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烟锁秦楼(1 / 1)
“行啦行啦,你们两个,别跑了,转得我的头都晕了。”我受不了地冲着那两个满场乱跑的人喊,然而那一大一小的两个人却丝毫不为所动,依然我行我素地玩着猫捉老鼠的游戏。我无奈地摇摇头,这十四一遇到长宁,就像是和她一般大,哪还有点阿哥的样子。但是,我是欣慰的,因为至少有一个地方,可以让他卸下防备和伪装。
长宁也似乎特别喜欢十四,向来与他亲近,总是爱粘着他。我看着他们两个脸上洋溢着的灿烂笑容,闷塞气郁的心舒畅不少,然而我却还是止不住地,想起了昨晚的事。
我平躺在床上,他的背对着我,宽阔,却没有温度。
“你跪安罢。”他说道。我的心一沉,他很少主动说这句话,总是要外头的太监催上几次,可是今日……罢,罢,罢,我坐起身,手脚有些僵硬,匆匆披上衣衫,走出门去。
到了隔壁的屋子,杉娥刚要服侍我睡下,门外却有了动静。我让杉娥打开门,是魏珠——他已替代李德全,正式成为了皇帝身边的总管太监。他走了进来,向我打了个千儿,我正要开口,询问他是有什么事,这时却又进来一个太监,他在魏珠身后站定,恭立在一旁。我看到他手中的托盘,看清托盘上那盛着药汁的精致小碗,明白了一切。
魏珠转身从那太监手中接过托盘,遣退了他,转而对着我,迟疑地开口道:“娘娘……”我扬了扬手,示意他不必再说下去,伸手端起碗便要喝,魏珠着急地唤了我一声,道:“娘娘,您可千万不能喝呀,这是万岁和您斗气呢,并不是真的——”
我一笑,看着他道:“万岁不要我怀上他的子嗣,君命如此,我又怎敢不从呢?”说完,端起碗一口气便将那苦若黄连的药汁喝了下去。我把碗放回托盘中,用帕子拭了拭嘴角,看着魏珠说道:“现在,你可以去复命了。”魏珠一脸的焦急,最终无奈地退了下去。
他是在羞辱我!我仿佛已经可以看到他脸上的得色,他满意地欣赏着我的伤痛和失落。那么,好的,我便顺了他的意,我从来都是一个听话的女人,不是吗?我感觉,那药汁在我的胃里翻滚、沸腾着,直烧得我胃疼。
哐当一声,隔壁传来摔碗的声响,在静谧的夜晚中显得格外刺耳,惊得我肉跳。我一挑眉,呵,我按着他的意顺着他的心把药喝了,我帮助他羞辱着我自己,他还有什么不满意的?难道还要我跪倒在他的脚下叩谢隆恩吗?我是被灰蒙蔽了心,曾经妄想再为他生个孩子!
长宁哇哇地哭声把我拉回了现实,我搜寻着她的身影,就看到十四手脚并用地哄着她,只希望她可以掩声。我走上前,蹲下身子,对着长宁说道:“第一,马上给我闭嘴收起你的眼泪,第二,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哭泣是懦弱无能的表现,有时候它的确是项女人专有的武器,在打败男人获得怜悯同情的同时,也打败了自己,成为一朵不折不扣的菟丝花,美丽,却依附于男人而过活。我曾经流掉了一升又一升的眼泪,终于明白了这个道理。
长宁又象征性的哼嚷了几声,才收了声放下了揉着眼睛的双手,从她的脸上,我没有看到眼泪。她是一个聪明的孩子,一直都是,这一点像她的父亲。我庆幸这一点,她虽然年幼,却很理智,对任何事务都不会投入太多的感情,这一点,也像她的父亲。
她噘着嘴,对我埋怨道:“十四哥说他马上要跟着皇阿玛去塞外了,可是他不带我去!”一边说着,她一边左右甩动身体,绞得像根麻花,接着又嚷道:“我也要去!额娘,你让皇阿玛也带我去嘛!”
