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第一个十年(1 / 1)
结婚事件麻烦的事。新房买在已经建成的五月同学附近的小区内,用自己的存款付了首付。这个地方是和许珊商量以后两个人一起决定的,许珊认真的看着新房,站在空荡的新房内计划着整个房子的主色调,这里要放一个什么样子的沙发,想在阳台上弄一个吊床,这个就做婴儿房。
“不如把这面墙全部做成书柜怎么样?苏喃?苏喃?”
“啊?”我惊醒,发现许珊一脸不开心的看着我。
“怎么了?”虽然不开心,她还是耐心的问道。
“没事,随你吧,你想怎么设计都行。”我摸着凹凸不平,磕人手掌的墙壁说到。
“你不是学设计吗?当然是你说的算啦。”
我没有回答,走出了房间,许珊仍旧站在原地想着这里摆放什么,空调放在哪里。我最完美的一次设计全都献给了五月同学的新店,我用全部的爱恋和想象力让五月同学尽量靠近小妖曾给我说过的自家小店。就那一次。以后,我再也没有设计过什么,想象过什么。我站在阳台上,一整块明亮的落地窗户能清晰的看到楼下的来来往往,金属的防护栏被阳光照出耀眼的光芒,窗外是微风吹起的梧桐树和没有人摇起的秋千。小妖,五月同学是我送你的30岁生日礼物,希望那天,你能推开门,看着红砖黑墙的五月同学,坐在靠墙的位置,读着每一张照片下的文字,听着一首首婉转的歌,说到:老板,你的照片在哪里?
买房子的人对于爸妈出的价钱很满意,那个地方很好,很安静,而且出门很方便。爸妈并没有抬高多少价,他们只是想用这些钱付了我买新房的余下款项和装修所需要得物品。他们的行李已经暂时搬到我租的房子里,只等我宣誓,结婚,他们就离开。我和买主说好了所有的事项,送他们离开后便独自留在了哪里,关上了手机,我想单独这样呆上一整天,什么也不做。家里只剩下沙发,和一些家具。我从客厅走到厨房,朝着自己的房间然后从墙壁相通的过道里走进小妖的房间。我坐在小妖的床上,环顾四周,这间房异常的干净,似昨天都有人住在这里,那个人坐在书桌前写着日记,无聊时就随手玩弄书桌上的玩偶,翻开桌上的漫画书,开着台灯,暖和的黄色灯光满满照着这件不大的屋子。那个人在这件屋子里哭过,笑过,想着恶作剧,想着隔壁房间的人正在做什么。
“苏喃,你在做什么?”小妖从过道探出头来,这个过道其实是一整墙的衣柜,最边上的单间衣柜是相通的,小妖没有从外面敲门进来的习惯。
“在看书,明天有考试。”我头也不回的答道。
“不要看了,我好无聊。”小妖坐在地上,抱着她的娃娃,耍赖的说道。
“你上次英语考试又没及格?”我翻开答案,开始对刚刚做完的题目。小妖没有接我的话,自言自语的说着什么,我也没理她,继续做题。等我完成了所有的题目后,小妖也拿着漫画书抱着娃娃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走之前说着记得明天给我答案了。她总是这样,喜欢来到我身边,说着不重要得话,可能连她自己都不清楚说这些话的目的,说累了就躺在地上看漫画书,不吵不闹。我想她只是单纯的希望留在我身边,即使什么也不做。我从房间出来,站在玄关处,白色的空间,无限扩张。冰箱上摆过有我和小妖的照片,那是小学时,六一儿童节的表演,我和小妖穿着舞蹈服,搭着肩,笑得没了眼睛。过道里,挂过我初中画的一幅画,是小妖发呆的样子,我悄悄的记在心里,偷偷的画了这幅画,结果被小妖找出来,也因为这幅画弄得妈妈成天紧张兮兮的看着我和小妖。客厅的沙发上,我曾和小妖坐在玻璃桌前,替她补习功课,小妖的数学很好,英语差的不行,后来我在网上查了关于自闭症的资料,上面说,这类人总是对形状类的很拿手,对语言方面会比较弱。我顺着沙发的边缘躺下,终于到说再见的时候了。就算你曾经那么活生生的出现在我的生活里,就算我直到现在也无时无刻不思念着你,也要说再见了。
忘记一个人要多长时间?一分钟?一个小时?一辈子?
