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1 / 1)
当晚,回到了母亲的茅屋,康达辗转反侧,一直想着爱莎祖母告诉他的事。
好几次,他听到有关一位拯救嘉福村最后被阿拉神召回去的爷爷级圣人。
直到现在他才真正了解,这位圣人就是他父亲的父亲,欧玛若认识“他”就像康达自己认识欧玛若一样;就如同爱莎祖母是欧玛若的母亲,嫔塔是他的母亲一样。
将来,他自己也会找个女人来为他生个儿子;那个儿子再…
历史就是这样一直重演。
翻了身,闭上眼,康达循着这些思绪慢慢进入了梦乡。
第六章
往后几天日落之前,嫔塔从稻田回来后,就会叫康达到村中的那口井去汲几瓢水,用她所能找得到的剩饭杂菜煮一碗汤,然后和康达带着一些汤,穿过村子,到爱莎祖母家。
嫔塔似乎较往常步履蹒跚,康达注意到她的肚子突起而且很笨重。
爱莎祖母很虚弱地说她很快就会复原,嫔塔则打扫整理屋内一番。
他们把躺着的爱莎祖母扶起坐好,喂她喝了一碗汤和荒季吃的面包,那是由野刺槐树的干黑豆粉做成的。
有天晚上,康达被父亲猛力摇醒。
母亲在床上呻吟哀号,屋内还有尼欧婆婆和嫔塔的好友珍姬忙这忙那,到处张罗东西。
欧玛若带着纳闷不解的康达飞快地越过村子;一到父亲的屋子后,康达立刻倒头又睡。
次日清晨,欧玛若再度摇醒康达说:“你添了个弟弟。”
揉揉惺松的双眼,康达想此事定是很特别,才会使平日肃敛的父亲如此雀跃。
傍晚,康达和他的玩伴正在找东西吃时,尼欧婆婆把他带去见嫔塔,她坐在床沿轻轻地抚弄膝上的奶娃娃,看起来很憔悴疲软。
康达在旁站了一会儿,仔细地瞧这个满身皱纹的“黑炭”。
看到母亲和尼欧婆婆正对婴儿笑,他注意到母亲的便便大腹突然不见了。
一言不发地走到屋外,他站在那里不像平日那样和玩伴一起游戏,而是径自离开,独自坐在父亲的屋内,想着刚刚所看到的一切。
往后七晚,康达都睡在欧玛若的屋内——似乎没有人注意关心他,只留意那个新来到的小家伙。
他开始认为母亲不再要他了,父亲也是——直到第八天的傍晚,欧玛若把他叫到母亲的屋前,和村中其他身强体健的人一起聆听婴儿的命名,他叫做“拉明”。
当晚,回到自己在母亲身旁的小床,康达睡得很甜。
几天之后,当嫔塔的体力恢复时,她又在服侍欧玛若和康达吃完早餐后,立即背着新生儿到爱莎祖母家。
从父母亲焦虑如焚的神情来看,康达知道爱莎祖母病得不轻。
几天后,有天下午,他和玩伴出去采已成熟的芒果。
他们把坚实的芒果捣软,在鼓起的那一端咬个口,吸吮里面的甜果肉。
当他们在捡猴果和野腰果时,突然听到从祖母家的方向传来哭嚎声。
他打了个冷颤,因那是母亲的声音。
他最近时常听到哀逝悲泣声。
其他妇女也跟着呼天抢地地恸哭,哭声立即传遍全村。
康达拔腿冲往祖母家。
在一阵混乱中,康达看到痛苦的欧玛若和泣不成声的尼欧婆婆。
不多时,鼓声击起,村长高声地唱诵爱莎祖母一生在嘉福村的行径。
康达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呆若木鸡地站着。
年轻的少女则用竹编扫帚的大叶扇把地上的灰尘扫开,这是用于逝世场合的习俗。
似乎没人注意到康达。
当嫔塔、尼欧婆婆和其他两位悲泣的妇女走进屋内时,屋外的群众立即下跪瞌头。
康达突然放声大哭,是害怕也是悲伤。
很快地,男人们抬来一个刚劈开的大木头,放在屋前。
康达目不转睛地看着女人们把全身盖上白棉布的祖母抬放在木头上。
透过泪水,康达朦胧地看到哀悼者边祈祷边吟唱地在祖母身边绕七圈;祭师哀号道,她正前往天堂与阿拉神和祖先共度永恒。
为了赐予她旅途上所需的力量,未婚少男要把装满新灰的牛角轻柔地放在她身旁。
在大部分的哀悼者都散去后,尼欧婆婆和其他的老妇拔起附近的桩柱,一边哀泣一边不断地用手贴抱自己的头。
少女们很快地找来最大的叶子,保护老妇人的头在彻夜守灵时免受雨水浇淋。
村中的鼓声远远地传出爱莎祖母一生的功德,直至深夜。
在雾蒙蒙的清晨,依照习俗,只有男人才能加人葬礼队伍到离村落不远的土葬场去。
由于曼丁喀族人对祖先灵魂的敬畏,平时一般人不能去那地方。
欧玛若背着拉明,手牵着仍年幼的康达,跟在扛棺木的壮丁后面。
康达吓得不敢哭,走在他们后面的是村中其他男人。
他们把这个僵直、白布包裹着的尸体放进刚挖的洞内,上面再覆盖一块藤垫,再一层荆棘,以防止土狼的挖掘。
洞内的其他部分则用石头和泥土堵紧。
往后好几天,康达几乎不吃不睡,也不愿出去找他的玩伴。
他伤心过度,所以有一天,欧玛若把他叫到自己的床边,比平日更轻柔地对他说话,告诉他一些能够帮他解除悲伤的话。
他说道,每个村落都住着三种人。
第一种是你看得到的人——在你周围走动,能吃、能睡、能工作。
第二种是祖先,也就是爱莎祖母刚刚加入的人们。
“那第三种呢?是谁?”
