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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二十日的时候,格罗尔德少校的人送来了第三次战斗报告。
“发生了大规模的战斗,但仍有大部分的游击队逃脱了,自身也有不小损失。值得庆祝的是,我们似乎击毙了他们的首领,一个老头子。少校在望远镜里看见是他在指挥,亲自向他开了枪,击穿了他的胸膛,绝对活不长久。只是尸体被一个女孩和一个胖子冒着枪林弹雨抢走了,无法确认。少校认为,在冬天到来前,能结束这次行动。”
只需这一句话,就足以让维克多跌坐在沙发上,就算是一个眼花的老人也看得出来,他的反应相当不正常。
上尉并没有当着士兵的面询问维克多出了什么事,他只是从士兵手里接过战斗记录,默默地看着,然后向士兵表明他的慰问:“新的补给品已经准备好,会跟着你运往指定的地点,随时可以出发。”
打发走士兵,上尉在维克多的身边坐了下来。
一开始,两个人并没有说话,谁也找不到话头,直到辛德瑞拉饿了,大哭起来,上尉给她倒了杯早准备好的果汁,她喝饱了,很快又闭上了眼睛。
“格罗尔德少校的日记本里提到了玛利亚。”
“她作战很勇敢,给了少校他很大的震撼,为了抢救那个老人,从后面的森林里冲了出来,冒着生命危险,去救一个频临死亡的老头子,或许那是她的亲人吧。”
“玛利亚受伤了吗?”
“没有,少校特地命令不许士兵向她开枪。因为她把他的胳膊打伤了,不是什么大的伤口,很快就会好起来。等他好了,他要亲手击毙她,她带给他耻辱了,他在日记里这样说的,发誓。少校他的枪法应该很准吧,一枪就击穿了那个老头的胸膛。”
“那老头他死了?”
“大概是一定死了吧,没人受了那样的伤能活下来,他们又缺乏药品和医生,你认识那个老头子?”
“那是玛利亚的祖父!”
就这样,卡钦斯基家又有一个人为了解放他们的国家他们的民族他们的同胞付出了生命的代价——辛德瑞拉
“原来是那个老头子啊,我依稀还记得和他第一次见面发生的事情---那时,我们刚来到这个小镇,我到镇上去视察。那时候,卡钦斯基家还和普通人一样,都只能得到一些最简单又稀少的食物,但是,即便没那些复杂的材料,他们仍能做出异常美味的食物来。我被从他们家飘来的独特香味吸引,找到了他们,我表明了我的来意,我想在他们家吃一顿午餐,并且愿意用一袋土豆和一袋面粉换取。他们只能答应,但是,他们并不欢迎我,尤其是玛利亚的祖父,那个老头。从我一踏进他加满,他嘴里的烟便没停下过,一支接一支地抽着那让我这个抽烟的人也受不了的劣质香烟。那股味道很快就掩盖了厨房飘来的想香气,弥漫在整个房间久久不能散去,直到我把我的烟给他,他才停止了污染空气。但是,那时我已经没了再留下来吃饭的想法,因为我知道,他们并不乐意做出美味的食物给我吃,烟气减淡后,香味也消散了,大概他们往我的盘子里加了些烟灰,泥土,小孩的口水吧。”
“那的确是个怪老头,但很有趣。”
“第二次,我带着丰富的食材去卡钦斯基家时,那个老头已经不见了。我很高兴不再见到他,并没有追问他的下落。我只希望威廉能给我做一顿好吃的,我年纪大了,嘴巴也越来越挑剔,希望在有生之年能弥补以往在饭店的橱窗外流着口水经过的遗憾,军队里的厨师根本不能满足我的胃口。威廉不仅给我做了一顿丰富的午餐,还在我提出想聘请他到基地给我和我的长官当专职厨师时答应了我的要求,我其实并不抱希望。那时,我允诺给他们家大量的面粉和土豆,不让他们家挨饿,现在想起来,他们原来是另有目的。”
“第一次见苏珊娜时,她也在抱怨吃够了土豆。”
“那个倔强不讨人喜欢的老头啊,其实并不比我大多少,如果他还活着,说不定将来我们还能成为朋友,一起抽烟喝酒下棋,有个同样年纪的伙伴也很不错呢。可是,这场战争总会让某些命运中注定会相见的人分开,也许是一场玩笑罢了。”
“因为他的死,玛利亚肯定会很悲伤,仇恨也加剧了,而我们,却什么都不能做。”
“或许,要不了多久,玛利亚就会死在格罗尔德少校的枪下!作为一个用枪的高手来说,被一个小女孩打伤,那真的是一种耻辱!”