爱上一个人要多长时间?一分钟?一个小时?一辈子?
我决定用21年的日子去忘掉那个与我相爱21年的人。小妖,我和你打个赌,赌我最后输的体无完肤。我拿起钥匙,瞄到了自己的手掌,自说道:苏喃,你的婚姻线可真短啊。
房子卖后,爸妈马上将新房剩下的余款交齐,装修的钱也给我了,我并没有用这些钱,而是把钱存进了他们的户头,我知道我拿的已经够多了,多到下辈子都还不清。许珊每天都会到新房去看,去小店买些小装饰品,她说要把家布置得很温暖,她说她很久以前就在想那怎样装修自己的家。30岁生日那天,两家人又聚在了一起,讨论过两个月的结婚场地,讨论很热烈,但我坐在那里,感觉这场婚姻和我并没有多大关系。
“我想把婚礼提前到6月26日。”我说道,声音很轻也很重,轻到就像自己在耳边说一样,重到把热烈的讨论瞬间冷到零度以下。
“为什么?”许珊开口问道。“日子都订好了,场地也定了,现在改很麻烦。”
“因为6月26号是个特别的日子,我想早点娶你回家。”我说着虚情假意的话,许珊听到后娇羞的低下头笑起来。爸妈也满意的边吃东西边笑起来。“我会把这些东西都弄好,你们不用担心。”
或许对我这个答案大家都很满意,也没有多说什么,许珊整晚也都因为那句话笑得开怀。原来想达到目的很简单,只要说出相反的话,迎合别人,就可以。我是什么时候开始为了达到目的,满口都是虚假了。在变更婚礼场地的这期间所做的工作也是我在整个婚礼筹备过程中做得最勤快的,王梓在这期间给我打过电话,我们的通话很少,只有在过节的时候王梓才会打来。他抱歉的说参加不来我的婚礼。我说这句话你几年前就说过了。他说他真心为我高兴,要我好好带许珊。我说这句话你几年前也说过。他说,他在这里遇到了于依。我握着电话,平视前方。他的声音和平常无异,我听不出他的情绪。在美国,于依嫁给了一个华侨,比于依大15岁的男人,离过婚,有过一个孩子。我算了算,于依今年30岁,那个男人45岁,而他的孩子最少也有15岁。王梓感叹世事难料,他说,他发现他爱的还是那个11年前自己印象里的于依,刚进大学,满脸灿烂。我挂了电话,继续筹备自己的婚礼。我爱的也是那个小妖,27年前,站在我面前,一脸阳光。
在婚礼前一天,马甲在五月同学为我弹了婚礼进行曲。我举着酒杯对她表示感谢,她和往常一样,普通的和我闲聊几句就走了,走时还带着学生给她的情书。我独自坐在吧台的角落,身旁是一群聊的火热的大学生,有情侣,有单身。我和他们格格不入,我不停的喝酒,心想,我会不会在拥有一个落跑新娘的婚礼后又拥有一个整夜酗酒新郎的名号。歌曲一首首的唱,时间一点点的消失。在最后,有人走向圆形舞台,坐在钢琴前。是一个眉清目秀的男生,他经常来五月同学,点一杯饮料,然后看着墙壁上的世界发呆。第一个音符随着指尖的跳动传来,是梦中的婚礼。跳动的音符随着流光迂回而来,聊天的学生也慢慢静下心来,所有的动作都在钢琴曲中静止。等到钢琴声落下,男孩走到我身边时,我也从钢琴声中回到现实,学生们也鼓起掌来。他坐在我身边,说:
“祝你新婚快乐。”
我问:“你知道梦中的婚礼是什么意思吗?”
