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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九章清贫乐(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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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从河里回到家的时候,茅草屋门虚掩着。家里的人知道他还在外面,所以给他留了门。虽然已经是在暴雨侵袭过后的几个小时,在这个残遭暴雨洗虐的家庭里,零星的雨水仍然在滴滴嗒嗒,持续演绎着,不依不饶骚扰着早已被弄得焦头烂额的这一家人。除了他,其余的家人全都劫后余生式地沉沉地睡着了。有的勉力挣扎着回到自己的床上,有的则就近瘫倒在并不属于自己的床榻之上呼呼大睡。

堂屋后面暗藏集结着一支庞大的多兵种部队——有鸡有鸭还有鹅。听到他开门的声音,立即引来了一场不小的躁乱。身体相撞声以及压低了喉咙发出的咯咯咯咯的抱怨声警告声,那些声音基本上都是由鸭子先生发出来的。白天鸡小姐可能是小聒噪的一群,可到了夜间她们则是最安静与守本份的。就算是睡觉她们也是最节约地盘的那一类——成语金鸡独立,可以为证。鸭子先生则正好相反,白天忙于工作,到了夜间,稍有点风吹草动,大脚丫子就东扑一下西踩一下,打得地球捂了左脸捂右脸。其中有一位还趁乱拉了泡屎,“不”得一声。而后迅速装做无辜状,往最混乱的地方钻。就象拥挤的人群当中有人趁机放了个臭屁,看看这个瞅瞅那个,大叫着是谁他妈的干得好事?

残存的雨水顺着酱色的茅草流下来,在月夜里闪着细长细长的光亮,一点一滴,慢条斯理地积聚在泛红的稻草尽头。绝不忙于坠落。待积聚得差不多的时候,才不堪重负似的猛地一下跌落下来,打在水盆中央的积水里,阔得一声溅起一朵槐树花大小钟形的浪花,在夜色里稍纵即逝地绽放。在万簌俱寂的后半夜,那“阔”得一声显和如此悠远而且漫长,早已失去了暴雨刚至时,那份让人心惊肉跳的力量,有一搭没一搭的,仿佛是在催眠。

有的直截打在水桶把上,“嗒”得一下飞玉四溅,星星点点地横着飞出去老远。有得干脆擦着盆边溜下去,“嚓”地一声,就仿佛谁在暗夜之中划动火柴,火柴头与药皮干摩擦时发出的声音。

屋内除了床上似乎再也没有干得地方。到处都是暴雨洗劫过的痕迹,一滩一滩的积水一个个被雨水钻的小洞,那些原本被粘土覆盖的碳渣,就这样露出红的白的或者黑色的本来面目。就象人体的皮肤被外力扯去后,露出里面的骨头以及经络。

屋内的地面是粘土夯实以后形成的,天睛时,在上面睡午觉那是享受,现如今却成了锅害。有的地方被水一泡,赤脚走在上面就象溜冰滑不滋溜的。经过堂屋走向西边靠东的半间原本属于他和二哥的。现在归他一个人享用。为了防止滑倒,脚心弓起来脚趾紧紧地扣住地面,并夸张地张开双臂来保持平衡。

看都不用看,那些叫做“骚班”的臭家伙已经纷纷从沤烂的稻草间钻出来。一进门就能闻到它们特殊的闷骚味,它们是烂稻草的衍生品。长像类似于蜈蚣,但是比蜈蚣生得花俏漂亮,披一身铜红色与黑色相间的彩妆,体格也略小,与行动迅捷的蜈蚣相比它的行动则是跟蜗牛相仿。它老人家之所以敢这么大大咧咧地走路完全是依仗着一副谁也不敢惹的身体。骚班”的生命意义可能就是为了让人类不能趁心如意地活着,而且碰不得,碰到倒不至于烂手烂脚可是那粘在手上的骚味三两天都无法去掉。即便是死也不愿让人乘兴,不是横尸锅里碗里是漂在水缸里。

