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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东莱不似蓬莱远(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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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带到了定慧庵,斋戒沐浴后,剃度行礼大典便快速的举行了。除了我可以想象得到的肃穆庄重之外,我仿佛感到整个尼姑庵的人都是严阵以待。发丝一点一点落下,宛如昨日之记忆,纷纷脱离我的掌控,涌上心头,再飘然离我远去。

我现在叫了慧,我喜欢这个新名字。皇帝圣旨来到的时候,我的第一反应不是心灰,不是意冷,而仿佛——是大大地松了一口气,终于、终于可以卸下所有了。只是我惟一放不下的,就是我的长宁,她还那么小,让我如何能够安心离去。我愧疚,因为她以后的成长历程里,我将缺席;我害怕,害怕若干年后如果我们再相遇,她已视我为陌路把我忘记;我更恐惧,这个时代女人的命运在她身上重演,幸福终究与她擦身而过。

我发现,我从一个精致的大笼子跳进了一个同样没有自由的小笼子。我与定慧庵的其他人一样,每日早课晚课,诵经礼佛。可是,我又与她们不同,我独自分开居住在一个院子里,我不用出庵化缘,我不与她们中的任何一个人有过交流,会有两个嬷嬷全天轮流陪着我——或者,说是监视我更合适。进了庵以后,我就再也没出去过,可是我知道庵外有人把守。所以,实质上,我是被软禁起来了。

可是在这里,我不用再小心翼翼提着心过日子了,也没有那么多人,头疼眼热虎视眈眈地瞪着我,只等揪住我的小辫子将我一举扳倒。不处在漩涡之中,自然不会头昏眼花心慌慌,也再没有人可以让我伤心。想得少了,心自然就静下来,往事了了。

我的生活变得及其规律,几时起床,几时早课,几时用餐,几时安寝,一日一日,重复着,重复着。我开始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抄写经文颂阅佛典,晨昏不忘定省,平淡而虔诚。那两个嬷嬷,虽然都总是虎着一张脸,但照顾得很周全,在她们看清我似乎安心度日后,对我的管制也渐渐松懈下来了。有许多的时间,我可以不被打扰。

有一句话描述地好,说山中一日,地上已千年。我现在深刻体会着这其中的含义。我不知今夕是何夕,也不知那座大城里又发生了些什么——不过,总是在发生着吧,那儿的一草一木都是不甘寂寞的。只是这样的生活,有一天被打破了。

那一日,天气很好的,初夏的一个早晨。我坐在靠窗的书桌旁抄写着经文,原来庵中的经文都是专门下山请人抄写的,现在我来了,倒是省了一桩事。扑腾扑腾地,是鸟儿扇动翅膀的声音,我抬起头,便看到一只鸽子停在眼前的窗棱上。又是一扑腾,它飞到了书桌上,在桌案上跳动了几下。我放下手中的笔,歪头看着它,眼睛却扫到它的脚踝上竟然绑着东西,心里一动,忙伸手捉住它取下东西。

将小竹管中的纸张取出展开一看,我激动地跳起来,差点惊叫出声,忙掩上了嘴。我瞪大了眼睛看着纸上的字迹,稚嫩却工整,那么熟悉,是长宁的笔迹!她向我报平安,又问我安康,极力描述一些她想要向我描述的事情,虽然思维有些跳跃,但是我看懂了。第二张纸,是四阿哥写给我的。他告诉我,我的大伯隆科多在去年重新受到重用,得授步军统领的重要职位。

据史记载,隆科多重新得到重用升任九门提督一职,是康熙五十年的事情。如此说来,距离第二次废储风波,已经不远了。我于是马上提笔写了回信,他的策略一直用得很好,只是提醒他不要受眼前的波动迷惑,只继续地韬光养晦即可,同时也感谢他让我还能与长宁有联系交流。我给长宁的信则要长得多了,我有太多的话要对她讲,有太多的事想要教导她,此时,我多想她就在我的面前,让我抱抱她啊!