“干嘛哭丧着脸?玛利亚并不像你想得那么简单,她是我见过的最勇敢刚毅又不乏智慧的女孩子,虽然有时会感情用事,但是并不像会是轻易葬送自己性命的人。”
“可是---我有股不好的预感。”
“不好的预感往往就是自己吓自己的谎言,有一句话叫作‘恶魔生于人心’。这时候,你应该带着睡着的辛德瑞拉回你的房间去,而我,最好去给格罗尔德少校准备预防伤口感染的特制药,森林里的环境很恶劣,一不小心,就会丧命!”
一九四二年十一月二十日 天气阴沉得让人窒息
我现在很难去想象玛利亚的心情,或许,她现在的心情跟我一样糟糕。
她刚刚失去了敬爱的祖父,而我,即将失去她。
她被失去至亲带来的哀伤折磨着,而我,如同亲眼目睹至爱的她被押上了断头台,只需刽子手动一下手,她就会永远地离开我。那种滋味,似乎比她已经死了还要难受。这些恐怖的想象鞭笞着我的神经,让我无法像辛德瑞拉那样一躺下就睡着,甚至,我觉得我这一生都无法再做个好梦。
即便洗了澡,将身体泡在冰冷的水里,在这接近冬季的边缘,低温并不能减慢血液在我大脑中奔流的速度,亦无法使我安静下来,静静地呼吸,让钢笔在纸上留下相对优美的轨迹。
辛德瑞拉正健康快乐地成长,玛利亚大概是永远也看不见了。
那么,我还能说些什么,做些什么?似乎只能静静等待命运的降临,等待悲剧发生在我身上,眼睁睁地让辛德瑞拉失去妈妈?
格罗尔德少校或许误会了什么,玛利亚并非是个神枪手,她并非有意要冒犯他的威严,一切都只是偶然,她只是偶然击伤了他,并非有特意去瞄准。他完全不该把她当成一个非要击杀的对手,她手里是有一把枪,但我敢保证,她并不懂得射击的技巧,甚至比我还要差。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子,对于战争和武器,她既不热衷亦不喜欢,我应该去向他解释清楚---我的脑袋一定烧坏了,就算格罗尔德不去这样在意玛利亚,他和他的人依旧会消灭每一个游击队员,我能向他说明什么?
告诉他我就是游击队的帮凶?游击队员里有一个是我的妻子!
我依旧束手无策。
突然,维克多离开了他的座位,跑到浴室里擦干了头发,换了一身冬天才穿的衣服,又跑去厨房找了一瓶劣质葡萄酒,又把放在冰箱里里的牛奶倒进一个空置的瓶子里,塞上木塞,还找了些吃的,统统打包带走,回到房间,给辛德瑞拉裹上厚厚的毯子,趁着天还没有完全暗下来,离开了房间。
“我要到镇上去住一晚。”
给士兵留下了这样一句话,维克多驾着车带着女儿离开了基地。
“我有预感,我和玛利亚注定会在今晚再一次相见。”
那是在卡钦斯基家的墓地,安睡着凯瑟琳,安娜,苏珊娜和卡特琳娜。
维克多抱着女儿在距墓地不远的一棵大树下坐了下来,一发动汽车引擎,辛德瑞拉就醒了过来,此时,她被陌生的环境所吸引,完全没了睡意。
“就算是使用暴力,我也不会让玛利亚再离开我们,我绝对不会让自己再去品尝思念的痛苦!”
