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相逢何处多蹊跷(1 / 1)
琅华万万没有想到会碰到花满楼,也绝不会想到会碰到这样一个花满楼!
花满楼形容狼狈,浑身上下都沾满了沙土。他束发用的发带早不知道丢到那里去了,一头长发凌乱地散落下来,脸上带着被风吹出来的细小血痕,手上也有因索路而擦碰出来的伤口。在这机关重重的地宫里,他这个瞎子更是寸步难行,可偏偏他脸上的神情就好似如同闲庭信步般惬意。、
他本是扶墙而走,却似是察觉到了什么,带着点儿惊喜,带着点儿不可置信,语气不稳还有些沙哑地唤道:“琅华?”
琅华再也忍不住,直接扑了上去,抱住花满楼的腰,流着眼泪大声喊道:“花满楼!花满楼!花满楼……”
她自在苗疆吊脚楼那日起就满心满脑都是花满楼,却是意外遭劫,如今终于见着了,除了叫对方的名字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琅华,我在,我在……”花满楼被琅华叫得也有些手忙脚乱,抚上琅华的脸,却突然大惊失色:“琅华,你受伤了吗?”
却不知那是琅华眼里的泪,混上他手心里的血,倒好似琅华脸上流血一般。
琅华闻言一愣,反应过来,倒是破涕为笑:“没,我没受伤。”她想她现在脸上一定比花猫还要花,只不过花满楼看不见,她却是不在意。
花满楼也反应过来,难得一见得脸上微微一红,他的心真是乱了。
良久,才稍稍平复下心中的惊喜和激动,花满楼用额头抵住琅华的,叹息似地蹭了蹭,他不知道,他和琅华两张花脸,鼻尖对鼻尖,看上去滑稽得紧。
“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琅华问。
花满楼把路上的经历简单地说了一下,又问琅华。
相比于花满楼,琅华倒是舒舒服服被送进来的。当日她心神恍惚,意外被严大严二劫走,一路上昏昏沉沉几经周转,好不容易清醒过来,见到的第一眼也不是花满楼,却是一个从头到脚包得严严实实的神秘人,那人不说话,琅华满心失望之下也不会对那藏头露尾的人有什么好脸色。可是那个人却也不以为意,只是每天都会到她面前坐上半天,也不说话,只是看着她。除了花满楼,琅华对谁都不在意,性子冷漠异常,也不去管那人,任他看个够,两人就这样也算相安无事地呆了几天,直到两天前她被送到这大漠地宫里。
花满楼听完,说道:“那个人就是给你下蛊的人。”
“什么?是他!”琅华有些惊讶,随即愤声说道:“若是早知如此,我必不会让他如此好过!”她就是这样,只要事关自己,就立马斗志昂扬。
花满楼双臂微微收紧,揽住怀里不安分的女人,有些叹息地说道:“你还是莫要招惹那人才好,事情……事情没有你想得那么简单。”他想了想,还是决定不告诉她那人可能喜欢她的事情,毕竟那人没有说,他说也于事无补。而且,那人城府极深一步百谋,琅华纵然聪慧也不是他的对手,还是少接触为妙。
琅华闻言也不做反驳,只是心里默默打着小算盘。
一时无声,两人静静相拥。
“琅华……”花满楼突然叫道。
“花满楼,怎么了?”
“你……你别担心……”花满楼的声音越来越小,到了最后,眼睛一合,就直接倒在了琅华的身上。
琅华只觉身上一沉,脚下一跄,然后大惊失色地扶住花满楼:“花满楼!花满楼!你怎么了……”
原来,花满楼在沙漠里苦行三日,没吃过食物也没喝过水,又和那神秘人费尽心力地打交道,早已经精疲力竭,支撑到现在全凭一股毅力。如今又和琅华骤然相逢,乍惊还喜之下,更是耗尽了最后几分心力。一安定下来,闻着琅华身上那股清清凉凉的香气,整个人都放松下来,就再也支持不住,昏过去了。
琅华因为身上中了蛊,略通岐黄之术,一番检查下来,才发现他只是一时脱水才昏过去的,想到自见面起,他就一定是又渴又饿,却偏偏一直问她如何如何,直到昏过去之前还要让她不要担心,不禁又好气又好笑。琅华将随身带着的水囊解下来,先喂他喝了几口水,才勉强扶住他往回走。
花满楼是大叫着“琅华”醒过来的。他睡得时间并不长,区区三个时辰而已。
琅华替他上完药就伏在床边小憩,听到他的呼唤一下子醒了过来,伸手抓住他的手。
花满楼抓到琅华的手,露出一个孩子般干净纯澈的微笑:“还好,你还在。”
琅华坐到床上去,靠近花满楼:“以后我再丢了,你也要这样来找我。”
花满楼却郑重而缓声道:“我绝不想再把你弄丢一回!”
正在两人互诉衷肠之际,一个煞风景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小浪花儿,你要的浴桶我帮你找到了,连水都有,你这个小姑娘就是麻烦,一天洗三遍澡都不够……”
花满楼神情诧异:“司空摘星?”