就这样,我不再与世隔绝,能和长宁保有联系,也让我的遗憾减少了许多。但是我不敢把他们的信留下,只怕有个万一,所以每次看完信后,我都会立即烧掉。

在这样半封闭的状态下,几年过去了。四阿哥信上说,皇帝曾经来过定慧庵。可是,我却从未见过他。恐怕这次也是四阿哥消息有误了,皇帝一个九五至尊,怎么会到这满是尼姑的定慧庵来呢。

有一天,定慧庵的平静被打破了,一如当年我被送来的时候,而这一次,来得还是宫里的人。看着眼前的人,如果我的记忆没有偏差,他应该是殿前的锦公公,他向我打了个千儿,说道:“娘娘……”

“这儿没有娘娘,贫尼了慧。”我淡淡地说。

他一愣,半晌才接口道:“……了慧师太,万岁要奴才来,召您入宫。”

我皱了皱眉,这倒是新鲜,问道:“公公可知所谓何事?”当年他逐我出宫,决绝而没有犹豫,如今又怎会无缘无故要我入宫。

锦公公踌躇了一会儿,才不确定地答道:“太后老佛爷近来不豫,想要见见娘娘您。”

我被带上了马车,一如当年我的到来一样,一路颠簸不断,大约两个时辰后,马车停了下来,不久又走了起来,看来是入紫禁城了。马车最终完全停当下来,锦公公挑起车帘,我下了马车站定以后,环顾左右,看着熟悉的环境,恍如隔世。

锦公公一刻不停,便带着我往宁寿宫的方向而去,看来太后病得不轻了。一路到了宁寿宫,也无人阻拦便直直地进了去,走近内室,太后的床榻就在眼前,那抹明黄却也晃进了眼。我一步一步,艰难走上前,行礼道:“贫尼了慧,参见圣上。”自始至终,我一直低着头。我是奴才,要守规矩。

他,没有说话,我却知道,他在看着我。

“明慧……明慧,是你吗?”这时,床榻上的太后发出虚弱地呼唤。我走上前,她已不复当年的丰润,面色青白,消瘦枯槁。眼朝着我的方向看来,眼神却是涣散的,暗淡无光,让人感觉已是油尽灯枯了。

我沉默地看着她,半晌终于跪在床边,轻轻应道:“是,是明慧来了。”她听到了,听明白了,她笑了。可是没有多久,她却恢复了平静,缓缓地摇摇头,说道:“不,你不是明慧,你是怡妃。”她看着我说道,接着伸出手,轻轻地抚上我的头,叹息地说道:“多好的头发呀,黑亮亮和你姑姑的一样,就这么没了。唉。”

“有你来看我,也是一样的,”她说道,“你与你姑姑并不像,你太倔了。唉,也是个认死理儿的孩子。”她喃喃地说道,不知她是在对我说,还是在自言自语,最后,又沉沉地睡过去了。

我依然待在原地没有动。他,那个我一直刻意忽略的人,走到我跟前,我以为他要说什么,可是他却什么也没说,又转身向外走去。我抬起头,今天我第一次抬起头看他,他的背影,他也愈发消瘦了,我记得,皇太后病重的时候,他也在病中。

他在门口停住,他突然转过身,与我的目光撞在了一起。“既然太后说了,那你就把头发蓄起吧。”他说道,接着便转身走了出去。

康熙五十六年十二月十三,皇太后逝。

我回到了定慧庵,我做回我的尼姑,可是从这以后,真的再没有人定期为我剃发。这个世界就是这么不公平,皇帝要我剃就只能剃,要我留就留,如果哪一天他一个不高兴,要了我项上人头去也说不定。

春去秋来,送夏迎冬,只觉一年又一年,时间过得飞快。信鸽好久都没有来了,我心里牵挂,长宁还好吗?她今年也该十七了吧,我都有十二年没见到她了。四阿哥最近应该也很忙,皇帝正越来越重用他,从他早前给我的信中我也读出,看来与史还是相符的。

最后一场延绵的大雪送走了冬天,迎来了新的一年。康熙六十一年了,我却愈来愈烦躁起来,遣散郁气的佛经亦不能有丝毫帮助。整日里,好像总有一只鼓在我心里咚咚地敲,晚上,我时常会被惊醒,被梦,被我自己。