深秋的夜风总伴随着寒意,夜越是深,风便越冷,好在维克多准备充分,把毯子扑在地上,把女儿抱在怀里,背靠着苍老的树干,盖上毛皮大衣,并不觉得冷。
难熬的是时间。
“他们会来的,如果老头子死了,他们一定会把他带到这个地方来安葬,他们不会让他同家人分开。”
嘴里小声嘀咕着这样的话,维克多又喝了一口酒。
大致到了后半夜,一阵奇怪的声响吵醒了不小心睡着的维克多。
那是铁锹在掘土的声音。
维克多将睡熟的辛德瑞拉放下,小心翼翼地靠近那微弱的声音传来的地方。
月色昏暗,但那两个熟悉的身影维克多并不曾忘记,玛利亚和那个胖子威廉。
他激动得想要冲出去,抱住玛利亚,向她述说对她的思念和担忧。
维克多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的早上,后脑勺的疼痛依旧没有消失,他第一时间感觉到自己昨晚遭受了袭击,或许是有人跟踪他去了卡钦斯基家的墓地,绝对是上尉派来的人,守门的士兵觉得他可疑,就去报告了情况,上尉派人跟踪了他,趁玛利亚他们出现时,袭击了他!这样一来,玛利亚他们已经被捕了?!
他跳下床时,才发现,自己是在卡钦斯基家,玛利亚的房间,他曾经在这儿待过,而辛德瑞拉此刻正睡在床上,就在他身边,并无异样!
“难道是玛利亚把我送到这儿来的?”
“玛利亚!”维克多光着脚跑出了房间,大声喊着心爱的人的名字,然而回应他的只有一阵阵刺骨的寒冷,他推开每个房间的门,闯进去,什么都没有发现,玛利亚根本没在这儿!
他带着异常疲惫的身影回到辛德瑞拉所在的房间。
“或许,这些都是我们的错觉,我们昨天根本没去那儿,我们只是想到这儿来睡一晚,给这里增加一些人的气息而已。”
然而,他还是在床头发现了玛利亚留下来的信,那清秀的笔迹,是他所熟悉的。
很抱歉,维克多,奥古斯特他不知道是你,所以一出手就把你打晕了。我们安葬了爷爷就把你送回了这里。我不能有那么多时间来守候你们父女,在你们醒来前,我便得急急忙忙地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我很抱歉,没能有机会跟你说说话,没办法向你诉说我对你还有辛德瑞拉的思念。女儿身体很健康,比以前胖了不少,睡得又香甜极了,你是个合格的爸爸,我的担心都是多余的。
我们在森林里一直被一支德国军队追击,损失很大,爷爷他在不久前的一次战斗中被一个军官击穿了胸膛,我们把他抢回时,他已经没了呼吸。
我发誓,我一定要亲手杀了那个人替爷爷报仇,所以,当我看到你们父女在那儿等我们时,我曾有过动摇的心又坚定了下来。让我杀了他,不然,我便无法安下心来,一生都被仇恨所笼罩,那并不是我想过的日子。
爷爷就在我身边死去,鲜血染红了大地,我亲眼目睹,又怎能放得下?
我不知道你们怎么会在那儿等着我们,也许只是在得知爷爷的死后才跑到那儿傻等。我不希望再见到你们那么做,你生病了我会难过,辛德瑞拉生病了我就会伤心。冬天快到了,外面那么冷,我不希望你和女儿出什么意外,特别是辛德瑞拉,她那么小,怎么可能经得起你这般胡闹?
我没有时间写太多给你,爸爸他催着我离开这儿,多待一秒钟就多一分危险,我多想就这样一直看着你们那样安静地睡着,可是,这场战争不允许,所以我们才要结束这场战争。
维克多,你也许会反对我,你认为只要我和你在一起,就永远可以幸福安宁地活下去,可是我隐隐觉得,这场战争并不能让我们置身事外,我们得做些什么,即便危险,那也必须有人去做,就算我丢掉性命,维克多,在你以后给辛德瑞拉讲故事时,她亦会自豪有一个勇敢的妈妈。
“一个存在于故事里的勇敢的妈妈能温暖辛德瑞拉的小手吗?”
