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温暖在远方(1 / 1)
第二天上午九点来钟,郑天伟正在内河河边钓鱼。郑天歌找了来,问有没有看见弟弟天然。郑天伟说,“今天他没跟我来。我也老半天没看见他了,天晓得他双溜到哪里去逍遥了。”
“他整天象个跟屁虫一样跟在你屁股后面,我怎么会不知道他在哪里呢?我还以为他一定是跟你在一块儿钓鱼呢!二舅妈来找他,说表弟夏一龙不见好长时间了。我以为他也在这里看热闹。没想到他们一个也不在这里。真是奇怪这两个小家伙跑到哪里去了呢?搞不懂。”
郑天伟这才突然一拍脑袋一跺脚,说自己忘记了,以为他们只是说着玩玩的。没想到他们当真了。
“说什么呢?一惊一乍的!”郑天歌这样问自己的二哥。郑天伟就一五一十地告诉她,昨天,两个小鬼计划离家出走的事。一边解释,一边赶紧扯杆子收线,鱼也不钓了,找人去啊。鬼晓得他们两个小愣头青,现在跑到哪里了。
“他们俩个真的离家出走了!我还以为他们一晚上睡过就忘了呢!”郑天伟懊恼自己一时大意。郑天歌也不晓得如何安慰自责的二哥。郑天伟拿着用水竹做的钓鱼杆,一手拿着油饼与蚯蚓,急猴猴的在前面走;钓上来的五条鲫鱼则被一根一尽来长的柳条,由腮至嘴穿成糖葫芦似的一串,养在水里,现在被郑天歌提在手里跟在哥哥身后,二人一同回家。
没到家呢,从幽深幽深的蓠芭墙的縫隙中,就看见他们的舅妈盛月儿正站在他们家的院子门口四处张望着呢!见他们过来,儿子却没和他们在一起感到非常地失望。又听兄妹二人说,两个小家伙昨天就计划着今天离家出走,就吓坏了。赶快发动人去找。盛月儿去夏家通知华守珍,郑天歌去找郑华章,孩子离家出走。这样的大事他要再不管,那么这个老爸就是吃屎的老爸了。平常郑天歌与郑华章的关系最铁。所以由天歌去找郑华章。郑天伟则赶紧去通知夏子美。这时的夏子美比较好找,肯定在街上买菜。
被通知到的人都集中到郑家。夏孝忠华守珍老夫妇俩都来了。一个是外甥一个是亲孙子,手心手背都是肉,急得跟火烧眉似的。郑华章也回来了。还带来了两个同事,一个是会计小吴,一个是药店经理鲍经理。他们都是自告奋勇地过来帮忙的。找人这种事,就象毛主席所说的,人多人量大。人越多越好。稍作分工,东西南北各都派人去找。家里就剩下华守珍带着几个孩子在家看家。
今天早上郑天然比往常起得都早,为了检验昨天晚上做的那个梦不是梦,他使劲地蹬地。发现自己一点也没有离开地球去外天空的意思。从嬷嬷的枕头底下摸了两块钱就去找夏一龙。夏一龙已经把昨天的事给忘了。还是郑天然提醒了他,于是又重新害怕起来。两人来到马路上拦车子。拦了半天也没人理他们。气不过。两人用石头子砸了一会儿车子。还是没人答理他们。就凭他们那一点力气。石子扔到车上。
顺风车看来是搭不到,只能坐11路了。也就是甩大腿。走。可是往哪里走呢?这是个问题。夏一龙除了石坊再也不知道别的地方,于是就说,我们到石坊去吧!石坊离西洋老远老远,那里肯定没有地震。郑天然更是可怜,长到六岁,除了西洋哪里也去过,整个一个家乌龟。只好说,石坊就石坊。没有二话,两人就顺着马路往南走。因为夏一龙印像里他们家从石坊搬来西洋就是从南边过来的。
