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九(1 / 1)
火苗噼噼啪啪的燃了半晌,云初将烤好的石头拨出来,用兽皮包裹好抱在怀里,暖暖融融有了困意。
“帮我做件事吧。”云初蜷在火边,“世人都知你我孟不离焦,焦不离孟,你明日先行,装成这几日一行三人的模样,这里有两张□□。”说着从袖子里抖出两张不知何时做出的薄薄的人皮。
路大友扔掉手上在扯的肉骨头,擦了擦手拿起那两张□□,借着火光看仔细:“丫头好手艺。”
云初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看了半天,路大友见没人搭话,索性就将两张□□揣进怀里:“明儿我先走,给你引开杀他的人?”说着瞄了眼色如白蜡的古有恒,“既然他是个麻烦,我带他走不就得了。”
“我也想让你带他走,也好少些杀身之祸。只是他伤的太重,跟你走连明天的日出都看不到了。”
“还不是你砍的。”路大友吐掉一块骨头说道。
云初看了他一眼,又低头抱紧了些怀里的烤的暖融融的石头。
路大友虽是这么说,心下却是十分明白,云初虽是说着“帮我做件事”实际上却是互相合作互相利用。他借着苍穹派悬壶济世的名声做着走私战马的事情,需要一个向云初这样医术高明的大夫当幌子,这也就是为什么他极力想在今年江湖第一的秋明大会上,让云初成名的原因。名医就意味着,他路大友以后不管见多么显赫的人物都是情理之中,人吃五谷杂粮,疑难杂症或多或少都有,越是显赫的人也就越希望请真材实料的名医。云初自然也深谙这个道理,今日这话算是给足了他面子,再不顺着台阶下,就是他自己不给自己脸面了。
更何况云初还给了他这张□□。自此之后,他可以找个身量差不多的人假扮她,生意畅通无阻。不过是做回诱饵,凭他天骑山庄的精兵良马,也不算是个事。
“先生还有什么想法,就一并说了吧。”路大友倚在树干上叹道。
“在帝京附近寻个安静点的地方,搭几间竹屋,最好少有人来,也少有人知。”
“这就是你想要的?”路大友反问。
“是。”
天蒙蒙亮,寒露为林中蒙了层氤氲水汽,鸟儿乍鸣,惊了落叶。
路大友揣着两张人皮,正要离开,卓云飞送他走了一段:“从这回城镇脚程不近,路爷不用马匹?”
路大友嘿嘿笑了两声:“傻小子,那丫头算计的紧,你以为爷我真的牵得走马?”
卓云飞一愣,也是笑笑,拱手道别:“如此,不送了。”
路大友打了个哈欠,挥了挥手消失在丛林深处。
日上三干的时候,云初才朦朦胧胧的醒过来。卓云飞已经给古有恒换过一次药,喂过一次水。云初揉了揉眼睛,站在一旁看着,直到他将退烧的湿巾换下,才看到低头垂眉的云初。
“在想什么?”卓云飞绕过她,熄了篝火,上面还留着一只乳鸽,冒着丝丝缕缕的热气,云初蹲下身,取了来吃,吃完了在刚刚换下的湿帕上擦了擦手,开始翻看古有恒的伤口,昨天夜里看的不清楚,但也知道伤的极重,活不活的了真的要看造化,今日见他不死也不醒,云初突然莫名的有了丝烦躁,从袖口取出匕首,洒了些艾叶粉末,擦过刀身,向他刚刚结痂的伤口划去。
“你这是做什么?”卓云飞一把拉出她,生怕她毁尸灭迹。
“不过是看看伤口深浅。”云初无聊的扔下刀,“怎么,你以为我要杀他?”
卓云飞又检查了一遍他的伤口,确定没被云初多捅出一个窟窿,拉她离古有恒远了些。
“查出昨天是谁的人了没?”云初任由他拉着,又做回到刚刚熄灭的火堆旁。
“应该是太子的人。”卓云飞清理着灰烬,掩盖掉曾经有人露营的气息,“只是不是东方家的影卫,所以也不太确定。”
云初看着烧的黑漆漆的枝丫:“看来东方家还知道主子是谁,没乱了辈分。”
“路爷竟然没替睿王顺手解决了六皇子,亏我们还防了他一夜。”卓云飞挖了个坑,将所有的一切埋了进去。
“他又不是白羽轩的人,没必要脏了手。”云初不以为然。
卓云飞填土的动作顿了顿,看着坑里的灰烬骨头,不觉有些迷茫:“你又知道?阿初,你的信心到底是哪里来的?”
“白羽轩不会做这么无聊的事。”云初踢掉脚边的肉骨头。
卓云飞转过身看着她:“那你说,他是谁的人?要是太子的人,早就动手了,还能让这位六殿下活到现在?要说他是六殿下的人……”卓云飞的目光落在云初当做棉被的披风上,黑色的厚重的缎子隐隐发着紫光,眸色一凝,“不可能是……”
“有什么不可能。”云初看了他一眼,“你能在若无奕眼皮底下活两年,他就不能找个人来跟着我了?”
