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第十五章 寒入罘罳殿影昏(1 / 1)
妈的 第十二章今天还在说老子内容不良
难得一个日丽风清的日子,我却因为一个惊人的事实而呆滞了一上午。
我来葵水了。
第一反应是,这不科学,这不可能,这不是真的。
然后便炸开了,像面临洪水猛兽一样跳离了床铺,蹲在椅子上对着那团血迹瞠目结舌。震惊成这样我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都呆傻了。
上一次因震惊过度而失态还是得知菖蒲其实是个女儿身的时候,那天侍女告诉我时我直接一口茶喷了出去。
原来秦随远也是个禽兽啊……虽然菖蒲相貌平平,但毕竟才十四岁,过几年说不定就长成一朵花了,他真的很有远见呐……
侍女从容地给我换了被褥床单,可我仍然不肯上床依旧处于怔愣状态,由着她们摆布,脱尽后扶入浴桶清洗。
浴桶旁放着朱色绢布做成的月事带,我看了一眼就不敢看了,早已习惯了没有葵水的日子,乐得自在轻松,现在突然间它们招呼都不打就来势汹汹地杀来了……不过破个身而已没必要如此大动干戈啊!
“夫人可是因为没有受孕而失落?”年长的侍女往桶里撒药时谨慎地问道,年纪小的则守在一旁。
“啥?”我一伸腿就往她药篮子里溅了朵不小的水花,全打湿了。
她只当我害羞,便又笑了笑,道:“夫人尚且年轻,又得太子殿下宠爱,来日方长,养好了身子以后必然心想事成。”
我艰难地咽了咽口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其实我跟武长渊至今的进展仍然停留在那不愉快的初夜,这些日子以来同床共寝只是纯睡觉,尽管我真的担心他有心理阴影今后恐遭不举。
罢了,多说无益,只好随她们去想了。
我喝了碗红糖水后便躺下休憩了。
白昼里武长渊一般不会来,他事务繁忙,前太子余党太多又总是变着花样绊他脚。虽然他下手极狠,从来是一个挡路杀一片的行为作风,但武长敬不是个省油的灯,他除掉一个,武长敬又想方设法扶起来一群,比野草还要茂盛的生命力令人称奇。
“干脆杀了你哥吧,他真不是个东西。”夜里他抱着我睡的时候我曾这样给他出过主意。
他摩挲着我的发丝叹道:“我也想,可他从前势力太庞大,兵权至今仍有一半在他手里,加之他藏在暗处的腐人数目众多……除掉他并不容易。况且西府城一战过后,晋国元气大伤,若是晋国再朝野不稳,南面诸国势必趁虚而入。而父皇想必也不愿见兄弟自相残杀的。”
“说到你的父亲,他到底长得什么模样,好看么?”
他收紧了手,拉了拉被子,顿了顿道:“我也不知道。”
许是破了心结,连日来武长渊再不曾在我面前表露任何残暴,他待我总是穷尽所有温柔的,就像从前的柴浅之一样。笑起来便令所有乌云消散,即便是深秋时节,他只消低低弯一弯眉眼略略向上勾一勾嘴角即可逆转时空,为我呈现一片暖春明丽的光景来。
我的心情整日都很好,半点阴霾也无,即便在当年他还是柴浅之时我们也不曾这样幸福过。该是历经太多磨难之后,便懂得了尽情享受,不再给心理增添负担。
我几乎忘了按照预言我的寿命已不到两年了,就算是偶然间记起了也想着说不定末了会有转折结局不至于悲惨,连许湘琰的威胁也不再担忧了,乐观得好像不懂得悲观是何物。
可是江幸的到来却令一切刹那间凝止。
原本我是想着再享乐些日子才去找江幸的,不料他不请自来,这一回他没再变幻身形,不是冬芍的模样,我见了却有点想念起那个十三岁的天真小姑娘了。
“冬芍可曾存在?”午休过后我便出屋迎风坐上了秋千,今日睡得久了些,头脑有点昏沉,见江幸来了便支开侍女。
江幸一怔,逆风而立叫风吹得头发遮了小半张脸,顿了顿答道:“我虽能随意幻化人形,却不能凭空变成个不存在的人。那夜冬芍从树上摔下去便死了,正巧我来,遂移走了她的尸体变作了她的模样,你听到动静出来查看,那血已无法掩盖,我便弄伤了自己。”
我点点头,心有怅惘,可怜那个初初进宫的女娃了。“你便趁机潜在我身边帮许湘琰打探消息,是么?”
