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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罗尔德少校的通讯兵比预定的时间晚了几天才赶回到基地报告战况,那时已经是十月二十五日,一同回来的还有些许伤兵。
“我都开始担心你们出现了意外,不过万幸,你总算是回来了,情况怎么样?”
维克多焦急地想要从士兵口中得到些情报。
“我们和波兰游击队有了第一次遭遇。”
“然后呢?”
“发生了一场小规模的战斗,双方都有些损失。但是我们已经紧紧咬住他们了。”
维克多抱着辛德瑞拉瘫坐在沙发上,这一次,由上尉来念格罗尔德少校的战斗日志。
“我们慢慢跟在他们后面,但是很快,我和我的人就变得苦不堪言。他们似乎在戏弄我们,带着我们往那些环境更恶劣的地方去,甚至会做出不知道多少陷阱来阻拦我们的脚步,这样一来,我们就得绕道去追他们,那得费不少力气。”
“我决定直接排除陷阱后追击,而不是再绕远路。因为他们开始在一些只能通过而不能绕路的地方阻拦我们。”
“他们开始使用曾经从我们那儿缴获来的*做陷阱,排除会非常危险,有时候,我们不得不放弃追踪,直到再一次捕获他们的气味。”
“在一条小溪边休整了一天,溪水很凉又清澈,却没有鱼。泡在里面一会儿就让人受不了,但能一扫这几天的疲累和身上的污垢,士兵们都争先恐后跳进去,然后又马上跳出来,太冷了。这也算是到森林里来之后为数不多的乐趣。”
“不能因为一个雷场就认输!我们开始通过砍倒高大树木的方式来清除陷阱和*,虽然很慢,却别无他法。”
“发现了波兰游击队休整的痕迹,同样是人,他们也需要休息,我不必高估他们的体力,尽管他们更适应森林里的生活。经过勘测,他们离开营地不远,我们耽误的时间看来没有白费。”
“再一次跟上了他们,似乎在给我们制造了一次麻烦后便有些松懈,这是很多人都会犯的错误。”
“他们开始带着我们在森林里转圈,这很苦恼。我们追踪了他们一天,到了傍晚才发现我们又被带回了原地。这对士兵们的打击很大,仿佛对方是我们无法抓住的无赖一样,想揍他,却摸不着。对方似乎很擅长心理战术,是个有意思的敌人。”
“我决定将队伍分成两队来追捕他们,这样我们就不那么被动,不能一直被他们牵着鼻子跑。”
“二队幸运地发现了躲避一队的游击队,准备趁夜发起进攻,但到了傍晚的时候,敌人似乎洞察到他们的行动,离开了营地,我不许二队在晚上追击,或许会遭到伏击。”
“两支队伍开始围剿敌人,我们已经锁定了他们的方位,慢慢向其靠拢。但游击队员出奇的狡猾,他们先一步向二队发起了攻击,这是我们的第一次接触。有些出乎我们的预料,本料想他们会像笼中的老鼠一样任我们宰割,却突然反咬我们一口。二队遭受突然的袭击,有些损失,敌人并不想与我们缠斗,迅速脱离了战场,消失在森林里。为了救治伤患,我不得不下令停止追击。”
维克多听得仔细,可是没得到一点有关玛利亚的消息。发生了战斗,就表明她遇到了危险,但到底是生是死?有没有受伤?谁也不知道。这是最糟糕的情况,那样他就有无尽的想象空间,而且,他更习惯往坏的方面想。
“现在的情况大致是这样,但是少校让我向你们保证,清剿这些游击队要不了多少时间,一切都在我们的掌握中!”
待通讯兵离开后,维克多开始向上尉请求:“必须阻止他们!这样下去,玛利亚,威廉都会死的,你不是喜欢威廉做的菜么?你难道不想让他回来继续给你做菜?或者你忍心让辛德瑞拉失去妈妈?她还这么小,你难道不是很喜欢辛德瑞拉?”
维克多把辛德瑞拉抱在怀里,把她搬出来做靠山,上尉真的很喜欢辛德瑞拉,绝对不会拒绝她的笑容。
“类似的话你跟我说过很多次,我的回答还是那样,这是战争,我没办法,一旦站到对立面,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就算是我的女儿参加了游击队,我也没办法救她!”
上尉轻轻抚摸辛德瑞拉的脸,小女孩很享受那温柔的感觉。
“可是你现在不是讨厌战争么,为什么不试着和我一起来阻止它呢?”
