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三年之后，再见，再也不见（1 / 1）
时间扯断了他们的回忆。——沫沫
花影浮动、暗香悠然，落英将每一个人的鞋底都染成特属于夏季的淡香。
忍足侑士微笑着，磁性的嗓音醇美如上好的佳酿，刚一打开就让人沉醉其中，嘴角扯开恰好的弧度。
“夏延，所以，你当时就和我提出分手了吗？”
“嗯。”
“那现在要怎么样，才能‘重获新生’呢？”
“师兄，我——”有些话，实在难以问出口，看着近在咫尺的深蓝眼睛，一点两点嬉笑的神情从里面渗透而出，将夏延的所有思维全部凝住。
“夏延，以前你问我的很多事情，我不回答，不是因为心虚或者其他什么。”他一如往常地温柔口吻，“而是因为我觉得没有必要回答。那些都是小事，仅此而已。”
——我不说，我以为你会懂。
“还有，你为我做的改变，却从未和我提起过。我并不需要你做什么改变。”他在阳光下扬眉一笑，低调的深蓝眸子敛聚了璀璨的光辉，“就像你爱喝甜的、我爱喝咖啡，完全可以挑中同样觉得合适的椰汁。又为什么要一个人做出牺牲般的让步？
——不需要你做改变，是因为真正地喜欢一个人，并非她符合你心中所有的标准，而是她完全不符合你的标准，你却依然那么喜欢她。
“要问我后不后悔，那么——”微微的停顿，“当时，我想过后悔。”他含笑的眼睛将夏延眼底的情绪一览无遗，“不过，比后悔更强烈的感觉，是喜欢你。当时我很喜欢你。”
——我想，我喜欢看到你微笑的样子，喜欢看到你因为窘迫而微微涨红的脸，喜欢你坐在钢琴前面的端庄，同样喜欢你脑袋脱线时一脸茫然的表情；也愿意为你收拾烂摊子，愿意拉着你的手在寒冬腊月送你回家，愿意为了你不再见以前的女朋友，愿意以后只对你一个女生好……我觉得那就是喜欢你，而且非常喜欢你。
——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那么喜欢你，可能是因为你有时让我感到安定，有时却又让我觉得你离不开我，让我觉得我被需要着……但是，喜欢一个人，需要理由吗？
圣诞节那天他无意中说出“以后”这个词，隐藏在心底的是比夏延更加深的震动，那时他才发现那么喜欢她，在乎到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把她划入了“将来”的蓝图里。
喜欢到愿意为她做很多事情，把她一直护在怀里。
“你说你讨厌被我看穿，其实我也讨厌你。”忍足侑士低低的声音在透着香甜的空气里盘旋，落在夏延耳边，却带着不易察觉的细微锯齿，不经意地将她的耳膜磨穿，“我讨厌你忽然说分手、很长一段时间都不和我说话、尽力的忽略我、不顾及我的存在，然后又忽然出现在我面前，好像什么事情都不曾发生过一样。”
“那么，当初你是在替我做决定吧？以为我这样、以为我那样，难道开口和我明说就有那么难吗？”
——夏延，你把我放在最亲密的位置，会对我露出最灿烂的微笑、不想让你心里的烦恼给我增加负担、会努力改变自己以符合我内心对女友的要求、会凶神恶煞帮我把身边所有跟踪狂一样的女生都赶跑、会陪我走过一段又一段的路、陪我购买公寓里要用的东西……你会做这么多事情，却不能做到相信我？
——别人简单的几句话，竟然就把你吓跑了。你对我的喜欢，也不过就是如此而已。
——你对我的喜欢，没有你想象的那么深，不是吗？
“夏延——”忍足侑士的嘴角绽放出如月亮般温润、如星光般悠然的笑容，“——当时，我们两个的确都累了啊，走到那一步，似乎是不可避免的。”他靠近一步，温柔的深蓝色眸子里裹着一片平和的安定，最通透的琉璃一样剔透如新，“所以——”
——曾经，我的确只有两个时候想和你在一起，不过就是现在和未来。可惜，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洁白的信鸽在碧空飞向而过，没有留下任何痕迹，澄澈的天空干干净净，看不到哪怕一根残存的白羽。每天日升日落，白云苍狗间展现的都不是一样的天空。
永远也忘不掉夏天，炎热烈日和汗水相交织，脚踝却被冷气冻得有些发酸，周围的人很多，通通记不住面容，周围一切都模糊到狰狞。只有两双眸子里倒映着的他和她，还是那样面对面站着，仿佛中间空缺的两年从来不存在。
琉璃般透明的瞳孔清澈如同湖水，清晰地印出彼此的身影，一样满满的占据着所有的视野，面颊上感受到暖风轻微的亲吻，烫得肌肤有些颤抖，一路顺着血管直通到心脏。头发上跳跃的明亮光点浮光跃金，刺痛她眼睛里面最柔软的部分，渗出的液体又被高温瞬间烘干。
