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赖大家的”的计划生育(1 / 1)
如果我爱你,你就是我的神祗。
——作者
孩子一觉睡到日上三竿。被吵醒了。家里的那只下蛋下得跟鹌鹑蛋大小长得又不怎么漂亮的老母鸡,,下完蛋后理直气壮地索要奖励。叫了半天没有一个人出来撒把米到跟前,便气得鸡冠通红,赖在屋里不出去。先是站在地上,没人理,气不过索性一下子蹦到吃饭的八仙桌上,“个个大个个大”吵得菩萨不蹲庙,玩命地叫个没完没了,非得要等到有个出气的管事来问个青红皂白。
男孩子忍着,一个劲地把脑袋往胳膊弯里埋,同时劝自己不要跟一只母鸡一般见识,与她生气不值得。另一方面考虑到老母鸡也算是有功之臣。在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初那样物质匮乏的年代里,身为一只母鸡不好吃懒做,能坚持生产已经算是难得。蛋虽然下得小点,但是鹌鹑蛋毕竟要比麻雀蛋要大出许多,抱怨两声自我煊耀两下将心比心确实是可以理解和接受的。此外,下床的痛苦一般来说要比噪声带来的痛苦为甚,非到忍无可忍还是赖在床上要舒服的多。
最终让他受不了的是屋外的知了。知了既象是动物界的政客又象是宠物界的专家,是个自以为是自诩十万个都知道的家伙。唯恐天下不乱。母鸡喊造反它就在高处点火,为老母鸡的不满情绪推波助澜,“知了知了”,一唱一和真的是火上浇油,鼓躁老母鸡起来造反闹革命。他再也睡不香了。这孩子有很严重的下床气,只要那天不是他主动起床的,起来一准是咬牙切齿,是天惹了他,却是见谁都横眉立目。
就见他怒气冲冲地冲到外面,途中见那只刚下完蛋的黄母鸡,正扯着脖子叫,顺势扑了一下,母鸡尖叫一声扑腾到翅膀闪到一旁。他便不再去管她,而是抄起关顶上方担在房梁上的几根竹篙当中最长的一根竹篙来到屋外,冲着高耸入云的水化树上一顿狂捣,“让你叫,让你叫,老子让你叫!”咬牙切齿地。
知了遭遇到了突然袭击,“知——”一声长鸣,尿都吓出来了,眨眼间跑没影了。吓下来的尿飘飘撒撒落下来,淋在男孩仰起的脸上。骚倒没有什么骚味,毕竟是从人家的生殖器里面出来的分泌物。还是觉得霉气的要命。好在知了是被赶跑了。心里好过了些。回过神来,愈发觉得身子懒懒的,欲转身再回床上补觉,那只不识相的老母鸡竟然跑到跟前聒躁,那样子就象是老红军一样,狠得他又咬起牙来,又去扑鸡。这一次踱着标准四方步的黄母鸡,似乎早有准备,吃惊之余,一下子跳到了灶台之上。一面在灶台上打转一面叫得更响了,一声不等一声倾诉委屈,就象讨薪不成挨了老板一耳光的农民工。
其它在外觅食的公鸡母鸡听到自己同胞的抱怨声,都纷纷打起了抱不平,“不象话不象话!”一浪高过一浪。孩子的头都快吵炸了。他把所有的怨气都撒在了那只下了蛋的母鸡身上,随手抓起一把扫帚以横扫千军之势冲母鸡打去,母鸡尖叫一声振翅腾空一飞而起掠起一股夹着腋臭的腥风,扑得孩子眼睛都睁不开,留下几根短毛在空中在地上打转,“咚”得一声落在门口,一溜烟跑到屋外。然后联合舍外的群鸡冲着屋里的他大声讨伐起来。
鸡从灶上跳起时一不小心脚踩在了锅盖上,将锅踩歪,脚滑进踩了锅里。锅里有家人给他留着的早饭,那只腌脏的鸡脚象浓墨滴入水中久久没有化开。
“你要死啊!起来就扑鸡,蛋黄都要让你扑碎掉了,”妹妹大人似的从后门冲进屋来叉着腰数落自己的小哥哥。
