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三年之后,诀别(1 / 1)
人是矛盾的动物,既希望被理解,又讨厌被一眼看透。——沫沫
分离其实早已注定。
她不愿意为了自己那些细小的不愉快给两个人的关系增加阴影,于是忍气吞声,想一个人消化掉所有的忧虑。
那些一个接着一个找上门来的前女友,一点一点耗尽了她的耐心,却从未和他倾诉;
想为他改变自己的所有缺点,却积重难返,也从没告诉他自己内心的压力;
知道朋友身体上的异常,想向他表示自己的忧虑,却在发送邮件和电话之间感觉到他的疲惫,每天只能徒然拿着手机回想他熟悉的温度和呼吸;
那些憋在心里的疑问,关于他“后不后悔”,被他温柔的吻堵回去,于是没有机会再问,却一直蛰伏在内心蠢蠢欲动,窥视到适当的契机就如野草遇到春风一样密密麻麻地疯长;
——为什么你不在我身边呢,侑士?
——为什么当我需要你的时候,你却不在我身边呢,侑士?
他从U-17合宿回来,感觉到经历了密集训练的他从眼神到态度,最后的气质都和以前有了很大的不同,她有点局促地站在他的对面,甚至感到无话可说。
明明距离很近,心的距离却在变远。她固执地以为她自己能够解决,依然没有吐露心事。
直到有个女孩前来找她,告诉她和忍足侑士的过去。
夏延坐在女孩的对面,冷静地搅拌着白瓷杯里的饮料。乳白色的泡沫和褐色的液体交融在一起,带着奇特的视觉感受在白瓷杯内部挤出一条浅色的斜线,粗暴地割断那里原本玫瑰绽放的花瓣。一圈一圈的搅拌把她的心情席卷而入。
她突然觉得杯子里的液体很讨厌,就和自己脸上强行挤出的微笑一样讨厌。
掏出手机约他见面的时候,她耳边还能听到那个女生说的话。
“你不会读懂他的,你永远不会读懂他。忍足侑士就是一个不会让人读懂的人。他完美、骄傲、自信,能够轻易掌控一切,防不胜防之时才全力打出致命一击。”
“什么嘛,你在说他打网球的时候吗?”
她想摆出属于她自己的招牌笑容,却发现两颊的肌肉酸痛得要命,几乎僵掉,而对面女生脸上的笑容透析她自己的内心一般,无端也开始狰狞起来。
事实既是如此,她永远看不懂他,和他的世界一直隔着一层什么。他能随时走出来亲吻她,她却怎么也走不进去。
她不优雅、她不冷静、她不沉着。
她是在努力,却很有可能永远无法做到优雅、自信、沉着,永远离忍足侑士心目中的女孩差那一步。
她很喜欢他,或许那种喜欢已经到了爱的地步,却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心生倦怠。
——我已经离不开你了啊,侑士。
——因为习惯了你的温柔、你的宠溺、你跟在我的身后一直守着我,于是,我再也受不了没有你的日子。
——你会像我喜欢你那样喜欢我吗?可是,我竟然完全不懂你。
——请不要再对我好、不要再那么紧紧地拉住我的手、不要再对我宠溺温柔地微笑、不要伸手摸我的头发、不要告诉我关于你的事情。你越是那样,我就越离不开你。可是你却不能一直陪着我。
——原来,我是如此的自私,侑士。
和忍足侑士在约好的地方见面,发现他的脸上依然写满了疲惫。网球的训练和升学考试两层压力压在他的肩膀上,夏延明白自己不可以不懂事。但积蓄了许久的情绪已经被他的某一个前女友凿开一个小孔,还把孔的大小布置得正好。苦恼从心底奋勇泼出,将守护的那扇大门撞得粉碎,他们约会以来第一次出现僵局。
忍足侑士丝毫没有动怒,完全了解到她的想法一般,照例露出嘴角带着几丝戏谑的微笑——一如往常,这是他一贯的表情——但在夏延看来,她讨厌他那副已经把她完全看穿的表情,而她却做不到。
那抹微笑,就和他们“契约约会”进行的时候,她在夕日老师那里、练琴房外质问为何没有真正的亲吻,忍足侑士就是如此抱着双臂,好整以暇地微笑着瞧着她,静静地等着她的下一步动作——他抓住她的手臂靠近她的脸颊,果不其然,夏延用力把他推开了。
一切和他料想的一模一样。
她所有的反应都落在他的意料之中。
她忽然冷静下来,前所未有地冷静下来,嘴角尽力勾勒出和他一样的笑容。
忍足侑士唯一的一次意料之外,就是夏延那么冷静地忽然和他提出分手。
“呐,我们分手吧,师兄——我们还是当朋友吧。”
一个接着一个,一层叠着一层,这最后的一根稻草终于压垮了骆驼的背。
说出那句话的时候,她还心存希冀,想着会不会被挽留。只要他挑起眉毛说一句:“什么?”
