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来客，匆（1 / 1）
下午的时候，在表演刚刚结束，梨浠就和梨云急急忙忙地离开了逢仙楼，也因为走得太匆忙，就连叮嘱刘老板在明天以前要把今天的报酬送来也忘记了。
这几天梨浠感染风寒，请大夫看病和药钱、补品，还有一天三餐的开支，已经把前些日子存下来的银子花的七七八八了，所以梨云不得不对那些报酬紧张。
虽然人不可以食风饮露，可是梨浠却认为在这么美好的春夜，谈银子的事情岂不是浪费了如此良辰美景？
更深露重的春夜，漆黑夜空中那一轮上弦月如少女的眉毛，弯弯的，飞扬进发鬓。屋子后面的土地上铺满了刚刚长出来的青草，柔软而细密。因为白天总在下雨的关系，梨树林里的夜雾带着湿润的气息，使得那初开的梨花散发出来的淡香更为浓郁迷人。
如此的春夜很安静，安静得可以听见了命运的叹息。
梨浠独自在梨树林间走着，虽然已经夜深，可是她却睡不着，因为白天的时候已经睡了太多的时间，反而在夜里显得特别精神，使得梨云也用眼神埋怨她越来越像一只小夜猫了。
脱去了鞋子，梨浠赤着脚走在草地上，有一种痒痒的感觉。不过那长得曳地的衣裙滑过带着湿气的草地，微微沾湿了裙摆，使得梨浠不得不提起了裙子。
在提起裙子的时候，梨浠突然想起了母亲曾经说过，在她的那个时代，女孩子们都喜欢穿很短的裙子，露出修长的双腿，还要穿那种很古怪的鞋子，几乎是踮着脚尖走路的，也因为这个时代没有这样的鞋子，所以母亲还说她给父亲跳舞的时候，不得不用丝带裹脚以后才开始跳，这样才能摇曳生姿。
梨浠把裙子提起，然后用那环绕在腰间的腰饰绑住，那么本来长得拖地的裙子就变得刚刚及膝了，这个模样就像是小的时候，和梨云一起提着裙子到小溪里抓鱼的装扮呢……
可是快乐的日子总是太短暂了啊。
华月东升，薄云碎纱，夜静澜更林寒。
梨浠看着空中孤零零的月儿，仿佛是自嘲一笑，一转身，跺脚，起舞。
“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胭脂类，留人醉，几时重。自是人生常恨水长东……”
梨浠一边起舞，一边柔声吟着诗，这首诗是母亲写在笔记中的，她说这是父亲所作，可是梨浠已经无法探究，毕竟逝者已矣。
笔记上还有另一首诗，那手到底是诗，还是歌词，梨浠也不清楚，那是母亲最爱的《千秋岁引》。
“别馆寒砧，孤城画角，一派秋声入寥廓。东归燕从海上去，南来雁向沙头落。楚台风，庾楼月，宛如昨……”
梨浠闭上眼睛，一边吟唱，一边起舞，《千秋岁引》是特别的舞步，它奢华而妩媚，却隐隐透露出一种莫名的哀伤来，梨浠曾经醉心于学习着《千秋岁引》，可是师傅却说她无法跳出她母亲窦娘的那种韵味来。
可惜，母亲的舞，她怎么也记不起来，怎么样的旋转，什么样的弯腰，怎么样的伸展……心里只能看见一抹昏暗的影子摇曳，梨浠知道这是她对母亲的舞的记忆，只可惜明明本是华丽的舞蹈，现在也只剩下了模糊不清的影子，这样的感觉就像是喜庆的日子里，在夜空中绽放的烟火，灿烂过后，莫名的悲凉。
突然不远处传来了一阵马儿的嘶鸣，吓得梨浠整个身子都颤抖了一下，她停下了舞步，回过身来，看着破坏了夜的宁静的黑色马儿，以及，马儿的主人。
那匹有着一身柔亮的黑色毛发的马儿旁，站着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身上的以酱紫色为主色，金色与黑色的花纹华丽而儒雅，却与一般的富家子弟不一样，束脚的装束已经表明了他是习武之人。
夜风吹散了空中那掩月的薄云，梨浠借着月光看清楚了来人的容貌，只见他身材伟岸，肤色古铜，五官轮廓分明而深邃，幽暗深邃的双眸显得狂野不拘。
梨浠却觉得，自己似乎不认识这个男人呢……
发现男人的视线紧紧地盯着自己，梨浠才记起了自己刚才把裙摆缩短到了膝盖，露出了小腿，这样的打扮即使在青楼之内似乎也极为少见，若被来人认为她是什么豪放女的话，那可是有损名节的事情，纵然她也不是什么良家妇女。
梨浠一边拉扯着衣服，把裙摆放了下来，一边红着脸轻声地说道：“对不起，这位官人……”
“不，是我失礼了才对。”对方也很有礼貌的回应，似乎也不是什么登徒浪子。
梨浠整理好衣裙，便站在原地，遥遥的向那个男人福了福身，行了一个见面礼：“不知道这位官人是不是迷路了呢？这座林子奇妙得很，只要入夜就被浓雾包围，只要不是在这里居住的人，往往会迷失了路，找不到出口呢。”