维克多异常愤怒地将玛利亚留下的信撕碎,又慌忙着把碎片捡起来,却没办法再拼好,只得全装进兜里。
上尉推开了卡钦斯基家的院门,他找到了维克多:“士兵向我报告说你离开了基地,我原本以为你去了不该去的地方,原来真的在这儿,那我就放心了。”
维克多将上尉带到了卡钦斯基家的墓地。
“历史会记住这家人为了这个国家所做出的牺牲么?”
上尉惊讶于新出现的那座坟墓,但很快就猜想到昨晚发生了什么。
“历史上不会留下他们的名字,除非有被利用的价值,否则他们的政府并不乐意让英雄的光辉覆盖了政治家的野心。这个小镇上的人到了三代后也不会有人记得他们的名字,这就是英雄,这就是历史。所谓历史,不过是*的记事本,有些是真的,有些是假的,假的比真的多,真的也被当成假的,假的变成了真的,真真假假谁也分不清楚,也就不去计较,没人去探究时,最终沦落为后人茶余饭后的谈资,沦为后人戏谑嘲笑的对象。”
“那他们的付出是为了什么?尽管玛利亚给了我答案,我还是不明白。”
“有的人愿意像狗一样活着,有的人不愿意,他们想让自己和后代活得有尊严,所以去冒险,并因此丢掉了自己的性命,就这么简单。”
“但是他们死了,苏珊娜也死了,玛利亚也会死的,那么,他们所谓的尊严,留给了谁?坐享其成的人?只需当几年狗,然后就可以再挺直腰杆做人的那些人?”
“人总是会出于感性的缘故去刻意回避理性上已经明白的道理。我想玛利亚那样的女孩子一定告诉你了,如果大家一起当狗,那就永远是狗了,得有人站出来才行。大多数的人在这个时候会选择沉默,但并不是没有希望,英雄总是会有的,他们都这样想,危险的事情我不去干,能吃饱肚子饿不死就行了。他们很幸运,他们真的有了英雄站出来为了国家民族的独立自由而丧命。而有的国家有的民族,所有人一起选择了对强权暴政沉默和低头,把希望寄托于别人和未来。即便为了自由和民主有过一次轰轰烈烈的的斗争,在被坦克碾过后,那块土地连一颗杂草都长不出来,譬如说我们。”
一九四二年的冬天在十二月三日降临,第一场雪带来了异常寒冷的气温,在太阳完全消失在东方的云际不再冒出头的时候,一阵冷风透过了留有一丝缝隙的窗户钻进房间,惊醒了维克多。
他只穿着睡衣,来到窗边,推开窗户,外面那银装素裹的世界映入他的眼帘,来不及细看,寒风阵阵袭来,他冷得打了个哆嗦,赶紧关上窗户,跳上床,躲进温暖的被窝里,紧紧挨着辛德瑞拉。
“得让人运来柴火,把壁炉烧得旺旺的。”
他这样想,决定吃了早餐就去办,在那之前,再多睡一会儿。冬天这样恶劣的天气,总让人不愿意离开温暖的被窝。即便肩上担着要为辛德瑞拉准备早餐的重任,维克多还是想尽量多在床上待一会儿,仿佛那里是这个世界上惟一温暖的地方,一旦脚踏上地板,整个人都会被冻僵。
他又安心躺下来,把熟睡中的女儿搂在怀里,在这温暖的床上,如果把一切烦心的事都抛到脑外,这种感觉大概是最幸福的。
他又闭上了眼,想要把这种感觉留住。
却又猛然醒来,他想起了某些事要做而忘了做,急忙跳下床,换上厚厚的皮服,把脚塞进皮靴里,裹上围巾,带上皮帽,趁着辛德瑞拉还有一会儿才会醒来,急急忙忙出了门。
小镇的小孩子们比维克多起得更早,他开车到了镇广场,一开车门就被一个雪球打中,躲在街角的孩子们都冒了出来,他立马抓起一把雪回击,然后就被无数的雪球击中。
虽然无数冰冷的雪花趁机钻进了维克多的衣服里面,他还是感受到了孩子们的热情。
他们喜欢雪,甚至连严寒都阻挡不了这份热爱,又或许他们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天气。维克多见他们身上穿得有些单薄,便让他们回家去,也许他们的父母已经做好早餐在等着。可是他们却认为这冬季最有趣的事远比肚子重要,要拉着维克多一起打雪仗,也许是他们一起欺负他一个人。
