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地震(1 / 1)
时间来到一九七六年的八月的这一天下午,离六点钟还差十几分钟。郑家的大女儿郑天歌带着小女儿郑天娇正在家中洗澡,郑天伟郑天然兄弟俩则在堂前做他们的晶体管收音机。这已经是他们做的第二台收音机了。第一台只有一只放大器,现在他们要做的是有四只晶体管放大器的更高一级的收音机。
条件有限,没有印刷电路版,刚满十岁的郑天伟就用削铅笔的刀,一刀一刀地把电路版刻出来。而他的小兄弟,六岁的郑天然正在帮他干他那个年纪力所能及的活,把一团乱七八糟的漆包线给理出来。他一边小心地刻着电路版,一边忘不了小声提醒弟弟小心点不要把漆包线搞断了。
最近西洋周围流传着这样一个故事。说西洋街道上出了一位神童,六岁时走过苹果树下,一只苹果砸到了他的脑袋,于是他就发明了万有引力定律。七岁时他上澡堂子里洗澡,发现自己身体排出去的水的分量正好与自己的体重相等,于是他又发现了浮力定律。电灯也是他发明的。
他们提到的那个神童指的就是正在做收音机的郑家二少爷,郑天伟。当然,那些所谓的发明都是别人的栽赃陷害。可是郑家点得电灯没有电池没有发电机也不经过国家公共电网,平白无故地就能亮,不花一分一钞,确是事实。
那是郑天伟在八岁那年做出来的一种设备。材料来自于夏子美捡得堆积如山的垃圾。几个二级管几个放大器两组线圈七八个电阻构成的一块电路板,分引出两根天线一样的探头,就能把天上的电能吸引下来供郑家使用。
起先街坊邻居只以为郑家安装了电灯,时间一长始终不见公家的人来抄电表就觉得奇怪,就有人怀疑郑家偷电。理不平,有人讲;路不平,有人踩。有人就打了郑家的小报告到供电所。供电所立马就派了人过来察看。
于是就看到了郑天伟制作的那一块电路版,再就是郑家屋顶上五六米以外有一路三百八十伏的高压线通过。除此这外,什么异样也没有发现,根本就不存在私搭电线这类的事。为了证明自己家没有偷电,郑天伟当场把电灯打开来让供电所的师傅们看了电的来笼去脉。
连供电所的大师傅们都看傻了,搞不懂,他是如何做到的,把天上的电引入自家用来照明,太高级了。前怕未闻。于是惊为天人。
就这样,郑家出了个神童的消息不胫而走。大家也就将郑天伟制作的电灯叫做“天灯。”以区别爱迪生所发明的电灯。全西洋人都觉得一个未来的爱迪生正在西洋的土地上冉冉升起。而他的弟弟郑天然更是对他崇拜的五体投地。动不动就是我二哥如何如何。
郑天然正理着漆包线。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劲,慢慢抬起头来眼睛扫了扫比较着有哪里不对劲,就发现自家的墙头微微地在颤动。就不紧不慢地问郑天伟。别看他的二哥年纪轻,他的二哥就是《十万个为什么?》,什么都知道。“能豆子,”“能豆子”是郑天歌代表全家送给郑天伟的外号,意思是无所不能的家伙,“你看,你看,我们家的墙在动呢?”好象有机会看到墙动真得是件幸运的事情,分明有些兴奋。根本就没有想到那可能预示着灾难即将发生。
郑天伟头都没抬,慢条斯理地说,“不会是地震吧?”就在此前的半个月左右的七月二十六日凌晨三点多点,位于中国北部的唐山就发生了严重的地震,他们的二舅作为救援人员已经和许许多多人赶去支援灾区去了。
“真的!没骗你,”郑天然一本正经地说,口气开始有些激动,“墙怎么会动呢?”
郑天伟这才抬起头来,好象是证明给他看似的,面前的墙壁突然间抖得更厉害了。土屑由墙头墙壁上飒飒地掉下来。郑天伟大叫一声,“天歌天娇,不好了!快跑啊!地震了!快跑!”说时迟那时快扯起弟弟就往外跑,经过天歌天娇她们洗澡的房间,见房门还紧关着,抬脚踹了一下,“天歌天娇别洗了,地震了!快跑!”。门呼地一声从里面打开来,从里面窜出来两只赤条条的影子。郑天伟打头,其他三个紧跟着,一口气跑到开阔地带。也就是他们家旁边的小学操场。隔壁邻居只要是在家的差不多都到齐了。只有卖包子老爹和卖包子奶奶还没有到,不过也可以看见他们的身影了。他们的孙女先跑到这里又折了回去喊他们。一个人搀着两,正在往这边走。大都已站在了那里,只有少数几个胆大的在自家的门口逡巡着。
由于这是一件千载难逢的事件,平生的第一次有可能也是唯一的一次。所有的人是既兴奋又紧张。而碰到这样的事情,一时也搞不清楚是幸运还是悖运。尽管是夏天,很多大人的身子都在不停地颤抖。尤其是那些妇人。小学王校长夫人就是其中一个,她的小女儿缩在她的大腿边上,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比她的母亲安静多了。旁边站着他的丈夫也就是校长大人,校长手里牵着他的另外一个孩子王了。他们的另外两个儿子站在离他们一丈开外的地方。校长夫人正在和瞎子嬷嬷在说话,说她正准备洗澡,水已经倒在澡盆里。幸亏衣服还没有脱,要不然现在可能站在这里正光着屁股呢!
