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 奢求—雍正元年(1 / 1)
“有什么要紧话,明早再说。”十四爷不耐烦的声音第一时间响起。
“这……”门外的人显然十分犹豫,看来今天四爷在殿中给两位庶福晋撑了腰的消息直接影响着下人办事的态度和效率。
“这什么?”十四爷火气上来,他大力地扯开幔帘,疾步到窗边,猛猛地拍了下窗柩,“这府里还有没有规矩了?爷说明天就明天。”
我听着幔帘上缝绣的串珠由于刚才被十四爷大力牵扯而晃动得相互碰撞的声音,心想,他的心终究是在我这里的,不管刚才四爷是如何的施压,李氏和张氏是如何的青春诱人,他不是还像往常一样陪伴在我这里吗?
想到这里,我不禁开始心软,卷着身体的被子也不像刚才般紧实。突然感觉被窝里有双大手正在我背后游走,我侧头,只见十四爷正一脸歪笑地望着我。
“你没睡着?”十四爷用另一只手刮了下我的鼻子。
“能睡着吗?”我白他一眼,“睡着了都被人喊醒了。”
很明显,我的酸酸表情被十四爷看得一清二楚,他一边搂我腰,一边解释道:“这不,我没去么。”
我闭上嘴,想听他到底还能自圆其说些什么。
只听十四爷又讲:“那天四哥突然赐婚,命令我当晚就要成婚,否则就是抗旨。我等宫里的人一走,直接将两人禁在了院子里。不想你第二天回来,我才命人扯了喜幔,不想这些事情徒劳无益地被你瞧见,惹你生气。”
还真够避重就轻的,我咬着唇想。
“你生气了?生气我不告诉这件事?”十四爷讨好地将下巴搁在我肩膀上。
“没什么,反正你不告诉我,你四哥会告诉我。”我想了想回答。
“切。”十四爷鼻子一哼,“醉翁之意不在酒。”
“不过,你是怎么知道的?晚上在宴席中,你的表现可算是给我挣了脸。”十四爷突然又开心起来,记起了几个时辰前的事。
我不想把获知消息的来龙去脉告诉他,只叹了口气说:“幸亏额娘替我们解了围,否则我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办。”
“嗯。”十四爷的声音变得感性,“我也很久没有看到额娘了。今天看起来,额娘的头发银白了不少。”
接着一片沉默。
许久,十四爷将手牢牢地牵住了我,轻轻地讲道:“茜凝,我真怕你知道我娶了两个庶福晋而生我气,不理我了。”
我仅仅将头朝他怀里蹭了蹭,顿时感觉他手上的力道加重了,仿佛他在给给自己也给我增添些信心。
怎么办?我到底要不要问他关于落红的事。我的内心是矛盾的,只是觉得有股莫名的气憋在胸口,上不上,下不下。问吧,怕自己知道答案后忍不住伤心,不问吧,不甘心呐。于是在我踌躇思考的时候,却听身后的那只没心没肺的猪竟传来微弱的鼾声。
第二天,第三天,第N天过去了。十四爷依然照常作息,该吃的吃,该睡的睡,仿佛两位庶福晋的事从未存在过一般。而我的心却犹如快积满水的蓄水池,忍耐到最高点,快要溢出了。
早上,我端坐在梳妆镜前,任由玲珑在头顶上编制着最新式样的发髻。她从首饰盒中取了一只小巧精致的点翠,刚摆到面前让我端详,只听院外有人高声问道:“侧福晋在吗?”
“谁啊?这么早。”玲珑嘟着嘴抱怨了一声,将点翠在我发髻上轻轻一插,说道,“福晋,奴婢去看看。”
我点点头,只从铜镜的反光观察着院门一角。
铜镜中模糊地出现了两个体态多姿,熟悉又陌生的身影。是李氏和张氏,我赶紧回头张望。只见她俩一个粉蓝,一个粉绿,正迟疑在院门口和一脸戾气的玲珑讲话。显然,玲珑十分不待见她们。
“玲珑,让两位福晋进来。”我赶紧朝门口走了两步,提醒玲珑懂得规矩。毕竟这个府邸人员复杂,既是四爷亲赐的两位福晋,那极可能有宫里的眼线埋伏在府中。
“可是,福晋……”玲珑明显有些为难。
看着她憋得通红的脸色,我知道她一定是在顾忌十四爷的吩咐。我虽然不知道十四爷是如何的安排,但不许闲杂人等,特别是那些个妾室随便到我院子打搅是一贯来的主张。十四爷疼我,但我也必须知道分寸不是?
