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9 第一百一十九章 梦醒凤凰山(1 / 1)
如果说这个世上有一个男人甘愿以情为名臣服在师芸姬这个女人之下,除了凤如卿不会再有别人。师芸姬只笑了笑,由着凤如卿双臂将她圈入怀中。
“师父,如果有一天,你厌倦了江湖打杀,就和如卿避居这山上可好?”只要师父能放下杀孽,自己愿意做任何事,付出任何代价。
师芸姬懒懒散散道,“你的心愿不是要踏遍山河万里,四海为家,尽览日月星辰,天地为极?”
“师父怎么知道的?”凤如卿努力回想,始终不记得自己有对师父说过自己这个梦想。
“秋水宫限制了你太多,所以你对这个大千世界有万种好奇,如果你想要的是自由,你开口,师父不一定会困缚你一生。”师芸姬觉得好笑,原来自己是想过放他走的,从来自己要的不是他比死更难受,要他痛不欲生吗?这个师父还是当得太宽容了。
“从来师父就是如卿着一生的束缚,如卿挣脱不开的,也不愿意挣脱。”凤如卿如实道,“师父,如卿希望你就困缚如卿一辈子。”
师芸姬依着凤如卿躺着,“没有人能困住一个人一辈子,生离死别,谁还能记得谁百年之后?红尘寂寥,不如相忘江湖,各自由。”
凤如卿闻了最后的两句,心下生出一股恐慌,“师父,如卿不愿意忘。纵然红尘有凄风苦雨,只要有师父在心中,天地开阔人寂落,如卿就觉得有一个归处。师父在的地方是如卿的家。”
“家?”师芸姬敛眉低垂,曾经师芸姬还不是师芸姬的时候,她也有一个家,一个让她知道何谓家的地方,只是失去便再也回不去,只有被红尘延误岁月的人才最明白。
“师父,你在想些什么?”凤如卿不忍心她眉间那一丝愁绪。
“想什么呢?”师芸姬轻笑一声,“如卿,我在想你说的话。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你我都倦了江湖,厌了红尘,那时能归隐此山,必然是另一番心情。”
凤如卿听出弦外之音是现在的师父是不可能退隐的,凤如卿心中对未来心生某种说不出的忧虑,但凤如卿不能将这种心思说出来,只能借助着抱紧怀中的人来寻求心安,“师父,如卿希望能有那一天。此刻起,那一天,便是如卿此生所求。”
“你不会等太久。”师芸姬勾唇笑道。你的希望便会破灭!此生你所求若是师芸姬,那么,我便会让你永远求不得,我的乖乖徒儿,师父舍不得让你太开心。师芸姬闭上眼,宛若入眠。如今的幸福,只是想让你日后更痛苦,我的如卿。谢谢你让师父决定了怎样回报你们一家带给我的痛苦!三十五年,阴差阳错的到了今天这样的结局,值了。
山底不知山外事,也许这样平淡,没有别人的世界便是凤如卿所求,在这里这样呆着,便忘了岁月,忘了过往将来,只奢想这这样的时光能够永远,但是永远是多远?每日,凤如卿都要目送师芸姬离开,她去哪儿他不问,因为问了她也不会回答,她离开,他就等,仿佛理所当然。别人是夫君出门,娘子倚门而望,到了凤如卿这里反了过来,只是他倒也自在习惯。
身上的伤不过十日已经痊愈,连凤如卿以为不会恢复的容貌也完好如初,这点并不能让凤如卿开心,他宁可自己就这么毁容了。
“你可以出门走走,但是别乱跑。”师芸姬临出门再次如常叮嘱,“跑出去,或许你就回不来了。”
“是,师父。”凤如卿最后握了一下师芸姬的手,浅笑道,“师父早去早回。”
“嗯。”师芸姬望了眼凤如卿,面纱显露出神情极为淡漠,抽回了手,转身飞离。
因为无所事事,凤如卿决定出去走走,对此地颇好奇。缓步走在林间,凤如卿很快便清楚的感觉到这个世外之地很多年前便已无人。凤凰仙山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为什么这里会有如此多的树屋,是说曾经这里是有很多人居住吗?凤如卿深思着一路往前,恍恍惚惚间不知道到了那儿,准确说他迷路了。凤如卿从不觉得自己路痴,但此刻无论他怎么绕,就觉得眼前的树屋丝毫没变,也就是自己就在原地打转。
凤如卿考虑再三,飞身上了一间并无特别的树屋,人会迷路,鸟儿不会,或许就因为人在地上,鸟在天上,所以凤如卿打算用轻功来寻路!正当凤如卿打算飞离的时候,突然听见隐隐的抽泣,不由得驻足片刻。
“呜呜……爹,呜呜……”啜泣声从风中传来,是凤如卿有些熟悉的嗓音。
凤如卿循声飞去,越过四五个树屋,终于找到了哭声的来源,轻敲了下门,“里面有人吗?明月是你吗?”凤如卿觉得那嗓音就是明月,只是想不明白,为什么明月在这儿?
