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寻寻觅觅（1 / 1）
赶到医院。
手术室上头的灯还亮着，那四方里的红一直蔓延开，蔓进苏荷心里。爸爸坐在椅子上，头向着门。老远就看见妈妈在来回踱着步子，急促又缓慢。苏荷还没走近妈妈就已经看见她，迎了上来，倒是安慰她：“没事，没事，还在抢救！”转而又喃喃的说，“应该没事，应该没事。”
苏荷什么话都没说，看着刚才还只是噙着泪的妈妈那眼泪扑簌簌的往下掉，搂过妈妈眼睛却一直盯着那上头的一方红。爸爸和顾小磊往那头的走廊走去，低低的说着。突然那方红“啪”的一下无声的熄灭，惊恐、急切从心底掠过。
苏荷不敢动，一直那样等着，等着，仿佛过了许久，有人推门而出。那人抬了一眼，只是那一眼，生生的就把她钉在原地。
妈妈挣开，走上前急急的问：“医生，怎么样？”
那人唯有说：“抱歉，我们已经尽力。”三五个人从苏荷身边刮过，差点带倒她，又听见有声音嗡嗡的传进耳朵，“送来的时候已经太晚，错过了最佳急救时间。”
他说太晚，怎么会晚了呢，她才刚到怎么能说晚了呢？不相信，她的小姨还在里面，他怎么可以走？眼前灰白一片还有星子在跳动，那些身影越走越远，像是从眼前飘走，又不是。抓不住，晃了一下，倒在了那一片绵绵渐白的白雾里。
苏荷醒来时是靠着顾小磊坐在椅子上，爸爸妈妈全在眼前，看见妈妈的眼泪才问：“小姨呢？”
只听见妈妈的哭声大了些，转身背对她。
爸爸说：“小姨她不在了。”
身边顾小磊搂她的手更紧了。她的小姨就这样不在了。
爸爸又说：“让小磊先送你回去，小姨这边我们来处理。”
苏荷看着那道紧闭的门，想，应该进去看看小姨最后一眼；又想，不去了吧，小姨不是一直都在吗？连这个都会去逃避，她恨死自己。
起身，环顾四周，还是刚才那条走廊，她明明看到自己晕倒了，为什么醒来的时候不是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顾小磊说：“我送你先回去。”
她说：“好。”
灵堂里呜呜咽咽，高高低低一阵一阵。不知谁请的乐班子，吹拉唱弹摇头晃耳煞是热闹。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乍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三杯两盏淡酒，怎敌他，晚来风急？
苏荷就那样看着，听着，好多人就因为这样再次团聚，耳旁嗡嗡。似乎还断断续续残留着表弟的声音：“我不会哭。妈妈以前都教我，男子汉不能随便哭。她说就算她哪一天不在了也不能为她哭，因为她说她早晚都会离开的。”抬头看着苏荷，问，“姐，你说对吗？”刚开始有人劝他想哭就哭，他只忍着，连话都不愿说上一句，后来一有人来，他就直接推走那些人，最后只有苏荷静静的呆在他身边，他就问了她。
苏荷看着他摇了摇头：“怎么能不哭呢，最亲的人离开不哭才不是男子汉呢。”小姨晚婚晚育，将近四十才有了儿子，没过几年就恢复单身独自带着儿子打拼，韶华匆匆逝去，只留下一个渐渐长大，也是唯一可以寄托的儿子。人怎么可以不哭呢，至亲离去本该狠狠的哭。拿手背抹了下脸，灯光下手背上没有水渍，只有清晰的纹路和细密的毛孔。原来是干的，不知为何。
表弟看了苏荷一会，突然嚎啕大哭，没有搂着苏荷，没有掩面，只是那样哭。哭吧，哭出来会好受点。
好娟自己先进了车子，对还在外面的顾小磊说：“我先回去，明天出殡我一定赶到。”
顾小磊自己开了后车门坐了进去：“我也先回去，这边苏荷的家人都在，我想应该不会有什么事。”
好娟发动了车子：“我就怕她出事，她现在这样不声不响，不管自己吃的下吃不下，三顿都不落下，说明她很在意这件事情。”
顾小磊只是“嗯”了一声。
“苏荷小姨的前夫怎么这个时候回来，都十几年没回来了，一回来就来跟前妻讨钱，算个什么东西。”想了下又说，“肯定说了些其它的事情才气到苏荷小姨，现在人却又跑了。”好娟不明白人心竟然可以凉薄到这个程度，抛弃妻子先不说，离婚那么久本应该是两个陌生人，最好井水不犯河水，可现在自己捧不住铁饭碗被上头革了职，还跑到前妻这说当年他的那份本该属于他的钱现在来拿回去，丢人也不能这样丢，就算死也要死在刀尖上而不是刀背。结果前妻气死，人也跑了，他这颗良心，哎，已经没有良心了。
