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夜醉误事伊解围，女伤哭坟犹堪怜（1 / 1）

黑黑头昏脑胀地，从麦草垛里爬出来的时候，太阳都升到头顶了。他的头发上，脖子上，汗腥气的粗布衫上，站的都是麦草枝枝。他身上挥发的酒味，汗味融合在一起，引的牛圈里的一群绿豆蝇子围着他，嗡嗡嗡地，飞来飞去。

这时，莲子提着挎着箙楞（大竹篮），背着背篓进后院来揽麦草。冷不防看见一个男人，从麦草垛后面出来，吓了一跳。“哎呀妈呀！”，莲子惊声尖叫。待她看清楚人时，方才用手抚着心口，说：“黑黑兄弟，咋是你呀。你咋在这儿呢？金娃寻你一早上了，说昨儿黑就一直没看见你。给你安排的活儿，只好交给他侄子顺顺了。”

黑黑挠着头，干笑着，不知道说什么好。莲子看他如此狼狈，又看到角落散乱的几个酒瓶，叹了一声气，好心劝道：“好我的兄弟，是不是家里出事了？那也不能这样解决问题呀。你快拾掇拾掇，赶紧上前院去。”

黑感激地不知如何开口，他忽而想起一件事来，忙的问莲子：“嫂子，这会抬丧了没？”莲子笑道：“人都埋了，客都会来了，准备吃饭呢。你快去，谁要是问你弄啥去了，你就说，厨房菜不够，我让你去集上买菜了。可不敢让人知道你在这儿睡了一夜。快去！”。

黑黑连连“哎”了几声，摘掉身上粘的麦草，大步往前院去了。

走到前院，第一个遇到凤能，她果然盘问自己昨夜到早晨的行踪。黑黑按着莲子教他的话，一一说了，凤能果不再追问，让他去看席口。

院子外面的祭棚渐渐地被撤掉，自乐班的艺人们，正在唱折子戏《看女》。一个由男人扮演的丑角——骑驴带花老太太，表情夸张，言语幽默，动作滑稽，惹的看热闹的人群，哄笑不断。

院子里的亲戚们，已经差不多都到齐了。贯钱被几个婆娘扶着，进了南屋歇息。凤能进去瞧了瞧，对里面的几个亲戚婆娘说，：“行了，姨，婶，你们赶紧出去吃饭吧，快开席了。贯钱让本家婆娘照顾吧，看样子无大碍，是受了热气了。”。

年长的婆娘们，对着凤能，直夸贯钱有礼数，孝顺之类，又客套了几句，便出了南屋，兴高采烈地入席了。

凤能看着炕上疲惫迷糊的贯钱，心想，何不趁着这机会，收买贯钱的心，让她为己用。于是，她沾了一个凉毛巾，替贯钱擦着额头上的汗粒儿。擦完，又替她把鞋脱了，正当她准备为贯钱盖被子的时候，贯钱醒了。

“二婶，咋是你。可不敢劳驾，折煞贯钱了。”，贯钱说着，便欲起身。凤能忙拦住，替她盖好被子说：“好我的娃，快躺着别动，好好休息。”。贯钱眼睛红了，她感激地说道：“多谢婶子疼贯钱，贯钱都不知道咋感激婶子您了。”

凤能端过一碗水，递到贯钱嘴边，笑着说：“瓜娃些，婶子不疼你疼谁。贯钱这么乖的，婶子一直拿你当自己女子待。你没爹没妈的，今后就把我当你的亲妈。”。

贯钱含着泪，接了水喝了。她原是自小被二佛爷打骂惯了，除了二妈穗穗，再没别人这样照顾过她，如今凤能忽然如此呵护她，心里对着凤能自是千恩万谢，感激涕零。凤能见她这样，心里不甚欢喜，又嘱咐安慰了她几句，就出去忙了。

话说院子里，众亲戚都坐了席，席上凉菜都摆好了，单等着主人讲完谢呈的话，就可以开席了。苟耀堂从正厅缓缓走到前院台阶上，对着众人一拱手，开了腔：“各位来宾，亲朋挚友们，大家幸苦了。我苟某人，携阖家上下，多谢众亲百忙之中，莅临寒舍，参加内妾的葬礼。寒舍略备薄酒，以表谢意，请众亲吃好喝好！”，说完，又是拱手。有几位年长的亲戚，站起来还礼，说道：“苟东家客气了。”，其他人也都纷纷附和，零散的声音从四面传来。

小孩子们看着满桌的菜肴，早已激动不已，他们按耐不住肚子里的馋虫，趁身边的大人们不注意，偷偷从桌子上抓了好吃的，就往嘴里塞。有的动作慢了，被同席的人看见了，捂着嘴笑话他们。这可惹怒了同席的父亲，他一个巴掌朝儿子脸上拍搧去，叫骂着：“丧眼货，丢人丢到你先人坟去了！回去再收拾你！”。

孩子满嘴食物，哭不得，说不得，满眼的委屈，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甚是可怜。同席的人只得劝他父亲：“算了算了，孩子家家的，又不是啥大错，打娃干啥。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