男孩子轻蔑地扫了一眼自己的妹妹,“少罗嗦,我不跟你们女人吵嘴!走!到一边去。”随手一拂自己的小妹妹将妹妹拂到一边。
“你才是女人呢!你才是女人呢!”妹妹噘起嘴巴嚷嚷着眼眶立刻红了起来,“我告诉嬷嬷去,三哥欺侮我,呜呜呜!嬷嬷!”拉着警报哭出门外。向他们的母亲报案去了。
“真烦!女人啊!”孩子摇摇头一副曾经沧海的样子。
被鸡踩了一脚的早饭他是没胃口吃了。下床气经妹妹这一打岔。也平息了下来。想想自己刚才自己的表现,对待老母鸡的态度的确有过份的地方,低头不见抬头见,以后还要在一起相处,没有必要和它们都搞僵了。一旦它们对他们家实行经济制裁他们家的日子还真的不太好混呢!所以主动寻求和解。把锅里自己已经不打算吃的稀饭添起来,倒到外面依然喋喋不休不依不饶的老母鸡面前,算是赔理道歉了。
老母鸡本是一只宽宏大量的母鸡象所有母性一样拥有海洋般宽阔的胸怀。一看对方的确是诚心诚意,自然也不计较。世上本就没有没有解不开的疙瘩,所以立即闭了嘴。埋头吃饭!用行动表明自己已经原谅他了。
其它的鸡鹅鸭一看当事人都不追究了我们还吵吵什么。有的径行散去,大部分则扑过来与那只母鸡争抢胜利果实。没过一会儿刚刚还精诚团结一致对外的鸡群里,便发生了因分脏不均打起来的状况。
那时,孩子已经将那条叫做“赖大家的”从窝里扯出来准备出门。“赖大家的”原是《红楼梦》贾家的一名家奴。仗着曾有功于贾家,曾经在醉酒后大骂过贾家的上上下下。男孩把他借来用到自家狗的身上。就象某些人叫自己的宠物,“儿子”“女儿”“老伴”之类的。
“赖大家的”是只公狗。临出门之前,按照以往的惯例,男孩在狗**上套上一只避孕套。
避孕套没有狗号,是人用的。也不知用过还是未曾。原本是一个小孩子拿着它当气球吹,被他横刀夺爱抢了过来,用在了“赖大家的”身上。太大了,相对于人那家伙来说,“赖大家的”那玩意显得无害的多不值一提。而人要是与驴相比又是相形见绌。太小了,螺丝一样,实在是不起眼。
避孕套套在“赖大家的”那玩意上,就象卓别林穿上了人猿泰山的皮鞋显得分外的滑稽。
人类并没有为狗崽子们设计生产过避孕套,就好象狗类是不需要计划生育似的。所以只好将就着用是了。不过效果还不错,自从“赖大家的”用了避孕套后,“袭人”就再也没有怀过狗崽子。避孕效果明显。
为了防止超大的避孕套脱落,孩子专门用铁丝做了个铁圈,将避孕套放在里面,再用绳子左右一兜,在狗腚处打一个结栓牢,避孕套就固定在了狗**上。
从院门口出去。鸭和鹅都抬起头来叫,他俩的离开让它们都长出了一口气。一只鸭子在他们的背后撒起欢来张开翅膀展现起它那蹩角的飞翔本领,嘎嘎嘎嘎地叫着。
这个暑假男孩几乎天天带“赖大”上街游街。就象是在向广大群众宣传计划生育一样。不过说的也是,狗类太多了,到了不计划生育非计不可的地步。狗咬狗的事件越来越多就是因为人世界狗太多的缘故,所以有必要在狗界也实行计划生育。在中国马寅初是第一个提倡人类计划生育的人,而这个叫郑天然的男孩应当就是中国提倡狗类计划生育的第一人了。
男孩家院门顶对着的那家与他家同姓。当家的与他平辈。都六十多岁了,比他的父亲都要大上一属。尽管这样,对面当家还是坚持按照祠堂里的规矩要他们家的六个孩子叫男孩父亲小老爹(小爷爷),嬷嬷小奶奶叫男孩子则叫小嗲嗲。当家的和他的老妻子有时也随着自家孩子后面也叫他小嗲嗲。