“你是谁?是大哥哥?”屋内传来惊喜,咚咚的脚步声随着跑步靠开,门被拉开。“大哥哥……”明月哽咽得几乎无声,扑上前抱住凤如卿的腿,“大哥哥!”
“明月,真的是你?”凤如卿惊愕的看着明月一张泪脸,眼睛红肿如桃,不由得心疼,“明月,你怎么在这里?”凤如卿蹲下身,抱住明月娇小的身子,轻拍安慰道,“别哭,明月。”
“大哥哥,明月好想你,明月……被抓来关在这里已经好多天了,明月怎么哭怎么闹都没人来,也找不到办法离开!大哥哥……你终于来了!呜呜……”明月抱着凤如卿嚎啕大哭,将这些天的委屈全部用眼泪和哭声发泄出来。
凤如卿不再阻止明月,轻拍着明月的脊背,任她哭泣,直到明月哭完不同抽搐,轻抚着明月的脊背,开口安慰道,“明月不用害怕了,以后大哥哥会保护你。”
“大哥哥。”明月望着凤如卿,脸上泪痕未干,“大哥哥,有个女人把明月抓来这里,之后就不管明月了。她好坏!”
“女人?”凤如卿凝眉,“是什么样的女人,她抓你做什么?”慕天已经死了,知道明月是慕天女儿的人也不多,抓这样一个小姑娘有什么好处?
明月摇头,“我不知道。可是她虽然不管我,但每天都有果子放在门口,可能是她给的,她也不那么坏的。”明月抽抽鼻子道,“而且……大哥哥,她带我来见爹的。”
“你爹?”凤如卿想起慕天,心中总有些许抽痛,“他在哪儿?”
“爹在里面。”明月抬手指向右侧的门,“大哥哥,爹睡得很安静,明月怎么叫他,他都不理。”
睡得很安静,凤如卿知道那是什么意味,恳切道,“明月,我想看看他。让我看看他。”
明月沉重的点了点头,“大哥哥,别难过,爹睡得很安稳,他不愿意看着你难受。”
“嗯!”凤如卿轻点了点头,快步走到右侧门前,伸手欲推门却陡然迟疑。“慕天。”害怕打扰,心虚于对他的薄情。深吸一口气,凤如卿用力推开了门,一股寒气扑面而来,寥寥白雾瞬间迷了人眼,几乎让凤如卿以为错入时空。
“大哥哥,爹爹就在里面。”明月推了推凤如卿的手,“爹爹很漂亮哦,大哥哥一定会被吓到。”
“不会。”慕天到底多美,凤如卿自己是清楚的,如今回想,他和师父其实是一样的美得脱俗绝尘,身为姐弟的两人,细想五官几乎就是一模一样的,只是当初为何自己还是觉得两人有区别,明明是同一张脸,为何在自己眼中有了男女之别?是个人气质差别吗?
凤如卿缓步进门,脚下是冰寒的白烟,只一步跨进门,冰天雪地让凤如卿觉得仿佛换了个世界。这间屋比凤如卿想象的大,屋顶高达十余丈,长宽五丈余,大得让凤如卿觉得不合理,墙面都结满冰霜,脚下踩着的也是堆积的冰雪,四下空空,只有中间放着高丈余的石台,台上有一座如玉石雕成的棺椁。
“慕天!”凤如卿快步飞奔过去,上了石台,双手推开冰冷刺骨的棺盖,白雾寥寥散开,现出棺内静躺在昙花中的人,苍白如雪的面容,安宁得让人不忍打扰。
“慕天?”凤如卿惊愕的看着棺材内的人的打扮,慕天是自己入殓的,不是这身打扮,是别人给他换了吗?换了这身女装,和师父别无二致的打扮?是师父吗?师父把他带来这里安置,师父准备了这座冰棺给他?可是为什么慕天要穿女装?
“我似乎叮嘱过你,不要乱跑。”冷幽如冰的身影直射入凤如卿心底,伴随着一声冷风,瞬间冻结了凤如卿的心脏脉动。
“师父?”凤如卿转身并不见人影,忽然浑身一阵阵毛骨悚然的发凉,“师父你在哪儿?”
哗哗一阵衣料飘动的声响,凤如卿循声望去,看见一身白衣胜雪的人如莲花轻落,双目如冰,冷凝着他,面纱轻飘现出缺少血色的唇,檀口微张,吐出字眼,“你找死!”手一挥,白袖翩飞,凭空一掌将便凤如卿震飞。“孽障!”
