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终成灰(1 / 1)
冬去春来,再一眨眼,春天也过去了,夏天已然来临,而我搬入这永寿宫也是三月有余了。想起三个月前,我刚接到圣旨,搬入此宫时,心中忐忑难安,为的是这其间若有似无的芳魂——真的是存在的么?所幸的是,我并未入住正殿,然而还是禁不住地连连做了几夜的噩梦,最后才终于迫着自己习惯了下来。
殿顶上方,早已搭好脚手架,铺上苇席了,可我依旧感到四周是受不住的热气烘烘。从前,我是指在遥远的那个未来,我是不惧夏日的,毕竟有太多可以感受清凉的机会了。但是,在这儿,我真真成了个怕暑畏寒的主儿!
皇帝是待我愈发的好了。脚手架,是他亲自吩咐为我搭的,这是除了太后外,再无人享有的待遇了;我日日食用消暑的“甜碗子”,是他的御厨独独为我做的;而最近这一个月以来,他给我送来了大大小小不下几十把扇子,宫扇、团扇、羽毛扇、折扇,真是应有尽有;屋里用的薰香,则是他特地遣人去波斯搜罗来的,既是驱蚊,闻着舒服还不呛鼻,实在的好货;而,我这门上的竹帘,更是一日傍晚,他亲自给挂上的,看他兴致颇高,一旁的李德全瞅着也没有阻拦。
——只是,我并不知,这当中,有多少的宠爱是属于福慧,有多少的得意是归于怡嫔,还有多少的欢乐是对于面具下的我。呵,谁又知道呢,恐怕皇帝自己也要被搞糊涂了呢。总之,我不会让这样一个愚蠢又费脑子的问题叨扰到我,只是心安理得地享受着这恩宠。
当然,我并没有忽略到,他对我怎样的宠爱,还是有分寸的。他对欲望,有着惊人的自制力,这是我在以前的课业学习中就已了解到的。再怎么欢喜的东西,只要有需要,他一样可以表现得无欲无求,这,才是千古一帝的魅力和秘诀所在。
“雨露均沾”,这是个让我情不自禁要皱眉的词儿,却也是任何一个君王所应该尊崇的法则,更是能保持后院平衡而不失火的不二窍门,很显然,康熙明白这个道理。几个月以来,我侍寝的次数依旧是最多的,但,并不是全部。从这一点上,却让我感受到了他的爱护。专宠,不是个容易掌控的事情,专宠过后,有多少已被嫉妒利欲蒙蔽了心眼的女人正等着上前扑打撕咬你,如果没有足够的心里准备,呵,死无葬身之地,并不是一个夸张的说法。
我轻摇团扇,斜躺在竹榻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渐渐地,困意袭来。隐约地感到有人走了进来,接着,就听到敏卿在我耳边说道:“主子,十四阿哥来了,等着见您呢。”
我微一皱眉,睁开眼,说道:“不见,就说我正睡着呢。”语气中隐隐含着不耐,似是因午觉被搅了而不快。
敏卿沉默了一下,然后便低声应是退了下去。屋外似乎传来十四的嘟哝声,好像也恼了,不久便没了声音,估计是离开了。我全身绷着的神经才松了下来,叹了口气,不一会儿,就真的睡着了。
没过几天,六月初八,皇帝巡幸塞外,皇子一、二、十三、十四、十五、十六从,等回銮时,已是七月初。七月初十,十三皇子侧福晋瓜尔佳氏诞下一女,康熙亲赐名罗月。
我静静地吃完手头的甜碗子,抬手递给站在一旁的敏卿,却不见她伸手接过,不由疑惑地抬头看向她,她正对着门,愣愣地望着竹帘瞧。我也跟着转头一看,屋外烈日炎炎,金橙色的光透过竹帘的缝隙钻进屋来,有些耀眼——然而,实在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于是,我回过头,微一皱眉,轻咳了一声,敏卿这才回过神来,看到我仍然举着的手,立即窘迫地接过,脸大红。我微睇了她一眼,心中不免疑惑,经了这将近半年的观察,我看她实在是个难得通透灵巧的女子,办起事来绝对地稳妥,断不会让人多操一分心。然而,最近几日,她却不时会如方才那般走神,似乎陷入自己的沉思中。
我看她一径地低着头,似乎也不愿我探知这个中缘由,即是如此,我也不会硬逼着她如实招来。这——实在是有违个人隐私的呵,虽然,在这个地方,隐私实在是个奢侈的东西。