塞外?呵,那可是每年暑间皇帝的既定活动……等等!我皱起眉,心揪了起来,长宁依然在一旁吵着要去,十四焦头烂额,胡乱地点头答应着,我瞪了他一眼,一把拉过欢呼雀跃的长宁:“你哪儿都不去,清楚了吗?”也许是我的声音太过严厉,长宁睁大了眼有些惧怕地看着我,屈服地点点头,小脸上布满了委屈。
我站起身,抬头仰望天空,是要起风了。
*
深宫里,一直是死寂无声的,但是现在,却乱作一团,此时我仿佛亦可以感觉到遥远塞外的波涛汹涌。十八阿哥死了,众人冷眼瞧着王贵人的痛不欲生,看热闹一般。太子提前回京,却是被幽禁,支持太子一党的后妃懵了,茫然不知所措。皇帝回銮,幽禁了一干年长阿哥,整个后宫慌了。
太子被废终于成为全天下皆知的事实,这个消息足够炸翻整个后宫,所幸其他阿哥都被放了出来,除了十三。他是与太子一同被遣送回京的,谁也不知道,这之间到底发生了些什么,所有人都对此事缄默三口。一夜之间,皇帝最宠爱的两个儿子都失了势,叹哉,哀哉!
我的心里亦是疑团重重,这段关于十三的历史,已被日后胜者为王的雍正皇帝抹去成为记忆的空白。十三命定的劫数,终于来了。敏卿来了两次,她已有九个月的身孕,却碰到了这样的事,心情当然好不了。我痛苦地看着她痛苦,一如我痛苦地想象着十三的痛苦,我甚至有一股冲动,想要依靠自己单薄的力量改变着一切!然而,我眼睁睁地看着历史活生生地在我眼前演练,成为历史。
所有恢复自由身的阿哥都蠢蠢欲动起来,八阿哥发动了马达,我仿佛可以感受到皇帝的怒吼依然在乾清宫久久回荡,我阻止不了冲动耿直意气的十四阿哥誓死维护他的八哥,皇帝打击八爷党的力度步步加强,没有人可以撼动他至高无上的皇权。接着倒下的,是大阿哥,而我的伯父隆科多也因为那千丝万缕的关系受到皇帝的斥责。
不难看出,皇帝已满怀疲惫精疲力竭,那个位子太诱人,他的儿子多不孝。没有人不畏惧他的威严,只是偶尔也可以看到他脸上一闪而逝的消沉,他不是一个成功的父亲,事实上,帝王家难出贤父孝子。他是个可怜的人儿,我这样想道。
转眼,已是腊月。这一天,我站在廊下,看着密密的大雪纷纷地下,地上早已积了厚厚的雪。他正生着病呢,但我却毫不怀疑地相信,此时的他依然在处理着公务,他从来认为这样的小毛小病无关同样。犹豫了几番,终于还是放心不下,我出了门,向着乾清宫的方向走去。
也许他在与其儿子们的战斗中已经耗去了大半的精力,他与我,似乎恢复了和平,至少表面上是这样。远远地,已经可以看到乾清宫雄壮的殿宇,却同时也看到了殿前黑压压的一片。等到走近了才发现,一众阿哥一个不拉,齐齐跪在雪地里。他们的帽上身上已有了积雪,一个个入了定般一动不动。
经过他们身边时,我微微缓下脚步,侧头看向他们,憔悴的十三,失意的八阿哥,无所畏的十四阿哥,消沉的四阿哥……他们都没有看向我,仿佛都沉浸到自己的世界里。我收回了目光,走到门前,不想侧立在一旁的侍卫跨前一步,拦住了我,说道:“万岁爷谕旨,不论是谁,一概不见。”我一愣,皱了皱眉,思索着是否就要这样打道回府。
他们身后的门开了,魏珠从里走出,低声斥了那两个拦着我的侍卫几句,接着转而看向我,躬身说道:“娘娘随奴才进来罢。”
皇帝果然正批阅着奏折,我进去的时候,他抬头看了我一眼,脸上的神色淡淡的。我立在他的身侧,他又静静地批阅了几份奏折,然后放下手中的笔,唤来魏珠,说道:“让他们都回罢。”魏珠低声应是,便退下传旨去了。
我有些诧异,他让阿哥们罚跪于殿外,却又不见一面便遣散了他们,让人难测其意图。他抬起头,似笑非笑地看着我,说道:“怎么?这不是你来这个的意图么?”我愣住了,原来,他以为,我是为阿哥们求情来了。呵,天知道他们是何时跪在此地的!我刚要反驳,他却已低下头,继续看起了奏折。
