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吴先生(1 / 1)
姜美兮回到客栈,却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现在终于弄清楚江容月是如何去了业兴的,但却想不明白为何她会出现在那户人家之中。那日她与她舅舅拜访的分明不是依君馆啊!总觉得那个依君馆与这件事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却又完全没有头绪。忍不住想到:若是幕晨风在这里就好了。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被吓了一大跳。说好不去想那个人了,可那个人不经意之间又从脑海之中跳了出来。美兮在内心深处将自己剖析了半天,终于明白,对于年少时爱慕过的那个人,此时想起他的原因并不是因为思念或是别的什么原因,只是单纯的希望靠他的脑子帮自己解惑罢了。想到这里,姜美兮对自己还是很满意的,渐渐就睡着了。
夜里睡得迟,第二日美兮直睡到中午才起来。瞧见桌子上放着的蒋同昨日送给她的鱼汤,便又想起蒋同来。他的眉眼,他的衣衫,都那么的不真切。姜美兮皱了皱眉,还是让小二将鱼汤拿去热了热,就着中饭喝掉了。吃罢中饭,她正打算出门去再次拜访吴学义,刚下楼却见蒋同站在福来客栈的大厅之中。
今日美兮穿了身浅黄的衣裙,上面绣着精巧的百合花,衬得她愈发的亭亭玉立。她瞧见蒋同有些奇怪,问道:“蒋公子,你怎么在这里?来找我吗?”又说道:“哎呀?昨天你给我的食盒我丢在楼上了,你稍等,我这就上去给你拿。”刚想往楼上跑,又停住脚步回身灿然一笑:“蒋公子你手艺不错,熬得鱼汤很鲜美啊。”
其实蒋同也是刚刚走进客栈大厅,见她款款从楼梯上下来,此时又被她的笑容一晃,只觉得灿烂夺目,定了定神温柔地说道:“姜姑娘你若是喜欢,以后天天熬给你喝。”说着又从衣袋中掏出一个圆盒子,“这是海兰馨做的药膏,听说对于祛疤很有效果。当然我不是说你的手上一定会留下伤疤,不过是为了以防万一罢了。”说着就把那个圆盒子递给了美兮。
姜美兮心怀感激地接了过来,她知道海兰馨是很珍贵的一味药材,价格不菲,确实对于伤疤的愈合有奇效。美兮看了看手中那个做工朴素的圆盒子,刚想致谢,只见有一青衣人急匆匆地跑进福来客栈,瞧见蒋同与姜美兮站在一处,愣了愣没有开口说话。蒋同见美兮的目光移到自己身后,回头一看,对美兮笑道:“这是我家的下人。”又问那青衣人道:“什么事?”声音低沉而威严,与平日里的和声细语有些不同。
那人忙答道:“爷,刘管家在四处找您。”
蒋同听罢神色无变,对美兮说道:“怕是家中有些事,我先回去看看,等有空再来看望姑娘。”说着就与那青衣下人一起出了门。美兮追到门口,看着他挺拔的背影,皱了皱眉,心中暗想:不行!下次定要和他把话说清楚。
吴学义正坐在书房之中看账簿,听说姜美兮又来了,有些诧异,收好账册,将美兮请到客厅之中。
姜美兮对于自己上次突然离去感到十分不好意思,很含蓄地笑了笑道:“吴先生,抱歉,又来打扰您了。”
吴学义对于东家大小姐的朋友还是很热情的,客气地问道:“姜姑娘,是否已经打听到江彬的下落了?”
姜美兮摇摇头道:“还没有。我是有些别的事想向您打听?”
吴学义笑着说道:“姜姑娘随便问,只要是我知道的,一定知无不言。”
姜美兮很高兴,谢过他之后便开门见山地问道:“吴先生,听说‘程家大院’有闹鬼的传闻?”
吴学义一听此话,面色微沉,沉吟道:“不过都是空穴来风的说法罢了。那个院子前前后后、里里外外我都派人仔细查看过了,根本没有任何异常现象。若云姑娘本就睡眠不好,她一向热闹惯了,这番突然清静下来……夜里听到有人走动、说话的声音……我想不过是她产生了幻听了罢;至于马家的小孙女儿,那个女孩儿年纪不大,胆子一向又很小,保不齐就是半夜醒来将晃动的树枝看成了人影。”
美兮心道:看了确实有“闹鬼”这件事。又听吴学义继续说着:“说起来马家也在那院中住了好些年了,一向平平安安的,居然因为她家小孙女儿几句话就要搬走……当然,我也不好拦着她们……不过若是姜姑娘你问我的话,我是认为那里没有什么鬼怪的。你瞧,现在蒋家也搬进去好几日了,也没听他们说又闹什么鬼啊。”
“这闹鬼之事是什么时候传出来的?”