“所以——sa you na ra，夏延。”
“sa you na ra，侑士。”
完全斩断，尤获得新生。
是sa you na ra，而不是jya ne，不是ma ta ne，不是so re jya，虽然同是“再见”。
曾经交往的过去，一并随着时间冲往未来的河流，带向未知的海域。
所有的一切，全部都被带走。
Sa you na ra，再见。
即永别，再也不见。
所有情绪，都蒸发在高温的夏季天气里。
回琦玉县的路途和以往任何一次都一样，她坐在轿车后座，柚木梓马坐在她身侧；她用手撑着脸，凝视着窗外黑沉沉的夜，；他脸上带着平易近人的端庄微笑，怡然自得地在自己的思维世界里畅游。
一切都在轮回之中。一年多以前，她也是这样坐着车从东京来到琦玉县，开始离家的高中生涯，远离那些充满记忆的街道，呼吸的空气也和以前全然不同。
和忍足侑士以后再见面，就不会有过去的牵绊。
——侑士，我会在流淌着时间的黑夜里忘掉你，忘掉你微笑的样子，忘掉被你亲吻的感觉，忘掉你质感独特的关西腔，忘掉你独特的口头禅，忘掉有关于你的一切，把一切通通打包交给时间。
忘记很简单，忘掉你在高兴的时候嘴角的笑容会拉大，眼角眉梢全部渲染上笑意；忘掉你在无奈时表情虽然和平时一样淡定，额头那边的青筋却一直在跳动；忘掉你喜欢的所有电影和爱情小说，虽然里面的情节她也熟悉得可以倒背如流；忘掉那些深深刻在心里的难忘瞬间，怦然心动之后持续的爱上你的错觉。
——相处了那么久，原来我还是能看透你一点点的，不过也就是这么一点点。
时光流动如风，海原祭那晚的烟火，多了一丝原本没有的感伤。最难的道别不过是含着泪水的强颜欢笑罢了。
——幸好，我没有含着泪水强颜欢笑呢，师兄。当初，不正是我先放开拉着你的手吗？
——只不过，第一次猜中的答案，意料之中的结果，没想到会这么难受。明明就是抱着这样的觉悟踏上冰帝校园的第一块土地。
窗外漆黑。没有月亮、没有星星，天空铺满了翻滚的云。漆黑得谁也看不透的黑夜，暗沉的风缓缓涌动，带着胶水般的质地，粘稠又沉闷。
“夏延，怎么了？”柚木梓马注意到夏延忽然拉下车窗上的窗帘，将沉寂的黑夜挡在窗外。
“没什么——”她阖上眼睛，“我……突然明白了一件事情。”
突然明白了为何三年前，被绑架走的雨音连续好几日被关在密封的房间，被救回来后，从此那么怕黑，再不能一个人待在黑色充斥的房间，或者沉闷得无法呼吸的黑夜。
似乎从此以后，雨音就变得有些不一样了，但她从来不曾说起那些日子她过得有多么艰辛。自此每次看到她脸上都带着浅浅的笑，好像生活从来不曾有过感伤。
黑，本来就是这么压抑的颜色……没有任何颜色能够调和、改变、突破。
冰帝学园祭的下午，她和忍足侑士刚刚互相道别，尚未迈开脚步，就遇到了冰帝的一干众选。向日岳人把眼睛瞪得老大，脱口而出喊出了她的名字：“手冢夏延……你，你和侑士复合啦？”
“没——”
“没有——”
曾经让他们欢欣的默契，如今显得如此累赘。他们对望一眼，脸庞同时露出笑容。
夏延展开大大的笑容，浸润了银薇花树细微的花香，渗透在夏季的暖风里，隐藏起一丝蓦然的苦涩。
“你的新发型还不错啊，夏延。”
“法式马尾辫吗？看起来我成熟了很多吧，玉绫？”
“哼，再成熟还不是一样没脑子！”
“喂喂，你这个毒舌女一见面就要和我抬杠啊混蛋，快滚回你男人那里去吧，我要回琦玉县了！”
柚木梓马微笑着看着夏延阖上的眼睛，睫毛还在微微颤抖。
“夏延，那首没有完结的曲谱，有灵感吗？”
“嗯，已经知道接下来如何谱写了。”
“来得及？”
“来得及。”
“还是一起去英国吧？”
“怎么了？”
“啊，一直没有告诉你，我和祖母摊牌了。”
“嗯？”
“大学，我会继续学我喜欢的音乐，所以——”
“所以怎样？”
“所以，我觉得你说的挺有道理的，画出属于自己的花，盛开在整面墙上。”
“柚木老夫人没气坏吧？”
“那倒没有，不过我倒是有个新主意。”
“什么？”
“既然我们那么熟了，不如就试着在一起看看吧？”
“……”
“嗯？”
“你又拿我开玩笑了，教主。”
“呵呵，现在比原来聪明多了嘛，夏延。”
“得，教主，你的本质我早就了解了。”
——我不了解的，只不过他一个人而已。不过经过这个下午，我也能明白，总算都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