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王梓走了（1 / 1）

重新睁开眼时，已是早晨。我换好衣服，推开门，一下子愣住了。客厅里，电视上正播报整点新闻。厨房里煮着熟悉的热汤，味道甚是好闻。爸妈的交谈有一句没一句。我揉揉头，想起了自己昨天并没有回到租的房子里。自己一个人住太久，久到这样热闹充满生机的早晨都会觉得不自然，以为在做梦。我耸耸肩，自然的坐在了沙发上，自然的接过妈妈给我的热汤，自然的和爸爸聊起最近的发生的事情，自然的觉得下一刻是世界末日也无所谓。

王梓在车上就不断抱怨，第一次见到有人送机还要去接。我把窗户关上一点说谁叫我没车了。时间显示是上午11点，离王梓飞机起飞的时间还有三个小时，如果飞机不晚点的话。

“买辆车吧，现在又不是没钱买。”

“有想过，成家了确实要有辆车。”我看着车窗外一闪而过的景象，悠悠的答道。

“你结婚的时候，我大概回不来了。”遇到红灯，王梓慢慢将车停下来。

“放心，我孩子一周岁的时候你来就行，我决定要给他找个有钱的干爹了。”

我将头调转回来，看向他。王梓张嘴大笑回答：

“我很乐意。不过，苏喃，好好待你今后的妻子，无论这个人是许珊还是其他女人。不是说要你忘了小妖，我知道你忘不掉，但是也要好好对这个愿意和你白头到老的女人。”

王梓回头看我，对我点点头，我也点点头。那个愿意陪我白头到老的女人。

车子重新启动，一下子甩开了身边的景色。骑着单车的孩子，等绿灯亮起的老人，和那些拼凑出的图像。

到达机场后，王梓把行李托运，换了登机牌后，把车钥匙传给我，潇洒的对我说着英语BYEBYE,SEE YOU,NIEC TO MEET YOU！

“王梓。”我叫了他，没来由的突然伤感“谢谢你。”

他挑起眉，得意的晃着脑袋。我看着他过安检，看着他背着包，走进了候机室。我也转身离开了。机场每天都有无数航班起起落落，正点晚点，送别相拥。我走出机场，回到了车上，重新坐到驾驶的位置。我并没有急着把车启动离开，静静的坐在位置上，没有开广播，也没有开窗户，只是静静的坐在车里。心里像干枯的古井，长满青苔，从什么时候，大家都各自分散，各奔前程，多长久的日子剩下的也只是相册里孤零零的照片。该说些什么，写些什么来祭奠我一去不复返的青春，我用整整27年的时间循环上演着熟悉，陌生，拥抱，再见的剧情，人生就是一场剧目，我和不同的人，在自己的剧场上演不同的剧情和相同的结局。

我发动车，开出了机场范围，开上了机场高速，速度开得很快，快到我冲动的想直接朝路边的防护栏撞去。快到我要失去理智，就这样不转弯一直到尽头，管她尽头是海还是悬崖。可我还是理智的，总小到大我都是理智的。我渐渐放慢速度。头脑清醒了很多。有时候我都恨自己的理智，可能当时会有一个横冲直撞，无所顾忌的想法，但最终理智都会战胜我所有不合情理的思维。许珊在这个时候打来电话，问我在哪里，王梓走了没。晚上一起吃饭。我回答好。挂上电话后，我想起王梓对我说的一定要对那个愿意与你白头到老的女人好。这个好的意义是什么？做个丈夫该做的事情，每天拥吻她，满足她的要求，进入她的生活圈，了解她的一切，给她一个美满的生活。我不经怀疑自己，能给这个女人想要的一切吗？