两个人手拉着手往南走。“我们俩个手拉手,是对好朋友,敬个礼,握握手,你是我的好朋友!”俩个人边走边唱,很开心。不象逃难,更象去往一个有趣的儿童乐园。唱过了就说话,不知道哪来得那么多话,边走边聊,笑声此起彼伏。一转眼,就走了有两个小时。没一个人喊累。根本就不晓得累。只是,夏一龙说他肚子饿了,早上没吃饭,想吃东西。这要是在家里,得去找盛月儿要吃的了。环顾四周一看,才感觉有些不对劲,哪里还有妈妈。除了来往的汽车,路上几无人迹。太阳也渐渐地大了。虽然有树荫遮蔽,天还是热的。禁不住嘴就开始瘪,瘪的频率越来越快,一副风雨欲来的架式。
“不要哭,跟我来,我带你要吃的”郑天然这时显现出超出其他孩子的一面。因为他有过与夏子美下乡乞讨的经验。拉着夏一龙往马路边的一户人家走去。此正是吃饭的时候,那家人正在吃饭。看着两个小孩子对直不打弯地朝他家走来。“这是哪家的孩子,怎么到我家来了!”那家夫妻俩全都捧着碗站了出来。他们家的狗也发现了陌生人的闯入,而且是两个小不点,当然不肯放过在主人面前立功的机会,比往常叫的凶出去何止一倍。
夏一龙怕狗,可是他不说,转过身去,不敢往前走。郑天然拉他不动,问他是怎么了,是不是不想吃饭了。他也不吭声。直是说我们走吧,走吧!直到那家的大人出来,把狗喝停了,只才把脸抹过来。
“你们是哪家的孩子,到这里来有什么事?”女主人笑呵呵地问他们俩。两个人长得虎头虎脑的还是挺好玩的。孩子就是大人的玩具,只要长得好玩,是不是自己家的无所谓,一样喜欢。女主人三十岁左右,玩性还是不小。
“我家老表肚子饿了,要吃饭,给他盛碗饭来。不要大碗,大碗他捧不起来。他还小。小碗就差不多了,”郑天然老气横秋的吩咐道。那家有两个孩子看上去都比他俩都大,鼻腔里的两条分泌物拖老长,就象两条可口可乐的生产线,一直送到他们嘴里。躲在父母的背后面,怯生生地望着这两个不知从哪里来的小孩子。
“那你呢!你肚子饿不饿呢?”女主人显然是找到了一个开心果,眉开眼笑。
“你不要管,给我老表添饭就是。”
那家的老人这时也捧着碗出来了。看着这两个小家伙,也觉得怪好玩的,说,“哪里来的小老人头。讲话跟大人样的。一点也不怕人。”
“好象是街上来的。讲话老叽叽的就是跟我们农村的小家伙不一样,看我家的这两个小现世的,在自己家里见到生人都躲,不要说到了外面,真是没鸟用。再看这两个小老人头,哪里有一点怕人。”女主人回头对可能是她婆婆的老女人说。
男主人大概觉得丢了面子,掐着脖子把老大从屁股后面揪出来,“你躲什么躲,人家还没你大呢,一点出息都没有。”话没说话。老大又躲他屁股后面去了。他扭过身子又去扯。被老女人制止了。
“我凭什么给你家老表饭吃,我又不认识你。你是谁呀!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我就添饭给你家老表吃。”
“啊呀!你这个奶们真是的。这么罗嗦。老表,我们换一家。废话这么多,不就是吃一碗饭么!”郑天然说着扯着夏一龙就要离开。
女主人正逗得开心,哪里肯放过了他。“不准走!不告诉我你是哪个,就不让你走。”
“啊呜!”郑天然突然间张开两只手,张大了嘴巴,冲那个女人咬了过去。样子就是他家的那只老母猫发怒时常用的架式。那个女人还真的被吓了一跳。本是蹲在他面前。一吓,人就往后一仰。重心不稳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哈哈大笑。她的家人也全部笑了起来。郑天然和夏一龙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好笑。板着脸要离开。那个女人从地上坐起来仍然不肯放他走。郑天然终于火了。突然冲躲藏在男主人身后的那家的老大冲过去。连男主人都没有反应过来他会突袭自己的儿子。就看郑天然冲到老大的面前,一巴掌就打在老大的头上。老大立即纵声大哭。逃到老女人的屁股后面。他已经发现父亲并不象他的身材那样可靠了。“奶奶!他打我!”老大向老女人投诉。
