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 解围—雍正元年(1 / 1)
我眼一闭,腰一挺,深吸一口气,正想向前一步,只听尖细的嗓音又响起:“太后入殿。”
我回头远眺,原来卧病在床的德妃竟挣扎着来了。只见她一脸倦容,脸上没有丝毫血色,发髻略微简单,衣服也似在永和宫般随意。看起来她是急冲冲地赶过来的。难道她是特意过来看十四爷的?
“儿臣给太后请安,太后吉祥。”四爷见状立刻起身行礼。
可是德妃并未领情,只淡淡地扫了一眼四爷,面无表情地回答:“额娘还未册封太后,不敢逾越祖制。”
四爷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十分难看,他努力地调整了下呼吸,又讲道:“原本以为额娘抱恙在床,所以未敢打搅。却没想到额娘来得真是时候。”
“是啊。”德妃冷笑了一声,“额娘突然想儿子了。”她说着走过众人,径直朝十四爷走去。
“额娘。”十四爷顿时被德妃抓紧了手,他跪倒在地,将头深深地陷入德妃怀里,德妃也一脸的哀伤和思念,只摸着十四爷的头不停掉泪,舐犊情深的模样让人唏嘘不已。
我低着头,悄悄地抹了抹噙着的泪水,理智间还在想:这通风报信的人,可掐得够准的。就差一步,我和十四爷的两条命就没了一条了。
见到德妃和十四爷久别重逢的伤感画面,四爷也禁不住有点触动,他往后退了两步,只缓缓地重新坐了下来,略显失望地靠在椅背上,以静制动。
不一会,德妃好像想起了此行的目的,慈爱地拍了拍十四爷的肩,而后转身,朝着四爷以一种坚定不可怀疑的语气说:“是额娘下的旨,让两位新庶福晋在院中禁足。”
她的话一出,满场惊讶。四爷既愤恨又无奈地问道:“额娘为何这般安排?”
“额娘两日前做梦,梦见你皇阿玛回宫了。他说十四爷在西北时征战沙场,立下赫赫战功。可惜杀戮太多,怨气太甚,怕日后不利。”德妃眯了眼睛仿佛在回忆。
“你皇阿玛说,只有老十四在今后修身养性,清心寡欲,才能挽回颓势。”德妃面不改色地讲道,“于是我见老十四被赐两门婚事。虽说是皇上旨意不可违,但大婚过后,适当的禁欲禁足也是需要的。皇上,你也知道的,他们新婚燕尔的,自己哪里能够自觉?只能由额娘亲自出面了。”
德妃的话虽然听起来有点牵强,但是四爷恰恰不能当众驳她。我心里直乐:德妃,你还真是我的好婆婆。
接着德妃用眼角瞟了一眼怒气冲冲,又不得不苦苦压抑的四爷,转头朝我怒道:“好个茜凝,你以为你是侧福晋,是先皇面前的红人,就可以凌驾于庶福晋之上吗?还不赶快下去,别站在这里碍眼。”
我故意蹙着眉,摆了一副委屈的样子,下蹲行礼后退着回到座位上。心想看来德妃是原谅我了,估计是看在十四爷的面子上。
刚坐定,又见十四爷也低了头,弯了腰朝我疾步过来,原来德妃又呵斥道:“这足,是额娘我禁的。你要是心疼两个新媳妇,就别怪额娘翻脸。还不快坐回去?”
只见龙椅上的四爷目瞪口呆地注目着面前这一切,他起伏不停的胸口明明确确地表现了他有多愤怒,可他却不能说不。毕竟为皇当政,孝字首当其冲。我想,差点吐血,是对他此时此刻的心情最恰当的形容吧。
于是一场闹剧在德妃的干涉下,终于落下了帷幕,我虽没有欣喜若狂地开心庆祝,但是心里还是不由得放松片刻。毕竟,四爷,这一局,我们赢你了。
当然,晚宴快结束时,四爷又不甘示弱地朝着十四爷说了一件事:“四月,朕要派你遵化守陵。既为亲兄弟,那么就请十四弟替朕在先皇面前倾尽孝心。”
“臣遵旨。”十四爷满不在乎地朝对方弯腰,仿佛早已料到自己被人驱逐出紫禁城的那日。
当我和十四爷并肩出殿,准备走甬道的时候。我在殿外瞧见了迎面而来的李德全。
见状,我赶紧上前说道:“李安达,很久没见了。茜凝给您请安了。”
“折杀老奴了。”李德全一脸的惶恐,深弯了腰比我更恭敬地回礼。
寒暄完毕,我暗暗地朝他一努嘴,示意他到偏僻的地方说话。他机灵地瞧了瞧周围,小心翼翼地跟随着我,走到拐角处。
“十四侧福晋,请问有何吩咐?”李德全一见四下没人,连忙询问。
我朝他浅浅一笑:“感谢李安达,刚才为茜凝解围,及时通知额娘前来。”
“十四侧福晋严重了。”李德全了然地默默一笑,“奴才是奉皇后之命当的差。如果十四侧福晋要谢,还是谢谢您的姐姐,当今的皇后娘娘好了。”
我轻轻点头,表示同意,因为我刚才从德妃入殿,就仔细观察了一番,人群中只有姐姐身后的李德全不知所踪。而这通知德妃的秘密差事,怎么能放心地让不懂得遮掩,不懂得见机行事的人去做呢?