但是这个地方并不好,虽然它很宽敞,又堆满了雪花,却会给人带来悲伤的回忆。维克多不愿在这种地方多停留一会儿,便带着孩子们去了卡钦斯基家。
“我需要你们帮忙,卡钦斯基家的院子里堆满了花草,要是一个冬天没人去管他们,他们会被雪覆盖,最终都会死去,这是卡钦斯基老太太惟一留下来的东西,我们有义务照顾好它们。”
卡钦斯基家的院子被白雪掩盖,昨晚的雪很大,所有的花草上都覆盖着厚厚的白雪,有的已经看不见枝叶,有的仅从雪地里冒出个头。
“我们来得很是时候,没有人清理这里的话,这些花草就会被雪覆盖,一个冬天都见不到阳光,到了明年春天也不会抬起头来。院子里的雪也需要有人打扫,屋顶上的也是,不然越堆越高会把房子压垮的。”
维克多把围巾给了一个瘦弱的小女孩,帽子给了一个小胖子,他的头刚好能戴稳,手套没人合适,则让一个小女孩拿回家给祖父母去。
“我的爸爸妈妈有空的时候都会过来看看,现在他们在清理我们家门前的雪,一会儿就会过来。”
“我也跟奶奶来这儿给花浇过水。”
“爷爷想来拔拔花盆里的杂草,但是已经被人收拾干净了。”
“妈妈见玻璃被擦得很干净,就带我回家了。”
“厨房里被收拾得很好,我来了也没帮上什么忙。”
“看来我完全不用担心。”
维克多带着孩子们把被掩盖的花草从雪地里挖出来,抖掉叶子上的雪,把他们整整齐齐地摆在窗台和屋檐下,又合力清理了院中和房顶的积雪,把它们扫到院墙外,待中午气温回暖,就会有一部分融化了流进排水管道里。
小孩子们很卖力,人数又多,事情并没有维克多想的那样难,很快就结束了这次劳作。那时,小镇上的炊烟已经袅袅升起,他便打发孩子们回家去吃早餐,辛德瑞拉也差不多要醒了,他得急着赶回去。
“告诉你们的父母,这一年的冬天我还会送面粉和土豆给你们,也许还有更好的,你们就等着吧。”
孩子们高呼着维克多万岁,一哄而散。
但是这件事维克多还没来得及和上尉商量,他回到基地第一件事就是去找上尉,也许有了去年的先例,这一次并不麻烦。
那时,辛德瑞拉已经在上尉的怀里吃得饱饱的。
“身为爸爸,怎么可以扔下随时会醒来的女儿独自离开?如果她因此摔到床下怎么办?!”
上尉就像维克多的爸爸一样,年轻的儿子第一次当爸爸,缺乏经验,又不负责任,被年老的爸爸大骂一顿,只能低头接受,好在可爱的女儿并没有受伤,她只是肚子饿了,所以哇哇大哭惊来了严厉又慈祥的祖父。
在安抚辛德瑞拉睡着后,维克多向上尉提出了给镇上的人送去补给的要求。
“在这一年,他们辛勤劳作,并没有给我们制造什么麻烦,我认为我们有理由给他们一些食物和别的什么帮助他们平安度过这个严寒的季节。”
“事实上我早已准备好了,不过在我的计划中,那批物资现在在格罗尔德少校的手上,等他们回来后,你的问题就解决了。”
十二月十五日,格罗尔德少校的尸体被运回了基地。
那时,维克多正抱着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辛德瑞拉在院子里玩耍。他用脚去踢那些树干,树枝上堆积的雪花便哗哗地掉下来,若来不及躲开,便被砸得一身是雪。辛德瑞拉觉得这样很好玩,也许是因为很刺激的缘故,每当有雪花飘到她的脸上,她总是笑得最欢。维克多把基地的树都踢了个遍,再也找不到树枝上堆满雪花的树后,他准备回到温暖的房间里去吃点什么,这时,一支车队闯进了基地,横七竖八地停满了院落。
伤兵们被一一抬了下来,基地执勤的士兵马上赶来帮忙,把伤员抬进营房。
一具被白布裹着的尸体被抬到了维克多的面前,他是这个基地的最高长官,有些事应该让他最先知道。
白布的一端被掀开,露出的是格罗尔德少校微微发紫的脸,他死了!