郑天歌就呆在他们旁边。猛然间就意识到自己与妹妹两人就是匆忙间什么都没有穿跑出来了。光着屁股在。赶紧夹紧了大腿抱住了胸蹲在原处,脸羞得通红。觉得丑死了。她已经八岁了,可不象妹妹,四岁的郑天娇正光着身子,在人群中钻来钻去好不快活。郑天娇就是个人来疯,人越多她就越有精神也就越自在。突然间发现有这么多人聚在一起,就是晚上纳凉也没有这么多人在操场上,她太兴奋了。和另外一家的小女孩把所有人的腿当成了丛林,当成了屏障,穿梭来往,一会你追我一会我追你,两个人都跑得满头大汗上气不接下气。看上去不穿衣服的她比穿衣服的她还要自在。
八岁的郑天歌就想找条地疑缝钻进去。可是她并不敢冒然回屋去穿衣服。鬼晓得地震过了还是没过,要是去屋里穿衣服,正好碰上大地震,压死了那岂不是更亏。
其实当时大家的注意力基本上都在地震上,根本就没什么人在意她一个小姑娘穿没穿衣服。可她感觉所有人的眼睛都盯在了她的裸体上面。越想越不是滋味就哭了起来。周围的人声嘈杂。不注意听根本就发现不到人丛中蹲着个小女孩子正在哭泣。
她哥哥郑天伟刚去找小妹妹郑天娇,把一身臭汗的郑天娇拖到大家一齐。发现她蹲在那里,要她起来,说蹲在地上会被人不小心踩到。郑天歌不吭声。郑天伟这才想起了什么。迅速地把自己的裤衩脱了下来塞给妹妹。郑天歌想都没想,接过来就套在了自己身上。
郑天伟把裤衩脱给妹妹穿,他自己也就身无寸缕了。郑他也感到难为情。虽然要看也只有旁边的几个人看到。因为个矮小孩子吗。他还是不由自主地象刚才妹妹那样蹲在地上。郑天歌好感动,“二哥!你真好!”郑天歌抽泣道,“真是我的好哥哥!”
看哥哥都肯为姐姐牺牲,郑天然急了,心说,好事不能让你一个人做了。我也要做好事。也学着哥哥的样子,脱下自己的裤衩,朝哥哥递过去,“能豆子,给你!”他慷慨地说,“我不怕丑!”为自己的年轻而骄傲。
郑天伟苦笑了笑,把他捏裤子的手推回来。也不说话。他则以为哥哥跟他客气。“没事,穿就是了!”他很义气地说道。
“算了吧!好心的弟弟,开裆裤你给谁穿啊!穿了也跟没穿一个样,”穿上裤子的郑天歌也开始有心情和弟弟说闲话了。
郑天然羞了,郑天歌的话触到了他的痛处。
为了能穿上蒙裆裤子他已经和自己的嬷嬷斗争了不止一天了。从五岁开始他就要穿蒙裆裤,拒绝穿开裆裤,可是夏子美同志总是把他当小孩看待,就是给他开裆裤穿。他没有办法想想只有报复。
一天傍晚鸡上笼的时间,她还在忙着用缝衣针挑螺丝。就是把螺丝煮熟了,再用针把螺丝肉挑出来。郑华章下班回来了。一屁股坐在她对面的椅子上闭着养神。过了一会坐了起来,突然间就象受了什么刺激似的差一点蹦起来。可是他必竟是个大经理,还是沉住了气。不过再也没有停歇过,冲着她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嘴里还不停地嘀咕。尽管她一直吭着头干活,也还是发现了郑华章的不对劲,“你今天怎么了,老看我干什么?我身上又没有长花。”夏子美笑着说,“看得我还不好意思的呢!”
郑华章可是一本正经,“我说你这裤子是好的还是坏的?”
“当然是好的了,我今天早上才换的。才穿过几水呢!”
