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1 / 1)
咕噜吞下一口口水后,康达想起他一直准备好要说的话。
欧玛若低头看着自己的儿子好一会儿,然后他说道:“我刚已告诉过你母亲了。”
说完后他继续往前走。
康达停顿了好一会儿才意会出父亲的意思。
“哇!”
康达大叫,但没察觉到自己叫得好大声,他像青蛙般地到处乱跳跳回自己的羊群堆里,把它们像赛跑般地赶到丛林里。
当他完全镇静下来后便告诉他的牧羊伙伴刚才发生的事,但嫉妒使得他们沉默地走开。
就在接近中午的时候,他们不再执拗了,纷纷过来分享这份幸运的喜悦。
在康达稍微冷静的时候,他了解到当鼓声传来讯息时,父亲就已考虑到他了。
傍晚,康达快乐地冲回家,跑进母亲的屋子时,嫔塔一言不发地抓住他便开始重重地打他,康达因此拔腿就跑,不敢问自己做错了什么。
母亲对父亲的作法改变得如此快,使康达吓了一跳。
即使是拉明也知道,女人绝对不可以对男人不敬,而欧玛若就站在旁边,她却大声地抱怨他不该带着康达一起在丛林内旅行,说穿了最近经常从不同的村落传来鼓声,报告有人失踪的消息。
准备早餐时,嫔塔依然怒意未消地把锅铲弄得和鼓声一样响。
隔天,为避免一顿鞭打,康达急急走出屋子,嫔塔却命令拉明留下,开始亲他、拥抱他。
自从他稍大后,她就没这样对待过他。
拉明的眼神告诉了康达他的尴尬,可是他们两人都不知该如何做。
当康达在屋外,没与母亲在一起时,每位看到他的大人都向他道贺,恭喜他成为嘉福村被授予与长者一同长途旅行此项殊荣的最小男孩。
康达会很谦虚地说“谢谢”,表现出他良好的家教——但一旦他在大人看不到的丛林里时,就会神气十足地把他带来的超大包袱顶到头上,向同伴炫耀他的平衡感有多好,明天早上他就是要以这种方式跟在父亲后面走过旅人树。
可是他根本没走几步,包袱就掉了。
在回家的路上,他想到有许多事情要在离开村子之前做好,康达觉得有股莫名的冲动想先去拜访尼欧婆婆。
于是把羊群赶回去后,他尽快地逃离嫔塔的屋子,跑去蹲在尼欧婆婆的门前,她不一会儿就出现在门口。
“我一直在等你。”
她一面说一面请他人内。
和往常一样,每当康达单独拜访她时,他们俩会静坐好一会儿。
他一直很喜欢也一直企盼那种感觉。
虽然他很年轻,她已有一把年纪,但他们感觉彼此十分亲近。
他们只是坐在那灰暗的屋内,各自想着自己的事。
“我有样东西要给你。”
尼欧婆婆终于说话了。
她走到挂在床边墙上的兽皮囊边,从里面掏出一个套在上手臂的护符。
“你爷爷在你父亲去接受成人训练时赐福在这护符上,”尼欧婆婆说,“也为欧玛若的长子接受成人训练时祝福——就是你。你的爱莎祖母请我保管它,直到你要接受成人训练,那也就是你与你爸爸此次的旅行。”
康达内心充满爱地看着这位亲爱的老奶奶,但他不知如何才能贴切地表达出无论他离家乡多远,这块护符都会让他觉得她一直与他同在。
翌日早晨,从清真寺祈祷回来后,欧玛若很不耐烦地站在一旁等嫔塔慢慢地整理康达的包袱。
康达彻夜兴奋得睡不着觉,也听到母亲的啜泣声。
然后她突然把康达紧紧地抱住,他可以感觉到母亲的身子在颤动。
他生平第一次知道母亲是多么爱他。
康达曾认真地与西塔法复习演练他现在要和父亲做的事:欧玛若先踏出两步到门外的沙土上,康达接着跟进。
然后,两人停住、转身、跪下,刮起他们第一个足印上的沙,把沙放进猎袋内——这可保证他们的足印会再回到那地方。
嫔塔在门旁边看边哭泣。
当欧玛若和康达离去后,她把拉明紧拥到自己的大腹上。
康达回头望最后一眼,但他看到父亲并没有回头,眼睛直视地向前走。
他记起男人是不宜随便表露情感的。
当他们走过村子时,路旁的人都对他们说话并向他们微笑。
康达对他的卡福同伴招手。
他知道他们晓得他不能回他们的话,因那是种禁忌。
到达旅人树时,他们停了下来,欧玛若在已挂满数百条布条的树枝上再加挂两条窄布条,每块布条代表着每位旅人祈祷自己一路上平安和被保佑。
康达无法相信梦已成真。
这是他生平第一次晚上不睡在母亲的屋子里,第一次要远离村门,到比牧羊地更远的地方,第一次——太多个第一次。
当康达想得出神时,欧玛若已转身,一言不发头也不回地快步走向森林。
康达立刻追上去,头上的包袱几乎掉了下来。
第十八章
康达发现自己几乎是小跑步地跟在父亲的后面。
他看到自己几乎要用两个小快步才配合得上父亲一个稳健的大步。
大约一小时后,康达内心的兴奋几乎和他的脚步一样微弱。
他感觉头顶的包袱越来越重,而他有个可怕的念头:假如他累得赶不上呢?