老女人很恼火,“哪里来的野孩子,到我们家来了,还敢打人,”吓唬道,“拿刀来,把打人的那个小家伙的手斩了的。”
“你怎么这么没**用,人家那么点大的小家伙,你还怕他。”看来男主人真的被自家的大儿子的表现给气着了。不仅没有去安抚遭打的大儿子而是跟过去,又狠狠地在大儿子的头上狠狠地加了一巴掌。那个倒霉的大儿子,哇哇地哭得更加伤心了。“奶奶,嗲嗲也打我。”
“还打你呢,我还要踢你呢!你这样现世的东西还有什么要头。连人家小家伙都打不过。”骂着又要去打他的大儿子。他的小儿子这时不干了。也哇地一声哭了起来,可能是声援自己大哥遭遇到的不公正待遇。
“你要死了,跟老大治什么气!”女主人,这时早收了笑脸跑回来把自己的丈夫推得团团转。让他离开丈夫远些。
趁这功夫。郑天然牵着夏一龙就离开了这个人家。紧接着到了另外一家。这一家的女主人倒是没有上一家的女主人那么好奇。那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媳妇。听完郑天然用命令式的口气。笑笑,摸摸他的头,就准备给他们盛饭。上面的那家女主人端着饭碗竟然跟过来了。“不要给他们饭吃,这个小街上佬到我们这里来还惩狠还打人。”这一家的女主人就饶有兴致地问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跟过来的那个女人就开始把刚才在她家发生的那些事,添油加醋地告诉了这一家的人。
“你还打人啊!”年轻媳妇在郑天然的头顶上又心痛似的摸了下。不象是指责倒是在夸奖。其实追过的女人也不是为了找他们俩的麻烦,只不过为了开心而已。两个女人正说着话呢!这家的男主人一直趴在桌边喝酒,这时一下子把酒杯放下来,走到夏一龙的面前,蹲下来问夏一龙,“你家是不是住在西洋粮站对过?”
夏一龙点点头。
“你家嗲嗲嬷嬷都是在粮站上班?”
夏一龙又点点头。
未等年轻媳妇开口问自己的丈夫,上一家的女主人就迫不及待地问出了口,“老五,你勿不是认得这两个小家伙哪家的?”
“哪家的,子悦侄子。你讲是哪家的。”
“子悦侄子!我怎么没见过,”年轻媳妇问丈夫,“我跟子悦到他们家去过好多回了,也没有见过他咧!你莫不是看错了?”
“去年交公粮的时候,我和子悦就到他家去喝过水。当然就记得了。”
“看一遍你就记得了?”那个被称做二嫂的女人不信的样子。
“不信啊?要不我们俩打赌。要不你自己问,看夏子悦是不是他姑姑。”
没等问,郑天然就忍不住了,“夏子悦是我姨娘。他叫她姑姑。”
“我说的没错吧!”男主人得意地冲两个女人炫耀道。
“子悦在对面,他俩个怎么到我们村子来了呢!是不是跟大人走散了。大人见不到他们肯定着急了。”
“我刚才就想问他们,他们就不说,尤其是这个三毛,坏得狠,”郑天然的头心上就留了一小撮头发。其余的地方都剃得的光光的。所以那个妇人就别出心裁叫他三毛了。
“我们不是走散的,我们是要到石坊去。”夏一龙解释道。看出来这一家人与自己的姑姑不外,胆子壮了些。敢主动说话了。
“石坊是哪里?”年轻媳妇站起身来问他的丈夫老五。
她的丈夫摸摸头,“我哪晓得!”