信鸽真的好久没来了,人间怎样,全无消息。

如果点着的香突然熄灭,会被视作不吉利,是不祥的征兆。而这一日,香熄了两次。然后,大批的人冲到了我待的佛堂,为首的,却是魏珠。

他走到我的面前,直直跪下,说道:“皇上遣奴才等恭迎主子回宫。”

我愣住了,疑惑地,问:“回宫?皇上?”难道——难道皇帝已经不行了?我心中惶惶然的想道。

魏珠也跟着一愣,接着复又向我磕了一个头,朗声说道:“奴才等奉新帝命,恭迎主子回宫!”

我任由宫女太监们为我更衣梳洗,心中空空如也。是的,我知道他就要死了,可是,即使在心里预演了无数遍这一天到来的情形,等到它真的来的时候,还是让我措手不及屋招架之地。

*

上一次见他,他还是一个贝勒,隐忍负重,把野心深深地埋藏在心底。时隔十二年后的今天,他已身着龙袍,成为名副其实的万岁。他看着我,道:“朕,成功了。”眼中闪着成功的喜悦,满脸的意气风发。

我微微一笑,说道:“恭喜皇上。”

他稍稍掩去了笑容,郑重地对我说道:“这些年,你委屈了……”屋外传来吵嚷声,我听着魏珠讨好求饶的声音:“太后,您不能进去啊,皇上这会儿——”啪地一记清脆的掴掌声,阻了魏珠下面的话。我抬眼看向眼前的雍正,他微微地皱起眉。

接着,门被猛地推开了,伴随而来的还有德妃——也许应该称太后更为合适——太后的兴师问罪:“你为什么不让十四阿哥见我?你——”她瞪着眼睛看着我,忘了说了一半的话,然后指着我质问新帝:“她怎么在这儿?!”

“你竟然违背你皇阿玛的旨意又把她接进了宫?”她不敢置信地问道。这个宫中,恐怕不讨厌我的人没有几个。德妃,从前我拿走了她分得的一小块属于她的皇帝的宠爱,她恨我,我的失宠落难,她一定混迹在人群中拍手叫好。而现在,她的儿子,大清国的新帝,竟然又把我接了回来,她自然难以忍受。

于是,她对胤禛的怨意又加了一层,若如今是她的小儿子登基为帝,她可会一样如此激动?有时候,母爱也是有失偏颇的,雍正面冷心热,不会不受伤,不会没有想法,即使人人都以为他不要亲情。

德妃走了,正如她来的时候一般,她也是个没福享的人。

气氛一下沉寂了下来,“长宁呢?我都已经有十二年没见了,她该是个大姑娘了吧。”我找了一个话题,事实上我真的非常想见她。

谁知,胤禛听了我的话反而更沉默了,皱着眉,不发一语。我隐隐地感觉不对劲,于是试探地又说道:“这两年都不见你们写信,这小妮子该不会是忘了我这个作额娘的了吧?”可是他还是没有答话,我心中的不安慢慢扩大。

终于他抬眼看向我,说道:“有件事一直没有对你说……你,要有心里准备,”我紧紧地盯着他,等着他说下去,“其实,长宁——在两年前……就已经死了。”

“不可能!”我否定、否认他的话。

“是真的,两年前,先帝打算把长宁许配给蒙古科尔沁部的博尔济吉持氏哈吉汗,原来也只是有这个想法,毕竟宫中只有她一个适婚的格格了,谁知长宁知道后,却拼死不答应。为了躲过婚嫁,她竟然谎称自己已经找到爱的人了,还要皇阿玛成全她!这让皇阿玛很愤怒,因为她是在除夕晚宴上,当着朝臣众人的面说出来的。”