“我本来是迷路了。”男人安抚似的拍了拍身旁的马儿，然后独自走到了梨浠的面前来，“不过现在我找到了我要找的人。”
梨浠惊讶的看着面前的男人，男人也只笑不语，直接从怀里掏出了一包银子交到梨浠的手里。
“官人，这是……”在接过银子的时候，梨浠已经可以清楚地感觉到这包银子至少有上百两，如此沉甸甸的，本就应该不属于她。
“看来你不认得我啊……”男人挑了挑剑眉，然后用右手摸着自己的下巴，“难道说我有胡子和没有胡子相差那么大？”
心里突然浮现了一种很不好的感觉，梨浠把手中的银子塞回给那个男人，轻轻一跃身，往后退去了好些距离，越起和落地的时候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这是她们这些舞娘为了让舞蹈更出神入化而学习的轻功产生的效果。
男人看向梨浠的眼神里有着一丝赞许的神情：“真的很不错呢，原来你还会武功？”说着，男人转身走向马儿，从马鞍旁取下了一个酒壶，然后拔出了盖子将酒壶抛向了梨浠。
几乎是一种本能，梨浠接住了那个酒壶，没有了盖子的酒壶掩盖不住壶酒酒儿的香气，一瞬间酒香弥漫在梨浠身旁，那样的香气如水的味道。
“清霜白露？！”梨浠猛地抬头看着那个男人，然后微微皱起了柳眉，“你是下午在逢仙楼中要对小关动手的客人？”
“原来你还记得我呢。”男人大步走到梨浠的面前，想要伸出手来抚上梨浠的脸，“我叫洌昊……”
登徒浪子梨浠见过不少，可是惟独在此时此刻，不知道到底是清霜白露的酒香让她已经有了几分醉意，还是面前的男人的眼睛有着一种莫名其妙的魔力，竟让她全身上下动弹不得！
梨浠不明白自己为何会躲不开面前这个男人的手，明明在下午的时候，于逢仙楼内她还是可以应对自如的，难道就因为面前这个男人好好的梳洗了一番，不再是邋遢的模样，她就会心动了？
不对，她又不是那样轻易动情的人！
只可惜面对迅速在眼前放大的手，梨浠甚至已经可以看见那男人的手掌的纹路，可是她却无法让自己避开如此来势汹汹的大手！
也在梨浠心慌意乱的瞬间，一道寒光划破那被清霜白露的酒香凝结而成的暧昧气氛，在那男人的手触上梨浠的脸以前狠狠的砍下，离梨浠的脸还有一点可以用肉眼分辨出来的距离，可是却几乎是贴着那男人的指尖砍下的，若不是那个叫做洌昊的男人反应迅速，估计现在只少是断了两指。
洌昊急急忙忙的收回了手，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拔出了腰间的佩剑，向着对方挥去。
“噌”，清脆的金属碰击声，两把剑交在一起，剑光一闪，映出了一双比夜空中的冷月还要明亮的眼睛。
“云儿！”梨浠已经知道刚才挥剑的人是梨云，她从没有料到梨云竟然那么冲动的出手，难道他没有发现这个男人是个练家子吗？
梨云左肩倾斜，剑尖顺着对方的剑流畅的划过去，本以为可以直接刺进对方的腹部，可是在那一霎那，洌昊握手的剑一个反手，仅以一个不可思议的上挑动作便把梨云的剑砍断了。
舞剑始终是舞剑，远远不及洌昊手中的剑的锋利与坚韧。
梨云的剑从中折断，断刃被击起的时候划过了梨云的衣袖，下一秒一道鲜红就染红了他身上的纯白色的单衣。
手中用以防身的剑已经被砍断，梨云已经失去了攻击的能力，也失去了保护梨浠的能力，可是他一动也不动，他站在梨浠的身前，静静的看着洌昊。
梨云本来已经在屋子里就寝，他听到了马儿的嘶叫的时候已经惊醒，意识朦胧的去寻找梨浠，却发现梨浠不在隔壁的房间之中，想必是又睡不着到林子里去散步了。
因为正直春季而盛开的梨花，树林间弥漫着梨花的香气，可是夹杂在香气之间还有一丝酒香，然后梨云的脑子一瞬间清醒过来了，他认出了这酒香是逢仙楼的清霜白露，可是他更清楚现在半夜三更的，逢仙楼的人绝对不会来。
下午的时候，那个满脸胡子，满身尘土，隐隐散发着一种血腥气息的男人的身影在他的脑海里出现，他知道，那个男人一直在打梨浠的主意。
保护梨浠是他活着的唯一意义，所以梨云毫不犹豫地提着剑冲出了房子，并且在看见那个陌生的男人向着梨浠伸出手去的时候挥剑砍下。
只可惜他的第一剑落空了，而第二剑也落得了“出师未捷身先死”的下场。
“云儿！”梨浠连忙掏出了丝巾包扎起梨云受伤的手臂来。
“对不起……”
听见洌昊的声音响起，梨浠狠狠的瞪了一眼洌昊，轻轻地说道：“如果官人没有要事，还是请回吧。否则也别怪我以伤人罪把你送到衙门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