到而开心地笑,是因为已经不记得多久了吧……再也没有人会去那里找那个孩子。
就只是这样想想,许心湖的心都会突然莫名地纠地呼吸不上来,深深用寒冰封印着的最深的那部分,仿佛就要破冰而出——
傅嘉溱看得出许心湖此时的混乱,也知道她应当是明白她在说什么的,于是继续说着:“那块玉佩从那时起对我无比重要,开心不开心,我都要拿出来看一看摸一摸,后来想到他时,也会不自觉拿起来看看。那个人一直都知道我的心意,也会借教我下棋来故意陪我,凡是我的要求,他没有说过一个不字……除了那一次……”傅嘉溱说着的时候,眼底闪过一抹柔软,然后她看着许心湖说起了那一次,“我知道他和哥哥要订立赌约,知道他要娶一个没有见过面的女子,好恨好恨;不管那个女子是个怎样的人,我都不屑她一眼,所以我要他不要和哥哥打赌。他拒绝我了。他只说这关系着他想对父亲说的话,他等这机会等了很久。”
——想和明老爷说的话?……
许老爷和许夫人再次户看一眼:——喔!真是错综复杂!!
傅嘉溱注视着许心湖说道:“你越是美丽,我就越是不想看;你越是亲切,我就越是讨厌。明明心中早已明了,如果那个人是喜欢我的,那么以他的个性,早就已经向我表明。明明心中早已想要帮他赢,但是越是看着你和那个人每一次相对视的眼神,每一个站在一起的画面,我绝不要帮他一丝一毫。可是那个人有一天突然中毒昏倒,我突然很害怕,我觉得我就要再也见不到他了……我知道你也会这样想。当我在牢房里见到你那时起,我就突然不再憎恨你……因为你的表情远远比我想象的还要难过和沮丧。那是我唯一一次想要帮你,却没有想到会得到那样的结果。”
“没有人会比哥哥和我更了解那个人,即使连他的父亲和贴身总管都没有真正了解过他,他也绝不会让别人了解真正的他——可是你是个例外。”傅嘉溱说着,“你的蠢笨都被他看的一清二楚,明明恨得咬牙切齿,却还愿意去轻易相信别人,完全按照自己的意志在行事,为所欲为,开心的时候会笑,不开心的时候会痛快地哭,无论在想什么都好像会被人一眼看穿。你的个性会这样的自由自在,就好像心中没有任何邪恶和压力,我想那个人在这些地方也是很讨厌你的。”
许心湖目光早已呆滞,都不知道傅嘉溱这些话她到底有没有在听。
“如果你真的懂为什么我和哥哥那时在那里找到藏起来的他时他会那么开心地笑,我想你就会懂为什么每次你要反抗那个人去找到那个人教训那个人的时候,那个人为什么总是笑着看你然后变本加厉的捉弄你——就是因为他发现每次那样的你都是在企图接近他的内心。”
“那个人说这个机会过去了就不会再有,所以他必须趁这个机会做自己必须去做的事。所以每次哥哥问他是不是对你过分了些,他都说没有人是无辜的,包括你。但是明明知道这些是必须做的,明明是知道自己该做什么,那个人却还是会渐渐地对你越来越例外。如果你曾经看到过那个人对着窗口发呆、对着湖面发呆、对着书本发呆,那都是那个人在犹豫着要不要继续这样下去,继续这样总是在你需要帮助的时候出现在你旁边,继续这样明明可以玩的狠绝却总是手下留情地放过你;如果你不是对满身保护色的他越来越感兴趣,如果你不是想要将他层层的铁甲都一一扒开,如果你不是想要从他那里得到什么,你就不会逼得他不得不用那样绝情的计策。——你对那个人了解地越深,就会打乱他越来越多,也会被他伤害地越来越重。”
傅嘉溱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出来,她也不知道还能对着许心湖说些什么,于是只是简单地说着:“我想那个人会委托我来送这些东西,就是知道我会说这些给你听,可是你要不要听我想对他来说都已经过去了。这里的黄金是他十年来存的全部私己,要怎样处理全归许府使配。”
傅嘉溱转头对许老爷说着:“许老爷,许夫人,如果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我若是解释不到的地方,还请前往明府与干爹问个明白。噢,还有,三天后诸州明府由明老爷和我娘主婚的明少爷和万世的婚礼,本是希望三位参加,不过既然与许小姐成亲相撞,日后再携礼拜访,告辞了。”
傅嘉溱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许老爷许夫人只顾着送了半天,直到把人送上车出了门去,许夫人才想起来一件事:
“老爷……”
“嗯?”
“明少爷的婚礼是在三天后?”