“两位请。”我倚在门口,摊开手掌,请张氏和李氏进屋。
一瞬间,我觉得她俩的眼神闪亮了一下,表情也略微地生动了起来。看来她们对我的以礼相待是出乎意料的。唉,真不知道我是不是太受十四爷的恩宠,难道在外面的名声和凌钰的一样彪悍?
“谢谢姐姐。”两位美女在我示意入座的时候,异口同声地道谢。
玲珑百般无奈地在我眼神的示意下,慢吞吞地走到外面倒热茶去了。
“今天能有幸坐在姐姐屋子里,实在受宠若惊。”张氏看起来比较会说话,她抬头瞧了瞧四周的布置讲道,“姐姐的房间布置淡雅,格调不凡,怪不得十四爷爱得紧。”
我顺着她的视线观察着自己的房间,我还真没有刻意布置过自己的屋子,这样看来,满屋的字画玉器,都是十四爷不知道什么时候弄回来摆上去把玩的。
“自打上次在宫里与姐姐打了个照面,我们还不曾特意前来拜访。”张氏又摆出一种歉意的表情,“还请姐姐恕罪。”
我坐在上首,只微微地扯了扯嘴角,表示礼貌,心想:我不过一个侧福晋,这番的客气话恐怕是留给嫡福晋完颜氏比较合适。
说话间,只听见玲珑匆匆的脚步声在门口响起。她疾步前来,捧着小盘,里面两只青花瓷茶杯正袅袅地冒着热气。
她径直走到案几边,将托盘重重地扣在桌面,用手飞速地推了一盏茶到李氏面前,又再一盏给张氏。明显茶水太烫,她既急着过来监视两人耍什么花招,又故意怠慢她们,不让她们喝温度适中的茶水。
我微微摇了摇头,再若无其事地将自己的杯子端起,吹了吹茶沫子,浅饮一口。
“姐姐。”老实的李氏正欲开口,却被一旁的张氏拦了下。
“姐姐,平时你可有什么爱好消遣?”张氏表面在闲聊,实际是在知己知彼。
“没什么事可以做。”我淡淡地回答,“只不过看看书罢了。”
“姐姐看什么书啊?”张氏小心翼翼地问。
我扫了一眼摆满书稿的架子,轻轻回答:“随便什么书都看。十四爷藏了什么书,我就看什么书。”
我的话一出,只觉得张氏的脸讪讪的,让我又不禁后悔,干嘛这么亏人家,毕竟她们也是好意闲聊,又是无辜间被四爷赐的婚。
“你们平时在屋子里干些什么?也有看书消遣吧。”我想缓缓气氛,主动问道。
“平时绣绣花,描描样而已。”李氏红着脸回答,“我们不识字的。”
顿时我又后悔自己不合时宜的问话,毕竟这是大清,不是九年义务教育的中国社会。
“姐姐。”张氏拉扯了下李氏的袖子,李氏吞吞吐吐地讲了一声。接着她柔弱的小眼神朝着一脸肃穆的玲珑望去。
“玲珑,你去花园里替我摘几枝腊梅来。”我挥手支开玲珑。
“是福晋。”玲珑知道我的脾气,虽然面色不悦,但也只忿忿地后退。
待玲珑灵巧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口时,伸长了脖子回望的张氏,李氏转头回来,扑通一声,跪倒在我面前。
“你们这是干嘛?”我的眉头拧了起来,难道要上演苦肉计了?