胎毛未褪就被六十多岁的人叫小嗲嗲,男孩子感觉怪怪的,有时则有那么一点兴奋,仿佛很光荣似的。大部分时间里都禁不住脸红受之有愧。尤其是他们家嫁给上海人做老婆的大女儿所生的外孙女来的时候,那是个比他还要大上两岁的漂亮妞儿。用吴侬软语叫他一声小佬爹,听得他是骨酥腿软,心脏乱蹦。他喜欢漂亮妞儿,这是他一个人的密语,不想让任何人知道。
当家的是西洋毛巾厂的一名普通的织布工。用的设备好象和黄道婆当年用过的一样原始,男孩见过。木头做的,脚下两只踏板,象现在的汽车的脚刹踏板,右胸侧上方吊着根带柄的绳子。男孩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操作的,从他们织布的门口无数次的经过,他也没有弄明白。好象是踩一下踏板然后拽一下绳子踩一下踏板拽一下绳子。潦潦地从门前经过,并没有靠得太近去看,声音太吵他不喜欢,梯里阔梯里阔,声音无聊而冗长每一下就象有人把一根桃花醒木的木头楔子楔进了自己的脑袋。不过,工人们工作时的样子还是挺让人着迷的。不知为什么他们工作时的样子总是显得特别的有尊严,很神气,动作做得也非常潇洒。坐在上面随着人的操作,身子一晃一晃不象是在工作而是在春日的午后带着心爱的妞儿在荡秋千上玩儿。那感觉既舒服又惬意。
日后男孩见过无数的歌手音乐家的弹奏,不管是现代的古典亦或新古典主义,他都现场见过听过,可从没有任何一个人的演奏可以象童年时见到的这家男主人织布时所给予他的视觉冲击更加强烈,那种美似乎是无法用艺术来诠释与表现的。
男主人得了气管炎后,就再没有出去工作。大部分时间在床上捱。痰盂就放在床头。如要起床痰盂就跟着走,如影随形。一大团一大团的粘痰吐出来,处理就很让人伤脑筋。光倒是倒不掉的,用水冲也白搭,水在上面打个漂就跑了,痰还死死地粘在里面。只有用草木灰或锯木屑子撒在里面搅和了之后才能倒掉。久病成良医,时间一长他的家人就生出新的点子,弃了痰盂光只用灰来对付。所以,到他家的人常可见到那一滩滩令人作呕的场面,这里一滩浓痰与草木灰混在一起那里又是一滩。即便如此,他家并不少见串门的人。他家的女儿多,四个女儿,个个出落的如花似玉,不愁没人上门来玩。
气管炎受天气影响极大,睛天还好到了阴天,尤其是睛转阴天的时候,天气变化剧烈的时候,那也是老头最难熬的日子。一咳就好象是最后一次,永诀。脸憋得漆紫,头象小鸡喙米一般不住地点,就是咳不出来,咳不出来痰也就出来气呼吸自然就暂停着。连看着的人都觉得其活着不如死了好。即便如此,老头也从来没有申请着死吵。死在他跟着是个忌讳,提都不能提,一提到“死”或者“四”字,风吹草动的,让他听到了,他就疑心家里人嫌他命长了,背后里咒他早死。他就要大发雷霆。老头发火十分吓人。本身就是一个半死之人,加上长年不见阳光,加上一副狰狞的面目,与炸尸还魂的恶鬼没甚区别。
而且就象是有意作对,故意要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与人难受,没日没夜的,咳得前后左右的邻居都意见老大。火来,暗地里就咒他早死。可火过了之后,又忍不住后悔。大家其实打心底里还是很同情这一家子的。老夫妻俩一共养了五个儿女,前面四个都是女儿,老五是个儿子。妻子是童养媳出身,一副逆来顺受性格。儿女也继承了她的性格。