他马上提醒自己紧跟父亲的踪迹。
当他们横过森林时,到处都有野猪钻到树丛下,鹧鸪鸟振翅飞起,而兔子跳开躲起来。
康达执意要追上父亲,根本无暇顾及他事。
康达膝下的肌肉开始隐隐作痛。
他的脸直冒汗,他可以感觉头顶的包袱开始失去平衡,左右滑溜,因此不断地用双手去支撑调整。
过了一会儿,康达看到了他们渐渐接近某一小村落的旅人树。
他纳闷那是什么村落,但他深信只要父亲说出来,他一定知道。
可是欧玛若自离开嘉福村后就没说过半句话,头也不回。
几分钟后,康达看到冲出来看他们的——如同自己以前也如此做过——是一些卡福第一代光着身子的小孩,他们又是招手又是呼啸。
当他们走近时,康达可以看到他们张大眼睛地看着一位年纪这么小的孩子与他父亲共同出游。
“你们要去那里?”
他们连跑带跳,叽哩咕噜地跟在康达左右问一大堆问题。
“他是你爸爸吗?”
“你是曼丁喀族人吗?”
“你的村落在那里?”
康达虽然很疲惫,但觉得表现自己的成熟也很重要,所以根本不理睬他们。
在每棵旅人树附近,道路就会分岔开来,一条往村中,另一条则绕道。
所以假如路人不打算进入村中办事,就会绕道而行,这不会被视为无礼。
当欧玛若和康达选择了绕道的那条岔路,那些小孩很不悦地叫喊。
但那些坐在面包树下的人只对这两位旅行者抛了一眼,吸引他们注意的是一位史官正大声演说有关曼丁喀族的伟人。
在伯父新村落的祝福典礼中,一定会有许多史官、歌手和乐师——康达这样想着。
汗珠开始流人康达的眼睛,他不得不一直眨眼来阻止那种刺痛。
自从他们启程到现在,太阳才横过半个天空而已,可是他的腿已痛得不听使唤,头上的包袱也变得好沉重,因此他想他大概无法完成此趟行程。
当欧玛若突然停下,把头上的包袱甩到路旁一个清澈的池塘边时,康达内心升起一股惊恐。
他停了一会儿,想试着控制抖动不稳的双腿。
他把包袱取下,但包袱却从指间滑落,“嘭”一声掉了下来。
他觉得很羞耻,因他知道父亲一定听到了,但欧玛若只是跪在岸边灌水,好似儿子不在身边一样。
康达没意识自己是多么渴。
他蹒跚地走到水边,试着要跪下喝水,可是他的腿不听使唤。
徒然地试了又试后,他最后趴下来,用手肘撑住自己,勉强能把嘴巴放进水里。
“喝一点就好。”
这是自他们离开嘉福村后父亲第一次对他说话,因此惊吓了康达。
“吞下一点,等一会儿再吞多一点。”
不知为何他竟然有点气他父亲。
“是的,爸爸。”
他想要说,但没有声音出来。
他设了一些冷水,吞了下去。
他使自己稍等一会时,简直快要急坏了。
再多啜了些水后,他坐了起来,在池旁休息。
一个想法突然浮现脑际:成人训练一定是如此。
然后,他坐着睡着了。
当他醒来要上路时——他不知沉睡了多久——欧玛若已不见踪影了。
康达急忙纵身跳起,看到附近树下有个大包袱,才如释重负地知道父亲没有走远。
当他开始四处顾盼时,才猛然感觉到全身的酸痛。
他伸了伸懒腰,肌肉还是痛,但比先前好多了。
当跪下来要再多喝几口水时,康达从静止的水面看到自己的倒影——一个削瘦的面庞、大眼睛。
大嘴巴。
康达对自己的倒影笑了笑,咧嘴露出自己的牙齿,他开始止不住哈哈大笑。
当他抬头时欧玛若就站在他身旁。
康达跳了起来,觉得挺尴尬的,可是父亲的注意力似乎不在此。
坐在树荫下,两人都一言不发。
猴子在顶上叽喳乱叫,鹦鹉也啁嗽啼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