鼻涕虫走到哪里哪里就是星光大道,利比亚的总统卡扎菲走到哪里帐篷扎到哪里,它这家伙走到哪里地毯就铺到哪里,从不寒唬,所到之处一目了然。

**-布什一个是民族恐怖主义者一个是国家恐怖主义者,而他们所模仿的自然间的对象就是蜈蚣。蜈蚣天生就是为了制造恐怖。爬到哪里都会引起女人孩子的尖叫。它们的天敌是公鸡,据说被娱蚣咬了的人,痛疼难忍,而只要公鸡一叫,痛疼自然消解。

一年半夜之中,二哥被一只蜈蚣偷袭了,撕心裂肺地哭,嗲嗲捂着耳朵冲他们的嬷嬷大叫,“还不赶紧送二子到医院去瞧。吵列死人了。”“蜈蚣咬一下子,有什么了不起,公鸡一叫就好了。”嗲嗲一听就睡着了。他则紧闭着双眼盼天明。但愿嬷嬷的说法是有效的。

嬷嬷是个守财奴,宁死都不舍得花钱。不仅是对二哥,对她自己也是如此,一次她自己突然间晕倒了,脸色煞白,浑身颤抖。全家人都吓坏了,要送她上医院,不知道她哪来的一股劲儿,一听说要送医院,就比要送她进十八层地狱还要紧张顽命地挣扎两个人都犟不过她。

二哥一直惨叫着,撕心裂肺。全家,想必邻居们也象他们一样,等待着公鸡的叫声。最后他实在招架不住了睡着了,醒来还好,二哥还活着,并且不叫了。而至于是不是公鸡的叫声叫好的,连二哥也交待不清。关键的时候大家都睡着了。

蚯蚓被泡得受不了了,从地底下爬出来,执着地向门外爬去,这个家快成澡堂子了,它们快要被淹死了,不得不另择他处。而蜗牛则不远万里从遥远的菜地里爬过来,缓慢而又坚定。它们喜欢潮湿的地方。这个象花果山水帘洞的家对它们太有诱惑力了。

除了柴米油盐的味道,屋里基本上什么味道都有,连人味都要靠边稍息。鸡鸭鹅粪便的味道是这个家庭最稳定的收入。外人进来一秒钟都呆不下去,胆敢深入的,回家十有八九会得肺气肿上呼吸道感染一类的疾病。而这个家庭里的所有成员都是老油子了,也就是古话常说,“久入花房而不闻其香,久入鲍鱼之肆而不闻其臭”。

此外,“骚班”的味道,沤烂的稻草特有的那种令人五心烦躁的腐败气息,雨水的潮气,以及家徒四壁的穷酸味,所有人世潦倒的种种乱像全都纠结在了这里。

男孩是暴雨来临时从桥上逃回家中又在暴雨洗劫完这个家后仓皇出逃的。当时家里一遍兵荒马乱,嬷嬷吆喝着指挥着姐姐去搬澡盆,把澡盆放到堂屋中央漏洞最大的地方,那里早已成了花果山水帘洞,白花花的水帘象天河改了道从此掉下来,让人担心天会不会也会打此掉将下来。

妹妹拿白铁锅,放锅灶那儿,白铁锅不够把脸盆也带上,千万不能让水把柴打湿了。柴要是打湿没得烧,接下来大家就只能吃屁屙风了。妹妹端着白铁锅大叫着杀向灶台,她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乐天派,天踏下来有大个子顶着,她乐得看热闹。

他则成了母亲的下手,检查每一张床上的动静。一旦发现可疑处,马上在下面放上一个容器。帐顶很快摆满了一桌。补丁垛补丁的蚊帐被放在上面的东西压得喘不过气来。

同父异母的大哥则被吩咐上了阁楼,反正也不是亲生的,最危险的事当然由他来做。当然这是笑话。过冬的棉袄棉裤棉都放在上面,那些都是祖传的文物,那可不当玩的。看盖在上面的塑料布否还能遮得住,遮不住得赶紧添些盖上,否则淋到雨烂了冬天全家就等着冻成冰棒好了。马上就是大哥气急败坏的声音,说他妈的老鼠在絮里面做窝了,又是屎又是尿的,接下来还有红兮兮的鼠仔子被扔了下来。妹妹赶紧把捧到手里来玩,说好可爱。“可爱个屁,”他走过去一巴掌从妹妹掌心里打落,一脚踏了上去,小老鼠的肠子就吐了出来。他的背上立马挨了一巴掌屁股上还被跺了一脚。