车子倒出位置，好娟还是不放心苏荷，看了眼后视镜，说：“要不你留下陪陪她，公司请个假，要是你不方便请，我替你去，一定没问题。”
顾小磊截断好娟：“不用，你的那些阴招留着给你自己用吧。”顿了下说，“如果她想我留下我一定会没理由的留下。”
好娟撇撇嘴不再说话。那天在苏荷家帮苏荷收拾东西时，见到了那两个牛皮纸袋，匆匆过了下，没缘由的恼火。一面恼火苏荷没跟她说，一面恼火萧凊哲他妈妈太狠毒，耍的都是下三滥的手段。后来仔细一想，萧凊哲他妈妈不可能会把萧凊哲和白茹卉的照片给苏荷，依她的个性，宁愿苏荷跟自己的儿子在一起也不愿是白茹卉和自己的儿子，理由很简单，白茹卉有个儿子，萧凊哲他妈妈不能忍受以后每天对着不是孙子的孙子。
好娟只能想到这事是白茹卉做的，连着另外一份关于程进楷的资料，最有可能的也就是白茹卉。没想到这女人会这么狠，好娟没弄明白到底是苏荷替了白茹卉，还是白茹卉替了苏荷，现在应该是一目了然，白茹卉是苏荷的影子，影子不甘心，奋起反抗了。
找萧凊哲是现在她唯一会去做的，苏荷从来是那么不温不火，隐瞒了好多事情。在这个时候扯上程进楷这个死穴，她不得不替苏荷出手。
回市区的第一件事，好娟就是约萧凊哲。人很好约，当天晚上萧凊哲订的高级会所的VIP包厢，就他们俩。
好娟对这些嗤之以鼻，见个人还这么隐秘，越高级的地方越会招来小报的胡乱猜测，搞不好她也会被狗仔记者踹上一脚，第二天头版来个某男勾搭上前女友的闺蜜这些俗不可耐的故事。
好娟喜欢早到，喜欢看那些迟到的人对着她说同样的话——不好意思，我迟到了。其实他们没迟，是她早了，喜欢很客气的回他们——没关系。
早早的坐在预订的VIP包厢里面，什么都没点。萧凊哲来时倒是没多少惊讶，似乎心情不好，开口就是一句：“苏荷，她还好吗？”
好娟说：“不好，全托你的福，过的很不好。”上下打量了下萧凊哲，上次见到他真人是他来店里找苏荷的那次，失魂落魄的样子跟今天这样意气风发简直南辕北辙，看来那个白茹卉还是有点手段，当了妈更会照顾人了。
萧凊哲说：“她家的事我知道了。”
好娟很生气：“他舅舅家厂子的事是你妈做的吧？”
萧凊哲不说话，多希望哪一天苏荷可以这样对自己吼。
好娟从包里拿出两个牛皮纸袋拍在了萧凊哲面前：“你好好看看这两份资料，不知道是谁做的，可能是你妈，可能是白茹卉！”
萧凊哲似是不相信，怀疑的问了一句：“茹卉？”
好娟更生气了，一个替身弃妇装的可真好，估计她在他面前全装好人了。不相信白茹卉能做出这种事情，其实天下乌鸦一般黑，就看你信不信。
“萧凊哲，你有本事就把她舅舅的厂子重新拿回来，或者光明正大、风风光光的娶苏荷回去。没本事就就此放弃，别做无谓的牺牲，可要知道，你牺牲的全是别人的血肉。”
萧凊哲从资料袋里拿出一份，看那样子似乎根本没在听好娟说话，好娟五个指头拍拍在资料袋上，袋子拍在桌子上：“回去好好看，别在我面前装可怜，我不吃这一套！”转而又说，“如果你不想苏荷死，就赶快做出个了断，随便什么结果都比现在这样要好。”
萧凊哲“蹭”的一下站起来，抓着好娟的手盯着她一字一句的说：“我会风风光光娶她。”
好娟一个激灵，寒气从脚底升起，男人的杀伤力就是在此。她没见过这样的萧凊哲，说话时的样子简直就是可以吃了她，没想到苏荷在他心中的分量如此之重。
好娟努力挣开他指着桌子上的两份资料：“请你尽快解决，最近她状态不好，不能有太多的打击。”说完提起自己的包就往外走。
萧凊哲把两个袋子里的东西全拿了出来，望着那桌子上的照片出神。指尖一拨，所有的照片一字排开，什么时候的都有，这会是茹卉做的吗？捏起一张照片放在眼前，眼睛半眯，不信，不敢信。眼波微动，当面对峙的办法最好，就算是演，演技也不会高的没有破绽。放下照片，拿起那份资料，面无表情看着，心惊动魄，他最在意的那个人竟然会以这种方式出现。
十六份合同复印件下面签的是他的名字，他自己也不清楚在四年里不知不觉会抢了那么多单子。苏荷离婚的两年里，他确实是有点故意在抢程进楷的生意，可在苏荷结婚的两年里他从没有过故意这样的念头。看了下日期，那两年里他居然签了九份，远远超过后面的。不可能，得查查，不相信他母亲会干这样的事情，旧事重提不是她的风格；也不相信是白茹卉做的，她会有这样的心机？合同只有公司里的人才能接触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