那人踢门而入,放下浴桶,猴精似的面孔,可不就是司空摘星?只见他看到花满楼后大声惊呼:“花满楼?你怎么会在这里?”
花满楼也问:“司空摘星,你怎么也在这里?”
琅华却对花满楼道:“你先沐浴,这些事情过后再说,衣服我给你放在床边上了。”
说着,琅华拿起一个包裹,就拉着表情纠结满腹狐疑的司空摘星出去了。
出了屋子,琅华也不解释,反道:“大哥,我们去那个凉亭那里。”
这地宫虽然建于大漠底下,除了日月星辰,却是衣食物用样样俱全,甚至还有凉亭一座。
到了凉亭,琅华打开包裹,只见里面是各种小包裹,还有一套茶具。琅华灌了一壶水,点燃亭子里的烤炉,才把茶壶放到上面。
这些东西也不是她准备的,而是她到了地宫之后,醒过来在屋子里找到的,当时她还诧异怎么还有几套男装,现在看来那人已是算好了花满楼会找到这里来。
琅华慢条斯理地拆了大包裹,烧了茶水,又开始拆小包裹,只见里面都是一些做工精美的糕点。
司空摘星在一旁看着她不紧不慢的动作,心里的猫爪子不停地挠啊挠的,可是通过这两天相处,他也知道这位若是不想说,那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说的。所以,他现在只能坐在凳子上等,等花满楼沐浴后来解释,或者等琅华大发慈悲金口一开。不过,他想,还是前者机会大一些。
待到水沸茶香的时候,花满楼方衣带翩翩款款而来:“我第一次发现,食物的味道会如此美妙,茶水的清香会如此诱人。”
出生金玉花家的七公子这辈子还真是第一次挨过饿,受过渴,而且是一连三日,这滋味儿,回味起来,还真是不堪言、不堪言啊。
司空摘星见到他来,兴奋地从凳子上蹦了起来:“花满楼,你终于来了,你快和我说说你是怎么跑到小浪花儿的床上去的!”
花满楼却是先走到一旁空着的石凳上坐定,又接过琅华递过来的一杯茶水,轻抿一口方一本正经道:“昏过去的。”
司空摘星跳脚:“昏过去的?”
“饿昏过去的,”顿了顿,他又有些不确定地补充道:“或者渴昏过去的。”
司空摘星一愣,细看花满楼,他的脸上和手上的伤口涂过药,看起来已经好了很多,但细看之下还是能发现许多细小的痕迹。
想他必然跋涉在这大漠里许多日,司空摘星大笑:“想不到你花满楼也会如此落魄。”
笑了好一会儿,他又问道:“你又是来这里找什么的?”
花满楼闻言不答反问:“你怎么知道我来这里是来找什么的?”
司空摘星惊讶:“难道来这里还有不是来找什么的?”
“哦?那你是来找什么的?”
司空摘星更加惊讶:“你不知道?你当真不知道?”
花满楼肯定道:“我不知道。”
“扑哧”一声,却是琅华看他们两个驴唇不对马嘴绕了半天,实在忍不住笑了出来。
司空摘星瞪大双眼看着她——他和琅华相处两天,基本上对什么事情她都百无聊赖,何曾见她这样笑过?
琅华倒是若无其事地敛住笑意,还把糕点拉近花满楼,才说道:“花满楼是来找我的,大哥是来找宝贝的。”
花满楼惊讶:“大哥?”
原来琅华初来乍到就遇上正在上翻下跳的司空摘星,琅华本不欲理会,却意外地发现司空摘星对这里熟门熟路,还经常能找到一些颇为有用的东西,比如说从地底下挖出几坛起码埋了二十年以上的好酒,从房顶的瓦片里倒腾出一曲绝世琴谱,再比如说从地宫里的长明灯座里掏出几个避毒丹。琅华本是带着利用的心思结交司空摘星,没想到一番相处下来,两人不仅十分合拍,琅华对司空摘星的偷盗技巧也十分叹服,竟生出了拜师的念头,这倒让司空摘星大吃一惊,连忙拒绝,却是收了她做了干妹妹。
花满楼听完,又想到他和那个神秘人也成了朋友,直感慨世间缘分奇妙。
司空摘星看看花满楼,又看看琅华:“小浪花儿……你们……你和花满楼……”
花满楼啜了一口茶,淡笑不语,倒是琅华直接答道:“就是你想得那样。”
“什么!”司空摘星怪叫道。他万万想不到温暖如花满楼这样的男人会喜欢上冷漠如琅华这样的女人,在他的印象中,花满楼是该喜欢类似于上官飞燕欢快活泼的女孩子,怎么一段时日不见就转性了呢!
琅华却是怒道:“大哥,莫非你认为我配不上花满楼?”
司空摘星连忙反驳:“怎么会!”
“那你是认为花满楼配不上我?”
“怎么可能!”司空摘星的声音更大了。
“那你鬼叫什么?”
“我只是惊讶。”
“惊讶什么?”