卓云飞似是不能相信:“阿初,这怎么说都是不可能的。天骑山庄跟不夜城隔着大半的国土,他们实在没什么交集的可能。”
“若无奕身上,有股淡淡的幽兰香草气息。”云初打断他,“五年前,有一次跟师父走散了,正巧那日又是毒发,急得不得了。我醒来的时候,满屋奇香,惊坏了以为自己死了。我睁开眼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师父腰间系的那只香囊。第一次见到若无奕的时候,我就留意到了,那跟师父所配的香料是一个味道。”
“那又怎么样,顶多说明你师父跟他认识。他们都是紫云山庄的人。”卓云飞皱了皱眉。
“我起初也是这么想的。”云初从袖子里倒出一个小瓶:“我素来体寒,师父为保我根基,自那次毒发起,配了副温经的汤药与我。也就是那一日,那碗汤药与香囊起了反应,熏的整个屋子香气浓郁,如沐春园。我虽不知是哪一味药与香料有了反应,却在昨日忽然闪过若无奕的影子。昨日我看他伤口的时候,指尖并不是你配的伤药,而是这瓶温经方磨成的粉。如果他见过若无奕,那这方子靠近他,一定会有熟悉的香气。”
“怪不得……”卓云飞摸了摸鼻子,“昨日我瞧你指尖的方子也没什么甘草味,反倒是有股说不出的香气。只当你是要诈他……”说罢他笑谈了一声,“没想到你算计的这么深。”
云初不以为意,“你只当我算计了他,又怎么知道不是他逃脱了这血光之灾。”
“怎么说?”
云初抬了抬下巴,指了指还在啃草的白马,“人人都知,归尘是我出征之时,睿王送来的良驹,天下只有这一匹。路大友出身驯马的世家,这里的马儿大概都是出自天骑山庄,他要骑走一匹太过容易,却是一匹都没动。古有恒伤重定然是与我一同做马车,那归尘也就成了负累,他明知如此却宁愿走回去也不碰归尘,还不是把麻烦留给了我们?显而易见,他日路上出现两批六皇子回京的马车,看谁的马车后面跟着战马归尘,就知道谁是真的了。卓云飞,你真当太子殿下是爱弟情深,才把归尘给了他?要是不有归尘,这些杀手哪那么容易认得出一个十三岁的少年就是六皇子?路大友就是看明白了这一点,腿脚累点不算什么,命搭进去就不划算了。”
卓云飞越听眉头越紧:“阿初你既然知道……”
云初站起身,今日要是再不赶路,就又要露宿了,她是不介意,不过古有恒再露宿几日,稍稍染个风寒,那就是神医也医不了了。卓云飞见她不愿再多说,小心翼翼的将古有恒扶进马车,安顿好以后,云初才取了一张□□,一点一点沿着他的脸贴好。
她看着这张酷似路大友的脸,休整好多余的部分:“看透是必须的,说透是要看时机的。你要记得有些话可说可不说,说了也改变不了什么的时候,就不要开口。”
卓云飞笑叹一声:“这就是你经常打断我话的原因吗?”他站起身扶云初上马,“这算不算是信任?”
云初垂下的眼帘看不出表情,坐稳之后,淡淡的说了声:“走吧。”
不远处的小镇上,先一步到了白帝城的路大友看着找来的两个人贴好□□,愣了一下,抱起一坛酒,哈哈大笑了两声一饮而尽:“算你丫头狠!”旁边几个人互相看了眼对方,十分不解,却又不敢离开,路大友一把推开他们二人,“挡这儿干什么,还不嫌堵!”
喝够了,路大友也笑够了,本以为他这精明的生意人这次是稳赚不赔的买卖,却没想到云初那丫头够狠,这买卖也只是勉强够本。他面前站得,一个是卓云飞,一个是古有恒。光一个假的古有恒就够麻烦的了,他只当云初是收了卓云飞做徒弟,让他这个掌门大弟子带带新人,也好给这个卓云飞闯出一点江湖名气。有他的人脉在,卓云飞这张脸不成名也能混个脸熟了。叹了口气就当认了,谁让人家拜的师父好呢。只是算盘打的还不错的路大友,还没意识到自己已经踏上了一条赔到血本无归的崎岖之路。
路大友十分体贴善解人意的带着假的卓云飞,假古有恒兜兜转转的许多城镇。卓云飞作为苍穹派第四代弟子的名声,也日渐高涨了起来,仁至义尽的路大友觉得做的也差不多了,正准备带着二人上帝京,这一路上腥风血雨,几番生死才刚刚拉开序幕。
在死了六个卓云飞,两个古有恒之后,路大友怎么也想不明白,怎么这名不见经传的第四代弟子,这么遭人恨。
同样搞不明白的,还有白羽轩。
别人可以不认识卓云飞,他却认识的很。康泰死了也就罢了,他要是回帝京,那对他无疑是个麻烦,一路上杀手派出去了一批又一批,每一批出去都说人已经处理了,每次没过几天又有一个活蹦乱跳的卓云飞跟着路大友这个师伯上路……
直到第七批杀手派出去,帝京传来了云初回到笑白书斋的消息,他才看着桃园中满树的桃子,笑出了声:“阿初,原来是你。”
白羽轩放下手上的桃花盏,一袭粉白的衣衫犹如桃花纷落,他只手眯着眼睛看着渐深秋清冷的湖面:“墨玉山庄帝京的生意太过薄弱了点,本王要以六公子的身份去打点一下商铺。封地和江湖上的动静,你好好留意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