凤如卿撞到墙面摔落,胸口一阵绞痛,一口血腥涌上,“师父?”
“我可从没承认我是你师父,是你自己认定的。”白衣在冰雪中仿佛也是冰雪所化。
“你不是师父?不可能!你是师父!”凤如卿从未想过会出现这么一句否定她身份的话,这句话完全否决了这几日的恩爱。如果她不是师父,那么这么多日的缠绵算什么?
“大哥哥。”守在门口的明月扑进来,直冲进凤如卿怀里,那小手给凤如卿擦拭嘴边的血迹,“大哥哥,你怎么了?你流血了!”
“我不是师芸姬,不是你师父,我是昙姬!”衣裾飘飘,带起了一阵白雾,仿佛仙临凡尘,“我只不过成全了你的一个梦。你希望我是你师父,我便给你这样一个梦。”
“梦?你是说这些日子跟我的缠绵是梦?那些情话也都是假?”凤如卿不相信,那些自己为之喜悦为之忧伤的只是梦?这是个太不好笑的笑话。“你若不是我师父,那你到底是谁?”
“我说过我叫昙姬。”素手抬起,掌心聚出一朵冰晶结成的昙花,“从你昏倒开始,我便为你结了一个梦,到刚刚为止,一切都是梦,我在你的梦里,但现在不是。”
“你到底想干什么?”明月先于凤如卿出声,一双圆圆的大眼瞪着昙姬,“你把我抓来这么是做什么?你还打伤大哥哥?虽然你长得很像爹,但是你不是他!”
“你倒是聪明,月无瑕故而心明。”昙姬看着明月,露出赞赏的微笑,“如果你身边那个男人有你一半的心思澄明,就不至于落到这个地步。”
凤如卿心痛的看着昙姬,师父你到底要做什么?如果你不希望如卿认出你,那如卿就不认你好了。凤如卿伸手拉住明月。
“大哥哥?”气鼓鼓的明月扭头看向凤如卿,“大哥哥,你别生气,她说的话就是气你的,你要是生气了,就如了她的意了。”
“我不生气。”凤如卿直直望着那个让自己学会爱也学会恨的人,“你说你是昙姬,好,那你就是昙姬好了。你告诉我,你做这一切是为了什么?”
“很快你就会知道了。”昙姬轻笑一声,“既然你的梦醒了,也该离开这里。这里原本就是梦境!”袖一舞,卷起一阵狂风夹杂白雪,直扑向凤如卿和明月。
凤如卿将明月抱住,紧紧护在怀中,弓起身子,任凭风雪拍打。师父你到底在做些什么?为什么让如卿越来越不懂你?好一阵子,风小了,只有雪粒大颗大颗的打在身上,冰冷生疼。
“大哥哥……”窝在凤如卿怀中的明月抬起头,只觉得雪好冷好冷,丝毫不愿意从凤如卿怀里离开,反而紧紧的贴着凤如卿,恨不能化成一小团,就躲进凤如卿衣服里。
凤如卿抱着明月站起身,眼前的茫茫大雪让他一阵迷惘,好似刚刚之前的种种真的就只是一个梦,这会儿梦醒了,就如着白茫茫的雪,一无所有的干净。
“大哥哥,别难过。”明月仰望着凤如卿,咬了咬嘴唇,“大哥哥,你很喜欢那个女人?”
“明月,刚刚我们真的是做梦吗?如果是,为什么我记得这么清楚,我还记得她打了我,我的胸口还在痛。如果不是,为什么她不见了,刚刚我们在屋子里,这会儿却变成茫茫雪野?”梦?如果是梦,为什么缠绵时候肌肤相贴的温暖还那么清晰?如果是梦,为什么她的一颦一笑还在眼前?她说她不是师父,她说她只是一个梦……真的吗?梦可以这么真实吗?究竟是现实真还是梦更真?还是都是假?这一刻,一切都已经无从分辨,甚至,凤如卿已经迷惘自己是活着,还是已经死去,做着活着的梦而已。
“大哥哥。”明月伸出小手捧住凤如卿的脸,“大哥哥,我们还是先离开吧,要不然会冻死。”
凤如卿回过神,“对。明月说得对。”只是这四野茫茫,四方不辨,要往哪里去呢?
啪啪两声,一直白鸟飞来,落在凤如卿肩头,“咕咕,咕咕……”
“白霜。”凤如卿看向肩头的鸟,从刚刚死灰般的沮丧无望中燃起了一丝火光,孕出丝丝温暖,温暖了心扉,从心扉散发的热蔓延向四肢百泰。
“咕咕咕……”白霜拍拍翅膀,往前飞去,飞了一会儿又折回,落在凤如卿肩上,咕咕的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