说到这,他停顿了一下,才接着说道:“这反而让皇阿玛坚定了原来的想法,可谁想长宁的脾气那么倔,甚至两次三番地顶撞皇阿玛。我不知道长宁与皇阿玛说了什么,只是听魏珠说,那一天,长宁和皇阿玛单独谈了很久。当晚,永寿宫就传出奴才的哭声,灵柩连夜运出了紫禁城。此后不久,皇阿玛就颁旨将她从玉牒中除名。”他看着我,深怕我控制不住情绪。

“你亲眼看到长宁断气了吗?”他摇头。“那你是看着长宁的尸首运出紫禁城的吗?”他又摇头。“那么,”我很平静,“她就没有死。”

是夜,我走如乾清宫大殿,此时这里设做了灵堂。已是三更天了,只剩了一下守灵的奴才。我慢慢走近梓宫,轻轻说道:“我来看你了,你大概却不高兴看到我吧?”我抬手轻轻抚上棺木,说道:“长宁没有死对不对?你答应过我的,你会让她幸福。”

我微微叹了一口气,喃喃地说道:“曾经,你也带给过我幸福。可是现在,你却走了。”叭嗒,一滴眼泪滴落在灵柩上,接着越落越多……

*

我去了慈宁宫,姑姑现在搬去那儿住了。她看到我来,并不惊讶,现在的她,与出家没什么分别。

“姑姑,你知道长宁没有死,对不对?你知道长宁在哪,对不对?”我直截了当,切入话题。

她捻着佛珠的手停了下来,抬头看了我一眼,说道:“我不知道长宁是否还活着,我也不知道她在哪。”她站起身,步入内室,不一会儿又出了来,手里拿着一封信,递给我说道:“只是,早些时候她来找我,说如果有一天你回来了,就把这个交给你。”

我去向胤禛辞行,他没有留我,他说他早已预料到我会离去,他派了三个御前侍卫保护我,他说他希望可以随时知道我到了哪里。

不,他不知道我为这么要离去。因为他看不到未来,我看见了。我看见他让十四阿哥去看守景陵,我看见他委以八阿哥重任后又步步打击,我看见他将我的阿玛法海贬职发配因为他是十四阿哥的拥护者,我看见我的伯父隆科多由一代权臣最终落得圈禁于圆明园的下场,我看见他们将一个个离去,包括他自己。

所以,我无法留下。所以,我必须离开。

我坐在马车中,挑帘最后看了一眼愈行愈远的紫禁城,惆怅依然。

我取出长宁留给我的信,是的,她的信坚定了我离去的决心,如果当年我有她一样的勇气,也许,就不会历经这些曲折,坎坷。

“妈妈:

你告诉我,要勇敢地追求所爱,千万不可以退缩。皇阿玛要把我许配给博尔济吉持氏哈吉汗,我见过那个人,长得不错,可是我不喜欢他。既然要勇敢地追求所爱,那也就要勇敢地拒绝不属于自己的爱。

我还没有找到我的爱,从小到大,我认识的人只有皇阿玛和哥哥们。妈妈,你曾经说你的梦想是周游世界。我还是无法理解全球这个概念,但是,我周游全国的梦想却将要成为现实了。

事实上,今天我和皇阿玛大吵了一架,此时此刻,我感到愧疚。可是,让我想不到的是,他竟然答应了我所有的要求,我不再需要嫁去蒙古吃生肉,我可以出紫禁城去我想去的地方,只是他说,我不再是他的女儿了,这就是代价。

从你给我的信中,我可以感受到,你不认为皇阿玛爱你,是吗?可是我却认为,他爱你。可是他不能把你留在他的身边,他会持续地不断地伤害你,或者说是彼此伤害。但他却又不愿放开你,不要怨恨他,因为爱,本来就是自私的。很有趣是吗,我在用你教我的话开导你。加油,妈妈,你会幸福的。

妈妈,当你可以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相信你也已经恢复了自由,可是你依然是羡慕我的,不是吗?对不起,我并没有及时的告诉你,让你担心了。是皇阿玛让我不要告诉你的——事实上,他从来都知道我们飞鸽传书的存在。

现在的我?可能在山东,也许在江苏,或者已经到了蜀中地带。快来找我吧,不过,我可是不会停下脚步来等你的哦!

爱你。妈妈。

长宁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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