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1 / 1)
他们从包袱内取出面包来吃,外加四只肥大的烤野鸽——那是康达在睡觉时,欧玛若射下来烤的。
当他们吃时,康达心里告诉自己假如有机会,他要表现给父亲看,让父亲知道他也会射杀猎物,烹煮食物,就像他和卡福的玩伴在树丛里所做的那样。
吃过后,太阳已横过四分之三个天际,所以当他们重新整装,架上包袱,踏上另一段旅程时,天气已没那么热了。
“‘土霸’曾乘着船从一天行程外的地方来此。”
当他们走了好一段距离后,欧玛若说道,“现在是白天,我们可以看得见,可是我们必须避开草丛,里面可能藏匿着意想不到的东西。”
欧玛若的手碰触着他的刀鞘和弓箭。
“今晚我们必须睡在村子里。”
当然,有父亲在身边,康达并不需要害怕。
但一辈子都在听鼓声和人们谈论失踪和有人被吃的消息,康达不免有点胆颤。
当他们继续走时——现在脚步已较快——康达注意到沿路上有白色的土狼粪,这是因为它们吃了许多骨头的缘故。
他们的接近使得路旁的糜鹿群停止吃草,像雕像般地站着注视人类走过。
“大象!”
欧玛着隔了一会儿说,康达看看周围被践踏过的草丛。
小树的树皮和枝干都被剥光,还有一些被大象踩得快连根拔起的树。
既然大象不常接近村落和人类,因此康达此生只见过几头,而且都是从远处瞧见的。
当康达还小时,有次森林大火,可怕的黑色浓烟熏得大象夹在成千只森林野兽中四散狂奔,像万雷轰动;但在火舌袭击嘉福村或其他邻近村落前,阿拉神赐的大雨即时把它扑灭了。
他们再举起沉重的脚步踏上似乎漫无止境的旅程时,康达突然想起路是人走出来的,犹如细长的蜘蛛网是蜘蛛一丝一丝地编织而成一样。
康达心里纳闷着:阿拉神为昆虫和动物安排的事是否和人类一样?
康达惊讶自己竟从未想过如此的事。
他很希望现在就可以问欧玛若;他更惊讶拉明竟也从未问他这种事,因为拉明都曾问过比昆虫更微细的问题。
好的,当他回到嘉福村时,就有许多新知识可以告诉他弟弟了——多得可以在丛林里对他的牧羊伙伴说上好几个月。
对康达而言,他与父亲似乎正步入另一个不同的国度。
西沉的太阳照耀在更为繁茂的草丛上,棕榈树和仙人掌夹杂在熟悉的树木中。
除了叮人的苍蝇外,他在此所能看到的不是家乡那种美丽的鹦鹉和鸟群,而是盘旋在天空,搜攫死尸为食的兀鹫。
当天边那橘红色的火球快接近地表时,欧玛若和康达看到一道浓烟从前头的村落飘来。
当他们行进至旅人树时,即使是康达也察觉出事有蹊跷。
树枝上所挂祈祷保佑的布条稀稀疏疏,显出住在此地的人几乎很少出游。
而且路过的人也只有绕道而行,没有位足留宿过,也没有小孩跑出来看他们。
当他们行过村中的面包树时,康达看到树已被烧掉了一半,大半的泥屋也是空无一人。
垃圾满庭院,兔子四处蹦跳,鸟群也在尘土中打滚。
村中的人民大部分不是躺就是倚在门旁,几乎全是老弱病残,一些正在哭号的婴儿似乎是村中唯一的一群小孩。
康达看不到和自己一般大的小孩——连和欧玛若一样大的大人也不见踪影。
几位满是皱纹的老人很虚弱地过来招呼他们。
其中一位年纪最大的老人轻敲自己的拐杖,嘱咐一位满口无牙的老妇为这两位旅行者倒水盛粥。
她也许是个奴隶吧,康达想着。
然后这些老人开始争先要解释村中发生了何事。
有一晚“抓奴贩”半偷半杀了全村所有的年轻人。
“从你的岁数到他的!”