司空摘星语塞,的确,他是觉得这俩人有些不太搭才会这么惊讶的。
花满楼却是有些好笑得拦住咄咄逼人的琅华,眼里是掩饰不住的宠溺:“琅华,我们自过我们的,何必在意他人看法。”
琅华看着花满楼,他的身上带着浴后的清香,头发半湿,并未束起,就那样散着披在肩上,依旧是浅黄衣袍,在地宫四周幽黄的长明灯光下更显柔和。他实在是一个太过完美的男人,即使眼盲也不曾为他带来丝毫瑕疵,反倒让他更加完美出尘。琅华或许生性冷漠自私利己,但在他面前,她只是一个情窦初开的女孩子,和万千少女一样,会茫然,会害怕,会担心让喜欢的人失望,这种隐忧潜伏在她内心深处,所以她迫切需要别人的认可来增加她的安全感,所以才会对司空摘星的话如此在意。
花满楼如有所感,轻轻环住她,下颌轻蹭她如水的长发,轻声道:“你不知道,其实……其实我心里也害怕得紧。”
他说完自己也是一怔,竟不知不觉就将心里的话直接说了出来——得你一人,爱之恐浅,责之怕深,犹若心头血骨中肉,又怎么会不怕呢?
琅华闻言却是展颜一笑,是了,她只道自己心中忐忑难安,却忘了花满楼也不是什么情场老将,也是会怕的。她现在心里哪还有那些个弯弯绕绕,只觉得他们俩现在一个傻一个呆,真是天底下再再绝配不过的了。
司空摘星在一旁看着他们旁若无人地卿卿我我,直想掩面而去,他现在倒有些明白他们为什么会在一起了,那朵目中无人的小浪花儿在花满楼怀里就如被顺了毛的猫一样乖顺,这莫非就是传说中的命里克星?
半晌,司空摘星实在忍不住,轻咳数声,花满楼和琅华倒是面不改色地分了开来,琅华还嗔怒地瞪了一眼司空摘星,大有责备司空摘星没有眼色破坏气氛之意。
花满楼凝重问道:“你又怎么会来这里找宝贝?”
司空摘星已经知道花满楼的确不知道这个已经轰动武林的消息,所以详细解释道:“大约一个月前,说是有一前朝遗宫惊现大漠,里面藏了无数金银珠宝、绝世孤本还有早已经失传的武功秘籍,消息传得突然,大家都猜测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阴谋,但想到里面的东西又都心有不甘,所以几大门派和世家组织了一次小型刺探,没想到这些人都一去不回。本以为地宫里危机重重这些人肯定死伤惨重,直到半个月前有可靠消息传出说那些人士是自己不愿意离开的,因为这地宫里虽然机关重重,却没有丝毫危险,而且宝贝无数,只要想找就没有找不到的。这下子江湖就跟炸了锅似的,都跑到这里来了。”
“那你又是跑来找什么的?”
“嘿嘿,”司空摘星两眼冒光:“你有没有听说过双垂泪?”
花满楼原本就熟知司空摘星的品性,知道若是好找的东西他是绝不会来的,却也没想到他要找的是这么珍稀的东西。
琅华问道:“双垂泪是什么宝贝?”
“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花满楼道:“双垂泪是唐朝太平公主命人花重金打磨的一对夜明珠,当时有传言说珠成之日,珠光璀璨,直接晃瞎了工匠的双眼,然后才渐渐光芒内敛,送到太平公主手中。当时的宫人记载说太平公主手捧双珠,如获至宝,神情状若痴狂。后世传说,得到双垂泪,就能得到世间最美妙的东西。只不过,这对明珠在前朝就已失去了踪迹,想不到这里会有它的消息。”
琅华听后嗤道:“不过是一对夜明珠罢了。”
司空摘星却正色道:“想我司空摘星妙手空空,一代偷王之王,怎能不见识一下这种稀世珍宝?”
琅华倒是颇感兴趣地问道:“那大哥可有什么线索了吗?”她这两日和司空摘星探讨盗技,只觉这里面博大精深,她还特意为此编了一支和盗窃有关的舞蹈。
“这里是找不到了,”司空摘星道:“但是我还没找到出去的路。”
“哦?”花满楼意外:“难道是找不到出去的机关了吗?”
司空摘星点头:“嗯,我进来的地方机关是单向的,到了这里却发现这是一条死路。”
琅华补充着对花满楼道:“我和大哥这两天在这附近仔细找了找,发现这里呈蝌蚪状,脑袋处有四间房子,中间一处凉亭,就是我们现在呆的地方,尾巴处就是我今早遇到你的地方。你从那里来的应该有出口吧?”
花满楼苦笑摇头:“那里的确是出口,只不过现在绝对出不去了。”
琅华不解:“这是为什么?”
花满楼道:“那里刚刚经历一场沙尘暴,出口已经被埋掉了。”
三人一时沉默,司空摘星突然道:“还有一个地方没有找,但是我却绝不想去那里找。”
花满楼疑惑:“为何?”
司空摘星道:“因为那里住着一个人,一个你绝想不到会来这里的人。”
琅华知道司空摘星说的是谁,只坐在一旁惬意地吃了一块点心。
花满楼隐隐猜到了是谁,因为能让司空摘星不想去见的人实在很少,只不过他还是问道:“谁?”
“西门吹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