“那你摸摸裤裆那里是不是有个洞,”郑华章的声音还是那么平静。
“你个老不正经的,大白天的就跟我咂蛆,”她以为丈夫在跟她调情,脸都红了。裤裆那里当然有个洞,哪个女人裤裆那里不都有一个洞,要不怎么算是女人。只是让她感到奇怪的是。为什么今天不止一个人跟她说这同样的话。今天隔壁的桂嬷嬷这样说过。大瘌痢也跟她这样说过。被她骂了个狗血喷头。莫非这两天流行开这样无聊的玩笑。连她铁板一块的丈夫也都学会了。
“不是跟你开玩笑,你摸摸!”丈夫终于不耐烦了。
夏子美的脸更红了,小声嗔怪道,“小声点。老不死的,越老越不晓得丑,怎么搞的。今天你是不是吃错药了?”扔下针与螺丝往他们夫妻的房间走,以为丈夫是想做那事了。
“我是说你裤子是不是炸线了。你想哪里去了!”郑华章生气的直甩头。
夏子美这时才用手一摸,惊叫一声,“呵!我的天哪这怎么搞得!”手捂着裆赶紧跑进房里。
这就是郑天然干得好事。嬷嬷让他穿开裆裤他就要让嬷嬷也跟他一样。他用剪子把嬷嬷的裤衩铰了个洞。在所以夏子美象他一样穿开裆裤。因为忙,经常汗湿衣襟,衣服湿了就要换。换了要洗,为了省事。她总是尽可能的少穿衣服。连大冬天也常常一件单裤子过。如今裤裆那儿被儿子铰了个洞,黑乎乎的下体就一览无余了。想到一天来,自己穿着开裆裤被子人家看风景,夏子美就气不打一处来。脚边家里的大黑猫正冲她喵喵地叫。要吃晚饭了。它在催促女主人给它开饭。夏子美没好气的一脚踢了过去,“没用的东西,老鼠把我裤子咬成这样了。你还有脸找到要饭吃,去死吧!”一脚把猫搡到半空中。黑猫惨叫一声,“袜乌!”在空中转了个身子落在地上,飞一般窜得没影了。夏子美依然气得不行。不停地咒骂自家的猫。她的小儿子则在另一个屋里不住地笑。
从那以后,她就敏感多了,只要有人神色鬼脸地看她,她就习惯性地一摸自己的裤裆,日后尽管注意注意着有时还是忘记了检查。穿了半天的开裆裤才在别人的眼光提醒下发现。别人都还以为夏子美好这一口,得了露阴癖。哪里知道是她亲儿子害她的。而且她的小儿子做的很隐蔽,至今还没有一个人发现她的裤子是他铰烂的。做梦也想不到。一个五六岁的孩子就有这么坏了。从胚子坏起。
哪壶不开提哪壶,正好被郑天歌捅到了痛处。郑天然恼羞成怒了鼓着气闷着头梗着脖子就朝郑天歌冲过来,牛别架一样用脑袋来抵郑天歌。郑天歌早就因他那生气的样子笑得腿软脚软,没等他用力拱,自己就瘫倒在地。不依不绕的,瞪圆了眼珠子叉着腰。郑天歌倒在地上更是笑得直不起腰,说,“你你你,就他象人家的大队书记。小屁孩,还把腰叉着,你有腰吗?”眼泪都笑出来了。“把裤子还哥哥,让你光屁股!让你光屁股。”郑天然气得跺脚,把一双手捏成鹰爪的样子直颤,不晓得是气得还是用力用的,反正直颤,向姐姐示威,言下之意,你要是再罗嗦,就让你吃九阴白骨爪。“你来呀!你来呀!”郑天歌在地上挑逗着。他再也忍好男不和不下去了。士可杀不可辱,扑上去抓郑天歌,被郑天伟从身后拦腰抱住了,“好了!好了!你都把她打倒地上了,还要打她。”扭回头却发现小妹什么时候又跑没影了。正想着再去寻她。满头大汗的郑天娇气喘吁吁地跑回来了。手里扬着她与姐姐的衣服。郑天伟是又气又高兴,禁不住就有点婆婆妈妈,“谁让你跑回家拿衣服的,多危险,万一来大地震了怎么办?走也不跟我说声,下次再也不要这样了,听到没有。”郑天伟知道,父母将三个弟妹交给自己带,那么放心,自己的责任重大。
郑天娇被哥哥一通埋怨,两根手指含在嘴里,感到很委屈。郑天歌则大喜过望。忙把自己的衣服换上,穿好就把妹妹一把搂在怀里,“你真是我的好妹妹,”又亲又啃,把郑天娇弄得脸上尽是口水不说,浑身也痒得难受,咯咯地笑不停,“放开我,放开我!讨厌,痒死了!”“你说谁讨厌?你才讨厌呢!拿衣服也不跟人家说一声。”“下一次不了!”郑天娇被她摸得尖声惨叫道。郑天歌依然没有放过她,“我真是太爱你们了。有你们我真幸福!”
两人嬉闹着,一旁郑天伟早已把自己的裤衩穿上。操场上陆续有人走开,不一会却又回来了。有的搬来了竹床有的搬来了滕椅。还有人拿来了竹子还有芦席,都说要在操场上安营扎寨,晚上就不回家睡了。
郑天伟一看这架势,对弟妹们说,我们赶紧去找嬷嬷。我们晚上搞不好也要在操场上过,现在不马上问清楚,到晚上再想占就占不到地方了。就带着弟弟去找他们的母亲夏子美。让大妹妹郑天歌带着小妹妹呆在原地不要动,先占一块地盘等找过他们的嬷嬷找回来再说。如果有谁要抢她们的地盘就拼命地哭。
郑天歌说,哭我最内行了!你放心吧。
夏子美具体在什么地方,兄弟两人也不清楚。反正肯定在地球上在西洋。除非要饭的时候她老人家一般也不跑远。河边的把握性大一些。河滩上大面积的菜园需要她打理。或者在河里摸河蚌捞薇草。
兄弟俩朝河边走去。这时才发现,今天的天与往日的天完全不一样。整个天空既不是黑色白色蓝色,而象肝炎病人一样,整个天空都是黄熏熏的颜色。看着就让人眼晕。不清楚这究竟怎么一回事,地一发火,连老天也变了颜色。
河滩上没有找到夏子美,掉过头来往东去。东边马路另边是西洋大队西洋生产队的农田和菜地。他们的嬷嬷经常到那里挖蚯蚓挖野菜。当然农忙的时候她也会到那里拾稻子小麦黄豆。那里也有些小的池塘。里面长满小藻,连长在里面的鲫鱼都是水藻颜色,在日光下呈现出金黄色。她可能到那里摸螺丝探虾子,反说不一定。反正就在西洋的地界上,不至于出国。不在河边,东边的田里把握就增大了。弟兄边走边东张西望,保不准嬷嬷从哪个缝隙里就钻出来了。二人走在石子路上还没上公路,前面走来一个人。不是别人,是他们的舅老表夏一龙。
夏一龙边走边抹眼泪。“老表,你怎么了!怎么哭了?”没等郑天伟开口,郑天然就开口问道。夏一龙抬眼一看是他们两个,眼泪更是哗啦啦地流,总算是见到亲人了。哽咽道,“我要走,我要到外面去。我不要在这里住了,老表!这里要地震了,你知道吗?”叫一声“老表”不哀也哀,“我们一起走,好吧!要地震了!这里不能住了,我们走吧!到外面去?”
