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第二十五章 石破天惊逗秋雨（1 / 1）
这个世上许多事都很可笑，例如在我对自己究竟是谁已没有执念不再在乎的时候却突然知道了一切。
宣室殿下的地宫，江幸带我去的那一次，涌入我体内的寄存在翡翠石台里的血流承载了万千记忆终于将我的灵魂拼凑完整，才发现如今的我是历经一世又一世的掩埋才有了现在的模样，却被剥夺了太多东西变得残缺不全。
我已不是我。
如果说每个人的存在都有其相应的意义的话，那么我的存在就是毁灭。
他们全都自认为很了解我的本性，一个顶着神祗之名的孽障，好像全世界都被我蒙蔽唯有他们清醒着，可如果真实果然如此简单连区区凡人都懂得的话，我又怎会活到现在。
饕餮捉住武长敬后腐人便停止了一切动作，不敢贸然行动，但上方建筑仍然不断往下塌陷，整座宫殿正在分崩离析。
地面从那个原本只有水井大小的火坑周遭开始龟裂，罅隙间明显可见烈火在地下窜动，待得火坑附近的地面完全下陷后红火便气焰嚣张地从地下上涌，大有要烧上九重天的架势，光耀夜穹，看得见豆大的雨点往下落，却减不了半分火势。
四周温度却不升反降，明明到处冒着烟雾处处可见火焰腾翻，却觉得穿越到了数九寒冬为冰雪封冻。
我让饕餮将文玉她们先安全送到地面上去，它便直起庞大的身躯用手掌托着她们把人放在了平地，复又单手捧着我将我放上它的肩膀。
“安水凊，你……你不是什么异能都没有了么！”武长敬气急败坏地吼道，被饕餮紧紧握住身体半点动弹不得，脑袋更是被纷落的石块砸出了血，火光映衬中分不清他脸上不断滑落的是血是雨。
我淡定地听着，五指摩挲着饕餮颈侧的毛发，它站起身后半个身子都在洞外，再也没有石块能砸到头上来。可我不想被太多宫中人看见，不然又得杀人灭口了，便让饕餮蹲下身缩在地下。
“你究竟是个什么东西！”见我不搭理武长敬便更气愤了，地下的腐人越来越多，他波荡的情绪把所有的腐人都召来了。
我沿着饕餮的手臂向武长敬走去，步子稳当如同走在平地半点倾斜都没有，一路含笑，在手腕处坐下来，它则乖巧地举着另一只手给我挡雨，“你不是自认为很了解我么？”
“你不就是个低贱的孽障，人人得而诛之，还需吾浪费心神去了解么！”他恨得咬牙切齿，沉起脸后周遭的腐人便开始攻击饕餮，试图爬上身来捉我。
武长敬倒是不笨，晓得擒贼先擒王，就同我让饕餮抓住他一样。
“你忘了饕餮皮厚，可是刀枪不入的呐？”我好心提醒他，满身满脸都是雨水。
饕餮的手掌极大，五指一张便将数十名腐人牢牢锁住，拇指弹跳间许多腐人便落入火坑，周遭全是尸体烧焦发出来的恶臭。
“为何你唤得动饕餮！它素来残暴怎会乖乖听从你的指示！”
“我就说你们不了解我了，”我笑得有几分得意，“不了解我便是不了解不世孽障究竟为何物，你们只当我是招致祸乱与不幸的魁首，看得太肤浅，却忘了深究不世孽障存在的目的便是为了灭世，既要灭世自然就有灭世的力量，我怎么可能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
我自身确实已不像从前还有云生弓与泣血时那样拥有强大的异能世间没有几个人能伤得了我，但自从我觉醒后便重新执掌了我曾经的真正力量。
四大凶兽，惟我是从，万千异怪，马首是瞻。
毁灭是我存在的目的，世间唯有四大神兵与土魂土魄可将我屠戮，缺一不可。
如今云生弓受泣血煞气的冲撞而自毁，是以即便拿人间兵器苍骛来替代也不见得能伤我分毫。
那时在地府我曾问孟婆柴浅之死后去了哪里，那时她说的含糊我没怎么听明白，后来才知道，不会死的，根本不会死，一旦我觉醒后除了那个方法没人能够真正杀死我。所以我才会有阎罗赐予的那三条命，每一条命都是一个过渡，都有它存在和逝去的意义。
“你……果真是不世孽障……”武长敬眸里闪过一丝惊诧。
我有些以外，他不是口口声声说我并非神祗转世么？说得那般斩钉截铁，结果却一副到此刻才真正确定的模样。
