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1 / 1)
第四章
现在,几乎每天早上都会下几场短暂清新的阵雨。
在雨过天晴之际,康达和他的玩伴会兴奋地冲到外面,争相对着天空的美丽彩虹大叫:“那是我的!那是我的!”
弯至地面的彩虹似乎就近在眼前。
但阵雨也带来了一群飞虫,往往咬得孩子们躲回屋内。
突然有一天,深夜下起大雨来。
人们躲在湿冷的屋里,相拥相抱,聆听雨水噼里啪啦地打在屋顶上。
当雷电交加彻夜轰隆震耳时,大人们极力抚慰受惊的孩子。
阵阵倾盆大雨间歇之际,只听到狐狼哮叫,土狼悲号和一片蛙鸣。
隔晚又下了大雨,再隔晚,再下,再隔晚再下,把河边的低洼地区都淹没了,使得农田成了一片汪洋泽国,村落变得泥泞不堪。
可是每天早餐前,所有的农夫仍奋力挣扎涉过这些泥沼到村里的小清真寺去,祈求阿拉神赐予更多的雨水。
因为在炙阳重现之前,田中作物的存活全赖足够的雨水浸渗到土里,否则根部找不到充足水分的作物就会干枯死亡。
在潮湿的孩儿棚内,借着燃烧干柴枝和牛粪团的昏光和微温,尼欧婆婆告诉康达和其他小孩有关以前曾经缺水的艰困时期。
无论情况有多糟,尼欧婆婆总能想起更差的情形。
她忆起曾在两天大雨之后,炎炙的太阳来到,照得万物焦灼。
纵使人们一直对阿拉神祈祷,跳祈雨舞,每天奉祀两只山羊和一头阉牛,可是万物仍开始焦枯死亡。
甚至森林中的湖也干涸了,野禽和森林兽类,因渴得发慌,也相继出现在村中河井旁。
每晚在晶莹清澈的天空里,众星闪烁着,寒风呼呼地吹着,越来越多的人病倒。
很明显,恶魔已降临到嘉福村了。
有力气的村民继续祈祷跳舞,直至最后一只山羊和阉牛都宰杀祭祀。
但阿拉神宛如弃嘉福村于不顾,于是老、弱、残、病的人开始死亡。
一些人离开此地去找寻其他村落以乞求有食物的人收容他们为奴,只要能糊口就好。
留在村上的人则是精神恍榴,成天病恹恹地躺在床榻上。
就在此时,阿拉神领着隐士卡拉巴·康达·金特来到了闹饥荒的嘉福村。
一见到村民堪怜的苦境,他即刻下跪向阿拉神祈祷——随后的五天,日以继夜,不眠不休,只啜几口水。
终于在第五天傍晚下了一场犹如洪水般的大雨,嘉福村因此得到了拯救。
当尼欧婆婆讲完这个故事,小孩们都用敬佩的眼光看着小康达,因他的名字承袭于显赫的祖父,也就是爱莎祖母的丈夫。
以前,小康达就已注意到大人们如何尊敬爱莎祖母,而且他也意识到她是个举足轻重的人,如同尼欧婆婆一样。
大雨持续每晚地下,康达和其他小孩开始看到大人们涉人深及脚踝,甚至及膝的泥沼内横过村子,也开始以木筏代步。
康达曾听母亲对父亲提及涨高的河水已淹没了稻田。
在饥寒交迫之下,孩子的父亲们几乎每天都忙着修补漏顶,支撑松弛下坠的茅屋以及牺牲心爱的山羊和阉牛来祭祀阿拉神——祈求日益减少的存粮能够维持至下次的收获季节。
但康达和其他小孩,年少尚不知愁,几乎没注意到饥饿的苦痛,每天只知玩打泥仗、摔角、光着屁股溜滑梯。
可是他们渴望再看到太阳,他们会对着暗蓝灰色的天空大叫——如同他们的父母以前所做过——太阳太阳出来!
照啊!
我会杀一只羊祭祀你!
雨水使得万物欣欣向荣,鸟儿啼鸣,花草树木绽放香浓的花朵。
脚底下红棕色的粘土每早都重新铺上前夜雨水打落的鲜艳花瓣和绿叶。
但在大自然苍翠繁茂生长之际,因谷物尚未完全成熟,所以疾病开始弥漫于嘉福村。
大人和小孩一样都眼巴巴地望着硕大的芒果和苹果结实累累地重挂在树上,但半生不熟的水果如石头一般硬,咬过的都会发病和呕吐!
每次爱莎祖母一看到康达,就会发出“卡答”的怜惜声说:“瘦得只剩皮包骨!”