原来夏一龙刚才在他家门口听人说,大地震来的时候天崩地裂,整幢整幢的大房子就会掉起地缝里去。然后地缝一合,什么就没有了。并说十几天前的唐山大地震就是这样发生的。说上百万的人象小鸡似的跌进了地缝里,地缝一合全部活埋了。感情地震就是土地公公肚子饿了,逮到什么吃什么。
他吓坏了,觉得再在西洋呆下去定是要死了。想到脚下的大地随时都可能张口大嘴把他吞进去。埋人都不用费功夫挖的。就魂飞魄散。马上就决定要在地震到来之前赶紧离开这个是否之地。他想要离家出走,到没有地震的地方避难。
他到这里来是来找郑天然的。他与郑天然的关系不错,是蛋拖痰灰的朋友,所以就想拉他做个伴儿一起亡命天涯。一个人走他还真的有点害怕,可是有两个人他就不怕了,感觉就有主心骨了。没想到半路就遇见了。把自己的想法跟郑天然说了。郑天伟在一旁也听着。看这两个加起来才十二岁的家伙会打算怎么办。
听夏一龙说地震来了会吞人,郑天然也吓了一跳,从来没有人跟他说过,他也根本没有想过地震来了自己可能会死掉。经老表这么一提醒。马上就决定与老表一起走。“能豆子!”郑天然抬头对他的二哥说,“你跟嬷嬷讲,我和老表到外面去了。不家来了。”说着牵着老表的手往马路上走。
“你们两个真的要走吗?”郑天伟笑死了。也不阻拦他们,看着两个小家伙的背影往马路上走,一本正经的样子,只觉得好笑。
两个人扭过头来认真地点了点头,“有什么好笑的,”转过身来夏一龙有点不悦地对郑天然说道。
“那你们晚上吃什么呢?”郑天伟依然没有追他们站在原地大声问。
两个小男孩这时已经到了马路上。夏一龙伸出手去象模象样地冲来往的车子招手,看来是想搭顺风车。听到郑天伟的这一句话,把手缩了回来,象被什么东西咬了一下似的。
“是啊!我俩晚上吃什么呢?”两个人同时伸长了脖子问对方。
“晚上你们又在哪里睡觉呢?”老的问题还没解决,郑天伟又提出了新的问题。他们也没有想到。
“是啊!我们晚上睡哪里呢?”两人又同时问对方。“钱,回家拿钱!我小猪里头有八毛钱。我把它砸了把钱拿出来,”夏一龙一副财大气粗的样子。
“那我一分钱都没得,我家嬷嬷一分钱也不给我。我怎么办?”郑天然两手一摊为难地说。
“没关系!反正我有钱。我们俩去砸小猪去。”夏一龙拉着郑天然就要往他家的方向走。夏一龙家住在街北面。
“我不去,”郑天然往回缩了缩。
“干什么,你不想走啦!”夏一龙问他是不是改主意了。
“我没钱。”
“我有钱吗!我讲了么!”
两个人一个说自己没钱一个说自己有钱。郑天然就是不动窝,其实脑子里正在作着斗争。是用老表的钱呢,还是回家找嬷嬷要了钱后再一起逃跑呢。他心里还想着离开,不过没有钱让他很为难。他不想贪便宜。尽管对方并不是外人。“我们明天再走吧!明天我就有钱了。”郑天然的脸由为难改为笑脸,就好象他已有了发财之路。事实上他只是想让老表高兴。至于怎么找嬷嬷要钱,等一会再想好了。不能让老表跟着自己一道难过吧!
“我有钱吗?”夏一龙坚持道。而郑天然已经主动松开了手,朝他的二哥走去。“我们明天走。我明天早上起来就到你家去,你在你家里候我,”郑天然说。
夏一龙有些落没,眼巴巴地望着郑天然和他二表哥往东边的农田里去。这才想起问他们这是到哪里去。他也想跟着。郑天然说,我们去找我们嬷嬷。
“大娘怎么会在那边,她是从我家门口过去的。”
“到北边去了!到那边干什么!”