“大概三个月之前吧。当时有一家租户的父亲因病去世了,自那之后若云姑娘便说晚上睡不好,总听见夜里有人在院子里走路说话的声音。另一家的小孙女儿也说半夜看见鬼影飘过。”
姜美兮试探性地问道:“那个若云姑娘……听说她是从凝翠楼里出来的……”
吴先生突然重重地叹了口气道:“姜姑娘不瞒你说,若云姑娘的确出身不算正派。其实我对租客还是满挑剔的,木樨镇里四十家商铺哪一家不是正正经经做生意的?更何况程家大院还是民宅了,我倒不要求租客有多富贵,但必须得是清白人家。若云姑娘住得那间屋子之前的租客是一对小夫妻,大半年之前两人决定去登州首府凉城投靠一个做买卖的亲戚,于是便搬走了,房子就空了出来。当时有一位与我熟识的商铺租客说他家的一个亲戚在找房子,问我有没有什么好的推荐。我一听便说程家大院空了一间屋子出来,因为那租客与我相识多年了,便也没问是什么亲戚,待到若云姑娘搬过来,我才发现根本不是他的什么亲戚,就是他在凝翠楼的相好。他帮若云赎了身,又因为惧内不敢娶进门,所以才安排到程家大院去住的。人都已经住进来了,我也不好往外赶,就这么算了。”
“姜姑娘,凝翠楼那种地方歌舞升平、纸醉金迷,都是要到半夜才热闹。听若云姑娘说以前她都是快天亮了才休息。所有我说她浅眠产生幻听也不是没有道理的吧。”吴学义见姜美兮点点头,满意地继续说:“若云姑娘虽是出身青楼,好在谈吐、举止都不算轻浮,性子也好,又爱帮助人,和程家大院的老老小小相处地十分和睦。当时有一家租户的老父亲卧病在床,若云姑娘还经常去看望他;马家在大街上摆摊,有时候就把孙女儿托给若云姑娘照看。整个程家大院的人并没有因为她的出身和她有什么隔阂,反而对她评价很高。我见这样便放了心,起初我真怕她带坏了程家大院的风气呢。”
美兮插话道:“不知若云姑娘的那个相好是……”
“是镇北李氏米铺的李老板。出了名的惧内,没成想居然敢在外面金屋藏娇。他当时将若云姑娘送过来的时候还说,会回家劝他夫人同意他纳妾的,尽快将若云姑娘娶进门。起初还时常过来看看,后来人都不大来了。若云等了大半年,李老板没等到,李夫人倒是来了。我就说金屋藏娇这种事总归是瞒不住的,何况还是在一个镇子里。人人都说李夫人是悍妇,没成想涵养倒不错,没打上门,也没撕破脸,两个人客客气气关上门谈了好一阵子,第二天若云姑娘就来找我说要搬走。我估摸着她是嫁进李家无望了,伤心之余决定离开。”
“那她可有说要搬去哪里?”
吴学义摇摇头道:“当时程家大院只剩下她一家租客了。前一天若云来找我说要退租,我问她要去哪里有什么打算,她只说要去投奔亲戚,第二天便收拾东西搬走了。她东西也不多,也没雇车,不知道去什么地方了。不过……”他顿了顿又说:“李老板能够帮她赎身已经很好了。好好的一个姑娘家总不能在凝翠楼那种地方耽误一辈子吧。若云人聪明伶俐,应该会有新的生活的。”
“程家大院本来地段挺好,一直以来租客又稳定。没成想这一年陆陆续续地都搬走了,也不知道谁将闹鬼的事情给说了出去,人们再一添油加醋,镇中人都快把程家大院当成凶宅了,根本没人愿意住在这里。”说到此处无奈地叹了口气。
“其实江彬搬走之后我并没有急着招新的房客,因江家住的那间屋子有些旧了,我便打算乘机将其修整修整。没过两个月李老头又病死了,接着就传出闹鬼的传闻,自那之后租户一家一家的搬走,房子一间一间的空出来。空了几个月之后,我也有些心浮气躁了,正巧有一户人家想买这院子,我便给澜州的大掌柜写信说明了程家大院的情况,大掌柜回信说既然木樨镇的房产都是商铺,没必要单留一个院子供居住出租,不利于管理。若是对方出的价格合理便卖了吧。”
“我接到大掌柜的信,便与想买院子的蒋家敲定了价格,他们倒也爽快,几乎没还价,当然我定的价格也不算过分,因着有一些不好的传闻,便适当地让了些银子,让得也不多,我自然是不能让东家的利益受损失的。”吴先生说得很是一本正经。
“那么蒋家为什么要买程家大院呢?他们难道不怕闹鬼嘛?”
吴学义将胸脯一挺骄傲地说道:“姜姑娘,说到这个蒋家我觉得他们还是挺有眼光的。在镇南,程家大院的地段绝对是数一数二的。何况鬼神之说并不是人人都会信得。”
姜美兮认同地点点头,她自小在江湖闯荡,自然是不信这世上有神鬼的。又想起蒋同说的话来,暗想:他一个生意人,竟然也不信鬼神之说,倒是有点见识。又问道:“这大院明明是沈家的产业,为什么要叫它‘程家大院’呢?”
吴学义耐心地解释道:“姜姑娘你有所不知,这大院原先是一户姓程的大户人家的房子。十几年前程家在木樨镇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家,祖上做过大官,只是听说后来遭奸臣陷害被罢了职,所以程家最不喜和官府中人来往。有一年程家老太太做大寿,请了好些个绣工为老太太赶制一副百寿图,时间紧迫所有的绣工都住在程家熬夜赶工。可能有一名绣工打瞌睡不慎打翻了蜡烛,结果引起了火灾。可怜程家上下七口,加上五名绣工全部葬身火海。程家大院全被烧得光秃秃的,这块地便充了公,后来官府拍卖的时候被沈老爷买了下来,在原址上又建了个院子。只不过住在这附近的人还是习惯叫这个院子‘程家大院’罢了。”
姜美兮见天色不早,便谢过吴学义,离开了他位于青石巷的家。心中暗想:这个吴学义虽然有几分读书人的刻板,却是个做事认真负责之人。决定以后写一封给沈成妍,替这个吴先生美言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