维克多吓得跌坐在雪地里,继而是一股喜悦冲上心头,但他马上就克制了嘴部的动作,站起来,拍落身上的雪花,安抚受了惊吓的辛德瑞拉,让人去找来上尉。
“格罗尔德少校的右胳膊被游击队击中,虽然流了不少血,但并不致命。简单包扎后,他又投入到指挥大家追捕游击队的工作上。大概是因为没有注意休息,劳累过度,加上森林里的环境恶劣,伤口渐渐有了感染的迹象,用了上尉给的药以后也没有好转。如果那时我们就把他送到这里来,也许还有救,可是少校他坚持要剿灭了游击队后再离开森林,错过了最佳的治疗时间,直到卧床不起时,我们才意识到他的生命有了危险。大伙一致决定暂时放弃追捕游击队,把少校送出来接受治疗,但是在我们撤退的时候,遭到了游击队的袭击,因为准备不足,许多士兵受了伤,少校被*的弹片击中了腹部,抢救不及,在车里就断了气。”
上尉揭开了格罗尔德少校的裹尸布,露出他裸露的上半身。弹片击中的腹部伤口血肉模糊,让人感到由衷的害怕,被纱布缠着的那只胳膊有难闻的气味发出。在这寒冷的冬季,尸体并不会腐烂,但那只胳膊,的确已经在腐烂了。似乎像中了毒,更像是受了严重的伤,被蛆虫爬过后,健康的肌肤被病毒腐蚀,流出黄色的汁液。
“虽然不用担心尸体继续腐烂,但也已经这般模样了,只能就地火化,若运回国内去,让少校的家人见了,只能徒增伤感。”
上尉的建议十分有道理,几个士兵抬着尸体跟着医生去了营房。
然后上尉又让人把活下来的格罗尔德少校的手下聚集在院内,给他们发了烈酒和毛毯,告诉他们热食正在准备中。
上尉对他们说:“你们完成了任务,待伤员们伤势有所好转后,便起身回国复命去吧。”
“可是,我们还有游击队没有消灭。”
“并没有完成任务。”
“杀光他们替少校复仇!”
士兵们的情绪激昂,那涨红的脸和雪白的大地成鲜明的对比,那些声音震得维克多有些站不稳。如果他们还要到森林里去为格罗尔德少校报仇,那玛利亚他们这个冬天将非常难过,这让他异常揪心,直到辛德瑞拉被那些声音吓得哇哇大哭起来,士兵们的情绪才渐渐稳定下来。
上尉咳嗽了几声,待士兵们不再小声嘀咕后,他用比他们刚才还大的声音对他们吼道:“你们的长官死在一支小小的波兰游击队手上,并非因为格罗尔德少校没有那样的能力,仅仅是一个意外。尽管我们是这样想,但是一旦这件事传出去,那些不明真相的人往往会认为少校他是空有虚名。身为一个军人,荣誉比性命还重要!如今,格罗尔德少校死在区区几个游击队的手上,这是何等的耻辱!对于一个军人来说,他的耻辱并非只是他一个人的,荣辱伴于他的家庭左右,与他的妻女同在。如果让这件事传回去,他的家人不止不能享受到优待,更会沦为大家嘲笑的对象!我让你们回去报告说游击队已经全部消灭,你们就这样回去说!此举可以保住格罗尔德少校的名节和他的家人以后的生活!难道你们想让你们的长官身败名裂?!想必因为你们的英勇奋战,游击队也损失惨重, 我们这里的人已经能够应付,甚至,这个冬天他们都没法度过。所以,剩下的事情由我们自己来处理,你们将一个消灭了游击队,带着荣耀死去的格罗尔德少校送回国。”
士兵们沉默不语,似乎觉得按照上尉说的那样做才是正确的。
上尉便让他们先去休息,转而又对维克多说:“我能为你和玛利亚所做的就这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