“二嫂,你晓得石坊在哪里么?”年轻媳妇又转过头来问那个妇人。那妇人也摇头。
郑天然扑哧一声就笑了。
“笑什么笑,你这个小鬼头,小三毛,”先前的那个妇人又在他的小辫子上扯了一下。
“你们真笨,石坊在哪里都不知道。石坊就是他老家呀你们都不知道。连我都晓得,你们这么大了还不晓得。真笨呢!”郑天然笑得咯咯得笑得捂住了肚子。对着夏一龙又补充道,“你说他们笨不笨,连我们小家伙都晓得的事,他们都不晓得,”“是笨!”夏一龙应和道,也跟着笑。看郑天然捂起肚子也不甘未弱把肚子捂起来。对望着,这个笑一声,另外一个也必须跟着笑一声。郑天然笑得直咳嗽。
三个大人先是面面相觑,紧接着也跟着大笑起来。
“我们凭什么就应该知道他老家在哪!还说我们笨。你才笨呢,看你都走到哪里了。这里又不是去石坊的路。”先前的那个妇人喘着气问郑天然。
“我们肚子饿啊!”郑天然并不示弱。
“你们家里人呢?”年轻媳妇担心地问。
“在家里啊!你也笨,”转过来又把手指向先前的那个妇人,“你和她一样笨,家里人肯定是在家里呀!”年轻媳妇脸一红。看了一眼自己丈夫。
“这个小东西真是铁齿钢牙,”做丈夫的在郑天然的嘴巴上拧了一下。不晓得怎么喜欢才好。
“那你们俩到他老家干什么呢?”
“那里不地震啊!”郑天然回答道。
“噢!你们俩是怕地震噢!怕死鬼。我晓得了你们俩个是怕死鬼!”先前的那个妇人终于找到了郑天然的把柄使劲蹊落。
郑天然脸红了,过来就推那个妇人,“不准说,不准说!再说我去你家,”而后,就做出一个打的动作。意思是说,你要是再说我,我就回去打你家儿子。
“你再去打唉!看我不把你的小鸡鸡割掉!”先前的那个妇人继续跟孩子们逗着玩。那对年轻的夫妻则已经决定了该怎么去做。年轻媳妇在家伺候两个不速之客吃午饭,年轻的丈夫则飞也似的朝马路的另一面跑去。他是去告诉夏子悦她家的两个好汉正在他家做客呢。
夏子悦嫁在离西洋街道六里多地的正山。丈夫是老亲,也就是华守珍一远房的侄子。从街道上嫁到农村,算是下嫁了。夏子悦满肚子的不愿意,最终还是由父母做了主。世道就是那样,没有办法的事。回娘家的时候,夏子悦时不时地还会对着华守珍抱怨一番。手心手背都是肉,为什么两个姐姐都给了街上,只有她一个人嫁给了农村人。抱怨归抱怨日子还得照常过。嫁到半年了。凭借她在家里吃苦耐劳的个性,干起事来风风火火,虽说农活从来没有干过,可是她脑子反应快,学起东西来也快,没到半年就赢得了十里八村人的称赞。也是为了给其它“城里的”的姑娘看看,没到半年就当上了大队的妇女主任,工分比自己的丈夫挣得都多。夏子悦没有念过书。夏孝忠华守珍重男轻女,前面的三个女儿都没有让她们读过一天的书。当上妇女主任之后的夏子悦尝透了没有读过书的苦。经常抱怨父母害了她一辈子。利用有限的业余时间,她开始自学。现在多多少少识两个字了。字写得就象中风的病人一样歪歪斜斜但是面貌还还在,终归人家认识。
他们这个大队下辖六个生产队。郑天然与夏一龙所到的这个地方,枣园大队就是其中的一个。而这家年轻的媳妇,年纪与夏子悦相仿,也是去年刚嫁过来的。与夏子悦一见如故就成了好朋友。每次上街都是孟不离焦,焦不离孟。而夏子悦每次上街总要回娘家一趟,顺带着她在夏家蹭了不少回的白饭。去年年底交公粮的时候,夏子悦是领队。妇女主任只是理由之一,最主要的还是想沾她娘家是粮站人的光,二哥就是粮站站长,那得占多大便宜啊。
首先排队就不用排队了。收公粮就那么几天,个个大队生产队都来。从家里辛辛苦苦挑过来就不说了。到了一般地都要排队。有的排一天也不见得轮得上。有她带着就好办了,挑到了就可以上磅秤秤。而且收粮的找你乡下人的麻烦那是太容易了。一句话,没晒干。那就要重晒。一句话里面的瘪壳稻太多,沙子太多,等等等。每一样都要把你这些乡下人累个半死。辛辛苦苦地挑去再得辛辛苦苦地挑回来按照他们的标准再晒再扬谷子再筛沙。全都得再忙上一遍。有了她一切就不存在了。就算是有倒霉的。也可以跟粮站人打声招呼借粮站的场地与工具一用,至少也可以免去来回之苦。有人与没有人就是不一样。
到了交公粮的时候,社员们才明白大队领导们的高瞻远瞩。夏子悦肚子大了,摊十一月里生,已经怀有七个月的身孕。听完那个叫老五的年轻丈夫的描述。腆着个大肚子就跟着老五来了。两个孩子一看姑姑姨娘来了,就扔下饭碗朝夏子悦扑过来。被年轻媳妇和那个妇人一抱一个抱住了,生怕冲撞了夏子悦肚子里的宝贝。在自己的地盘上见到两个孩子,夏子悦显得特别的不是滋味,眼泪就下来了。说,“你们两个怎么到这里来了?你们的爸爸妈妈呢?”