“也不尽然。”江幸给了个出乎意料的答案。
“还有私心?”我暗忖他果真尚未明确立场,如此倒是件好事。
江幸面有憔悴,看起来神色疲惫,言语时声音飘忽,不似以往气势,怕是那夜中了武长敬的毒镖害的。我想着他若能帮我的忙,便喂他点血。
他默然看了我一会,深吸了口气,像是下了个重大决定,道:“可否随我去个地方。”
荒院明里只有两个侍卫把守,但暗里武长渊却将影卫换了一批,数目翻了两番,如今即便我自愿出外也将有人跟随,倒是不怕江幸使坏,想着便下了秋千,不顾侍女劝阻跟江幸出了去。
毕竟我也还有事要拜托他,先趁机探探口风很有必要。
江幸领着我一路前行,渐渐就出了中宫,周遭景致愈发陌生,光景黯淡,日落西山,尽管依旧是碧瓦朱甍,但这玉殿雕廊却又有变换,多了一分尊严与沉淀。
这一路并没遇到阻碍,我脸上的疤痕明显,如今风满皇城,到哪都能被人一眼认出,随行又有江幸,最近我才知道他早已不是统领而是个督军了,如是便更加所向无阻。
终于我们在一座气势宏伟的宫殿前停下来,那上头挂了块明晃晃的牌匾,书着宣室殿。
我心下一惊,这不是晋皇的宫室么?传闻他几乎不出宣室殿,行踪诡秘莫测。
侍卫不许我们踏入,面目冷漠,江幸也不恼,领着我走了旁侧的道路。
这路看似寻常,踏入后我却觉得古怪,适才一直感到路上有影卫跟随,进入后却消失了。
江幸在一处再寻常不过的红墙前止步,见周遭无人,便广袖一挥,放出道蓝光来,木蓝色拂过的地处当即现出个一人高的洞来。
江幸没有解释,低头先跨了进去,也不回头,料准了我会跟在后头。那样的自信令人不快,但我确系是要跟着去的。
我跟在江幸后边,距离不过三四步,自踏入后洞口便消失了,落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进去后我才发现这个大洞并非与地面平行,不是从这就进了宣室殿后院或别处,而是通往地下,每一步都往下倾斜。脚下道路并不算宽,不超过四尺,两旁有股无形的压迫使人行走时不敢偏了,像是指明了道路,无需灯盏也能行走。
奇怪的是,两个人四条腿走着却没发出一丁点声音,却不知脚下是个什么材质铺就的。我还注意到洞穴周遭并不像凿出来的,也不潮湿,更无风,我分明感觉这是个偌大的不着边际的巨大空间,犹如无底深渊一般。
走了约莫两三刻的光景也没到头,算来这洞也是极深的,怎么也有个六七里。
一路无话,我有点后悔就这么跟着江幸出来,如今我什么异能都没有,他真要有个歹心我也只有任人宰割,又是这么个喊破喉咙也不见有人听得见的地方。理智是这样想的的,可直觉却又觉得不得不这么做,心绪是复杂的,便也没生出惧怕的情绪来。
又走了一盏茶的时间后,前方总算现出一点光亮,这时江幸侧了侧身子,道:“到了。”
话音刚落,那一点光亮便迅猛地向我们涌来,如云海翻滚顷刻间将我们吞噬,双目有片刻的失明。
再睁眼时,我已身处一座庞大的地宫之中,殿宇大得出奇,既无门窗也没梁柱,地面与穹窿皆由一块巨大而完整的紫晶铺砌,令我产生一种谁盖住了苍穹另辟出一方世界来的错觉,或许真是如此也说不定。
殿宇四周每隔一丈便亮着盏长明灯,还有许多嵌在墙里的架子,上面摆放着无数卷轴,而最前方,九层紫晶台阶之上,则是一座巨大的绿色石台,上面似是供着个卷轴还是什么的东西,隔得太远我不敢确定。
“这里藏着晋国千万年来的史籍,从未间断过。”江幸边说边领我前行。
行走间声音透过紫晶下沉,声响沉闷,我有些不安,仿佛地下沉睡着什么怪物似的。
“原来宣室殿下暗藏玄机,晋皇从不出外可是这个原因?”我流连着那些密密麻麻的史籍,即便离得远也看得出它们岁月悠久,仿佛动一动便要化为尘埃。
“呵呵……”江幸却蓦地笑了,他背对着我,不晓得是怎样的表情。“你有见过皇帝么?”
我愣了愣,觉得这个问题有些奇怪,摇头道:“不曾,长渊也说他没见过。”
说起这点我便有些伤感,武长渊长这么大,既没见过娘亲也不知父亲音容,若非柴月海收养,真不晓得他这一生又会变作怎样,比起他来,我觉得自己幸运许多。
江幸蓦地转过身来,我顿了顿,停在原地,提防着他。
他漠然地看着我,“你可知太子殿下其实早已为帝了么?”