事实上,她和小康达一样瘦。
因为嘉福村家家户户的粮仓内几乎都已空无一物;而且假如明年要有小牛小羊和小鸡的话,村中所剩寥寥无几的牛、羊、鸡必须留下并要喂养。
因此人们开始成天在村中搜索啮齿类的动物、草根和树叶来果腹。
假如男人们如年中其他时期一样轻常到森林去猎兽,他们就没有足够的力量把兽物拖回来。
曼丁喀族的习俗不准吃猴子和狒狒,而且也不可以触摸鸡蛋和他们认为是有毒的肥大牛蛙。
身为虔诚的回教徒,他们宁愿死也不愿去吃四处横行、践踏蹂躏植物的野猪。
长久以来,鹤鸟一直筑巢于村中面包树的树枝顶。
当幼鸟孵出后,大鹤鸟就会穿梭其间,从河里抓鱼来喂它们,祖母们和小孩会看准时刻,冲到树下喊叫,向上对着鸟巢丢树枝和石头。
经常地,小鹤鸟会在一阵慌乱中吓得目瞪口张,口中的鱼因而掉落,啪啪地顺着浓密的树叶间掉到地面。
小孩们会争先恐后去抢这项战利品,那么某人家今天就会有顿丰盛的晚餐。
假如往上丢的石头正好击中呆笨的幼鸟,幼鸟有时会随同鱼从鸟巢跌落到地面。
当晚,一些家庭就会有鹤肉汤可喝,但这是可遇不可求的。
每天晚上,全家人都会聚集在屋后,把个人的所获——假如幸运的话,也许是一只钱鼠或是一把蛆虫——做成一锅汤,加人很重的调味料以增加口味。
但这类的食物只能果腹,一点营养也没有。
因此,嘉福村的人开始步向死亡。
第五章
近来在村中四处时常可听到妇女凄厉的哀号声。
那些婴儿和刚在学步的幼儿够幸运,因他们太小而不知发生了何事,但小康达已知道哀号意指心爱的人已经去世。
通常每天下午,一些到田里割草的病农都会被放在一张牛皮上抬回来,僵直地躺着。
有些大人的脚开始浮肿,有些人呼吸困难、发高烧,全身颤抖。
小孩子们手臂或脚上的小块地方也会肿胀起来,然后快速地扩大直到疼痛不堪。
此时肿胀的地方会裂开,渗出略带桃色的液体,再转为黄色的恶臭脓汁,招引了大群的苍蝇。
有天当康达要跑时,脚上的大脓疮痛得使他踉跄了好几步。
他重重地摔了一跤,前额直流血,玩伴们赶紧把他扶起。
因为欧玛若和嫔塔在外工作,大家急忙把他抬到爱莎祖母家;她也有好几天没出现在孩儿棚内了。
爱莎祖母看起来很虚弱,她那黝黑的脸既消瘦又憔悴,盖在牛皮棉被下的身子直冒汗,可是一看到康达,她赶忙从床上跃起,替他拭去额上的血。
她紧紧地把他拥在怀里,吩咐其他小孩跑去提一些蚂蚁回来,她用力把伤口压合,再把蚂蚁一只接一只地接到裂开的肿疮上。
蚂蚁刺螫夹箝住伤口边的肉时,她就把蚂蚁的身体揪断,只留下头,直到伤口完全缝合。
她把其他的小孩打发走,叫康达躺在她身边。
她沉寂了好一会儿,康达则躺着,静听祖母艰难的呼吸声,然后她用手指着身旁书架上的一堆书,轻声细语地告诉他更多有关祖父的事迹;那些就是祖父的书。
爱莎祖母说道,在祖父三十五岁那年,祖国毛里塔尼亚的一位贤能隐士祈福他成为圣人,而康达的祖父一直依循着数百年前“古马利”时代以来圣人的家庭传统。
身为第四代的一分子,他央求这位老隐士收他为徒。
往后的十五年,他跟随着老师的妻子、仆人、学生和牛羊,像朝圣般挨村挨镇为阿拉神和他的臣民“做工”。
在烈日酷雨下,他们涉过了泥沼河,越过了山谷,横过风沙滚滚的荒地,从毛里塔尼亚向南行进。
一领受“圣人”的神职后,卡拉巴·康达·金特就独自到“古马利”的许多地方流浪好几年,谦恭地伏拜在伟大的老圣人前,祈求赐予成功。
然后阿拉神指引这位年轻人往南走,最后落脚在冈比亚的帕卡里村落。
因他的祷告都能快速地显灵,不久村民即知这位年轻的圣人得阿拉神的特宠,因而击鼓播散此消息。
很快地,其他的村落也极尽所能地派遣使者前来进贡美女、仆人和牛羊,希冀能引诱他前往。
不久之后,他真的迁移到吉荣村,只因为是阿拉神召唤他至此。
吉荣村几乎没进奉任何贡品,但对他的祈祷一直心存感谢。
也就是在此,他听到嘉福村的人因缺水生病而奄奄一息。
因此,他来到了嘉福村,连续五天昼夜不停歇地祈祷,直到阿拉神降下倾盆大雨,拯救了村民。
得知康达祖父的伟大行径与功绩,统治冈比亚地区的巴拉国王亲自挑选了一位女郎“瑟媛”许配给他做第一任妻子,后来育有二子——索罗和约尼。
说到此,爱莎祖母起身坐在床上。
“就在那时候,”她笑眯眯地说,“他看到在跳沙鲁巴舞的我。我当时才十五岁!”
她开怀地咧嘴大笑,露出无牙的齿龈。
“他不需要国王再为他选下位妻子!”
她看着康达说,“你的父亲欧玛若就是从我这个肚子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