殿内恢复了静谧,不知过了多久,我听到他轻哼了一声,头未抬,只是扬起左手朝着不远处的书架方向一指,要我找一本治水札记,出自他的亲笔。我依言走到书架旁——这是我见过的最大的书架,我自左往右搜寻着,连两边的抽屉都不放过,说实话,如此多的书并没有被很好的归类摆放,这让我有些不满。
我踮起脚,拉开一个比较上层的抽屉,也许我需要一个凳子。我偏着头探手进去摸索,没有抓到书却掏出来一个朱漆木匣,在书架上拿到这个,感觉有些怪异。在我还未思考是否可以打开这个木匣时,我的手已经下意识地掰开搭扣,打开了木匣。而当我看清置于其间的是何物时,我的手一抖,啪地一声,木匣从我手中滑落,摔在了地上。
我浑身颤抖,俯身捡起从匣中摔出的东西。这是一个荷包,藏蓝色的荷包,绣有白梅的荷包,曾经,我把它戏称是我的处女绣,很久很久以前,我把它当作生日礼物送给了一个人,一个我爱过的人。
皇帝走到我的身边,伸手抬起我的下巴,他似乎叹息了一声,微不可闻,柔声问道:“你的心为谁跳动,你的泪,为谁而流?”他的拇指抚过我的脸颊,我才感到湿湿的凉意。他接着说道:“技术虽然不高,恐怕却是用心绣成的吧,笨拙得可爱,不是吗?现在,朕把它转送于你,可好?”我小心翼翼地呼吸着,惊惧不安地望着他。
“噢,对了,”他挑了挑眉,又说道,“记得掏出心来看看,绝对的肺腑之言,感天动地。”他脸上的笑容一点一点地抽离,眼里渐渐没了温度。倏地,他收回了手,面无表情地看了我一眼,沉声道:“你跪安罢。”便转过身去,不再看我。
我不知我是怎样回到永寿宫的,我紧紧攥着那荷包,几乎要把它捏碎。直觉告诉我,皇帝知道,知道这个荷包的来龙去脉,可是他又是怎样知道的?更让我无法想透的是,这个荷包是怎么到他手里去的?
我呆坐着,呆看着这荷包。怎么会?怎么会?怎么会!我的脑子里充实了问号和感叹号,我感觉自己的头脑快要炸开了,压迫得我无法呼吸。
“掏出心来看看,绝对的肺腑之言,感天动地。”他的话一跃跳入我的脑中,我的眼皮跳了一下,荷包里还有东西!我惊醒过来,赶忙伸手一掏——是纸张,我展开一看,也许可以更确切一点,是一封信。
熟悉的字迹让我嗅到一丝不祥的气息,绝望探出了它的头,而在我快速浏览了通篇以后,我便真的绝望了。这是十三写给我的信,他也很绝望,信中,他回忆了我们经历的种种。他似乎在与我作别,与过去作别,他写下了他想说的所有,也是今时今日不应该说的所有。
“主子,十六阿哥请安来了。”杉娥推开门,禀报道。
我挥了挥手,说道:“让他回罢,我今日身体不适,就不见他了。”等了半晌,却未听到杉娥答应,我疑惑地抬头看向她,却见她正愣愣地看着我手中的荷包。我不悦地皱眉看着她,她却忽地一笑,道:“娘娘是否是在疑惑,这荷包是如何从十三爷的手飞到了万岁爷的手的?”
我眯起眼,审视着她,淡淡地问道:“你是怎么知道,我是从万岁爷那儿得来的荷包?”隐隐地,我似乎明白了,却又更加不明白。
“很简单啊,”她扯了扯嘴角,眼中闪着得色,“因为这荷包是我给万岁爷的。”
“哦?”我一挑眉。
“怎么,主子您不信吗?”她缓缓走上前,接着说道,“我还知道,这是你与十三阿哥偷情的佐证呢!”她脸上的笑容慢慢扩大,眉飞色舞。快乐十足。
我腾地站了起来,厉声斥道:“枉你入宫这么多年,竟然愈来愈口无遮拦了!我扪心自问,自己向来待你不薄,你竟这样回报我?!”
“待我不薄?”她的声音突然尖刻起来,恨恨地看着我,说道:“你也说我如果这么多年,论辈分,敏卿该尊称我一声姑姑,可是你却让她处处压制着我,反倒要我听命于她,哪有这样的道理?!”
