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为安入土魂飞杳，黄尘相逢大梦归（1 / 1）

夜色渐深，迎饭结束了。礼仪司带着众仪宾，在前院用晚饭。稍事休息后，由乐人奏乐曲，自乐班唱秦腔戏。

石蛋由族中长辈领着，去新坟暖丧。贯钱则与众婆娘，坐在灵堂里守丧。

苟耀堂站在门楼上，看完了整个家祭礼。他怅然若失地抽了会儿烟，由凤能扶着，回房去了。

黑黑独自跪在后院的麦草垛后面，喝了几壶酒，狠狠抽着自己的耳光，哭了一会，一头扎到麦草里，醉过去了。

第二天，天未亮，院里院外，就已经人声鼎沸。亲戚们陆陆续续，从歇脚的地方赶来，吹手，戏班子，本家帮忙的人，也都涌向院内。众人不为别的，正是为早上这顿汤食而来。

且说这汤食，做法甚是讲究。头天晚上，能干的婆娘们，和好麦面，在清水里细细地洗出面汁儿，搁在凉处。从水里沥出的面筋，上锅蒸的软软的。然后把花生仁，黑白两色的芝麻，大豆，搁在锅中，慢火焙干，研成末儿待用。接着再用各色香料，调味的调料，盐，和在另外的面中，把这面擀呈片状，切成方块，油菜子油，炸成黄澄澄的脆撒子。最后，将猪肉切成小丁，用油炸好。

待到第二天早晨，面汁儿熬稠，放入胡萝卜，菠菜等一应时令蔬菜，还有面筋，炸好的肉丁，花生芝麻末儿等，调味。

待吃时，撒上炸面块儿，就是一道美味的佳肴。就是这佳肴，另无数清苦的人儿魂牵梦绕。

一时间，院子里饭香满天，吃饭时后的比啊叽嘴的声音，已是此起彼伏。这可忙坏了做饭的婆娘们，她们只得不停地烧火做汤，端饭收碗。小翠拿着大勺抱怨到：“吃饭的人咋比昨晚多了一番，这还不把人忙死。”。朱铁婆娘莲子抱着一摞碗，匆匆走过来，她也无奈地说：“幸亏昨晚准备的多，要不然现在才着急呢。”。“是啊，是啊，幸亏莲嫂子有远见”，苟四家的婆娘，名叫夏香的，也擦着汗，连声附和。

好不容易等外面喊：起丧——，吃饭的人才少了。众婆娘终于松了口气。

且说外面，孝子摔了酵瓦盆，白压压的人群，跪跪起起，起起跪跪，众婆娘哭声震天。满街的悲泣声，给原本安静的村庄，添了一层哀怨。

送葬队伍，行至十字路口，焚香烧纸，唱了三折秦腔。唱完，礼仪司指引，孝子孝女怀抱童男童女的彩绘陶俑，在前开路，抬棺的，哭丧的众人披麻戴孝，走在后面。一行人陆陆续续往新坟去了。

到了新坟，浩荡的送丧队伍，把杏黄的麦子，踩到了一大片。很多随行的亲戚，看热闹的乡亲，都嚷着可惜了，但主人自家不理会，别人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因为逝者非正室，况殁于非命，族中长者不许入祖坟。苟家只得另寻了块宝地，打墓安埋。

自乐班的人，在地垄上，摆好家伙事儿，开锣鸣鼓。娘家人，侄子，外甥等，点了几出戏，自有村里的人，围着看戏。

坟是前厅后殿式结构，即前坑后室。灵柩到了墓地，褪去围罩，棺材用红线调至墓穴前坑上方，再有长者用罗盘矫正位置，由石蛋扶着，众人缓缓放入墓室中。棺木洁净后，棺上放着铭旌，五谷杂粮置于左，冥币金银置于右，意欲左粮仓，右钱庄之意。

墓室内还会放置逝者的生平用物等，老五爷还托人送来一个符咒，说一定要压在棺顶。金娃忙的收了，亲自送到坟上，也让石蛋按老五爷的吩咐，照做了。

到了洒土埋人的时候了，众孝子孝女，又是一阵恸哭。孝子们的麻冠，送葬人的麻绳，皆是要随葬的，自有年长的婆娘，一一收集了来，抛进墓内。亲戚们手鞠黄土，轮流向墓中抛洒。之后，金穗娘家叔父，堂哥先填上三锨土，接着是石蛋等人，其次是乡邻。

贯钱已经哭的昏过去了，可能是太过伤心，加之熟麦子的季节，天气热的缘故。看着他这样，众亲戚纷纷称赞说，此女小小年纪，如此知孝悌，真是好女。

且说，大家伙忙碌了小半天，终于是让逝者入了土，安了息了。众人都松了一口气，三三两两的回去了。众孝子列队，齐跪在新坟的第一个十字路口。路中间燃起一堆麦草篝火，返回去的客，都要从火上迈过去，从迷信的角度讲，大概是从此人鬼殊途，生魂送到这路口，也该过去了。没过一拨客，众孝子们都要磕头致谢。

这大晌午的，日头正烈，况且又在火堆旁边，众人已经热的汗流浃背，几个年纪稍大的，早已经跑回去了，只留下四五个小孩子，仍留在篝火旁边。石蛋早已热的耐不住了，就和两个稍大点的孩子，脱了孝服，赤膊坐在一边的槐树下乘凉。不远处成片的青黄的麦子，被忽如其来的风，吹的浪花一样。一层一层的翻滚着，蚂蚱躲在人看不见的地方，“啧儿嗞啧儿嗞”地叫着，叫嚣着夏天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