“去买冰棒啊?大娘背着冰棒箱子过去的。边走边喊赤豆冰棒五分钱一根咧!”夏一龙学着夏子美的嗓音叫着。
“那我们不要找了。那不晓得跑哪里去。”郑天伟说,牵着弟弟往回走。夏一龙也往他自己的家里走,走的很慢,边走边哼哼,牙痛一样,“今天晚上就困外里。不家去困。家里一地震就打死了!”他边走路边自言自语,象个小老头似的。想想他就很害怕,知道仅凭自己这小身板,象人家说的那样,真的还不够塞土地公公的牙缝的,“土地公公你就放过我吧!我还小,身上没肉。肉也不好吃。你就饶了我吧!”想到不远的地方有个土地公公庙,就走了过去。那是一个破落的土地公公,香火了了。夏一龙就在庙前跪下了,一共磕了八个响头。心里这才定了些。土地公公土地婆婆两个看在他磕了这么多头的面子上也会饶他不死。
晚上,操场上就搭满了一个个简陋的小屋。大家都叫它防震棚。棚子的大小因各个人家的人口不同大小不一。人多的就大些人少的就搭小些。只要全家人晚上能挤在一块睡觉就行。又不是要在里面过日子,就晚上睡一下,白天还是回家。担心也只担心晚上睡着了不省人事的时候,地震来个突然袭击,在睡梦中就把大伙给结果了。白天并不是很怕,反正只要一有个风吹草动就往外面跑就是。
郑家也搭了一个防震棚。郑氏二兄弟去找他们的母亲那会儿,夏子美已经回来了。发生地震时她正在“鸡窝里”买冰棒。“鸡窝里”离街上有五六里路。不知道家里怎么样了。二儿子有没有把他的弟妹们照顾好。马不停蹄地往回赶。箱子里还有二十多枝冰棒也不卖了。边走边担心大地震会过来,“老菩萨保佑,你要是让我死,也要让我回到家里见到我的孩子们后再让我死。列也要让我见到我的孩子。行行好,行行好!老菩萨保佑!”夏子美边走边与神祗作着交流。走一阵小跑一阵。跑得时候冰棒箱子就阔阔打她的屁股。
二兄弟从路上回来时,她也刚好到家。然后,一家五口就开始搭防震棚。他们家在搭的时候,别人家也在搭,而且基本上都是父亲带着孩子在搭,唯独郑家是个例外,光有母亲不见父亲。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家的男主人在地震之前就已经死了。
郑华章当然没有死,要不我也不会说这么多的废话引他出场。他还活着还在做他的大经理。郑华章是个大好人。这是西洋所有人公认的。那时的人和现代人相比,脑子里总象是少根弦。只为国家集体利益着想,把家庭与个人利益放到极其卑微的位置随时奉献随时可以牺牲的位置。当集体与家庭,当国家与个人同时面对灾难时,他们首先想到的是集体利益国家利益置小我于不顾。这对于世人来看是值得赞扬的品质。值得普世的人生态度。然而在他的家人看来,他所做的一切无疑都是应该遭到诅咒的。父有铁骨铮铮,儿有排骨根根。一个大公无私的父亲后面必然有他的妻子儿女跟着遭殃。连正常人的生活都过不上。在他们的眼里在外人眼里大公无私而且可爱的人,在他们的眼里就是个自私的混蛋。
西洋是个圩区。地势低洼,每年夏天都要看老天的脸色过日子。早在仇其英主政江南期间,三年就有两年发洪水。仇其英急得不行。就曾请过风水师傅来看风水。
风水师说,整个西洋其实就是一条浸在水里的船。水大的时候,这条船之所以很危险那是因为船上没有锚。因为没有锚,船就没有办法固定在水里。水一大就会被冲的直打转甚至冲走。
仇其英一听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当然很着急了,忙问风水师有何破解之策。
风水师说,你们西洋现在有四大姓,仇华鲍郑。四也就是肆,放肆的肆,肆虐的肆。洪水不在这里泛滥成灾那才怪咧!而且四“字”还可以作为“死”字来讲,死地,死亡,死无葬身之地。所以要改变这连年洪灾的局面,西洋的四大姓的必须要改成五大姓才行。五也就是无,意味着平安无事。
仇其英一听,那好办,别说五大姓弄成七大姓八大姓都不成问题。都是小事一桩。主要是那个没有锚的问题如何解决
风水师笑道,山人自有办法。锚即毛。头毛的毛,姓毛的毛。也就是说,只要他们请来一班姓毛的人家常住西洋,就可以确保西洋这条小船在每年洪水泛滥的时候不被大水冲得人仰马翻。
仇其英要人请过户藉来看,就发现西洋什么稀奇古怪的姓都有,比如中姓撒的,姓苟的,唯独没有一家一户是姓毛的。不得不佩服天师的道行高深。
于是乎,为了西洋的长治久安,仇其英运动自己手中的权力从隔壁的立人县迁来十多户姓毛的人家。这样西洋这条船上就算是有锚了。
当然这不过是一厢情愿的事。一直以来西洋都饱受洪水袭扰。
“圩田好做,五月难过”,每年夏天阳历六月,连绵的梅雨下来。南边山里面的山水汇成巨蟒一般的惊涛骇浪滚滚地冲下来,河水暴涨,混浊的河水带有江南红壤的肤色俨然成为一条红河,漫过河堤,象海里面涨潮一样来势汹汹,迅速地淹没南街的石子路漫到居民区来。那时家家户户的人就要忙着把家里禁不住泡的东西往高处搬。都有经验了。反正每年的水也不会太大,最多淹到床那么高就差不多了。
那时差不多每个在外的人包括上班的都要往家赶抢东西,不能让家里的东西被水给淹了。唯独郑华章是个另外,如果发水时他刚好在家,想要他帮一帮手往阁楼上架一架棉被之类的易毁财物,都好象是占他便宜似的。绝不会干。别人往家跑,保家;他则想都不想往外跑,去卫国。家里淹成什么样,毁了多少东西,他才不管,脑子里只有集体、只有国家。
刚嫁给他那会儿,夏子美实在接受不了一个人这样的行为。说不好听点,就觉得这人有毛病。那时还经常骂他。也气哭过。时间长了,麻木了,不骂了,更不哭了。连说都懒得说。就当他是个废人。那样不也得过。怪谁呢?只能怪自己的命不好呗!