将车子停到王梓家时，我遇到了王梓的爸爸，也就是那个老头儿。他自豪的对我说起了他对王梓的规划，什么时候接收公司，什么时候结婚，结婚对象他觉得是谁。我恭维说真是个不错的规划。老头听了更加高兴，顺带表扬了我几句，说有空一起喝喝茶。我送他离开，心里不停地对王梓说着对不起，其实在我眼里这样的规划糟糕透顶了。大学四年的王梓并没有主动说出他家多富裕，如果不是他爸爸开着几辆豪车来学校，我们都不会想到王梓真的是王子。他总是对我和小妖说羡慕，说我们自由自在，说我们婚姻自由。我和小妖每次听到这八个字就笑他，后来想想，那时的嘲笑是多么不该。他也有他要的生活，也有梦想。我们有过一个约定，等赚了足够的钱，我带着小妖，他带着他爱的人，全世界的旅行，就算不能给她们一间房子，也要给她们整个别墅都装不下的记忆。如今这个约定简直比任何奢侈品都难以实现。

王梓去美国后，给我打过一个电话，大概了说了一下他的情况和当地金发女人的身材比例。其他时间就没有再联系，有时会发邮件给我。我还是和过去一样，去五月同学，听马甲唱歌，雾在老店的吧台边，和那个经常看他调酒看得脸红的女生恋爱了。全世界的人都恋爱了。

世界末日的时候，你会在那里，会想和谁在一起。

我会给父母一个拥抱，然后拼命的找到你。

我会给你一个吻，让你靠在我的肩头。

我会遮住你的双眼，让你看不到世界的黑暗。

我会告诉你，就算地球毁灭，天崩地裂，我都会爱着你。

五月同学的两家店生意都很好，我也没有再继续开店的想法。买了一辆车，不算太高档，我觉得能代步足矣。许珊和我就这样平淡的交往着，她也有过她的任性，期间也对我说出过她的不开心，我都会以讲道理的方式跟她面对面说，我尽量让自己做到最好，让她没有什么表达不满的地方。因为我仍旧没有心思去讨好这个女人，即使她快要和我步入婚姻。我要做的只是一个完美的丈夫，即使这个颗心从来没去过她那里。29岁生日那天，我的父母和她的父母正式见面，虽然两家的父母都是同事，但这次见面的意义完全不同，要开始商量结婚的事情。在这期间我并没有多说话，因为不知道要说什么。他们不知道我和小妖的事情，只是说小妖是我妹妹，现在嫁到了远方。

对呀，小妖，你去了哪里了？到底离我有多远，这个距离能用时间来计算吗？现在是你离开的五年，我新交了女友，正确来说是未婚妻，可为什么心里总有一块的缺失，你能告诉我该怎么样将这块缺失去掉。你说过，你的存在就是一条伤口，好了会有块疤，总有一天疤痕会消失，皮肤又会和过去一样光泽。可我的那块疤痕依然顽强的留在老地方，并且越来越大，快要占据了整个身体。

饭后，我把爸妈送回家后，又送了许珊的家人。在楼道前，许珊拉着我的手问我：“不舒服吗？刚才吃饭的时候就觉得你不对劲。”我笑着摇摇头，摸摸她的手说：“不用担心，进去吧。”她甜甜的笑着，是一个女人对看到自己的婚姻，明白自己有个家后特有的笑容，她走过来，环抱上我的腰，轻吻我的唇，我回应她，也吻着她。

“好好休息。”她再次抱住我，看得出她很爱我。我退后几步，向她挥挥手，回到了车上，没有多留，发动车去了五月同学。街道和平时无差，彩灯绚烂，霓虹魑魅，五月同学在这些喧闹的酒吧间如同未发育的小孩，不懂□□金钱，不懂人情世故，只会简单的对着每个人笑。雾站在吧台内，看到我来，熟练的给了我一杯常喝的酒，他女朋友坐在第一次见他的位置上，眼神痴迷。这就是小女生的爱恋，这个爱恋和金钱，世俗无关，只要那个男生一次眨眼，一个认真的动作都能深深刻画进她心里。以前我不懂，为什么小妖会宁愿坐在我身边不和我说话，安安静静的看着我也不愿意认认真真去复习，后来才明白，这就是爱吧。去篮球场为我加油，即使自己不懂篮球也会和着其他女生一起尖叫。明明要我帮她复习功课，却在刚开始没多久就走神一心一意盯着我，气得我说下次带面具和她见面。趁我睡觉时，偷偷照了一大堆照片，还是忍不住向我炫耀。这都是因为她爱了却不知如何表现的行为吧。小妖，曾经的你这样看着我，跟着我，又怎么会一声不吭的掉头离开了？