“对你们,我素来是一视同仁,那时她与你品级相同,又何来孰轻孰重之分?你就是为了这样的毫厘小事而陷害于我?”我不敢相信地看着她,竟没有料到!
“陷害?”她哼笑一声,“我不过是实话实说而已!你敢说,你与十三阿哥之间没有丝毫苟且?哈,三尺之上又神明,还是不要睁眼说瞎话的好!”
“你放肆!”我气极。
“恼羞成怒了?这事儿可没完呢!若不是你的狠心推辞,我现在已是端坐在上的主子,又何必要在这儿端茶送说看你的脸色?当然,就更不可能有今天这些事了,要怪,就只能怪你自己心肠太黑见不得人好。”她激动起来,冲着我叫喊。
我愣了一愣,接着才意识到她说的是太子来讨要她的事,顿时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她见我如此,又上前逼近一步,说道:“无话可说了?是啊,你的狠心终于有现世报了!老天是公平的,让我发现了你与十三阿哥之间的丑事,还记得十三阿哥大婚吗?”我压抑着满腔的怒火,沉默地看着她,等着下文。
“他堂堂一个阿哥,竟亲手拿着食盒交给我,并叫我一定要给你尝一尝。当时我就觉得有些蹊跷,于是留了一个心眼,打开食盒看了一看,居然被我发现了你们之间的秘密!我藏起了荷包,我一直在等待着一个机会,我也要让你尝尝从蜜罐掉落到地狱的感觉。”她的眼里闪动着恨意,我转开目光,不愿再看她。
“终于,去年跟随你南下的时候,让我找到了机会。噢,对了,就是你与十三阿哥出门上街的那晚,万岁爷传召我,询问你和十三阿哥的事情,这正是天赐的机会。我于是趁势交出了荷包——你想不到我会贴身携带罢。接下来,接下来发生的一切真是令人满意呢!”她咯咯地笑了起来,得意地看着我,说道,“这就是报应!报应!”
所有的疑惑都没有了,现在,我可以解释为什么皇帝会突然喜怒反复无常,我愿意、愿意把他所有的无常都归结到这个原因上。“现在,你我可算真是泾渭分明了”,乾清宫外,十三这样对我说,现在我终于理解这句话的含义了。他还我荷包,斩断前情,却不想招来了这样的祸事!
“我后悔了。”我说道,我对自己这样说道。
“现在后悔?来不及了!”她已俨然一副胜利者的姿态俯视着我。
“我后悔了,”我又重复了一遍,“算命先生看到了我身边的小人,呵,我却毫无所察。而我,也本该管好我那泛滥的善心,这个世界多的是豺狼和虎豹。”
“善心?”她尖叫,“什么善心?不让我往高处走叫善心?!”
我叹了一口气,说道:“我说过我会替你觅一个好——”
“太子还不好要怎样才算是好?!”她不屑地瞥视我。
“他现在是太子吗?!”我抬高了声音,反问道。她一愣,张了张嘴,接着又是一愣,才说道:“至少他也是个阿哥!”我不愿与她再纠缠下去,我感觉自己已经头脑充血,面临崩溃。
“那么,”我开口道,“既然你已撕破了脸,你现在预备怎么办?”
她又是一愣,接着想当然地开口道:“皇上会——”
“你以为皇上会放过你吗?”我嗤笑一声,“别做梦了!”听到我的嘲讽,她脸色一变,涨红了脸,看来是恼怒十分。我接着说道:“你这么想要伺候废太子,这份孝心还是很好的,既然如此,我想,伺候废太子妃也是一样不是?那么,你这就回去收拾一下东西,明个儿就去罢。”废太子妃瓜尔佳氏可是一个大酸醋坛子,再加上她一下从高高在上的太子妃变成了废太子妃,心中怨气怎是一个浓字了得?