康达问道。
“第三种——”欧玛若说道,“是尚待出生的人。”
第七章
大雨停了,蔚蓝的天空和潮湿的地面间含蕴着苍翠的野花野果香。
清晨四处传来村妇捣杵工蜀季、粗麦和落花生的声音——不是捣杵主要的作物,而是去年收获后留在土里的早熟种子。
男人去打猎,带回又大又好的糜鹿。
他们把肉割下,把皮加工储存。
女人则把布摊开在灌木丛下,然后忙于捡取摇落其上的红莓果,把它们在太阳下晒干后,再把美味可口的富多粉和种子捣开,没有一样会浪费掉。
先把种子浸泡,再和捣过的玉米粉一起煮,就可煮出一道甜甜的早餐稀粥,康达和其他人会很欣喜地把它作为时鲜的食品,以有别于普通的粗麦粥。
当食物变得越来越丰盛时,新生命也不断地注人嘉福村。
人们开始更勤快地往来于他们的田地,骄傲地检视很快就可收割的富庶作物。
泛滥的河水很快地平息了,妇女们每日摇着桨到地里去拔除稻田中的杂草。
长久的饥荒后,村中再度响起孩童们嬉戏的欢笑叫喊声。
他们的肚里都填满了营养的食物,溃烂的肿疮也结痴脱落。
每个人到处狂奔,嬉闹得像着了魔似的。
他们会抓一些屎甲虫,用树枝在沙上划个圈圈,让它们排成一列比赛,并为跑得最快的那只加油。
有一天,康达和住在隔壁的好友西塔法·西拉突袭一座土堆,把里面的白蚁洞挖开,然后看着它们蜂拥爬出,慌张地四处乱窜。
有时候小男孩们会搜到小地鼠,然后拼命地把它们追到树丛里。
他们最爱对成群路过的长尾猴击石大叫。
有些猴子在晃到树上加人受惊尖叫的兄弟们之前也会反击一石。
每天男孩们都会摔角,抓住对方。
滚倒在地、喧哗、扭打成团,然后再跳起来重新开始,梦想将来有一天能成为嘉福村的摔角冠军,好在丰年祭时被选来挑战他村的选手。
当孩子们玩过家家时,附近经过的大人会不苟言笑、一本正经地假装没听见也没看到。
西塔法、康达和其他的小孩会像狮子一样地吼叫,发出大象喇叭似的声音,或咕噜咕噜学野猪叫;而女孩们则煮饭,照顾洋娃娃,筛打粗麦,扮演妈妈和妻子。
可是无论玩得多人神,孩子们总不会忘记妈妈教的敬老尊贤的道理。
他们会对路过的大人毕恭毕敬地问道:“您好吗?”
大人则答道:“很好。”
假如大人伸出他的手,小孩们就会轮流用双手去紧握住,然后双掌合胸直到大人离去。
康达的家教甚严,他的出格举动都会引来嫔塔激怒的手掌印——假如没有被痛打一顿的话。
吃饭时,如果眼睛瞄别人的食物,就会被打头。
当他在一整天游玩后进到屋内时,除非洗掉身上的所有灰尘,否则嫔塔会抓起喳喳作响的干草茎海绵和肥皂,让康达感到她要剥了他的每一层皮。
即使嫔塔不这样认为,康达仍是尽力做个好孩子,而且很快在孩子间表现出他的家教来。
当彼此间意见不合时,孩子们常会争得面红耳赤,恶言恶语交加、斗殴;而康达往往掉头离开,表现出自我约束的尊严——那是曼丁喀族人最骄傲的特色。
几乎每晚,康达都会因欺侮弟弟——通常用哮叫来吓唬他,学狒狒般四肢撑地,翻眼皮——而遭鞭打。
当嫔塔被逼得忍无可忍时,便会对康达怒叫:“我要叫土霸来!”
以恐吓他。
因为老祖母们经常讲到一种全身毛茸茸,红脸怪相的白人;他们的大船会把人们从家里偷走。
第八章
大雨停了,蔚蓝的天空和潮湿的地面间含蕴着苍翠的野花野果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