他们的嗲嗲横着脸站在一旁。也不插手。好象这么多的漏洞都是平常嬷嬷捣的。用一种仇恨的目光紧盯着嬷嬷,嬷嬷到哪他就盯到哪,显然是恨那女人一个洞了。嘴里面喋喋不休地扬言要用**把这个家炸掉,说他妈的他已经受够了。嗲嗲在日本人占领西洋时在日本人把持的矿山上当个爆破手,所以一下雨他就想起了老本行,冲动得历害,就想表现表现自己的爆破水平。

家中所有的容器连猫妈妈用的碗都派上用场了,雨脚仍源源不断地涌现。嬷嬷与儿女们都苦着一张脸,只有做老板做嗲嗲的,这时反倒高兴的不行,站在一边阴阳怪气地笑,幸灾乐祸似的,“老子去年下半年就跟你讲过,全部换,全部换,你不换,现在好了吧!看你还怎么接,我看现在你就用你那张破**接好了?”没人理他。姐姐漠视着雨水打在身上在雨中载歌载舞,也不怕摔倒。就象自己的名字一样,她要成为一名歌唱家,以歌声来折磨世上所有快乐着的人们。

妹妹这时则有了惊人的发现,家里出现了许多蚯蚓。于是不等他人反对,就冲到外面把鸭子赶了进来。指挥着鸭子这里有一条那里又有一条。鸭子是她的嫡系部队。那只最好吃的黄鸡听到了风吹草动,跟着鸭子屁股后面就闯了进来,被妹妹一脚搡了回去。鸭子宛入无人之境,伸长了脖子冲向一条条软体动物。有半截身子还未出土半截身子早已被衔在口中,于是便是好一场争夺,鸭子往外拼命地拽,蚯蚓则拼命地往地下缩,一场拉锯战,互不相让,妹妹大叫着为鸭子加油,鸭子一加油蚯蚓就断了,余下的半截蚯蚓立马缩了回去。断尾求生。妹妹不干了,不管三七二十一着了火地拿过铲子来,在母亲的尖叫声中“你要干什么,这是家里,”妹妹早已一铲子下去将土翻了起来。逃无可逃的蚯蚓挣扎着剩余的半截身子被侍立一旁的瘪嘴逮了个正着。有吃高兴的还嘎嘎地大叫大声。真是目中无人。气得嗲嗲飞起一脚踢在其中一只鸭子的肚子上。妹妹立马就哭了,就象踢得不是鸭子而是她自己。嬷嬷忙着指责嗲嗲。嗲嗲接着反击,说她们母女把鸭子当成了嗲嗲,却把他这个真正的嗲嗲当成了鸭子,她们母女两个对他一点也不好,他在这个家里的地位根本就不如一只鸭子地位高。在父母的争吵声与妹妹的哭泣声中,男孩落荒而逃。

床上也不全是干的,即使蚊帐上铺了一块又一块的塑料布还是于事无补,大概是因为其中没有任何一块是花过钱来的,床上十分之五的地方还是透湿的,另外有十分之一的地方也被洇潮了,所以床上能够睡人的地方也就剩下十分之四左右了。

靠里的半边湿透了。十五岁的姐姐侧着身子躺在他床上甜甜地睡着了。脑后是一只脸盆,雨水时断时续地打在盆里或盆沿上,有水花儿溅出来落在她如花似月一般的漂亮脸蛋上。腰那儿是姐姐妹妹洗屁股腿裆用的脚盆,这时也堂而皇之地出现在了他的床上。用来接从蚊帐上方滴下来的水滴。男孩站在床边迟疑了一会儿,一滴雨水落下来打在盆沿上,四散的水花,有一些打在姐姐美丽的脸上以及嘴里,姐姐微微张开的嘴巴下意识地舔了舔,未等孩子有下一步的动作做姐姐拧着眉头嘴里嘟囔了句什么,下意识地将露出半边坚果一样小巧而又结实Ru房的衫衣往下抹了抹,翻个身子侧向里面拱了拱,给孩子腾出窄长的一点空间来,刚刚好可以容下他的身子。

床前的澡盆里已经收集了不少的雨水,站在榻板上,探出脚去在里面晃两晃,就算洗完脚了。踮着脚尖爬上床去。姐姐刚刚腾出的空间又在她的不经意中占去了少许,弓着身子往里挤了挤。姐姐又咕咙句,面朝里身子缩起来,那只洗屁屁的脚盆便象被她搂在了怀里。孩子心领神会,也弓起身子,象蛇一样团成一团,屁眼冲着屁眼。一会儿就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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