杉娥这下终于慌了神,不过我可再没那个心情听她疯言疯语,叫人把她的嘴堵了,拖将出去,才得了片刻的清静。我试着平静下来,回想过去发生的一切,这、就是我命中的劫数吗?原来,想要过平静简单的生活,只能是奢望。
是杉娥毁了我的平静吗?也许吧,又或者,这个世上如杉娥者从来不会少,兜兜转转到最后,罪魁祸首还是我自己。所以,即使在我知道她背叛而气极之时,我对她的报复也不过尔尔。可是,她最终没有去服侍废太子妃,不是我放过了她,而是有人没有放过她。
她消失了,第二天我便发现了这个事实,而与她同时消失的,还有昨夜永寿宫所有当值的人。那么多眼熟的面孔一下都不见了,可是留下的却都没有表现出一丝的惊讶,仿佛他们从来没有存在过一般。只是从那平静的表面下,有多少人正唏嘘不已,胆战心惊,如履薄冰!我不禁打了一个寒颤,有一天,我是否也会这样——毫无声息地消失了呢?
*
康熙四十八年正月十五,元宵节。
今年的元宵节,办得尤为隆重,整个后宫,也笼罩在浓浓地热闹气氛中。只是这样,是否有些欲盖弥彰,尤其,人们还是可以很轻易地嗅到掩藏在喧嚣下的冷清萧索。今年的元宵晚宴,大家尽力的喧哗,只是少了两个人,终能唤醒众人不愉快的回忆。
我悄悄地离了席,这样的热闹,让我厌倦。刺骨的寒气包裹着我,我深深地呼吸,让冰凉的空气洗礼我的肺叶。短暂的惬意并没有持续多久,我听到身后传来压抑的咳嗽声,我一惊,猛地转过身。昏黄宫灯的照拂下,我看清了身后人的脸,他因为我的动作,也停下了脚步。比起上次看到他,又消瘦了许多,可是,他沉寂的眼中,从来深深地藏着野心。
“四贝勒?”我看着他走近,“你跟踪我?”
“我没有跟踪你,我一直走在你身后。”他答道,声音一贯地低沉。
“太和殿里此时正热闹着,四贝勒这会儿离场,似乎不好。”我说道。
“的确不好,只是少了一个人,再热闹也只是惘然,”他看着我,问道,“你难道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出来的么?”他的直言洞穿了我的灵魂,令我难堪,“不管你是否承认,你害了他,因为你让皇阿玛对他带了偏见,才会如此的不留余地。”
我呼吸一窒,他的压迫感让我不适,我向后退了一步,他跟着上前一步:“你与他的事,早已过去,何苦一再地折磨他。”我摇摇头,否定他的指责,也想要摇去爬上心头的负疚感。我没有,没有。
他长叹了一口气,移开目光,撤掉了强势的气息,半晌,他说道:“是我害了他。”这是一句肯定句,我抬起头看他,他的脸上有自责,却没有后悔。他复又看向我,坚定地说:“他为我受的苦,有一天,我会加倍的偿还与他。”这是一句承诺,眼前的人,就是我想象中的雍正。
“万岁身边的魏珠,也许能为四贝勒所用。”几经犹豫,我终于说出了口。即使我知道,没有我,他一样是会成为下一任皇帝,我还是,开了口。
他眼中闪过一丝诧异,接着直视着我,一字一句地说道:“谁人相助我胤禛,皆铭记于我心,待到我成功之日,即是报你恩德之时。”
我笑了,说道:“四贝勒本非池中物,我等着你飞龙腾天的那一日。”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地帮助别人,我必须要为自己和长宁的未来打算,这是现实。我不过和大多数后妃一样,看准了一支自己认定的绩优股,押上自己的未来,以求皇帝百年后的高回报。
“你放心,不久以后,我要所有人看着我是如何登上太子之位的!”他说道。
我听了这话,却皱了皱眉,摇头道:“难道,八阿哥之事还不足以为戒吗?”他先是皱眉思索了一番,接着悟然,道:“胤禛受教了。”
于是,就这样,我竟成了四爷党中的一员。其实说到布局谋略,四贝勒府并不缺谋士,而日后雍正一朝的几位重臣此时也已被他拉拢——除了我的大伯隆科多,所以,我从中牵了线搭了桥。从来想不到,我竟成了一个推动历史的人。