说也奇怪,光男孩家前后左右七户人家中有三户人家就是生了四个女儿后才守得一房男孩。“五子”在这一个小区域内似乎成了男孩的统称。我们这位主人公在家也是排行老五。
老头尽管是个病胎子,可终究还是个有单位的人。背后是公家是共产党。老头是家里的顶梁柱。万一他白白了,全家都也只得沙约娜拉,去喝西北风。正是因为有他,除了老头本份那部分退休工资,毛巾厂还将那些乱纱整理的工作交给他们家来做,不用到厂里去做,在家里完成即可。既不占用单位编制,另一方面又实实在在帮助了他们家生活。生了病有单位有公家顶着,报销。尽管报销会让他的小脚老婆小脚跑成马大脚而最终钱还是会一分不少地报下来。就算到了后来全厂都揭不开锅的时候,厂里面还是尽量给他们家报销医药费,百分之八十百分之五十。多多少少都能报一些。这还得夸是社会主义好。老头是个窝里横,少报了一分钱,小脚嫂子回来就要挨老头的骂。小脚嫂子童养媳出身,丈夫骂她是绝不敢回嘴的,即便是遭受到再大的羞辱也总是笑脸相迎。没有人知道她为何有那么深的涵养。男孩有时看不惯,恶狠狠地要他们母子买包老鼠药把老头毒死算了。实在受不了的时候,才会躲到一旁哭一小会儿,待老头叫侍候的时候,眼睛一擦又跟没事人一样,迟钝一点又要挨骂。
他们家的人眼皮子都松,如果有一个人哭,其余的人都要跟着流眼泪。全家人看上去就只有卧病在床的老头子是最坚强的一个,男孩不仅从没有见他流过眼泪,更多的时候老头就象一头愤怒的公牛。就算是咳得死去活来的时候,他都没有露过怯。那时他分明就象一名斗士。
他们的儿子远不象他的父亲,也是家中的女人太多的缘故,儿子更显出一分阴柔之气。他们家的儿子,为了好养活,按照传统习惯,取的名字也跟狗沾亲带故。因为是冬天生的故名腊狗子。大男孩二岁。两人常在一起玩,但总是被他这个小嗲嗲欺侮。而这个小嗲嗲偏不知趣,动不动就要动粗,事实上却又不是腊狗子的对手。毕竟两年的饭不是白吃的,两人打在一处时,十有十次,男孩会被腊狗子骑到胯下,而每到那一时刻,腊狗子就会放声大哭,明明是自己得了胜利却象是自己战败了被人踢爆了屁股。没有知道他为何要哭,而且哭得那么理直气壮。也许心目中,男孩是真正的小嗲嗲,被自己打翻在地,骑在胯下如同污辱了祖宗,所以吓得哭了。而被他压在地下的男孩因此洋洋得意,不仅从来就没有被他打败的感觉,而且,好象一直胜利着在。男孩鄙视他,觉得他也就是个长着**的娘们。
往西拐,男孩家的西南角上是卖包子老爹家。卖包子老爹和卖包子奶奶两个人六条腿,走起路来都特别认真。为此,男孩觉得老两口因此会捡到不少的人民币。
儿子与媳妇双双死于六零年饿饭,扔下两个孙女儿不管了。好不容易将大孙女养大大孙女儿嫁人了,家中就剩下个小的。其实也不小了,二十六七,早已过了出嫁的黄金年龄,人长得又不咱地,脾气还老大。平日里作威作福惯了,冲着两老人从来没有什么好脸色,说起话来要么恶声恶气要么象使唤小二子似的。即使有对她中意的,托人过来左右访访,见到这一番情形,抹抹嘴拍拍屁股都走了。这样的母老虎要是娶回家岂有舒畅日子过?
老处女嫁不出去自己也着急,整天与两个头埋到脖子的老人住在一起,更不可能顺心,隔三差五地就要象痛经似的,和老奶奶磨牙沤气。粗嗓门大的惊人,常常让人以为她在拿刀砍人。卖包子奶奶当着她的面还不敢哭,通常老人也不出门,腿脚不便眼神又不好。腰弯得象一张弓似的,也常把小坑当平地走了。只有憋得受不了才拄着拐出来,随便找个女人哭上半个小时就好了。就当出了一次恭。老太太出来就戴一只帽子,黑色的平绒,样子有点象贝雷帽。从这一点来看老人年轻时应当是个颇讲究的女人。
