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第十四章 宝枕垂云选春梦（1 / 1）
约莫到了酉时吃晚饭的时候天便下起雨来，持续了好一阵的电闪与雷鸣过后就只听得到哗啦啦的雨声。
屋外的所有景致的表面都跳跃着无数细碎的水珠，夜幕里望视那棵橘子树便产生了一种它为水雾所围绕生长在水里的错觉。
菖蒲与侍女们始终认为主仆有别不肯同桌，我便不勉强他们，与秦随远一块吃着。不晓得是不是心情愉快的缘故，这顿饭我吃着尤其香。
白昼里秦随远领着菖蒲去了皇城外，采了不少新鲜药材回来，他自在惯了除非极为难寻的奇珍异宝不然他一般都喜欢自己出外采摘，这便采来新鲜的香薷给我熬了香薷饮。
秦随远并不晓得许湘琰来过，我涂了完颜膏，被她打过的半边脸已经完全消肿，五指印也不见了，顺道连那道疤也又浅了很多。反正就算他知道了也不能怎样，区区一介医官要如何收拾太子妃？
下毒？
此计可行，他医术奇高，来剂无色无味的□□神不知鬼不觉一夜令人暴毙应该也不难。
吃过晚饭后，秦随远便跟菖蒲回了御医院，侍女也早早退下，平日里戌时五刻过后我便睡下了，但是今夜我精神抖擞，端着盘广寒糕裹着被子缩角落里边吃边等，直到亥时我也没打一个哈欠。
我好心情地吃着广寒糕，细细品尝。这金桂做的广寒糕与丹桂花糕却有不同，虽不若丹桂花糕味道浓郁吃后唇齿留香，但也没那么甜腻，更合我胃口。
前些日子生活贫苦，每日为吃穿发愁，都快忘记我也曾有过穷奢极侈的日子，不过也唯有不断切换在锦衣玉食与食不果腹的日子中对生活的体会才显尽致，如此广寒糕才更显美味。
我目不转睛地盯着门口，不错漏一丝动静，耐心地等贼现身，琢磨着一会该如何收拾他。
雨哗啦啦地下着，广寒糕吃得我有点撑，愈发腻人，眼看着就要到子时了人都还没出现，耐性耗光后我就不高兴了，天又冷，没人暖/床我觉得我活不下去。
就在我决定爬上床的时候，门口突地传来一声极为细微的嘎吱声，门被缓缓推开，屋外的雨声漏了许多进来，掩住了我慌忙退回柜子角落的声音。
那个熟悉的身影即便是做起贼来也把腰挺得笔直，步履硬朗，脚下的影子很长很宽，衣角不时下落水滴。
让人觉得这并非寻常小贼而是盗遍南北的恶面大盗，无所畏惧，窃财的同时还不忘采花。
对噢，他就是来偷心采花的。
我嘴里还包着广寒糕不敢咀嚼，凭他的功夫怎么会察觉不到我的存在，若非大雨滂沱被声响掩埋了许多痕迹而他又做贼心虚不然早就发现我了。
男人将伞靠在门边，站了许久直到水滴不再，而后所迈出的每一步都极轻极轻，谨小慎微，避免发出任何声音。
这种感觉很奇怪，仿佛在看一场哑剧。
他保持着这种安静步到了床前，小心翼翼地掀开罗帐，对着我用枕头堆出来的“人”看了好一会。
仿佛凝固了时间，仅仅只是看着他的背影我就能感受到他所投予的那种温柔。
虽然是被狠狠抽打了一顿后赏的糖，可这糖未免也太甜了点。
武长渊的身体徒然一抖，像是发现床上躺着的“人”不对劲，急急掀开被子查看，估计是见“我”的身体毫无起伏担心人死了。
我就在这个时候端着广寒糕窜了出来，被子落在地上，慌忙中，我踩着被子晃荡了两下险些扑在他身上。
男人显然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一脸的仓惶，像是做了莫大的错事被抓到一样神色张皇，手足失措，明显有夺门而出的打算。
但这可是他自己一步一个脚印进的我的房门，我怎么可能放他走。
眼见他步步后退是要逃走了，情急之下我抓了一块广寒糕塞他嘴里，高傲地扬起下巴，一脸强横地说：“为何今晚恁晚才来给我暖/床？”
他连着眨了两下眼，仍是不明就里，嘴里含着块糕点也不知道咀嚼，那无辜的模样好像我在逼良为娼似的，就跟我这么沉默着。