“二爸到唐唐去了。妈妈在家,”夏子悦自从肚子显了以后就没有再到街上去。并不清楚。她的二哥夏子龙已经响应政府号召支援唐山大地震去了。夏一龙没有记清唐山这个名字,只知道夏子龙所去的地方,和他喜欢吃的糖有关。
“傻瓜,是唐山,不是唐唐。”郑天然指正自己的老表。夏一龙也不生气,相反乐得直蹦。因为老表的话让他想起来了,二爸去的地方,不是一般的糖多,而是有象山一样多的糖,否则,干吗叫糖山呢?他就指望着二爸回家时,给他带好多好多的糖来了。
“到唐山?莫不是那个地震了的唐山?”夏一龙并不清楚。唐山是不是地震了。他还沉浸在夏子龙带回了好多好多糖在他面前的情形。郑天然则一清二楚,“是的。死了好多好多人!”郑天然伸开双臂划了个大大的圈,表示其内心所遭遇到的震撼。样子实在是可爱。
一旁的那个被称做二嫂的人已经开始邀功了,“两个小家伙真是好玩。他们先是到我家的。这个三毛太好玩了。老鸡鸡得样子,讲起话来能笑死人。我就跟他逗猴,他就生气了。冲过去就去打了我家小大子一下,把我家那个没用的小大子就打哭了。”
“你还打人啊!以后不兴这样的。小孩子嘛要听话。”夏子悦蹲在那里一手抱着一个孩子。左拥右抱。
“我打算给他们添饭吃呢,他们就走了。我一路追过来发现他们就到老五家了。哪晓得是主任你家的侄子和外甥两个呢。要不打死我也不放他们到老五家来了。”
“多谢你了,二嫂!还有你们兰兰小五子两个。现在他们的家里人不晓得多着急呢。我得赶紧回去,要他到街上告诉我嫂子和我姐姐。要他们不要着急了。孩子在我这里。我现在就不谢你们了以后再讲。我这就带他们走了。”夏子悦说着牵着两个孩子就走。
那个叫兰兰的年轻媳妇就说,“他们的饭还没吃完呢!要不让五子到街上通知你家里人。你这大肚子来回跑也不方便。刚才就跑累了吧!你就在我家歇歇。顺便让他两个把饭吃完。事情还不是一样的。”
夏子悦望望五子。“那还不一句话。”五子马上应道。“我也不麻烦你到我娘家去了,太远了。我只是想麻烦你再到我自己家里跑一趟,告诉他赶紧到街上去一趟,就说孩子在我这里。他人在老草堆家里打牌。要他赶紧去,一刻也不能耽误,就说我说的。”
五子叫一声,“得令唉!”嘻皮笑脸地就又冲出了家门。被两个出色的女人所驱使感觉特光荣似的。
下面夏子悦的丈夫匆忙赶到西洋街上告诉了华守珍两个孩子的下落。那些找不到孩子的陆陆续续的都回来了,一听孩子平安无事,无不长出一口气。
第二天盛月儿和夏子美两个人结伴赶到了夏子悦家领自己的孩子。两个孩子却不愿意回家。因为夏子悦跟他们俩个说,他们这里不会地震。于是他们就相信。怎么劝两个人打死了也不愿回。“就让他们在我这里住两天了。我这两天害小家伙害得什么都吃不下去。心里烦死了。有他们两个正好可以陪陪我。”
“那怎么行,你的日子又不好过。”夏子美直言不讳。不仅仅是夏子悦一家,整个正山大队,每家每户年年都得吃返销粮。多一张嘴就意味着接下来的年底,有一顿就要少吃或者没得吃。
当着盛月儿的面说这个夏子悦有些挂不住,颇不自在地说,“他们两个小家伙能吃多少。我们大人牙缝里滤点就够他们吃的了。”
“牙缝里滤得多脏啊!我可不要吃。”郑天然一本正经地说。