“当然。”他笑起来,点了一杯饮料,坐回了他经常做得位置上,我跟着他,也坐到了墙边。
“一对明知道不能在一起的恋人,在梦的尽头,伴着天使的歌声,冲破束缚,勇敢的在一起。”他熟悉的说出这个故事,眼神清澈如明镜。
“你觉得这首歌曲适合我的婚礼?”我反问道。他并没有接过话,而是研究墙壁上的照片,认真的欣赏。
“这个人是你吧?”他指着墙壁上的一张照片,这张照片是我和小妖毕业旅行时,在古城拍的。清晨里的古城在初日的熏陶下少了一份商业和繁忙,多了一点悠闲和安详。我和小妖悠哉的走在古城曲折的石板路上,两旁木质的房屋紧紧的关着门,小桥流水里的人家都还没有苏醒,清澈的河水静谧的流淌,邂逅了一只躺在过道上慵懒的猫,经过了一位早早摆着摊位的老人家,捡到了一本关于古城游记的书。小妖要我把书挡在脸上,只露出眼睛。我奇怪的说她想法奇特,还是照做了。照下后我并没有去看是什么样子,只是后来为了收集照片时无意间看到:我站在太阳的前方,双眼透彻,身后的大地,一片明媚。小妖说过,她首先爱上的就是我的眼。我一直以为这张照片就算挂在这里也没有人会认出是我,靠一双眼睛能认出一个人,除非这个人很了解你,了解你到骨子里。
“为什么这么觉得?”我没有否认,也没有立刻承认。我对他开始产生了好奇。
“因为这个照片上的人让我产生了认同感,原来世界上会有这么相似的人。”他眼里尽是明亮,不过22岁的年龄,甚至不超过22岁,说着比任何人都深刻的话,语气却平静得如古城清早的河水。
“如果有一天,我的眼睛不再如今天这样透彻,你还能在人群中一眼认出我吗?”他继续说着。这段话是我写在照片下面的文字。“虽然你现在的眼睛和照片上的不一样了,但我也还是认得出你。”
我没有说话,突然间没有了说话的兴趣,也少了问他问题的兴趣。其实早就知道自己的眼睛不再明亮,每次看这个世界也多了一些多余的东西,几年的时间将自己打造得圆滑和现实,没了梦想,没了冲进,甚至连爱一个人的勇气都没有。我的傲气和独来独往消失的一干二净,取而代之的是为了活着为了适应生活的另一个自己,而这个自己是很多年前,我还在读书,以一个孩子的目光审视这个社会时最讨厌的人。他喝完剩下的饮料准备离开。
“我觉得梦中的婚礼,很适合你。”我抬头,想着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如此相像的两个人存在。我友好的对他说谢谢。目送他离开,随后我也离开,明天有婚礼,我没想过要当一个一夜醉酒的新郎。
6月26日,我穿着礼服,站在了那条长长的红色地毯的一头,对面,是蒙着面纱精心化着新娘妆的妻子。我努力的不让这个场景和6年前的场景相交错,我精神集中的看着眼前的妻子,我不断的对自己说,她叫许珊,她愿意和我白头到老,我要一辈子对她好。
你愿意嫁给他吗?不愿意!
所有的人都惊愕的看着这一幕,除了父母,他们满脸伤痛的看着我,我意料之中的冷静,她给我一个转身,一个回头,一双笑的浸满泪水的眼。她说苏喃,这场婚礼游戏结束了。我跟着她的步子,想重新牵起她的手,我想告诉她,无论怎样我都要娶她。步子迷失在婚礼外的森林,我迷失在森林里,最终没有找到她。
你愿意嫁给他吗?我愿意!
许珊的我愿意三个字让一群人疯狂,让一个人封存。我替她戴上戒指,大小刚好合适,礼堂的大钟想起,声音长长得,久久得,像要传到天空的尽头。
我跟你说,如果我离开了,你找不到我了,就不要找了,听到没。我是不会轻易离开你,如果我离开你一定是出了很大的事故,你就安安心心照顾爸爸妈妈,让他们出去旅游,带他们看更广阔的世界,我想这样至少能治疗一下我离去的伤痛。然后你就安下心来,重新生活,但也不能马上就忘记我了,那样你也太忘恩负义了,三年吧,你就用三年的时间忘记我,要不两年吧,三年太长了。两年的时间忘记我。然后再用两年的时间重新找个女人恋爱,结婚,生子。
我跟你说,就算我离开了,我也会生活得很幸福。你想啊,我这么乐观的人怎么可能不幸福。所以你也不要因为一棵树放弃整片森林。就算你愿意等我,我也不会回来,我才不是你想的那种痴情的女人,我也不会因为男人就改变自己不能生活。知道吗,你也不用死心塌地的等着我了,浪费时间,浪费青春,早点结婚,享受幸福的婚姻生活,好好气一下我这个不知好歹的女人岂不是更好。