那么,她绝对没有勇气再说第二遍。也没有勇气就那么头也不回地走掉。
分手那天正是初春季节,还是个面目可憎、可恶、可恨的大好晴天。
她亲自挥刀,带着任性和隐藏在内心的冲动,把悸动的心割成两段,却留下一个异常粗糙的伤口。
转身走掉的那刻,她瞥到他脸上渐渐消逝的笑容,那笑容来不及被保存,就随着她转身的动作融化在内心深处,只留下一个浅薄的影子,细长的俊眉、深蓝色的瞳孔、挺拔的鼻梁、轮廓坚毅而完美的嘴唇,一直被她贴着心保存。
那首谱写了一半的钢琴曲,用蜜糖一个音符、一个音符滴落而成,浸透着她对他最强烈的情感,在乐曲扬至最高点戛然而止,再如何用心也无法续写下去。
那本记录了他点点滴滴的笔记本,就放在床头,却再也没有打开过。
曾经和他拉着手走过的每一步,都轻快地像在云端漫步;
他送她的那一支香槟玫瑰,花期过了以后面临的枯萎,从花瓣边缘开始褶皱变黄,愈发像旧日的泛黄纸张,同样记录着那些过去。
圣诞节那晚在他们面前腾飞出无数七彩色泡沫的那家花店,临街的玻璃橱柜里摆放着一盆最美的花,蓝色的花朵别致个性、香味袅然、温软萦怀,花瓣是迎风起舞的小仙子,花萼是蓬松的漂亮裙裾,烂漫开放的模样连成一片深蓝色的海域,像极了忍足侑士深蓝色的眼眸,深情的瞳孔带着深深的漩涡,把她的心从头到尾全部吞没。
“咦,这是什么花?”
“蓝色凤仙花。”
“十二月份开放吗?”
“花期在夏季,十二月份的话……可是要很仔细小心地培育哟,很难得的。”
“真的?凤仙花的花语是什么啊,柚木学长?”
“别碰我。”
和他相隔了两年重遇的那晚,宝蓝色天鹅绒般的夜幕下,漫天星光照耀着飞快驶向琦玉县的轿车。她坐在后车座捧着那一大捧深蓝色的凤仙花,饶有兴趣地把手指伸到翩然欲飞的花瓣那里体会着细腻的纹路。
柚木梓马带着一如以往、沉醉了无数少女芳心的温柔笑容,轻声地解释道:“凤仙花,花语:别碰我。”
——呐,侑士,那天我们所见的不知名的花,我知道名字了呢。原来,是蓝色的凤仙花。可惜啊,花语居然是“别碰我”,和温婉外表截然不同的冷酷啊,是不是?
——那种花只有在夏季才开放哦!我们居然在圣诞节那天看到了,很珍贵吧?
——夏延,有你,才延长了这个季节;
——有你,才延长了这个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