在男孩眼中小孙女儿就是一个脑筋不太好却又好高骛远的傻大姐,她以为她能嫁个外星人继而凌驾地球。
卖给包子老爹卖得是米粉包子。米粉由七分糯米三分粳米和在一起制成。那样制作的包子才不粘不硬口感适中。米和在一起以后,先用水泡上二十四小时,再放到石磨上磨成米浆,米浆再经过发酵,发出微微的酸气,再用勺子兜上适量的米浆放到蒸笼内一个一个专用的的竹圈内,那是个模子。为了防止米浆漏掉,模子上必须垫上一屋棉布。然后大火蒸上五六分钟即可。
每天早上,卖包子老爹右手拄着拐杖,左胳膊上挎着那只跟了他已经不知多少年的木头箱子出门卖包子。箱子跟二号腰篮大小样子也差不多。全封闭式的,里面垫着层小棉被用来保温,做好的包子就包在棉被里。箱子上面一半是死的一半可以抽出来。为了防止活动的那部分掉掉,两根横档特意延长了,销在钉死的那半个盖子下面。为样活动的部分既不容易掉掉又可以让活动的部分与死的那部分合到一块。
卖包子老爹八十多了,眉毛胡须全白,满手满脸的老人斑触目惊心每天从后门走出去,都有人疑心他是否还有可能自己走回来。
石磨就在后门口,从男孩家的大门口可以将老人家的后门口发生的事情看的一清二楚。大部分时间,是八十多岁的卖包子老爹在推磨,有时也会是老处女,大多时候是边摇边噘着嘴。当然也有边摇边唱歌的时候。那天,太阳一定是打西边出来的。
再往右手拐,靠左边的那家爹爹是个瘸子。瘦高瘦高的,喜欢喝点小酒,儿子也喜欢。高兴的时候,父子俩对着吹。行酒令,哥俩好啊六个六啊,不亦乐乎。全家也是阳光普照。不高兴的时候,喝着喝着,做老子的就开始摔杯子摔碗,继而破口大骂,“小嫖子儿,老子给你一根**,你要还老子一根----。”当然是冲着儿子。
儿子理亏,忍着不吭声,有时一恼,掀了桌子。父子俩就拳来脚往打在一处。有一回儿子抓着一把锄头在前面逃,老子抓着把稻叉在后面追,儿子一低头从后门钻进屋内往前门跑去,瘸子老子澳洲的袋鼠一般一纵一纵在后面猛追。没成想,后门的屋寮檐太低,一头撞在屋檐探出来的竹头子上。老头往后一倒“轰”得一声。鲜血流了一地。
逃到前面稻床上的儿子,见老子并没有追上来,有点独孤求败的意思,在稻床上晃着膀子骂,“老不死的,你来打老子啊!来啊!怎么不来啊!”
看热闹的跑过对他说,你嗲嗲昏倒了。做儿子的气还未消,“死了吧?死了好!我马上给老天磕三个响头。”待看到倒在血泊中的父亲,一动不动,止不住双膝一软跪倒在地,放声痛哭,“嗲嗲!你不能死啊!嗲嗲!你真的不能死啊!你要死了,我跟哪个喝酒啊!我又没有打你,你怎么就倒了呢?”屋里屋外同时哭声一片。没有别人,都是他的女儿,瘸子的孙女。外加一个受死了气的媳妇。一共五个女人哭在一处,蔚为壮观的。
媳妇以及孙女或许恨死了老瘸子,可是到了关键时候,哭还是哭出来了,并没有笑。或许她们也清楚,老瘸子并不容易那么死掉。
媳妇一口气给他家带来了七朵花,老头也就跟着绝望了八回。媳妇见到他就象见到了活阎王大气都不敢出。老头看着媳妇一副受气包的样子也不忍心骂她,专把气怨恨都发在儿子身上。只要一想起来七个女儿一个带把的都没有他就气不打一处来。就是买彩票么,七把也要中一把吧。气不过,他就找儿子算帐。这也就是老头动不动要儿子还他**的原因。