要是有人提起来,“发这么大水,你男人呢?他到哪里去了?怎么不帮帮你,让你一个人在水里淌来淌去的!”她保管不会再说,“他死去了!”反正她已不把他当人,有他无他一个样。如同她是领导,指望他卫国他会听她,保家门都没有。
就象今天,地震了,尽管动静不大,但是孬好有点儿女心的男人,肯定要回来看一看家里是不是安然无恙。房子倒没倒啊!孩子有没有压在废墟下面啊!都应当回来瞧一瞧看一看。他郑华章绝不会回来。别说地震小,震得越厉害他回家看看的概率就越小。要是他郑家人都在地震中死光光了,全西洋也只会是他最后一个知道,他家人都死绝了。他关心的永远是他的单位,他的那些宝贝疙瘩。合商总店的墙头是不是在地震中倒了,浴室的水塔是不是开了缝?菜场里的鸡蛋碎了没有,-------。
所以家里出了再大的事,孩子们首先想到的就是找她夏子美,从来不会觉得要去找父亲。要父亲来帮助他们。俗话说的好父爱如山。郑家的这座山,则是纸糊的,看起来很美。不禁靠。
说不恨郑华章妹子那是假的,那是因为恨到骨子里了。光骂已经是便宜他了。不说千刀万剐方能解恨,至少也要暴锤一顿方解心头之恨。恨他毁了自己的一生,恨他不把自己当人不把儿女当人。恨他不把这个家当成家。恨他只把自己当作一个旅店的老板娘。
可是在整个西洋郑华章都是一个口碑极好的人,不亚于焦裕禄之于兰考之于中国。为了集体为了国家他也算是鞠躬尽粹。党要他用手爬他不敢用腿走,反正党要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绝不会说一个不字。要他杀人马上去拿刀,要他放火马上去点火。不管是不是坏人在借用党的名誉在为所作歹。
不只是听话,干起任何事情来都身先士卒率先垂范。
比如说,烧火。他在本职工作之外,还兼了一项工作,那就是帮助其属下的浴室当烧火工。
西洋浴室从每年的十月开到来年的五月初。这一段时间,他就和另外一个工人,一对一天的轮流烧浴室的水。男浴室五个池子,女浴室三个池子。男浴室八十八担水。女浴室五十五担水。总共约七吨多水,要在早上七点半点钟上班之前全部烧热。当然不能太热。必竟是给人洗的不是褪毛。
轮到他时,凌晨两点就要起来,如果天冷还得往前提。因为天冷的时候水不容易热。提前两个小时,十二点左右就得起来。然后一直到晚上的七八点钟。中间回来吃三顿饭。其间要不做煤往炉堂里添煤。所谓做煤就是把煤里搀进去一部分黄泥巴加水和在一起。因为和过黄泥巴的煤比纯煤禁烧。也就是一种节约用煤的方法。炉渣多了就得出炉渣。
出炉渣对于劳动力来说都是一件力气活,一般女人根本就干不了。光一根铁耙子就有好几十斤,没一把蛮力气,平着端起来根本就不可能。因为炉渣都在下面,所以出炉渣的时候,必须用铁耙子先把有用的推到炉堂后面,把烧过的炉渣刨出来。光就这一样就累得人死。首先炉堂的温度惊人,出一次炉渣就象做了一回烤鸭,浑身上下都会烤得油往外滴。此个就是累。没有一把力气。把燃烧着的煤推到炉堂后面就推不动。不仅仅是铁耙的自重。加了黄土的煤烧起来总是结的一块一块的不用力根本就推不动。而且推深了炉渣出不尽。得回头来过。推浅了,没有烧完煤就会当成炉渣出了出来。那就是浪费。这是郑华章无论如何也不能容忍的。所以,出炉渣的过程是耙子在炉堂里来来回回许多番才能出尽。
耙出来的炉渣再铲到黄荆条编成的筐子挑到外面。这个所谓的外面离浴室有五百米的距离。火一直烧,炉渣就一直不停地产生中。过一段时间就得出。男女浴室八个水池子总共有八口锅。八口锅意味着就有八个炉堂。每个炉堂一个班一般要出两次炉渣。下午两三点钟一次,再就是晚上下班一次。八个炉堂的炉渣出下来,一般需要两个小时。一个班光出炉渣就得要四个小时。出一次炉渣再冷的天,人就象在水里面洗过一回似的,从里湿到外。
这怪不得别人,这项工作是身为合商总经理的郑华章他亲自选的。也是其属下的所有工作中最苦的一项。而且是义务劳动不取分文。有人就说了,“老郑,你这么辛苦,多拿一份工资也是应得的。”他拒绝道,“你不要害我。多拿一份工资,人家以为我贪污呢!”他就是这样一个人,在金钱上宁可少取不肯多得。唯恐别人把他看成一个贪官。他最怕的事情可能就是被老百姓戳脊梁骨了。除此之外,他还得日理万机,当好他的总经理。
现在我们多少也能够理解一个做父亲的和一个丈夫为什么回到家里什么也不做的一些可解释的原因了。他是太累了,在外面他是死撑着,紧绷着,到了家里他就再也装不下去了,就软了就瘫了。
而且做为西洋商界最有权力的领导干部。前来拍马屁的送礼的肯定不在少处。可是没有一个得逞的。每一个笑着进去的马屁精,无不是哭丧着脸灰溜溜地逃出郑家大门的。拎来的东西能扔的就扔到门外,让马屁精自己去捡,不能扔的放到门外,让来往走过的人都能看见有人送东西到他家来了,请上眼,马屁精是谁开后门的又是谁。他是绝不怕人家知道有人送东西给他。所谓的身正不怕影子斜。倒是那些走后门拍马屁的被他这一弄下不了台。再厚脸皮的家伙也不免脸红灰溜溜的。