于是,我脸上不露神色,让她退下了,她像是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匆匆地退下了。我望着因她的离去而前后晃动的竹帘,也跟着愣仲起来。
到了傍晚,太阳已经斜落西边,收起了张牙舞爪的火热气焰,只留些许余温。我唤来敏卿,让她与我一起去贵妃娘娘那儿走走。
夏日的傍晚,我是一贯地喜欢的,微微地热风拂在脸上,身上,说不尽的柔软,舒适。而空气中,是浸淫了一天的太阳的味道,我感觉,那是很香甜的。走在这样舒适的环境中,四周是无比华贵的宫墙,真让我感觉自己从头到脚是个贵妇人的样子。
一路已经到了咸福宫,我突然玩心一起,决定从侧门进入。虽然这永寿宫较之从前的延禧宫,离得咸福宫是近了,可是整个夏日,我实在没有来这儿走动几回,呵,不知待会儿贵妃见到我是怎样的一副表情呢?对我,她似乎越来越像个姑姑而非遥远的贵妃了。
我穿过小花园,绕过糕点房,正要向前院去,却隐隐地听到两个女声在糕点房中窃窃私语,不禁缓下脚步来。其实,大概也是聊些街头巷闻而已,几个女人凑在一起,十之八九会扯到八卦上边儿,不禁摇摇头,正要迈步离去,却忽然听到其中一人提到十三阿哥,心下一愣,不由又止住了脚步。
“嬷嬷,方才主子叫你去就是问十三爷府上的事吗?”说话的人声音清脆,即便已是压低了声音,然而还是止不住那高昂的声线。
“那可不,当初主子把我送去十三爷府,也就是为了打听这些个事儿。”那个嬷嬷的声音有些沙哑,听着凭白地让我感到很不舒服。
“十三爷真的夜夜住宿书房吗?他怎么熬得住呀,冷清清的书房总是没有几个侧福晋的温床来得舒服吧。”小宫女如此说道,话语中透着一丝兴奋,一点揶揄。
“鬼丫头,你知道个什么,”嬷嬷轻叱道,“还不止呢,你知道瓜尔佳侧福晋是怎么怀上的么?”嬷嬷故作神秘。
“怎么的?”小宫女很是捧场,好奇地问道。
“话说那日十三爷喝得大醉,那侧福晋闯入书房,就这么过了一夜,一下便怀上了。”嬷嬷说道。
“切,说得跟真的一样,谁不知道你是等侧福晋怀上了以后才去的十三爷府,你亲眼见着了?”小宫女有些不屑地嗤笑道。
“说你不懂你还真不懂,”嬷嬷恼怒地说道,“这世上的事儿哪能桩桩亲眼所见呢?十三爷府上可是人人都这么说的,能差得了哪去!再说了,要不其他两个新娶的侧福晋怎么没怀上呀,十三爷可是在洞房花烛夜就让新嫁娘独守空房呢!”
“真的?可是,这十三爷府上的事,主子干嘛要打听呢?”
“…………”
我已经听不下去了,脑子轰得一下炸开了,第一个进入脑海的印象,就是——荒唐!
荒唐!
“呀,怡主子!您怎么在这儿?”我就听到身后一声惊呼,惊着了我,也惊着了屋内二人,糕点房中霎时寂静一片。我木然回过头,看到的,是春桃疑惑的脸。
下意识地反应是,我没有理会她,径直绕过她,向着来时路疾走,一路出了咸福宫。天边绚烂的晚霞依然夺目,我却再无法感受到它的美丽,只觉得,如血般鲜艳刺目。
我急急地转开了眼睛,太鲜艳的东西总是让人心碎。长长的宫墙,那一头,似乎正有人在缓缓走来,我定睛一看,却陡然停下了脚步。身后的敏卿却脚下未停,一下冲撞到了我。我紧蹙眉头,转头看她,她意识到自己的失误,忙退后几步,垂下头站定。
向我走来的,正是十三侧福晋,瓜尔佳氏。她身后跟着婢女,却仍亲手抱着罗月。她走近一些,也看到了我,于是停下脚步,笑着福身向我请安,浑身散发着光辉。
那光辉并不强烈,似水般柔和却让人移不开眼睛,我的眼转到她手中的罗月身上,心中一刺,口中却说道:“好乖巧可爱的小格格,”然后抬头望了她一眼,又问道,“你是从德妃娘娘那儿来么?”
瓜尔佳氏听我夸她的女儿,笑得愈发柔和,右手托抱着罗月,扬起左手,轻抓着罗月的小手,一面回道:“正是呢,这丫头,娘娘也喜欢得紧。”
正说着,罗月嘴中发出“啊咔”的叫嚷声,突然抓住瓜尔佳氏手中的帕子,死拽着不撒手,瓜尔佳氏拗不过她,便松手由她拽着。罗月小手在空中上下挥舞了两下,接着又一甩手,把帕子丢开了。月牙白的帕子就这般,轻巧地飘荡到了地上。
瓜尔佳氏身后的婢女见状,刚要上前捡起帕子,我目光一动,却先一步弯腰捡了起来。
缓缓展开帕子,左下角简简单单地绣着一枝梅,上方偏右绣着一首诗,我的心一抖,轻声念了出来:
“上邪!