再往前,就是瞎子嬷嬷家。瞎子嬷嬷与男孩嬷嬷关系最好,相互间经常串门。瞎子嬷嬷其实并不瞎。在现在来说,应当只能算是天生的近视。在那个眼睛普遍好得能当飞行员的年代里,近视就意味着瞎子。
瞎子嬷嬷家的墙是泥巴糊的,里面的骨架是一根根拇指粗细的竹杆缠上稻草插在地上,围一箍团转而成。男孩家的土墙与她家的不一样。男孩家的土墙就是用粘土垒起来的。就目前来看,瞎子嬷嬷家的墙有偷工减料的嫌疑。昨晚的暴雨让瞎子嬷嬷家西边有灶台的一方泥巴彻底地剥落,以前只是风化,现在露出一根根象排骨一样的竹子与缠在竹子上面的稻草。竹子稻草间尽是空隙,由这些空隙看进去,瞎子嬷嬷家床以及背后的马桶都一览无余。
孩子从瞎子嬷嬷家走过的时候,嬷嬷老板正在喝酒。西洋女人管自己的丈夫不叫丈夫也不叫老公,而是叫老板。就好象女人是这个家庭里请来打工的似的。
男孩知道这个老男人是什么样的一副德性。他可以抛弃生命却绝对离不开酒。每天天亮,从睁开眼睛开始,他就开始摸酒壶,就开始喝猫尿,直到眼睛闭上卧哇卧了那才算完。
不过他也有他的优点,他只在乎酒并不在乎下酒菜。并不想某些人喝酒只是幌子,吃菜才是正题。十来颗蚕豆两三片锅巴,他就可以从太阳出山喝到夕阳西下。
清醒些的时候他也会掐着指头算,如此这般,一年下来要给瞎子嬷嬷省下来多少菜钱。这都要算到他给瞎子嬷嬷挣的钞票里面。要作旁的女人鼻子早就气歪了,瞎子嬷嬷不,只是笑。瞎子嬷嬷是个豁达的女人。因为豁达,尽管遇到了这样一个拎不清的酒鬼丈夫,她也并不怨天尤人。所有见过她的人,都会觉得温暖,因为她总是笑口常开。而不象男孩嬷嬷见人就叹自己命苦。
男人咪着小酒。墙倒了,对他来说不是问题至少不是他的问题。他活在另外一个世界里。也许在他看来,多处地方通风透气不亦乐乎。或许认为是老天对他家的着意体贴也不一定。他喝了口酒望了一眼外面,见到男孩,很有尊严地笑了笑,算是招呼。老头长了一张国字脸,有点伟人像。男孩子没有笑,脸紧绷着,并不是故意的,他有些怕他,潜意识当中以为,瞎子嬷嬷的老板是除他之外的另一种动物。具体是什么动物他也说不好,反正不象是人,他那样的一种动物对人笑并不保险,因为他们总让人感觉他们的笑是可以随时揣回兜里的,然后抽出来就是一只大的巴掌刮得你找不着东南西北。
瞎子嬷嬷本还有两个儿子可以指望。可是大儿子搞美援朝回来后就结婚了。象他嗲嗲一样也成了人家的老板。搬出去单过了。二儿子是家里最有出息的一个,长得是虎背熊腰,镇上所有的领导都喜欢他。虽然是农村户口,却从事着平常居民梦寐以求想干都干不到的体面工作。他是一个足够机灵的小哥儿。原本只是与公社里某领导家的二公子是初中同学。也不知是初二还是初三的那年,第一次到领导家去玩。说实话也不是瞎子嬷嬷教的更不可能是她那酒鬼丈夫教的。他们的小儿子自己就很快地意识到,这位同学家的家务活应当统统由他来包办。
就这样,只要有空的时候,他就往那位领导家跑。帮领导家干活。自告奋勇的。最后书没念上了,倒是赢得了那位同学家人的一致称赞。初中毕业之后,就把他介绍到了文化馆里做小工。当然文化馆馆长家的家务活也成了他的家务活。说实话这样勤快的小伙子,统世界都难找。赏识他的领导也越来越多。他也越混越好,越混越体面。当然故了大家,自己的小家就没法子顾了。他很忙太忙,光那些领导家的事就足够他忙活的了。做父母的再为难又怎好去麻烦这样出类拔萃光宗耀祖,光凭给领导家干活就跃出农门的好儿郎呢!