我跟你说的,你听见没有。你不理我是吧?你不理我你会后悔的。我告诉你啊,下次找个女人结婚就别找我这样的啊,被我整了这么几十年,还没整够啊。找个文静贤淑的,会做饭,能带小孩,给你足够的空间。别再找小孩子气得女生,这种女生不适合结婚,到头来,惨的还是你自己。听到没有,我说,你能不能给点回应啊。
我看着天空的云朵,天空里到底有什么?有天使唱歌吗?有人演奏钢琴曲吗?有被世俗阻止却被天使祝福的情侣在那里举行一场梦一样的婚礼吗?所有的人向我举杯,恭喜我找到这样一个完美的妻子,我笑着回答说她是我遇到过最好的女人。妻子站在我身边,满足的对我眨眼。
这是一场完整的婚礼,大家祝福,过程顺利,没有逃跑和追逐。
一个星期后,我退了租的房,把爸妈送上了回老家的火车。妻子因为法国的总公司来了考察所以来不了,我觉得这样很好,我想单独和他们在一起,即使这个时间短暂得都能用阿拉伯数字计算出来。他们老了,皮肤开始起皱,腰有些弯了,就算这样,他们两个站在我对面,仍旧相互牵着手。
“好好对许珊,没事不用往我们这里跑,有孙了就带给我们来看看。”
妈妈一笑,眼角就爬上清晰可见的皱纹。我突然觉得很对不起他们,他们现在年龄应该是可以游山玩水,和朋友聊天的年龄,而不是早早的回老家养老,甚至等待死亡。
“你们不要回去了,和我们一起住吧。不合适的话,我再给你们买间房。”我拉起他们的手,我真的舍不得。这双手27年前把我从孤儿院牵回来,为我打造一个童话般的童年,给我读书,上大学,就是这双手,一直带着我向前,我没有勇气收回手。
“不要任性了。”妈妈宠溺的摸着我的头。“没想到时间过得这么快,我到现在都以为你还是那个躲在角落不说话的小孩。”
“苏喃,结婚了就要担当起一个男人该担当的事情,懂吗?”
“你个老头子,说话口气不能好点吗?苏喃懂得。”妈妈用手肘碰了一下爸爸,随后继续宠溺的看着我,我重重点头。我送他们上了火车,帮他们放好行李,直到列车快要开车才从火车上下来。我站在窗户的外面,他们坐在里面,虽然只隔了一扇窗户,虽然我还是可以清楚的看见他们的脸,眼睛,鼻子,可还是感觉到彼此的联系越来越远,已有的牵绊会被今后的很多事情所取代,我怕这次是我最后一次对他们挥手再见,心里总有一股挥之不去的失落感,有一个声音告诉我,如果这次不好好看着他们,就没有机会再看着他们。我努力的看着他们,我努力的想告诉他们我爱他们。列车员将我挡在了黄线外面,火车特有的沉重的声响,我总是认为,这些沉重的声响是因为这些列车上承载了太多的向往和不舍。我抬起脚步,跟着火车的方向不停的挥手,他们在车窗里张口说话,我听不见,我猜应该是叫我回家。渐渐的我跟不上火车的速度,渐渐的,火车最后的尾翼也看不见了。我呆呆的在哪里站立了几分钟,列车员开始为下一趟进站的火车做准备,他们见惯了出发和停留。他们忙碌的在我身边走来走去,拿着对讲机不停的说话。
我抬头,走出了车站,钻进了车里,发动车,也离开了。我走上还不太熟悉的马路,那条马路的某一处有我的家。我停下车,等待绿灯,听着车里的交通电台,电台里的女声声音轻柔不带感情的告诉人们现在哪里正在堵车。我用手擦了擦双眼,绿灯亮起,我重新出发。我不停的擦拭双眼,不停的擦,我想在这样下去,所有的眼泪都会堵在眼里。我在这个不大的空间里,流着泪,我想起了小妖,想起了王梓,想起了于依,想起了维C,想起了很多。我突然觉得生命力最浓墨色彩的一幕就要拉上红色的帷幕,悄无声息的落下,那些熟悉的场景和人物都不会出现,那些我以为永恒的东西都会击碎,任人踩踏。我要面对新的人,新的事情。我的所有爱恋和梦想都在30岁这年关上了,我如同一个人在偌大的电影院,看着屏幕里播放的画面,不由自主的笑,没有来由的感伤,几个小时后屏幕打上剧终的字样。我原想兴高采烈的与人讨论,向左右看去才发现只有我一个,明明画面里出现了那多的熟悉的人。我落寞的起身,拍着手掌,对着自己说散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