“也就打个比仿,哪个真要你吃牙缝里滤得东西了。唉!还不是娘娘家里穷。要是好过一些,哪怕只是一点点也不至于让你嬷嬷担心,我把你们两个饿死了!”说着眼泪就淌下来了,“就怪那个老不死的,把我嫁到这个鬼地方来了。我怎么这么命苦呢。两个姐姐你们说,我夏子悦怎么这么不着嬷嬷喜欢,非要把我嫁到这个穷地方来。”
他们是在房里说话。夏子悦的丈夫就在大门口那儿坐着。夏子悦的每一句话都戳在那个男人的心里。盛月儿不住地朝外屋望,提醒夏子悦声音小点。感觉如坐针毡尴尬得要命。“我就说,我还怕他听到不成。听到更好。他要是看我不顺眼就把我休了。休了,更好。”外面的男人实在听不下去了。站起身走了。
“你看你看,妹夫生气了!”盛月儿更加不好意思了。返过来指责自己的儿子,就是你,怕死鬼。跑到这里来,害得娘娘生气。”
夏子美作为大姐自有大姐的威严,她必须要指正妹妹的错误思想,“休了,你就光荣了,了不起了!还妇女主任呢!整天不想着好好过日子,就想着分、分、分。你以为我就好过啊!你姐夫百事不问,全家就落我一个人头上。妹夫孬好顶过人头。你家挑一担挖一头的什么时候要你挖了要你挑了。”
“那是。他干事还是能干。”夏子悦不得不承认。
“我家就不一样。你到我家什么时候干过事,哪天不是吃现成穿现成的。做过一点事情。油瓶倒了都不扶。我看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不要以为街上吃香的喝辣的。街上你又不是没蹲过。花花肠子的人多得是。哪里有农村里的人好。我们两家孩子这是落到你们农村里,要是落在街上,早就给人贩子拐跑了。我看你啊,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再说了,你讲那么多山高水远的话干什么。把人家气得要死,你们以后真得就不一起过日子了?你图嘴巴一时快乎。他心里不快乎,你能快乎起来。我们没哪个嫌你家穷。哪个嫌你家穷了。我还是你嫂子。说起来都这么大人了,讲起来也不脸红。我只不过担心你拖着这么大的身子,他们两个小的没轻没重的,毛手毛脚,万一撞到你碰到肚子里的毛毛哪里,我们两个砸锅卖铁也赔不起啊!”
“不让你赔,撞到了算我倒霉,我就想让他们两个陪陪我。我本还没有想起来。老天替我想起来了。我就想让他们陪陪我。嫂子你没意见吧?你要是有意见。你也在我家住两天好了。住两天你们母子俩个再一起家去。也不是说住两天了。你们想住多久就住多久。”夏子悦又笑了起来。
“你看你这小伙,你看你,又哭又笑,黄狗钻灶。一龙天然,你们两个羞她。又哭又笑黄狗钻灶。”两个小家伙没有上她的当。他们与夏子悦都很投缘。要是别人肯定是起哄了。
“那我就不上班,住在你家了,”盛月儿笑道,“那我们就走了。小龙就难为你了。过两天我和大姐再过来接他们,”
“不要你们来接。过两天我也许要回家里住两天。就带他们一起。省得你们两个大忙人再跑一趟。”
夏子悦带着两个孩子送他们的母亲出来。她丈夫正站在自家的稻床上抽烟。见两位姐姐要走了。不自然地笑了起来。说,“大姐姐二嫂子,干什么这么快就走。吃过早晚饭再走也不迟。”盛月儿想起夏子悦刚才说过的话,也挺不自在的,笑了笑,吭下头去打着哈哈,“走了走了!不吃了!”