“姐姐先答应我们,我们才起来。”张氏的眼睛里噙了泪,朝我哀怨地看来。
她这么一说,我倒反而打消了扶起她们的念头,直接后退一步,一屁股倒在宽大的椅子上,沉声问道:“想谈什么条件。说吧。”
听了我不甚激动的话,李氏和张氏仿佛出乎意料我冷漠的反应,互相对望了一眼,接着张氏扭了扭手中的帕子,开口道:“我们知道姐姐不是一般的人。深受十四爷的恩宠,也绝非简单。”
我抬高了下颚,面无表情地听她有无下文。
“十四爷对姐姐的感情,我们早已有所耳闻,虽然嫁进府邸,但也绝无非份之想。”张氏发誓般,举起了右手。李氏跪倒在一旁,也如小鸡啄米般连连点头。
我心里冷笑一声:你们以前有无非份之想不好说,前两天的宫宴之后,被四爷承诺谁先生下小阿哥,谁就能晋升侧福晋时,两张欣喜若狂的俏脸可是被我仔细收尽了眼底。
“我自小是庶出,自己额娘在家中辈份不高,只是妾室,屡受欺负。此次能有幸被皇上赐婚,进十四爷府邸,算是三生有幸,前世修来的福份。”张氏说完,她一旁的李氏也微微地捏了帕子,轻拭了一下眼角。
看来以情动人,博取同样是庶出的我的同情确实是一种将心比心的好办法。只是她们都算错一点,我只是穿越来的,对于庶出的女儿从小饱受欺负的经历实在是无感。
“此番进府,成婚三天,就被十四爷禁了足。本来家中额娘因为我出嫁,而让阿玛另眼相看一点。转眼三日,又被冷遇。连其他姨娘都开始耻笑了起来。”张氏的表情委屈哀怨,两行清泪缓缓而落。
“那日进宫,皇上明明确确地说只要我们两人谁先生下小阿哥,谁就晋升侧福晋。对我们来说,晋升事小,颜面事大。关系的是自己额娘在娘家的地位。”张氏说着,小心翼翼地抬头观察着我的表情,仿佛在打量我或生气或同情。
“可是……”张氏张了张口,却把话咽了下去。
我瞥瞥嘴,说道:“但说无妨。”
“可是回府邸后,十四爷依然留宿在姐姐这里,虽说我们没有再被禁足,但也离受恩宠咫尺天涯。这样,我们的额娘在娘家就永无出头之日。而我们在府邸也就终日受人欺负。”话说间,她偷偷朝门外眺望,显然最后一句话,是针对玲珑说的。
“你到底想要表达什么?”我冷漠地侧脸扫了一下面前两人。
“不想和姐姐争些什么,也不求什么,只把我们的苦衷告诉姐姐。”张氏感受到了我寒气四射的阴冷,连连摇头。
我知道了,她们不争什么,就是有所争,不求什么,就是有所求。
“毕竟,我们都已经是十四爷的人,能生下个一儿半女,也算是最大的愿望和奢求了。”张氏和李氏同时弯下腰,齐齐地磕了个响头。
这一刻,我开始脱离淡定了,毕竟她们无意间又提了一次那个纠结在我心头的问题。
我紧抓着扶手,闭上眼睛,深呼吸一口,再睁开眼。朝着她们缓缓说道:“你们起来吧,我明白你们的意思。”
两人听闻抬起头来,表情有些高兴也有些惶恐。
“十四爷要去你们屋子,我也不拦着。就这样罢了。”我惨淡一笑,倔强地朝着屋外喊道:“玲珑,送客。”
李氏张氏相互搀扶着起身,再深深地朝我行了个礼,脚步蹒跚着后退出去。
“福晋,她们说什么了?”玲珑站在屋门口,目送着她们的背影朝我问道。
我瞥她一眼,只觉得她满脸不屑地朝外望着,顿时一股闷气升起:“玲珑,自己去管事那里领二十板子。”
“福晋?”玲珑诧异得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样子。
“十四府邸是需要规矩的。你知不知道最近犯了什么错?”我狠狠地朝她瞪去。
“奴婢……”玲珑还是摸不着头脑。
“两位庶福晋好得是皇上赐的婚,不管在府里地位如何,都是你主子。这余下的话,就不用我多讲了吧?”我脑海里浮现起上次我在花园里偷听到玲珑和两个小丫鬟的对话,实在是对她这种狐假虎威的作风嗤之以鼻。
“福晋……”玲珑似乎还想解释些什么。
我默默地甩了手里的茶杯,啪得一下,杯子在青石地砖上摔了个粉碎:“我的话,还需要两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