当然人家也不傻,哪个拍马屁走后门的不是比猴还精。知道女人最喜占小便宜。做丈夫的征服不了,改走夫人路线,有人就想攻克夏子美这个枕头。当然,夏子美也正是那种见钱眼开的人。一拍即合。东西收了,事也答应人家了。结果等郑华章一回来就要骂她个狗血淋头。暴怒是肯定的,“老子要给你害死了!老子要被你给害死了!赶快给老子把东西还给人家去。”不管多晚时间,都要逼着夏子美还人家东西去。真的不还,就会动粗,揍她。逃回娘家。被夏孝忠知道了,不但要把她臭骂一顿,然后遣送回家,还要当着郑华章的面当面道歉,保证下次再也不敢了,夏孝忠自己也会向女婿道歉,说自己教女无方。
那些小人们看送东西给他们夫妻俩个都不好使,就开始转而把目光对准他们的孩子。小孩子好吃,这是全天下的孩子的共性。有的人就趁他们夫妻俩不在家的时候来,买一些糕点糖果来送给孩子们。小的,象郑天然郑天娇他们可管不了大人们的规矩,既然人家说不送给他们吃的。不管三七二十一,吃了再说。夫妻两人中有一人回来看他们吃着喝着,就象在开一场PARTY,当然就会问东西哪里来的。他们就会说出送东西的人名字。当然名字是送礼者告诉孩子们的。他们绝不会干赔本赚吆喝的买卖。
东西让孩子吃了,吃动了,当然就不能再还给人家。只好拿钱抵帐。当然为了打击对方的,他是不会给他们好脸色的。不管什么场合,碰到了,把钱往人怀里一递,“哎!”这是打招呼,“你送到我家的东西,我家小孩子吃掉了。这是钱给你。算我买了。不要?不要,我扔地上了。”爱拿不拿,反正钱都给你了。不欠你的人情。也不管是否在众目睽睽之下,拍马屁的人是能受得了。
只要说起郑华章这个人,没有人不说好。不说郑华章是个清官是个好人大好人是个焦裕禄式的好干部。
可在骨子里很多人却恨他恨得要死。因为他曾经让他们马屁没有拍成在众人面前丢了脸出了丑露了拙破了相。人家说宁可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而郑华章得罪的大都是小人。而小人一旦受伤之后都要侍机报复的。
可是在夏子美在他的儿女眼中,郑华章不止是不合格那么简单。在夏子美看来郑华章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自私鬼。
要是把夏子美的意见总结成一段声明一段发言稿,大致是这样的。
郑华章不仅自私而且虚荣。他之所以被大家看好,那是因为他的自私自利贪婪。他的贪婪不是普通人爱钱爱财,而是爱荣誉爱名声。为了得到一个好的名声他不惜一切,为了得到好的名声他挖空心思地表现自己。把一切时间与精力都奉送给了他所在的集体所从事的事业。
为了得到别人的赞扬别人的褒奖,他可以牺牲家廷利益家庭幸福自己应得的报酬。一切的一切只不过是为满足他的那份虚荣心而已。
然而自古以来,他的这种自私都被冠以祟高的声名。蒙上了一层神圣的光环。被主流意志所认可所鼓吹。是冠冕堂皇的是被歌颂的,这一切都掩盖了它自私的本质。
对社会有用的人只能代表他对社会有用,并不能代表他的行为不是自私的行为。只要他在实施自己的行为当中伤害到别人并从中渔利,那样的行为就是自私的。
有人就说她这个女人不通情理,有这样的好丈夫应当娇傲才对。你却为什么总要和他作对呢!那些人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痛。不过日子不知柴米贵,不和他一起过日子,又有谁比她更清楚他是个天使还是魔鬼。
要是能离婚,她早就把他给“休”了。她才不在乎别人的感受呢!谁要是说他好喜欢这样的人,那就与郑华章过两天试试好了。到那时,他们就该知道了,胳膊肘往外拐是什么样的一番滋味了。嫁给这样的男人,反正她是觉得倒了八辈子霉了。
好人不是拿来嫁的,而是拿来用的。
家里的帐篷搭得差不多了,郑华章才回来。也不帮忙,站在一边指手划脚。指责带着孩子在操场上搭防震棚是扰乱社会治安蛊惑人民。让政府晓得了肯定会倒霉的,搞得不好会被抓去坐牢。要搭防震棚也应当有国家和政府的通知。既然国家没有通知,那就说明没有事。不会有大的地震来。说有大地震要来的人,肯定不会有好果子吃。因为那是造谣。造谣的人肯定是要被抓起来的。要夏子美趁早把防震棚拆了,省得政府查过来,知道是他家搭的,就连他也要跟着倒霉。
他们的大儿子郑天大女儿郑天歌本来还干得热火朝天的,一听嗲嗲这么说就泄了气。巴巴地望着夏子美问,还搭不搭。夏子美早就听得不奈烦了,听他放屁!我们搭我们的。别理他。他就晓得听共产党的咧!就怕共产党找他算帐,就怕政府摘了他的乌纱帽!”