就是有那么多可笑的人，明明连自己都不确定的事却摆出一副不容置疑的态度。
“叫你的腐人都走吧，你该知道她们都是来送死的，虽然她们早就已经死了。”我好心地告诫武长敬，这会并不想杀他。
按照饕餮此刻的速度，不需半个时辰它就能把腐人全丢进火坑里去烧毁了，这点数量对它来说真的不算什么，抬脚就能踩扁十来个，它口中的黏液也能化了她们，吐口口水就能杀人用来说它真的不为过，四大凶兽中它一直是最强的。
“……你想怎样？”武长敬渐渐冷静下来，周遭的腐人亦随之后退。
到这时地面的宫殿已塌得差不多了，没有了外力的推压地下便停止了龟裂，若是上方再持续一炷香的坠落，下面的地面必然整块陷落，火焰上升，可能会形成一座状如火山的巨坑。
“我想怎样你又能阻止我么？”我冷笑一声道，“这世上并不存在这样的人。”
“那又如何，安水凊，你活不过二十七岁，你以为你还有多久？”
我不以为然，“是没多久了，虚岁嘛，也就只有大半年，但是要灭世还是绰绰有余的，要杀你可是连眼都不用眨一下你便身首异处了。”
“你……”武长敬气得嘴角都出血了，看来气急攻心内伤严重。
“饕餮，够了，先回去吧，夜深了，我有些困。”我打了个哈欠，沿着饕餮搭在地面的手臂走了上去，走了没多远见身后没动静，便又转过身去道:“你也回去休息吧，不用担心我，他暂时还不能死，但你可以玩会，随意，怎么喜欢怎么玩。”
武长敬必须死，但不是今天，他死了朝野必将动乱，今夜这一闹腾已经损坏了不少东西，伤亡肯定不可避免，倒是可以拿饕餮逃脱做借口，但如今非常时期我只能尽量不给武长渊制造麻烦，时候还没到。
回到荒院时已是夜半，皇宫中却依旧吵闹非常。
我让菖蒲先去睡了，文玉则送许湘琰回东宫，而后我独自一人抱着薄毯爬上了橘树，方向正对西宫，那边的夜穹是红色的，烈火熊熊燃烧，正集聚了许多试图灭火的人。
可那火是灭不了的，因它并非普通的地火，而是来自八寒地狱的业火。
看了一会我便背过身来，靠着一根粗壮的树枝裹紧了薄毯，瑟缩在冷风里，很冷却想继续吹着，它能让我的心平静下来，我感觉那里此刻无比狂躁，有股强烈的杀欲亟待释放，几乎控制不住。
所以我不愿睡在屋里，怕一觉醒来周围都是尸体。
醒过来的时候我并没有在树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弄了下来，正躺在一张宽阔的大床上，周遭的景致很是眼熟，顿了顿才反应过来是在荒院里的房间。
屋外下着毛毛雨，远远看去像是细碎的雪花，有种它下个一夜翌日清早便能看到整个世界都结了一层薄冰的错觉。
我刚爬起身侍女便递给我一碗姜汤，一股脑喝下去后四肢当即暖了不少，穿好衣裳走出屋就见武长渊立在树下，手里捏着个剥开的橘子，正望视橘树一副疑惑不解的模样。
“这么快就回来了？”我强迫自己打起精神，说着朝他走了过去。
男人回过头来，面有疲惫，大概是连夜赶路这才提早回来的，他见是我便从眉间的疑惑中挤出一分喜悦，“我想你。”
那话听得我心下一暖，不由眉开眼笑，“我也想你……”
他闻言咧嘴笑开，满满的温情。
“没人暖床这些天我确实睡得很不好。”
嘴角生生往下打了个弯，天突然就黑了。
男人黑脸的速度一直无人能及，可我就喜欢逗他，但旁边人就苦了，只见边上的侍女抖了抖默默缩回了屋，生怕他杀人似的，院子里便只剩下我与他二人。
我笑着站在武长渊跟前，他却依旧板着脸像个收债的大爷动都不动，我只好踮直了脚尖去吻他，可他人太高就这样我的嘴也只够他下巴，还差那么些，只好将就亲他的下巴骨了，但就在我的唇快要触及他皮肤的时候他却俯下身主动对上我的嘴。
一股橘子的酸涩味道霎时漫进我的嘴里，原来他回来见橘子熟了在把我抱下树的时候便顺带摘了几个，没想到味道大失所望，跟我一样颇为震惊，所以才露出那种表情。
良久，唇瓣分开的时候，我跟他异口同声道：“怎么就不是甜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