除此之外,瞎子嬷嬷还有三个女儿。大女儿,早已嫁人,距离并不远,可感觉就象昭君出了塞,就算瞎子嬷嬷夫妻俩行将死毙,想见她最后一面怕也只是痴心妄想。二女儿,十五六岁正值花季,三女儿与男孩同龄。糊墙这样的活都是她们力所不能及的。
看来十天半月瞎子嬷嬷家都会保持这样开放的与外界声息相通的友好状态了。也许哪天她老板醒了也许哪天她的大儿子和老婆打架了,也许哪一天他的二儿子被领导踢了屁股要么镇上的领导集体发了瘟。老板从爪哇国云游回来她就不指望了,所以,瞎子嬷嬷以后要在家里祈祷老天保佑,让她的大儿子和老婆打架,或者让镇里的领导都死光光。否则,她家的漏洞可能真的没有指望了。
男孩除了对瞎子嬷嬷的老板有些寒唬(畏惧)外,还对她家的二女儿有点寒唬。
用现在人的眼光看瞎子嬷嬷的二女儿应当是个上等美女。身材均称而高挑,脸模子也很不错,继承了瞎子嬷嬷优秀的一面而没有继承她的眼睛。后来嫁了个不错的人家也从侧面证明出身卑微的她的确长得有些份量。
没念过书,好象就到小学三年级就念不下去了。远比一般的女孩子野、泼辣。总喜欢干些岸上爬树河里捉鱼的险事,抓水蛇吃蛇胆是她最乐意干的事。除此之外就是喜欢和男孩子打架,尤其是那些比她小几岁的男孩子常常成为她的下酒小菜。我们的这位小主人公就常常被她欺侮。他比她小四岁。每次一见到他,她就会伸出一条腿来挡住他的去路,要么用言语刺激他,骂他孬种连个女孩子都打不过。通常他都忍着,自知不是对手,只有忍无可忍的时候才放手一搏拼个你死我活。
打架对她来说是一件轻松的事,一种趣味无穷的游戏,并不是一件危险的买卖,即使是玩命的时候,她也总是面带微笑,就象她那个笑口常开的嬷嬷一样。而他总是要被气得要死要活的,鼓着个腮帮子,把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向那个小奶们冲过去,他总是这样称呼她小奶们的。然而很遗憾的是她总是可以轻描淡写的几乎不用费什么力气地将他撂倒在地,然后,不等他爬起来,迅速地骑到他的肚子上让他动弹不得。“**的,屁股有一吨重!”他抱怨道。要么用一只胳膊卷住他的细脖子,死死地勒在怀里让他透不过气来。
内心的耻辱感远比肉体遭受的打击要严重的多得多。即使是在成年之后他每次遇到她时,都有一种近乎谎诞的想法,强奸她一回,好赢回少年时失去的尊严。
当然,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脚的,她也有失手被人打得鼻歪嘴斜说话漏气的时候。可她并不象大多数人那样,原来很乐于打架的一个人,因为吃过一次败仗吃了一次亏受了一次伤后就胆小起来,遇事畏首畏尾缩手缩脚,再也不象从前那番不计后果勇往直前了。她不是,一如既往的。她是那种好了伤疤忘了痛的女孩子。她依然会到处找人打架。然而,很遗憾的是,随着她的日渐长大,女性的特征越来越明显,即使她很愿意,大一些的男孩子也不愿意再和她打架了,遇到来自她的挑衅,大多以“好男不和女斗”逃之夭夭。如此一来,她更是把过瘾的希望寄托在象男孩他们这么大的小孩子身上。然而,随着身体的变化,他也开始越来越讨厌她了。
最近一次的遭遇更是让他每每想来倍感耻辱。那天他们象长春藤一样扭在一起尚没有分出胜负的时候,她的一个看似不经意的举动在他后来想起来越来越形迹可疑蓄谋以久,她的手碰到他的下身。那个耻辱的瞬间,他曾在脑海里反反复复播放过无数次,尽管她装做不在意的样子,他还是感觉得到那只手的恋恋不舍。他就象被人强奸了一回那样内里感到无比的耻辱与沮丧。他恨她想揍她在她那漂亮的脸蛋上唾口水。可是到目前为止他还不是她的对手打不过她,所以他只好远远地躲着她。因为怕她突然间在门口出现,他加快了脚步。
刚过了瞎子嬷嬷家那透着光亮的灶屋,一条狗冲他们狂吠着扑过来。那是三爷家的瘸腿黑子。腿是被不明飞行物打中之后留下的残疾。这在没有狗医自愈能力出众的狗界是很少见的。“黑子”是条了母狗,她是被“赖大家的”吸引过来的。不知道是表示欢迎还是在代表三爷出来向他们发出警告,他们已经非法闯入。“赖大家的”不想理她,主人走,他围着主人走,为的是保护自己的主人不被黑子攻击。同时甩着尾巴一声不吭。象所有保镖一样,显得深不见底。黑子靠得更近了,叫得也越加张狂,就象她的主人三爷一样。三爷就是这样经常对男孩父亲大喊大叫的,骂男孩父亲是活土匪抢了他家的财产。“赖大家的”依然不动声色,黑子越来越有恃无恐,已经快贴到“赖大家的”的屁股了,“赖大家的”终于火了,猛地一下掉过头来,“汪”的一声大吼,黑子促不及防吓了一大跳,逃到好几米之外呜咽着。好象在抱怨“赖大家的”的不解风情。
黑子的主人,三爷。原本是少爷出身,镇里的很多产业解放前都是他们家的,他也就过着锦衣玉食花天酒地的生活,讨了三房姨太太生了一大群连他自己也搞不清是多少的儿女。没存想解放了,财产充了公,年轻的姨太太们也一个个被公家人分去做了老婆,单单把岁数最大的那个留给了他。而他自己也从原先茶来伸手饭来张口终日无所事事的少爷变成了西洋浴室内一名普普通通的跑堂工人,靠着微薄的工资过日子。天上人间心理落差可想而知。
明明是政府夺走了他家一切,可是他并不敢到政府去闹,怕死怕被镇压。他老子就是不识时务而吃了花生米的。他只盯准了一个人,那人就是男孩的父亲。男孩嗲嗲是合商总经理,三爷家的绝大多数产业都在男孩嗲嗲掌控之下。有些权力,可是并没有生杀予夺的权力,这一点三爷很清楚,跟他闹不至有生命危险。同时他又不清楚,一个没有杀他权力的人,又怎么会有权力归还他家的财产?