我不知他口里的殿下究竟说的是如今的武长渊还是从前的武长敬,便问道:“晋皇尚在,又未昭告天下宣称退位,长渊如何就成了皇帝?”
江幸冷笑了一声道:“我想,大概从你现身的那一刻起,陛下便薨逝了。”
我一怔,那不是死了许多年了么?既然死了这么久又如何改立武长渊为太子的?
他像是看出了我的疑问,转身领着我又往前走,“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陛下像是算准了殿下有朝一日必定回国,早就拟好了诏书,他一归来便立为储君。其实即便没有诏书,单凭殿下那一只绿眸也可直接废了武长敬。”
“那何故朝中仍有人绊长渊的脚……噢,怕是武长敬逼的。”我一下明白过来,纵然武长敬不再是太子,可终究还是个大皇子,地位仅次太子,没几个人敢得罪。
江幸一直领着我往石台走去,可走了许久也没到,我这才发现那座石台实则很远。
“皇帝终年不出宣室殿,那殿门也多少年没有开过了,外人只当陛下沉迷声色,就连守门的侍卫也不晓得里头究竟是个什么景况。原先我也以为他是个荒淫无度的昏君,殿下回国时我曾一度潜入查探,却发现个不得了的事,碍于其中内情过于骇人,我也不曾告诉武长敬,但这地宫他是知道的,却不晓得修在宣室殿下,因着东宫也有另一条道路可通往此地。”
“嗯?”看来江幸对武长敬确实不如我想象的那样忠心,甚至……是很有些逆反的。
他回头冷冷地扫了我一眼,“宣室殿不过一个空壳而已,里面的男男女女都是术法变出来的,真人真身早已灰飞烟灭,看见的不过是多年前的场景罢了,不过日复一日的重演消失前的景况,所以这宣室殿的门卫也是每日都在换的。”
我维持面上平静,心下却被震得一直在颤,从进入宣室殿下的地宫起,我就觉得自己陷入了一个巨大的漩涡之中,待得江幸说出这些秘密后我突然间觉得可怖起来,有种无法辨清虚实的感觉。
“我是妖族,生就一双不同寻常的眼睛,一眼便能识破那些障眼法。当时所见那术法虽十分强大但日渐衰弱,我估摸着它那时就已持续了二十年。”
江幸的话听得我心下一颤,武长渊回国时便是柴浅之死去之时,那年我正好二十岁,如此巧合恐怕不简单。
“而苏淮岛一战,你手持泣血唤来百兽,气势震天,后来殿下回了都城,宣室殿一夕打开,从中出来个宦官递给外边侍卫一道诏书,改立武长渊为太子。待我回到东都时,特意前来宣室殿查看,这殿内的术法便彻底破了,仅留几丝残缺不全的人影。殿下醒转后令人封了此地,你先前所见的侍卫皆是人偶,来去都只会那几句话。每日三餐,膳食照常送来,便是不想被外人得知陛下早已不在人世,一则束缚武长敬,二则殿下另有打算。”
“那么许湘琰知道么?”
我总觉得江幸在暗示什么,但他如今带我来这里,便是作了全盘托出的准备,便也不急着问他,目光不知不觉又被脚下的紫晶攫了去,那种底下沉睡着巨兽的感觉愈发明显了。
江幸顿了顿道,“她所知道的比武长敬要多些。”
“那便还是你二人感情深厚些,藏了这许多秘密。”这样看来,江幸倒又成了一位值得依靠的挚友了。
“我也只知道一部分……殿下大抵知道全部,却不愿透露。”
我蹲下身来,终是抵不过好奇,用手敲击紫晶地板,趴在地上总想看清下面究竟是个什么世界,甚至想着说不定过会这底下便要破出只惊天巨兽来,心中甚至暗暗描绘起了那巨兽的模样。
江幸也停了下来,回头看我,倒也不阻止,一言不发地在旁边立着,而他的身后距离那座巨大的石台已不超过百步。
紫晶之下久久不见反应,闷响似是传出了很远很远,我便又站了起来,认真地看着江幸道:“那你又知道多少?关于南北两面截然不同的传说你持何种意见?”
江幸没料到我突然问起了这个,讶异之色一闪而过,“各自参半,将信将疑。”
我却不以为然,“你不是一直当我是不世孽障么?甚是瞧不起我这传说中的景明王转世,一贯将我贬得一无是处,苏淮岛沉没时可嚷着这个世界就要毁灭了云云还说连真假都无法辨别,不就是已经有了结论么?”
“所以我今天要你来便是做最后的决断。”他的眼里异光闪过,声音忽然宏实不少,侧身让开,我便将那台子看了个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