我欲与君相知,
长命无绝衰。
山无陵,江水为竭,
冬雷震震,夏雨雪,
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读到后边儿,我声音止不住有些颤抖,念完,我闭了闭眼,才又抬头,看向瓜尔佳氏,轻声问道:“这是你绣的?”
“嗯,”瓜尔佳氏有些羞赧,“……十三爷很喜欢这首诗。”
呵,是么?我微微一笑,把帕子递还给她,说道:“果然是好诗呢。”
瓜尔佳氏期期艾艾地应着,我淡然地望了望她身后的那片天,说道:“天快黑了,福晋还是早些回府罢。”说完,便不再看她,直直地向前走去。抬眼看向夕阳,原是彩色素描呢,清晰真实,怎么一下子都糊开了,朦胧的一片。叭嗒,什么东西掉在了心上,泛起了圈圈涟漪。
浑浑噩噩地回到永寿宫,我斜靠在凉榻上,感到自己全身的精气正被一点一点的抽离,我已经连叹息的力气都没有了。他的背弃,让我咬碎银牙,怨恨从此硬植于心;他的退怯不争,令我意冷心灰,锁情锁心不见来时路。然而,到头来,才赫然发现——我一路地悲天自悯——这一切,原来是如此的可笑!
我感到自己的心在渐渐干涸,如此的盛夏,我竟浑身发寒,禁不住地瑟瑟发抖。天已经全然暗了下来。门上的竹帘传来轻微的振荡声,有人进来了,接着,屋正中桌上的蜡烛被点亮了。
“主子!您怎么了?”有人快步走到我跟前,急声问道,是敏卿的声音,“是身体不适吗?奴婢这就去请太医。”说着便往屋外走。
我猛然坐了起来,肃声喊道:“回来!”敏卿停下脚步,转过身,迟疑地看着我。我低垂下头,呆坐了一会儿,攥紧双手,知道手中传来被指甲掐到的刺痛感。我抬起头,下了决心似的,说道:“去取笔墨来。”
*
我搁下手中的笔,吹了吹信封上未干的字迹,拿着信封的手竟有些抖。
我扬声叫了一声小顺子,候在屋外的他便马上挑帘走了进来,躬身站在一旁。我封上信封,伸手递给小顺子,说道:“你去把这封信交给——”说道这儿,我却突然顿住了,小顺子和敏卿都抬起头,不解地望着我,我看向他们,手又往前伸了一伸,声音干涩,“交给——”我的嘴一张一合几次,终于不能成言。
无力地垂下拿着信的手,左手撑桌扶着头,疲惫不堪,轻声说道:“没事了,你们都下去吧。”
屋里只剩下我一个人,我维持着原来的姿势坐着,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做,想这样懒惰地任由时间过去。
然而,不能够。
我缓缓地抬起手,看着信封上工整四字:胤祥亲启。伸手倾身向前,将信置于烛火之上。点燃了,然后,只余灰烬。
我并不是一个理智的人,如果是,我便不会一时冲动写下方才的那封信。当然,我要感谢后宫对我的磨炼,我不是终于没有把信送出去么。
如果胤祥收到这封信会有什么反应呢?我好奇地想。吃惊,诧异,惊喜,快乐,酸涩,痛苦,抑或是怅然?所有的反应都是有可能的,然而,也仅仅是停留在这样表面的反应上了,他会有下一步动作么?不会!所以,我只是好奇而已,并不需要更多的求证。
也许,我时至今日才是真正地想通了。从前,我自导自演地将自己置于一个可怜的角度,我认为十三不为我们的将来争取,我认为自己是全世界最大的受害者,我认为在我苦心维护自己心灵和身体的清白时十三的背叛罪无可恕!但是,自己又何尝为我与十三的将来争取了呢,我所走的每一步,无不是步步被动,处处消极。从一开始妄图隐于深处,到后来随波逐流,呵,我又何尝不是最终屈服于现实呢?
今日,当我得知自己错怪于他时,我心中不是没有后悔过的,然而,纵然有不舍,即使有无奈,又能如何?犹记得,当日夜跪咸福宫,道尽衷肠从此不问旧家春;犹记得,那晚桑青夜伴床侧,誓不再做伤心人;还记得,延禧宫中,众女逼问,怎样的芒刺在背。千回万转,我与十三,终于是天涯路,要各走一方了。
我叹了口气,暗自摇头,站起身,刚要唤人传膳,敏卿便走了进来。
“主子,咸福宫的春桃来了,说贵妃娘娘请您过去一同用晚膳。”敏卿福身禀道。我一愣,接着豁然,姑姑还是不放心吗?