三爷在这个上面就是转不过弯来,以为只要搞得男孩父亲菩萨不登庙,招架不住就会把他家的祖业原封不动地退回给他。所以,只要是每天晚上老酒一喝,外面不下刀子不刮箭他就会雷打不动地跑到男孩家篱笆墙外发酒疯。跺着儿脚地骂男孩嗲嗲活土匪活强盗不要脸的贼之类的,要男孩嗲嗲还他家的浴室他家的酱坊他家的杂货店诸如此类的-----。
就象百老汇盛演不衰的保留剧目,几十年如一日,打从男孩从娘胎里出来几乎是天天上演着。其实三爷也并非那种横人,顶多只能算了一个倒霉蛋。明知道都知道自己喝了酒不会有人与他计较他才敢出来骂人,否则,拉他出来让他骂他也不敢出来。所谓的酒壮怂人胆,只有酒上了头他也才能跳得起来跺得响地,
通常场面并不很热闹,相对冷清。尽管三爷都是选在每天晚上七八点档的黄金时段粉墨登场,收视率也基本为零。
这得怪他自己,一,内容没有新鲜感充满了陈词滥调,二,没有创新,每天一个调每天一种打扮,再淡的萝卜也有吃腻的时候,其次三爷也没有舞台经验,要是象赵本山潘长江那样的,骂上一千年也不愁没有人看的。
剩下的就是男孩嗲嗲的事了。面对三爷的辱骂,男孩嗲嗲基本上是置若罔闻,不作任何反应,男孩家的任何人也都在其严格教导下一声不吭,该吃的吃该喝的喝。俗话说的好,一个碗不响,两个碗才响叮铛。三爷拔剑四顾,唯有清风冷雨相伴,找不到对手。再好的演员,也会有心灰意冷演不下去的时候。
街坊四邻没有一个照面的,由他一个人骂,更没人来劝,周围的人基本上都受过他的刺激,若是劝他,那就象给他吃了伟哥,你就别想知道他还会蹦多久。不劝还好些,只要是没人搭理他,让他孤孤单单一个人,他就坚持不了多久最多两小时。两小时后,他自己就会一老一实鸣金收兵。
只要是有一名观众,哪怕只是偶尔路过的,被他看见了,那就不得了了,他就会多骂上一个小时,有两人,他又会多骂上十分钟,三人,他又会多骂上二十分钟。如果人是不计其数的,那就完了,半条街的人都得准备好,通晚都不要想睡觉了。无了无休歇他会一直闹到天亮的。“他是属鬼的,见不得阳光,”不止是男孩的嬷嬷这样说,其它们街坊也都这么说。这是一件让人想不明白的事,三爷为什么一见阳光就不闹了,为什么天一黑下来就要耍酒疯?只要天一亮,三爷就正常了,象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一样。再见到男孩嗲嗲该说的说该笑的笑仿佛头天晚上发生的事是另外一个人制造的,当然更不会尴尬。你很难相信一个白天里对你又说又笑哥们一样的男人,天一黑,就会跑到你家门口把你家祖宗八代统统翻出来骂一遍,第二天起来继续和你称兄道弟。三爷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酒,之于三爷就是块遮羞布。在酒的掩盖下,发泄着对于那个世道的不满与忧伤。三爷无疑是不幸的,他也未见得就不清楚男孩嗲嗲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可是三爷太多的愤怒需要出口,哪怕那不过是一个牵强的替罪羊又怎么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