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1 / 1)
我边喝威士忌苏打边读
报,凯瑟琳收拾着打开的行李,在房里走来走去。
“你知道我有些东西得准备起来了,亲爱的,”她说。
“什么?”
“婴孩的衣服。到我这时期还不预备的人是很少的。”
“去买好了。”
“我知道。我明天就去买。我得打听该备些什么。”
“你应当知道。你是个护士啊。”
“但是医院里可很少有士兵生小孩的。”
“我倒是要生。”
她扔枕头打我,把威士忌苏打打泼了。
“我再给你叫一杯,”她说。“打泼了,对不起。”
“本来快喝完了。上床来吧。”
“不。我得把这房间整理得像个样子。”
“像什么样子?”
“像我们的家。”
“索性连协约国①的旗子都挂起来吧。”“哦,闭嘴。”
“再讲一遍。”
“闭嘴。”
“你讲得那么小心,”我说,“好像怕得罪人似的。”
“我是不想得罪人。”
“那么上床来吧。”
“好吧。”她走过来坐在床上。“我知道我现在没味道了,亲爱的。我
就像个大面粉桶。”
“不,你不是的。你又美又甜。”
“我只是你讨来的黄脸老婆。”
“不,你不是的。你越来越美丽了。”
“不过我还会瘦下去的,亲爱的。”
“你现在就是瘦的。”
“你喝醉了。”
“只喝了一杯威士忌苏打。”
“还有一杯快来啦,”她说。“然后我们就吩咐把饭送上来吃好吗?”
“好的。”
“那么我们就不出去了,行吗?今天夜里我们就呆在这里。”“还要玩,”
⑤金门是旧金山湾西通太平洋的海峡,风景极佳,当时尚未架上大桥。
①洛桑是瑞士的重要大城市,在蒙特勒西北,日内瓦湖北岸。它历史悠久,15世纪就建有学院,于
19世
纪末改为大学,有医学院。
我说。
“我要喝点酒,”凯瑟琳说。“这不会伤我的。也许我们可以要一点我
们喝惯的卡普里白葡萄酒。”
“可以要到的,”我说。“这样规模的旅馆,一定备有意大利酒。”茶
房敲敲门。他端着一只盘子进来,上面放着一杯放有冰块的威士忌,旁边还
有一小瓶苏打水。
“谢谢,”我说。“放在那儿吧。请开两客饭上来,再拿两瓶不带甜味
的卡普里白葡萄酒,用冰冰好。”
“要不要第一道先来个汤?”
“你要汤吗,凯特?”
“要的。”
“拿一客汤来。”
“谢谢,先生。”他出去把门带上了。我回头看报,看报上的战事消息,
把苏打水从冰块上慢慢地倒进威士忌里。我本该吩咐他们别把冰块放在酒
里。冰要另外放。只有这样你才能知道威士忌有多少,免得苏打水冲下去,
忽然发觉冲得太淡了。我要叫他们拿整瓶的威士忌来,冰和苏打水另外放。
这办法最妥当。好的威士忌喝起来非常痛快。是人生快事之一。“你在想什
么,亲爱的?”
“想威士忌。”
“威士忌怎么啦?”
“想它多么好。”
凯瑟琳做了个鬼脸。“好吧,”她说。
我们在这家旅馆住了三星期。过得还算不错;餐厅里通常没什么人,我
们夜饭多半在房间里吃。我们在城里溜达,乘齿轮车到欧契①,在湖边走走。
天气相当暖和了,竟像春天一样。我们懊恼没在山上住下去,但是春季的气
候只有几天,残冬的苦寒忽然又来到了。
凯瑟琳上城里买了孩子应用的东西。我跑到拱廊商场一家体育馆去练拳
击。我通常是早上去的,那时凯瑟琳还躺在床上,很晚才起来。假春天那几
天很不错,打拳后冲一个淋浴,在街上走时闻得到春天的气息,上家咖啡店
歇歇脚,坐下看看人,读读报,喝一杯味美思;然后回旅馆和凯瑟琳一同吃
中饭。拳击体育馆那位教练留着小髭,拳法谨严,动作急促,但如果你果真
回他几拳,他可就整个垮下来了。不过那地方倒很愉快。空气光线都好;我
相当下苦功,跳绳,对着假想对手练拳,躺在地板上,在从敞开的窗外射进
的一摊阳光里作腹部运动;和教练对打的时候偶尔吓吓他。起初对着一面窄
窄的长镜子练习打拳,我好不习惯,因为看着一个留胡子的人在打拳,太不
像个样子。到了后来,只当它好玩就是了。我开始练拳的时候,本想剃掉胡
子的,但是凯瑟琳不答应。
有时凯瑟琳和我乘马车到郊外去兜风。在天气晴朗的日子,驱车郊游很
是有趣,我们还找到了两个可以吃饭的好地方。现在凯瑟琳不能走得很远了,
我也乐于陪她赶车子在乡间道路上跑跑。碰到天气好,我们总是尽兴而归,
从来不觉得沉闷。我们知道孩子快要出生,两人都觉得有件什么事在催促我
们尽情作乐,不要浪费我们在一起的任何时间。
①指德军于
3月
21日发动的总攻击,旨在分裂英法联军,个别击破,结果英军被逼撤退
25英里。
第四十一章
有一天早晨,我三点钟左右醒来,听见凯瑟琳在床上翻来覆去。“你好
吗,凯特?”