我收起自己的爱，已经决定要离开。

没有我你会过的更好。

我们曾经至死不渝，如今却天各一方。

我不会想念你，也不再爱你。

我只是随着风，偶尔会遇见你。

凌晨3点回到家，懒得开灯，我倒头便睡到了沙发上。自从有了两家五月同学的店子，整个生物钟都颠倒过来。我闭上双眼，数着123.小妖，如果我数到3你还不出现，我就彻底的丢下你。3，我沉沉的睡去。

“苏喃，你怎么睡在沙发上啊？”我转过身，拍掉打在我身上的手，现在才几点，7点吧。

“让我再睡会。”我不耐烦的回答。“那也要睡在房里啊。”我伸手，想找件衣服或者被子挡住头。“苏喃，回房睡吧。”我猛得起身，揉着双眼，吞了一口口水。

“妈？爸？你们怎么来这么早啊？”我连忙起身，双手摸着脸

“今天有事跟你说，不来早点怕你走了。回房睡吧。”

妈妈捡起我的衣服，叠好放在沙发上。

“不用了，我先洗个澡，等会和你们说。”

回到房间拿好换洗衣服出来，已经看到他们在厨房和客厅忙碌了。前段时间给他们配了一把这个房间的钥匙，他们有空便会来给我做饭整理房间。我刷着牙，看着镜子里一脸茫然的自己，不经笑起来，都快30的人，还在受爸妈的照顾。洗涑完后，我接过妈妈给的牛奶，问道：“这么早来有什么？”

我喝着牛奶，吃着面包。电视里放着昨天晚上的球赛。

“我和你妈商量了一下，准备把那个房子卖了。”

“什么？卖了？”我瞪着眼睛看着他们，实在不解。“为什么卖了？”

电视里解说员的声音和观众的助威声持续传来，我烦躁的关了电视。

“你要结婚，总要买房子，不把那个房子卖了，你怎么结婚？”爸爸缓了口气，盯着我，似乎要看到我心里去，我突然害怕和他直视，把头转向另一边。

“不用，我有足够的钱可以付首付。实在不行，就继续租这个房子。不用卖了，这事你们不用管。”我坚定的说到。

“但是总不能委屈人家女孩子。”爸爸继续耐心的说到，眼睛始终盯着我，不用看他，也能感觉到他镜片后的威严和不容置疑。

“那也不能委屈你们啊！”我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起身准备离开，拒绝谈论这个话题。

“老家还有间房子，我和你妈妈商量了，我们决定回老家了。”

我静静的看着他们，他们满脸的小心谨慎，可说出的话却没有任何含糊。

“你们决定了？”我轻声问道。

“决定了。”

我重新坐回沙发上，爸妈也没有再说些什么。三个人就这样坐着，形成一个怪异的三角形。我闭上眼睛，想起小时候和小妖玩过的堆沙子的游戏。我们在海边，将海水打湿过的沙子堆积在一起，然后从最底层开始挖洞，谁挖到最后让整个沙堆坍塌，谁就输了。每次在小妖挖走很多沙子后，我才有些小家子气得弄走一点，小妖每次都说我玩这个游戏时最不像个男人。我并没有在意她说的这些话，我单纯的害怕沙堆的倒塌，感觉如同悬着的心在剧烈的晃动后也随着沙子的坍塌而一蹶不振，留一片落寞和不知所措，如同现在的我一样。我睁开眼看向爸妈，他们坐在我的左右两边，看着自己的脚，想着自己的心事。我没有再质问他们买房子的举动，也没有说那个房子有很多的回忆，我突然觉得自己并没有资格说这些，对于他们而言，那个房子的意义更加深刻和动人。他们对小妖的思恋和我一样，忘不掉，剪不断。与其在家里对着没人的房间，睹物思人，偷偷流泪，呆在回忆里出不来，不如离开这个城市，离开这个有小妖和我的城市，两个人开开心心的过剩下的日子。接下来的谈话是什么我忘了，我只知道爸妈走的时候回头看了我一眼，说了一些卖家什么时候来看房子之类的事情。我侧身躺在沙发上，答应他们到时候我会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