而姐姐当时见到德妃出现时,那明显松了一口气的神态让我印象颇深。整个大殿中,除了十三爷,八爷,凌钰和我颇有交情外,还有谁能暗中帮忙,又面子够大得请得动德妃的?就只剩我姐姐了。
只不过,我这么简单的猜测,并不费力,那么一向善于谋划权术的四爷一定也了然于心,不知道姐姐是否也会这样的考虑,最后会后悔自己冲动行事,落了把柄在四爷手里呢?
李德全见我不语,又朝我身后探了探,问道:“请问十四侧福晋还有无其他吩咐?”
我知道他想走了,便微笑着摇头,回答说:“暂时没有了。多谢李安达。”
他朝我再度弯了弯腰,行了个标准的宫礼,侧身想朝我身边借过。
我趁他快蹭过我的那一瞬间,以极轻,又极清晰的语气问:“不知李安达跟了四爷多久了?”
李德全猛得转过头来,瞪大了眼睛朝我看来。我淡淡地回望他,不语。
半晌他站直了身体,默默地回答说:“四十八年起始。”
“为何?”我迷惑不解地追问,因为我对当年李德全到我院子提点晓芙和欣研的事情印象颇深。想不到执行康熙命令的人,早就晚节不保,变成了四爷党势力集团中的一员。
“福晋还记得当年十四爷乔装到塞外和八爷见面的事情吗?”李德全的神色变得阴冷。
我点点头,因为那次的事情是我一手遮了天。还冒着极大的风险护着十四爷和大台吉策妄阿喇布坦进行生死谈判。最后我还记得八爷说,为了去除太子的疑心,找了个聋哑的小太监,穿了小厮的衣服,胳膊上同样射了一箭,狸猫换太子去了。
莫非……
李德全隐藏在半阴半光的屋檐下的身影,颤抖了一下。最后他从黑暗中走出,面无表情地说道:“那个聋哑的小太监,是我唯一的亲侄。”
我无语地站在廊下,目送着李德全略显弯曲的脊背后影消失。心里一阵郁闷。怎么这宫里头的人,都是和权力集团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难道都没有纯粹的掰手指头过日子的?这杀人不见血的皇宫啊,幸亏我嫁了十四爷逃了出来。
不过,转眼一瞧,心里刚刚浮起的侥幸感又荡然无存。原因是我看到了那两抹婀娜多姿的诱人身形,正低着头,一脸娴静样,跟随在十四爷和嫡福晋完颜氏的身后。
我默默地缓步上前,没有像刚才一样和十四爷并肩而回,而是错开几步,刻意跟在队伍的最后。只见前面李氏和张氏都好奇地回头过来望我,虽然表情有点刻意讨好,但瞧着我满脸的肃穆,倒也不敢上前打搅。
完颜氏依然是一脸的担心,在上马车的时候,只用力的捏了捏我的手,并特意说要和李氏张氏坐一辆。将队伍最前方的大车彻底的让给了我和十四爷。
我虽懂得大道理,但心里总是有块疙瘩。这落红的手帕,只要十四爷一天不跟我主动解释,我就一天不主动和他嬉笑。我打定了主意,便开始闭目养神。只是随着马车的颠簸,我也不时地悄悄眯眼观察同车厢的他。只见他也满脸的懊恼和气愤。切,他气什么?他应该感激才对。我刚才可是和他在四爷面前演了一出好戏啊。
回到自己屋子,十四爷也随即跟了进来。我当他空气般自顾自的简单洗漱一番,换了亵衣,让玲珑铺好床,直接扯了帘子上床了。
我故意把被子牢牢卷在自己身上,心想,有本事,你就回你那两个庶附近那里去,反正也是当今皇上吩咐的。
不一会儿,我觉得帘子被人掀起来了。从他从背后牢牢拥抱住的姿势和好闻的体香来看,十四爷也已经换了一身亵衣准备睡觉了。他如往常般扯了扯我的被子,却纹丝不动。接着他大力的蹭了蹭我的脚,试图惹醒我。我却将腿向后一揣,只听啊得一声,十四爷喊道:“你怎么了?”
我嘴里不说话,心里却想:问我怎么了?难道刚才晚宴上的一幕是幻觉吗?明知故问。
又听背后的十四爷讲: “庶福晋的事情,不是我自愿。你不是刚才也知道了吗?怎么刚才的通情达理,并肩作战。一回家都翻脸不认人了?”
本来我的心还犹豫不决,毕竟我的理智占了上风,只是心里不爽罢了。可是听了他的话,竟气不打一处来。都这个时候了,他还不提落红的事,竟怪我翻脸。
正当我想开口回击,只听门外一个人高声喊道:“十四爷,庶福晋那里有话要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