一位老人指着欧玛若,再指着康达,“我们因年龄大而逃过一劫,且我们都躲到森林去了。”
当他们再回到村子之前,这个村子已成一片废墟。
他们已没有任何谷物,食物也所剩无几,每个人也几乎没什么体力。
“失去了村中的年轻人,我们迟早都会死光的。”
一位老人说。
一直很仔细聆听的欧玛若很缓慢地吐出他想说的话:“各位爷爷们,我哥哥的村子,就在四天的脚程外,他们会欢迎你们的。”
可是所有人都摇头,一位最年长的老人发言道:“这是我们的村子,其他地方没有一口井的水会比我们的甜,没有树荫会和我们的一样凉快,没有厨房传出的味道会比我们的香。”
这些老人因无法提供客房而向他道歉,欧玛若向他们保证他和他儿子很喜欢睡在露天里。
当晚,他们和村人共同享用包袱内的面包简餐后,康达躺在用湿漉树枝所铺成的草铺上,心里想着他今天所听到的一切。
假如这种事发生在嘉福村,而他所认识的人不是被杀就是被拖走——欧玛若、嫔塔、拉明,还有自己,面包村被烧,院子堆满了垃圾…
康达不敢再想下去了。
突然,在黑暗里,他听到森林内的一些生物被猛兽攫猎的惨叫声,他又想到那些偷人的人们。
他也可听到远处土狼的咆哮——可是不管雨天或晴天,荒季或丰收,在他生命中的每晚都可听到土狼在号叫。
今晚他觉得平日熟悉的哀号声反而给自己许多慰藉,于是渐渐地进入了梦乡。
第十九章
天边初泛鱼肚白时,康达即刻醒来,纵身跳起。
站在他草铺旁的是一位怪异的老女人,用尖锐的破锣嗓子问起两个月前她给他的食物哪儿去了。
在康达背后的欧玛若和气地说:“阿婆,我们也希望能告诉你。”
当他们盥洗完又急忙上路时,康达忆起嘉福村有位老妇时常到处游荡徘徊,逢人就会凑到对方跟前,很高兴地说:“我女儿明天就会到了!”
大家都知道她女儿已失踪多年了,而且白公鸡死时背部也向下。
可是她所拦住的每个人都会很温和地赞同道:“是的,阿婆!就是明天。”
在日正当中之前,他们在路上看到前头有个人影朝向他们走来。
昨天他们也遇过两三个其他的旅行者,他们相互交换微笑和招呼,可是当这位老人走近时,很明显地他似乎想谈话。
他指着他来时的方向说,“你们也许会看到‘土霸’。”
走在欧玛若后面的康达几乎要停止呼吸。
“‘他’身旁有许多人帮他扛行李。”
这位老人说“土霸”看见了他,也拦下了他,但只要他帮忙寻找河流的起源处。
“我告诉‘他’,河流的起源处是河流尽头最远的那一端。”
“他伤害你了吗?”
欧玛若问道。
“他很和善,”这位老人说,“但猫还是会吃和他一起玩的老鼠的。”
“没错!”
欧玛若说道。
康达想要问父亲有关这些来寻找河流而不是奴隶的奇怪“土霸”,但欧玛若已向这位老人道了再见,再度启程。
和往常一样,他头也不回过来看康达是否跟在后面,可是这次康达很高兴,因为欧玛若不会看到费力地在后头追赶的儿子正用双手撑住头顶的包袱。
康达的脚已开始破皮流血,但他知道如果去注意它就是没有男子气概,更不用说向父亲提及。
同样,当天稍晚些时,当他们在转弯处看到一群狮子:一只雄狮、一只漂亮的母狮和两只幼狮,栖息在路旁附近的草地上时,他也把恐惧往肚内吞。
对康达而言,狮子很可怕,他们会偷走动物,把离群的羊只撕裂。
欧玛若放慢了脚步,视线不离狮子。
他好像察觉到了儿子的颤抖,于是静声地说:“除非它们很饿,否则这个时候不会吃人;这些狮子都很肥。”
可是当他们路过时,他一手扶住弓,另一手握住箭。
康达屏住气息,但继续往前走,他和狮子们彼此互祝,直到它们消失在视线里。
要不是双脚隐隐作痛,他可能会继续想起那些狮子和“土霸”。
当晚,欧玛若找了一块地方过夜,康达一躺到较树枝铺成的床垫上就呼呼大睡。
当他父亲隔日凌晨把他摇醒时,他觉得好似才睡几分钟而已。
康达露出崇拜的眼神看着父亲快速地把两只野兔——夜里从陷阱里捕获的——剥皮、清洗和烘烤。
当康达坐起,吃着香喷喷的兔肉时,他想到他和牧羊伙伴如何花上好几个小时捕捉和烹煮猎物。
他很纳闷父亲和其他的大男人如何找到时间学习这么多事情——似乎样样精通。
他起泡的脚、腿、背部和脖子在行程的第三天又开始酸痛——事实上,他简直像个行尸走肉。
但他假设是成人训练已开始,而他将会是所有卡福同伴中最不会显露苦痛的人。
正午左右,他踩到一根锐利的荆棘时,他很勇敢地咬紧牙关使自己不叫出来。
可是他开始跛足行走,而且远远落后,于是欧玛若决定在吃下午餐时让他在路旁休息几分钟。
父亲帮他在伤口上抹的镇痛膏虽然使他觉得舒服些,可是当他们一开始走路,伤口又疼痛起来,而且还直流血。
然而,不久之后,伤口处就覆满了灰土,因此也不再流血了。
连续不断地行走使得疼痛变得麻木,因而可以快步赶上他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