“留人家吃饭?你能拿什么好吃的东西招待我家人。说出来也不怕人家笑话。”夏子悦又是劈头盖脑地一顿抢白。她丈夫的脸上就象台风来临前的天气风云变幻。想笑又笑不出,笑不出面对两位贵客又说不过去。所以又想笑。当然也有些生气。可当着她们二个又不便发作。全都纠结在了脸上。扭曲着。
“你能少说两句吗?子悦!怎么说话呢?越大越不上相。”夏子美真的生气了。
“大姐,没事!我习惯了。我不生气。”
“不要惯着她。你不好打她。我来,她以后要是再欺侮你,你就到我家告诉我,看大姐我怎么收拾她。反了她。”
“是,是,是。”夏子悦的丈夫笑了起来。夏子美的一番话让他很温暖。
“不错啊!找到帮手啦!连我亲姐姐都站你一边了。看来我是真的完了!众叛亲离啊!”夏子悦鼓着手掌笑道。不晓得她到底唱得是哪一出。
没过几天。夏一龙与郑天然还没有回到西洋家里。唐山那边传来消息。夏子龙牺牲了。盛月儿再次陷入了丧夫之痛。夏一龙也再次失去了爸爸。华守珍与夏孝忠又失去了一个儿子。至此。包括,六O年饿死的三个女儿。夏家已经损失了五个孩子了(至少表面是这样的)。
夏子龙死后赢得了许多荣誉。烈士,优秀共产党员。还追记了个人一等功。追悼会是县长亲自主持的。说夏子龙是全县人民的榜样。他的死重于泰山。哭得肝肠寸断的盛月儿听了,咧嘴着傻笑。夏子悦问她怎么了。她说说这些还有什么用,人都死了,又不能复生。如果有来生,还有个说头。可是人死了再说这些不是糊鬼了而是糊弄活着的人------。
盛月儿万念俱灰。
到了来年,小学开学之际,盛月儿还没有把夏一龙送到学校读书的意思,华守珍找到她说小龙该上学了。
“不上!”她说,一口就拒绝了。那样子就好象华守珍要把他的儿子往火坑里推似的,“学有什么好上的。”
“这什么话,好好的孩子为什么不上学啊!象小龙这么大的人家孩子都送到学堂里读书,为什么你就不让小龙读书呢!要是上不起那没办法。可是家里条件允许为什么不让孩子读书呢!”华守珍从来没有和盛月儿红过脸,这次差不多真的要和盛月儿发火了,“亏你还是念过书的呢,还没有我们没念过书的开通,”
“不是开通不开通的问题,有些事情你不懂。我儿子我自己会教,将来他要做什么样的人,我也会告诉他。这个你就放心好了。我是他妈妈不会害他的。”
“该读书的时候不让他读书,你还敢说不害他?你现在就在害他。”
“我怎么害他了!我说过我自己会教。我只不过不想象你和爸爸这样的一辈人那么傻。自己辛辛苦苦养大的的儿子最后变成人家的工具想怎么用就怎么用,反过来跟自己作对。”盛月儿也火了。话越说越重。
“什么意思?我听不懂。我只晓得人家家家都把小家伙往学校里送。你也应该一样,你为什么偏偏要特殊呢?”
“妈妈!”盛月儿突然叫了一声,就象千里的江堤突然撒裂了一段似的。同时泪如泉涌,“你不觉得亏心吗?养了夏子龙那样的儿子,你不亏心吗?我都替你和爸爸为值。”盛月儿嚎啕大哭。
华守珍一下子就懵住了。不明白,听不明白,“你说清楚点,我怎么了?养了子龙了,问我亏不亏心?我不晓得你讲什么东西。”
“他爱你吗?”盛月儿抬起朦胧的泪眼质问道。
“不晓得!”