“有点痛,亲爱的。”
“是不是有规则的阵痛?”
“不,不太有规则。”“要是有规则的话,我们上医院去。”
当时我很困,就又睡着了。过了一会儿,我又醒过来。
“你最好还是打电话给医生吧,”凯瑟琳说。“我想这次也许是真的了。”
我打电话找医生。“每次疼痛相隔多少时间?”医生问。
“多少时间痛一次,凯特?”
“大概是一刻钟一次吧。”
“那么应当上医院去了,”医生说。“我穿上衣服,马上就去。”我挂
断了,另打个电话给车站附近的汽车行,叫一部出租汽车。好久没人来接电
话。最后,总算有个人答应即刻开部车子来。凯瑟琳正在穿衣服。她的拎包
已经收拾好,里边放着她住院的用品和婴孩的东西。我到外边走廊上去按电
铃喊电梯。没有回音。我走下楼去。楼下一个人都没有,只有一个夜班警卫
员。我只好自己开电梯上去,把凯瑟琳的拎包放进去,她走进电梯,我们便
朝下开。警卫给我们开了门,我们走出去,坐在通车道的台阶旁的石板上,
等汽车来。夜空无云,满天星星。凯瑟琳很兴奋。“我真高兴,这可开始了,”
她说。“过一会儿,一切就会过去的。”“你是个勇敢的好姑娘。”
“我不害怕。不过我倒希望汽车早一点来。”
我们听见车子在街上开来,看见车前灯的灯光。车子转入车道,我扶凯
瑟琳上了车,司机把拎包放在前面的座位上。
“往医院开,”我说。
我们出了车道,开始上山。
到了医院,我们走进去,我提着拎包。有个女人坐在一张桌子边,她在
一本簿子上写下凯瑟琳的姓名、年龄、地址、亲属、宗教信仰等等。她说她
没有宗教信仰,那女人就在那个词后边的空白处打了一条杠子。她报的姓名
是凯瑟琳·亨利。
“我带你到你的房间去,”她说。我们乘电梯上去。那女人停了电梯,
领着我们走下一条走廊。凯瑟琳紧紧地抓住我的胳臂。
“就是这房间,”那女人说。“请你脱衣服上床吧?这里有件睡衣给你
换。”
“我有睡衣,”凯瑟琳说。
“你还是穿这一件吧,”那女人说。
我走出去,坐在走廊上一张椅子上。
“你现在可以进来了,”那女人站在门口说。凯瑟琳躺在一张窄床上,
穿着一件方领的朴素的睡衣,看上去好像是粗布被单改成的。她对我笑笑。
“我现在在好好的疼痛了,”她说。那女人抓着她的手腕,看着表计算
阵痛的时间。
“刚才痛得好厉害,”凯瑟琳说。从她脸上我看得出疼痛的程度。“医
生呢?”我问那女人。
“他正躺着睡觉。用得着他时他就会来的。”
“我现在得给夫人做件事,”护士说。“请你再出去一趟好不好?”我
到走廊上去。廊上空无一物,有两个窗户,长廊上所有的门都关闭着。这儿
有医院的气味。我坐在椅子上,眼睛望着地板,为凯瑟琳祷告。“你可以进
来了,”护士说。我就进去。
“哈罗,亲爱的,”凯瑟琳说。
“怎么样?”
“现在来得相当勤了。”她的脸扭成一团。过后她笑笑。
“方才真痛得厉害。护士,你能不能再把你的手放在我背上?”“只要
对你有帮助,”护士说。
“你去吧,亲爱的,”凯瑟琳说。“到外边去吃点什么吧。护士说我还
要拖好久哩。”
“初次分娩通常是拖得很长的,”护士说。
“请出去吃点东西吧,”凯瑟琳说。“我真的很好。”
“我再呆一会儿。”
产痛相当经常了,接着缓解了。凯瑟琳很兴奋。痛得厉害的时候,她说
痛得好。痛一减轻她就觉得失望,怪不好意思的。
“出去吧,亲爱的,”她说,“你在这儿,反而叫我不自在。”她的脸
扭曲起来。“来了。这次好一点。我很想做个好妻子,好端端地生下这孩子。
请你出去吃些早点,亲爱的,然后回来。我没你也行。这位护士待我很好。”
“你有很充分的时间吃早点,”护士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