我就又不高兴了，咽下所有广寒糕后便鼓着嘴瞪他，如是又沉默了好一会他还是不说话，我就更不高兴了，霸道地从他嘴里抽走糕点丢回自己的嘴里，吃完了又绷着脸道：“我冷。”
他一言不发地看着我，目光清澈无翳，似要溢出水来的忧戚，带着浓浓的歉疚。他那副模样看得我想哭，心止不住地疼。
过了许久眼见我冷得开始发抖了他才有所动作，将我打横抱起来放回床上。
我看出他是打算把我送入被窝就要抽手走人的，便耍起了无赖，反手死死抱着他不松手，广寒糕就在两人的胸口间给挤碎了。
我把脑袋埋在他的颈窝，吸了吸鼻子道：“长渊，你不要这样，你让我觉得好像是我强/暴了你一样。”言毕干脆盘腿夹住他的腰身，无赖到底了。
“水凊……”男人总算表露出除了歉疚以外的情绪了，十分的无奈。“你要我拿你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我手上用力，强行把他拉上了床，让他整个压在我身上。“我又没真的强/暴你，明明是你强/暴的我却还摆出一副自己被强/暴了的样子？你居心何在，还嫌折磨我折磨得不够么？”说着说着就又生起气来。
他抱着我翻过身去，让我趴在他的身上，“……仍是很疼么？”
我乜了他一眼，顺势在他胸口捡了块不那么碎的广寒糕吃进嘴里，见味道没变便又捡了块不那么变形的糕点塞进他嘴里，“你说呢？”
男人瞬间蹙起眉头，歉疚又翻了好几倍，眸光真要溢出水来了，瞬间在我心口剜了一刀，疼得直飙血。
我立马改口道：“骗你的，我哥医术高超，妙手回春，你别置疑他的医术。”
他的眉头只是略略舒展了一点，缓慢地嚼起糕点来，“很甜。”
“你若早点来还可以吃多点。”我像八爪鱼一样毫无形象地趴在他身上，外边冷风一吹我就缠得更紧。
“冷么？”他略略起身问道，手总算主动抱住了我，顿时觉得暖了许多，睡意随之来袭。
“冷好久了，可你就是迟迟不来，没你暖/床我睡不着。”我埋怨他道，随手抓过另一床被子盖住两个人。
屋外的雨似乎越来越大了。
“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
“那夜我……”
“那夜怎么了？不就是你把我强/暴了么？我又没怪你，不许摆出一副受委屈的样子。反正第一次都痛，以后就好了，但是下次不许又强/暴我！”
“……”
“不说话么？是打算下次又强/暴我么？”
“……不会了。”
“那是最好。”
“水凊……”
“作甚？今晚都让你糟蹋了，满床都是糕点，就别想了，明晚再说。”
“不是……”
“你别告诉我第一次给你心理负担太重你有了阴影无法人道了啊！我的后半生不能不幸福明天赶紧找我哥看看不然你别怪我红杏出墙！”
“安水凊！”
“嗯？困了，赶紧睡，你明天要上早朝的呢。”
“我好爱你。”
“……我知道。”
“真的好爱你。”
“我真的知道。”
“我曾想，若你不爱我，我便杀光你身边所有男人，你可以不爱我，却不能爱上别人。”
“……有你这么不讲理的么？”
“对不起……我是这样一个人，我只想你心里眼里都只有我。”
“你早把我的心占满了，哪里还容得下别人……”
“可以的话，来生也爱我好不好？为此付出多大的代价我都愿意，只要还能再见到你。”
“你要多久便多久吧……”
“那么……永生永世好不好？”
“好。”
屋外的雨稀里哗啦地下着，合着他平稳而有力的心跳，一点点抽走我的神志，睡意渐浓，我听着他深情的话语缓缓进入梦乡。
在那个风雪飘摇的世界，冷风簌簌，我打开门来，看见他温柔的笑靥，轻声道：“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