维克多把女儿抱离上尉身边,不许他碰。
“又在说这种糊涂话了,维克多。你要明白,你,我,辛德瑞拉和玛利亚各自有各自的命运,如果有因为这场战争而死去,那也是被办法改变的。玛利亚他们想改变自己的命运,既然是他们自己选择了这样一条路,决定他们未来的人就只有他们自己而已。我并非愿意见到玛利亚死去,更不希望辛德瑞拉由你一个人抚养长大,但是,在汹涌的大海面前,一粒沙子能平息它的愤怒吗?我不希望你或者是我做出无谓的牺牲。”
上尉给维克多和自己倒了杯酒,给辛德瑞拉倒了杯香甜的果汁。
“但是,如果什么都不做,那大海会吞噬每一个人。”
维克多把自己的酒杯放到地上,他现在没有上尉那样的心情来喝酒,也许卡特琳娜会喜欢。他又尝了尝女儿的果汁,觉得味道很不错,便喂她喝。
“正如我们以前所说的那样,这场战争迟早会结束。现在这座战争机器已经驶上了高速轨道,像一辆轰鸣着的火车,一旦你挡住它前进的道路,就会被碾压得粉身碎骨。我们可以理解为,火车也会有耗尽燃料的时候。”
“那为什么我们不早些踩刹车呢?帮玛利亚,就是踩刹车,那可以拯救很多人,你会觉得你就是上帝。”
“我只是个普通人,我也想踩刹车。可是,你认为我们这样的人会是掌控这辆战车的人么?我们可没有待在驾驶室里握着方向盘,决定上亿人的命运。我们只是普通人,一只蝼蚁,一条蚯蚓,我们所能做的,是什么呢?除了活下去,还能干什么?想要让它停下来,难道像玛利亚他们那样,站在轨道上,用我们的双手和身躯来阻止战车前进?真的会被碾碎的。”
辛德瑞拉很喜欢上尉给她准备的果汁,维克多一只手扶着杯子的角度有了问题,她喝不到了,便哭闹起来。
“你以为,我会眼睁睁看着玛利亚死去?!”
“很抱歉,这一次,我们真的没了任何办法!你我都没有办法!你所做的就是把责任丢给我,请我帮帮你的忙,可是我束手无策。而我,又去找谁解决这个难题呢?”
上尉给自己又倒了一大杯酒,他又提醒维克多:“你把辛德瑞拉的衣服弄脏了,果汁洒到她衣服上了。”
维克多却不搭理上尉的话,他只说:“卡特琳娜,你不能睡在这肮脏的地板上,跟我回房去。”
维克多叫来两位士兵把睡得很沉的卡特琳娜抬回自己的房间去,很是吃力,又叫了第三个士兵来帮忙。
“把它放在床上,你们出去。”
随即,维克多也瘫软在床上,抱着辛德瑞拉。
“就像你掉进了全是鳄鱼的河里一样,我就在河边,或许是更远的地方。我知道你有了危险,我跑来救你。我也知道,我要是跳进河里,不一定能救你,更有可能搭上自己的性命。可是,那时候我一定会跳下去救你。我没有别的选择,你是我的女儿,我的宝贝,我必须用生命来保护你。可是,现在有人拉住了我的胳膊,他不让我冒险去救你,他也许有办法也许没办法,总之他不许我去冒险,他也不会来救你,我该怎么办?现在把你换成你的妈妈,就是这样的情况,你能理解吗?如果我们失去她,当你长大后,我再给你讲这样的故事,你会怎么看你的爸爸?他是一个懦夫,还是他的选择是正确的?你会斥责他的软弱,还是安慰他,一切都是迫不得已?不管怎么看,都是我葬送了你的妈妈,葬送了你的幸福,如果当时我拦住她,你一哭闹,她怎么会舍得离开我们?如果我搂住她的腰不放,她要是敢挣扎,我就敢给她一个耳光!也许威廉会揍我,但是打死我也不松手,她肯定会留下来照顾受伤的我和弱小的你,那样一来,我们一家三口,等到战争结束了,便能过上幸福的生活。”
维克多绝望地躺在安静的卡特琳娜身边,他轻轻得对躺在怀里睡着的女儿述说着。
偏偏在这个时候,有人敲响了房门,来打扰他迫切需要的宁静。
“我们三个在外面待了一会儿,我们觉得,有些事需要告诉长官你。”
“或许你已经知道了。”
“或许你还不知道。”
“到底什么事?”