“对呀,等心湖的亲事一办完,我们便去拜访。”
“不是啊……”许夫人拍拍许老爷的肩膀,耐闷道,“……明少爷……不是失踪了吗……”
“——哎!对呀!”许老爷突然反应过来,“——不过可能只是障眼法吧?这次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心湖哪有你说的那么惨,这不是要嫁出去了吗?而且你昨天赔了十万,今天又送回来了七十万啊!”许夫人怎么不觉得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呢?
“我是说如许那孩子,”许老爷比较牵挂傅嘉溱口中那个明如许,“这孩子始终是有情意,可是还是亏本了。”
“没有缘分吧。”许夫人叹了口气。
“哎,”许老爷也叹了口气,“刚才听傅小姐说的那番话,还有咱们心湖这三个月的变化,我总觉得如今这个局面……是孩子们给我们的棒喝反击啊……”
两老互看一眼,又是一声叹息。
☆☆☆☆☆☆☆☆☆☆☆☆☆☆☆☆☆☆☆☆☆☆☆☆☆☆☆☆☆☆☆☆☆☆☆☆☆☆☆☆
三天后,是个艳阳高照的好天气。
整个苏州都在这好天气的庇佑之下欢欣起来:因为今天是许府许小姐成亲的好日子!
吉时一到,花轿穿街过巷一路鞭炮锣鼓欢天喜地来到许府接新娘,许老爷和许夫人边哭边去请新娘的时候,一推开新娘的房门,两老顿时止住了眼泪:
洋溢喜气的新娘房里,只有一个倒在地上被扒去外衣的侍女,还有一个同样倒在地上被砸出一个缺口的花瓶……
一见到那花瓶,许老爷咆哮道:
——“啊!我的宝贝花瓶啊!~~~~~~”
……众人无语地看着许老爷心疼花瓶的模样,各个仿佛都在说“你应该关心的不该是那个花瓶吧”……
……
整个诸州也在这好天气的福荫之下沸腾了:因为今天也是明府明少爷娶亲的好日子!
明府广发红帖,诸州的百姓都可以一睹这场婚姻盛事,偌大的明府正堂之上,正座中坐着一身华袍但是仍然是大红翠绿一齐上身的明老爷,侧座坐着傅老夫人为首的众德高望重的富商达官,两旁侧座后面挤满了亲朋好友和商贾少爷小姐,堂外还围满了前来凑这热闹的百姓。
红绸,喜烛,全身红彤彤的新郎官和新娘,就站在众人目光聚焦的正堂正中。
今天的致礼人,不是别人,依然是阿錾,不过他今天特别的开心,特别的笑不够,更是穿上了一身执礼华服,正经八百地高声喊道:
“吉时已到!新人拜堂喽!~~~”
所有人听到这里都沸腾了。
“一拜天地!”
一对新人向门而跪,缓缓低身行礼。
“二拜高堂!”
一对新人向正座之上的明老爷行跪拜礼,明老爷早已笑的合不拢嘴。
“夫妻交拜!”
一对新人互相对跪,就要行礼低身之际——
——“慢!”
突然门外一声清喝止声,打断了众人沉醉这喜气中的欢笑声。
众人看向门外时,只见一个穿着绛紫色大袍高髻浓妆的女子迎门而入,好不嚣张地出现在所有人的面前。
然后,见到这个人,堂上不少人都愣住了,包括阿錾在内——
“心湖……”明老爷第一个惊讶地叫出这个人的名字。
“明老爷。”许心湖施礼。
“心湖,你怎么来了?”明老爷紧跟着问。
“不瞒明老爷,这亲事,我反对。”许心湖镇定地说。
众人无不被她这句话吓的说不出话来——
突然,新娘突然跳了起来,站在新郎官身前,迎面对着许心湖,气愤地将头上大红霞帔扯下,怒视着许心湖质问:“许心湖!你想要做什么?!不要破坏我们成亲!”
许心湖郑重地看着愤怒地新娘,说道:“万世,我已经是你的前车之鉴,你要想清楚了。而且你这样成亲,又将明总管置于何地?”
“你在说什么啊!”万世完全不想听她说什么,“每次都是你!都是你!就是你一直在破坏我和镜少爷!现在你又来破坏我成亲!你到底要怎么样才满意?!”
“万世。”突然,新郎官说话了。
万世恨恨地闭嘴。
许心湖刚想说什么,就见万世身后的新郎官一边说着话一边走到许心湖的面前:“——你终于出现了。”
许心湖看到这个新郎官的时候,整个人愣住了:
“……怎么是你?”
原来今天在这正堂之上成亲的明少爷,不是别人,正是明镜——也就是明总管。
……
“我一直在等你来。”明总管看着她,然后这样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