三月,四阿哥上奏请求复立太子,受到皇帝的赞赏。同月,复立胤礽为太子,昭告宗庙,颁诏天下。四月,十三阿哥也被解除了幽禁,上命其闭府思过。至此,一废太子的风波总算告一段落了,所有的蠢蠢欲动也暂时平息了下来。
只是,只是我不知,属于我的风波,却已来临了。
那一日赶早,敏卿匆匆赶来,焦急之情溢于言表。我这才知道,十三已在奉先殿跪了一夜,滴水未进,敏卿哭着说道,从养蜂夹道回来后,十三身体本就一直不好,这样下去定是要撑不住的。
我心下疑惑,这么大的事,我怎么一点都不知晓?可是现在,却顾不得这些细枝末节了,我嘱咐安抚了敏卿几句,便让她回去等消息,我来想办法。其实能有什么其他方法可想呢,若是早些年,太后还会出来说上两句,可是现在的太后却是再不过问世事潜心礼佛了。所以,可以解决这件事的,只有一个人。
我知道,这个时候,谁站出来也不应该是我站出来,可是,还有谁会在现在站出来呢?放眼前朝,有谁会去为一个已经失宠的闲散宗室阿哥求情而激怒皇帝,十三的那些兄弟就更不必去谈了,至于四阿哥,为了大局,他除了忍耐,除了故意漠视,还可以做什么?而在这后宫中,又会有那个女人傻到去为一个与自己毫无利益相关的人求情?那么,就让我来做这个傻子罢。
我是想要软语劝说的,我是打算着以最低的姿态去面见圣上的,可是打算只是打算,我甚至自己都不知道,我是怎么就出言顶撞了皇帝,可是,我真的触怒了他。
“朕,一次一次地原谅你,你却一次一次地得寸进尺,你是当真以为朕没有你不行吗?!”
他发怒了,他咆哮着。
“你现在是以什么资格,什么身份来替他求情,怎么排,都轮不到你说什么!”他提醒着我,记得自己的身份。
“从来没有一个女人,胆敢这样与朕说话,你欺君罔上,论罪当诛!”
…………
“其实你也知道,在你所有的儿子中,十三阿哥是最孝顺忠心的。可是皇上,你怎么可以践踏他的孝顺,利用他的忠心,如此伤害他呢?”我哑着声音,企图说服他。
“得寸进尺?这真是我听过的最好笑的笑话了,人人皆道伴君如伴虎,我日日小心翼翼,夜夜胆颤心惊,瞻前顾后,如履薄冰——这都叫得寸进尺是吗?”我无奈地笑,满心的荒凉。
“我受够了这样的日子,我想这样对你说话很久了,没错我是欺君罔上,你最好现在就下旨处死了我!”我气得口不择言。
…………
终于,“啪——”的一声,他狠狠扇了我一记耳光,我一个不稳,跌倒在地。我扬起脸,不怒反笑:“真是痛快,不是吗?”说着,挑衅地看着他。
“滚!”他的手剧烈地抽动着,他的脸色铁青,我相信,如果我再多说一句话,他绝对会亲手掐死我的。
我跌跌撞撞地回到永寿宫,全身止不住地抽搐着,带着留有的一丝理智,我叫来小顺子,抓住他道:“你答应我,一定会好好照顾长宁。”
小顺子惊慌地看着我,抖着声音慌乱地叫道:“主子,主子!你这是怎么了?”
“你答应我!”我逼近他,他于是连连点头,说定会誓死保护好二十格格。我听了,稍稍安下心,顺了口气,接着说道:“这后宫,没有一个人我是信得过的,万一遇到什么事,你可以去找贵妃娘娘,或者是殿前的魏珠公公,清楚了吗?”
他急忙答应着,我还想再说两句,却听见外头嘈杂地吵嚷声由远及近,接着殿前宣旨的洪公公走了进来,他在屋中站定,睇了我一眼,接着高声喊道:“满洲镶黄旗怡妃接旨!”尖细的嗓音如魔音一般穿透我的耳膜。
我站起身,接着跪下,应道:“万岁万岁万万岁。”
我低着头,听到洪公公清了清嗓子,接着宣读圣旨:“上谕:佟佳氏自入宫以来,骄奢不止,恃宠而骄,淫乱后宫,朕,深感痛心。怡妃欺君罔上,论罪当诛,朕念及佟佳氏一族为吾朝建勋无数,故免其死罪。今撤其封号,除玉牒,遣去定慧寺削发为尼。钦此。”
我重重一叩首,道:“谢主隆恩,万岁万岁万万岁!”
PS:还有一个结尾,正在赶,因为学校是晚上十一点断网,所以我会尽快。但如果在晚十一点没有发上来,那我会在明日早上九点以前发上来。呵呵。(傻笑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