“放你妈的屁!”手指点着夏子美狠狠地说,“老子跟你讲了,你不听。出了事,不要怪老子没跟你打招呼!”郑华章悻悻地走了。
“反正不会把你这个大经理扯进去,你放心好了,不会让你丢了乌纱帽。共产党要怪也只怪我,要抓也只抓我。保证不会让他们怪到你头上抓到你身上。”夏子美讥诮道。
“嗲嗲!晚上你住哪里?是住这里还是住家里。”郑天歌问。
“家里!老子才不住你们作得的狗窝呢!”郑华章没好气地头也不回地回家了。
当晚他一个人睡在家里。夏子美带着孩儿们住进了新搭建的防震棚。郑天然本想找母亲要钱的。开不了口。如果说,他要与老表离家出走。她肯定不会给他钱的。想什么法子呢!法子没有想出,人睡着了。
正睡着呢,大地震就来了。我的那个天!操场中央开了个巨大的口子,一眼望不见底漆黑一片,那应该就是传说中的地狱了吧!看业,阎王向操场上的所有人都发了请帖了。大家辛辛苦苦搭的防震棚一个个象纸糊的人一样掉下去。学校的教室也一间一间倒塌稀里哗啦地掉进去,眨眼都不见了。他与嬷嬷二哥一家人这时全部都醒了。姐姐吓得哇哇直哭。妹妹嘴里喊着,“老天保佑啊!老天快来保佑我啊!我不想死啊!我还没点点大呢!我不该死啊!”全家人都开始往地缝里滑去。他也不例外。
眼看着自己就要跌入万丈深渊,千钧一发之际,就听见二哥在喊,“天然!天然!快蹬腿,蹬腿,快!”他一听赶紧猛蹬了两下。突然,令人惊喜的事情突然就出现了,自己已经不往下掉了,整个人浮在了半空中。他的嬷嬷他的大哥姐姐妹妹也和他一样,按照二哥教的停在的空中。其它人家则不象他们家这样幸运有一个聪明的二哥,纷纷从他们的头顶上方摔下来跌到地缝里。到处都是绝望的撕心裂肺的哭喊。震耳欲聋。“不要停啊!再蹬啊!”又听到二哥的声音。他又蹬了起来。他家的其他人也同时蹬起来。这时,就发现他和他们全家人正随着各自双腿不间断地用力蹬,正一点点往上升。象气球一样,往上升。就象不是在空气中,而是在水里。踩得越欢升得越快升得越高。
终于他们全家在各自的努力下又见着地面了。又看见房屋又看见树木了。学校的蓝球架就在前面不远,他伸开双臂朝蓝球架划去。划到蓝球架下,他想象电视上那些大人扣蓝一样,摸到蓝圈。就猛蹬两下,身子开始慢慢接近蓝圈了。他正想着自己手里要是有一个蓝球就好了。他可以完成一个扣蓝。那一直是他梦寐以求的。今天好不容易有了一次飞起来的机会,一定是要过一下扣蓝的瘾了。就发现有人在下面扯他的脚,低头一看,妹妹郑天娇正眼泪汪汪地双手抱脚把他往下拽,并张大了嘴巴啃他的脚后跟。他就觉得好笑,这个小丫头真是自不量力,也不量量自己的啃有多大,自己的脚后跟又有多大。郑天娇也发现了自己的嘴巴比起哥哥的脚后跟来似乎是小了点,鼻子一滑,嘴就抹到了脚掌前面,掰开哥哥的大脚趾,张口吭哧一声。他就再也笑不出来了,惨叫一声从空中跌落下来,“你要死啊!你还真咬啊!”防震棚里的所有人都给吵醒了。连睡在旁边帐逢里的买包子老爹在问老伴是不是做恶梦了。“三更半夜的吵什么吵,挺尸还要吵嘴,”夏子美生气道。她说了就等于帮郑天歌省了份力气。要不她也是要开口制止的。太不道德了。吵得大家都醒了。“我睡好好的,哥哥老是拿脚蹬我!”郑天娇带着哭腔向嬷嬷投诉道。
难道是一场梦?没感觉是在做梦啊!明明见到自己飞起来的。再看看四周。大家都睡得好好的。这才发现真的是一场梦。可是这梦做的就象是真的一模一样。倒下头去想回到刚才正要摸到蓝圈的那段梦境里去。谈何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