“行,那走罢。”说着便走向门,敏卿忙侧身挑起帘子,欠身让我出去。一出屋便看到春桃候在院中等着消息,正要上前,小顺子却又赶了来。
“主子,乾清宫传您侍寝,轿撵已到了宫门外。”听小顺子这么一说,我倒是又一愣,今日乾清宫的公公迟迟未来,我倒是以为今日不是我前往呢。
我上前,走到春桃跟前,她忙福身请安,我说道:“那你就先回罢,娘娘那儿,我改日再过去。你且去告诉娘娘,就说我明白娘娘的意思,请娘娘宽心。”说完,便头也不回地出了院去。
第二日,我知晓姑姑到底是不安心的,于是一早便赶去咸福宫了。果然如我所料的,她拉上我,也无非是说些都是为了我好,现在皇上如此宠爱于我,断不能自毁道路云云。其实她说得都在理儿,如今,我也只能步步为营抓牢皇帝的宠爱了,这个社会,给女人发挥的空间实在太有限。
下午,正是安静无比的时候,我躺在榻上小憩,屋外却忽然传来了吵嚷声,我一皱眉,刚坐起要问出了什么事,十四便已经冲了进来。
“姐姐,你当真准备一辈子不理我了么?”十四站在门口,额上满是汗,清亮的眼睛直看着我,满腔委屈地说道。
我嗔怪地睇了他一眼,转头对站在一旁皱眉的敏卿说道:“你去让小顺子再拿两块冰来。”敏卿抬头望了我一眼,又瞥了一眼十四,应声下去了。
十四听我这么说,便嘻嘻笑开了,走上前,在榻边的凳上坐下,开口嚷道:“姐姐——”
“哎,可别这么叫,”我打断他,“谁是你的姐姐。”
十四诧异地看着我,接着满脸委屈,说道:“姐姐,你这么说,可要让为弟的伤心了。你不知,这些日子,我可是寝食难安,如坐针毡,每每想起姐姐你,时时是泪流满襟,懊恼不已……”
“行了行了,再下去,恐怕还要孟姜女哭倒长城了吧!”我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人家认了弟弟,是享不尽的福,我也认了弟弟,却是来给我气受的。”
十四有些不好意思,挥了挥手说道:“要是早知道姐姐这么喜欢敏卿这丫头,我怎么都不会来跟姐姐抢。”这时,小顺子领着几个奴才抬进来两块冰,放入屋内一侧的铁桶中。敏卿也跟着进来,送上来两碗冰镇酸梅汤,我的眼在他俩人间来回,却见十四脸上并无异常,自然地接过小瓷碗,一口气便喝了个精光。
待一干人等都退下后,我见十四眼睛巴巴地看着我,便又好气又好笑地嗔了他一眼,说道:“好啦!我能和你生气?不过你也好好思量一下当时你那说的是什么话,什么‘九哥要得我便也要得’,什么‘好歹你也是我姐姐怎么胳膊肘尽往外拐’,真真是要气死我了。”
十四扁了扁嘴,说道:“我那是听说九哥也要她,一时便好胜起来,偏偏姐姐你又不肯给,这才有些口不择言起来。其实一离开你那儿我便后悔了,可是犟着又怕见你,后来又和皇阿玛去了塞外,这才拖了下来,昨日我来找姐姐,姐姐竟然不见我,可是把我吓坏了。”
我嗤了一声,说道:“你知道便好,眼下你媳妇儿也快要生产了,还是给我安生一些罢。你与我这样吵嚷倒是没什么,要是以后对着其他人,也这般没有礼仪,怎么是好?你这脾气,也得改改,否则总有一天会害苦了你!”
十四连忙应是,那唯唯诺诺的样儿,倒是把我给逗笑了。于是又和十四聊了一会儿,说到那九阿哥并未与我照面来讨要敏卿,十四倒是奇怪得紧,然而也不甚放在心上,看来他对敏卿还真是放下念头了。
不多时,十四见我有些倦了,便起身要走,我原不想起身送他了,却突然想到早上姑姑给我的东西,便叫住了他,问道:“喜得罗月小格格,你十三哥高兴吗?”
十四看着我,眼神清亮得让我闪了眼,半晌,他才说道:“高兴。”
我呵呵笑了,低下头沉默了一瞬,又抬头笑,轻声说道:“那就好,呵,那就好。”说着,起身走到靠窗的桌案前,打开抽屉,取出一个银制的长命锁,拿在手中摩挲了一下,才转过身走到十四面前。
我把长命锁递给他,说道:“小格格满月未及道贺,这长命锁也算是我的一点心意,你常见你十三哥,帮我带给他罢。”
十四低下头,看着我手中的长命锁,不知在想什么,直到我感到手酸快支持不住的时候,他伸手接了过去,抬头对我一笑,说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