“他当年造你的反把你和子中都抓走,你还记得吗?是你要他这么干的吗?”盛月儿又问。
“嘁!说的什么鬼话。我会要他去当什么鬼造成反派司令然后再来抓我和子中,我吃错药了。”
“当兵他事先通过你和爸爸吗?到唐山去支援灾区更是谁都没有告诉就联系好了。临走时家来通知了一下我连你们最后一面都没有见最后还是我告诉你和爸爸的,他到唐山去了。我不评价他做的那些事情是好是坏。可是他做的那些事情有多少是你们当父母所乐意见到乐意看到?很少吧!觉得养这样的一个儿子有意思吗?古话说的好保家卫国,首先是保家其次才能谈上卫国。一个只知道卫国却不懂得保家的人,我们这些做女人的生他们又有什么意思。华妈妈,这一年多来,我是终于想通了。想得通通透透。我再也不要做傻瓜了。”
“这跟念书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就是因为这个学校教育,国家就是通过学校教育把我们的孩子从我们手中夺走的。尽管他们在我们身边,可是他们的心早成了某个党某个政府的了。国家想要他们做什么样的人政府想要他们做什么样的人共产党想要他们成为什么样的人,学校干的就是这些工作。说白了就是洗脑。妈妈,你知道吗?就跟人家基督教的洗礼一个样。西方国外有一种象我们这边九华山的佛教一样的宗教,叫基督教。有新人要加入基督教时都要举行一种仪式,就是由专门的人往要入教的人头上撒一些水。从那以后,那个人就不能再信别的东西了,只能信上帝信耶酥基督。那就是洗脑。我们家的夏子龙就是在学校里被洗了脑,所以干的事想到的东西永远把他的国家他的政府他的党放在第一位,而给他生命的父母给他爱的人都统统是次要甚至是无所谓的。他可以为了别人去死,却从来没有给我说过一回暖心的话。
妈妈,你说,我们从十月怀胎起开始担心受怕,到吃尽苦头一朝分娩。含辛茹苦把他养大,难道只是为了给那些老爷们作威作福的统治者提供一个可供驱使的工具一个炮灰一个随时都有可能反咬我们一口的败家仔?!
你给了儿女一切,儿女却从来不会感激你,相反,对于那些从来没有喂过他们奶给过他们一分钱的人,他们却可以舍去自己的生命,你觉得这样正常吗?我现在就是吸取了您的教训而不把小龙送到那些负责洗脑的人那里去的。绝不。打死我都不。要教我自己教。”
华守珍呆坐半晌,“这样行得通吗?”
“我不管行得通行不通,至少将来我不会后悔。我可不想我的儿子大了变得就象某个党某个政府的儿子,反过来要把我这个地主女儿抓起来坐牢。那我不亏死了!就算一辈子一个字不识我也不能让他变成那样子的炮灰。要不然全天下的父母做着还有什么劲,干脆都别生就是了。省得多个讨债的不说,还多了个仇人,自掘坟墓啊?”自夏子龙死,盛月儿就一直憋着,今天集中爆发了。
对于盛月儿说的那些话,华守珍觉得有些话说得是有些道理,有一些又说过了,有些则一点也听不明白。盛月儿讲起来文乎文乎的。大概是嘴巴讲发了热,念过书的人文屁冲天的毛病就犯了。看盛月儿前所未见的坚决。也没有办法。由她去了。此后又劝过几回。反倒有被盛月儿说过去的意思。索性也不劝了。加上夏孝忠一直劝她,儿孙自有儿孙福。大龙都死了难道你还能保小龙一辈子。盛月儿是他亲娘肚子里又是有墨水的人,看得事情肯定比我们清爽,你就不要瞎操心了。所以,一直到一九八二年,与夏一龙同年的郑天然夏子微都小学毕业了。夏一龙仍然一天学也没有上过。平日在家里,盛月儿也教他一些数学语文什么的,完全是根据她的眼光来定学什么不学什么,一切关于某某人伟大之类的文章统统不予理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