那三个士兵说话吞吞吐吐,让维克多很不高兴。
“我们觉得,你的爱犬不像是睡着了。”
维克多跑回床边,战战兢兢地将手放在卡特琳娜鼻子前面,它已经没了生气。
“快去叫医生来!”
维克多完全顾不上被惊醒的女儿,把卡特琳娜抱在怀里,想要保住它渐渐消逝的体温。
“可是,我们并没有兽医!”
“连条狗都医不好的军医我们不需要,就该到前线去!”
很快,就有一名医生赶到。
他只掰开卡特琳娜的嘴便对维克多说:“她太老了,这个时候死去,是非常幸福和幸运的。”
“你的意思是,我应该高兴?”
显然,维克多的话里饱含哀痛与愤怒,现在在他看来,医生都是最靠不住的东西。
“若换算成人类的年龄,她至少活了一百五十岁,这是个奇迹。你们把它照顾得太好了,我想,这并不是什么值得难过的事,一个人要是能活一百五十岁,他会收到总统或者女皇的贺函,他们全家都该为他感到高兴。”
“你是说,我现在应该笑?”维克多的表情变得凶狠,仿佛是那个医生杀死了卡特琳娜一样,就像苏珊的遭遇一般,一群没用的东西!
医生吓得赶紧后退几步,但是他依旧坚持自己的看法:“就像你的妈妈长命百岁一样,就算是死了,借用东方人的思维,我觉得,那也是值得庆祝的事情,一个人能走过整整一个世纪,那是件伟大的事情!”
如果维克多的妈妈能活一百岁,他自然会很高兴,但是卡特琳娜在他最悲伤的时候竟也离他而去,在他的心头雪上加霜,这太让人难过了,更多的是愤怒:“闭嘴,你这个不学无术的骗子,你应该去苏联,我不想看到你!”
上尉的到来阻止了维克多的愤怒,老头让其他人都离开了房间。
没人照看辛德瑞拉,她哭得好可怜,上尉把她抱了起来,开始哄她逗她。
“我觉得那医生说得不错,相较于其它的狗,卡特琳娜一生都是幸运的。因为有你们,它走过了别的狗无法企及的岁月。如果我能活到一百岁,在临死的时候,我会宴请所有我认识的人来家里大吃一顿。因为,人或者是狗,本就不是永生的,当我们出生那天起,死亡就常伴我们左右。那并不是件恐怖的事情,而是上帝赠送给我们的礼物,一件左右我们情感的礼物。正因为有了死亡,我们才会珍惜时间,珍视我们的感情和亲朋好友。因为总有一天,他们会离开我或者我会离开他们。你可以想象,当你和玛利亚的生命都无尽无终时,你们彼此还会珍惜见面的每一刻么?这等待还能留存在你们的记忆中么?正因为人生短暂,你我,才是人类,用短暂的生命去创造永恒灿烂的回忆,那才是生命的本质。”
“那为何人生苦短,人类还要发动战争来自相残杀呢?”
“因为那才是人类啊,有欲望有感情,会贪婪会憎恨,虽然并不完美。就像没了手臂的雕塑一样,算不上美,悲痛中却透着精彩。所有的物种都这样,这很正常,我们甚至不及我们口中的蝼蚁高尚。你以为我们是什么?当你目睹这场残酷的战争的时候,你就该明白,任何一个高尚的人都会因为战争变得卑劣起来,因为战争是死神的嘴巴,吞噬每一个人的生命和情感,想活下来?踩着敌人或者同伴的尸体吧。”
维克多把卡特琳娜带到了卡钦斯基家人的墓前,上尉抱着辛德瑞拉站在一边。
他开始挖第五座坟墓。
“妈妈的愿望是如果卡特琳娜死了,就把它埋在院子里,在上面种上花,那样它就永远不会离开我们,但卡钦斯基家的院子现在太孤单了。”
“这里也很不错,有人陪伴,花草在这里亦会茂盛起来。”
待将卡特琳娜送进大地的怀抱,天上便下起悲意的秋雨来。
上尉撑着伞抱着辛德瑞拉站在不会被雨水溅起的泥浆弄脏鞋的地方,而维克多则浑身湿透,满身的泥巴。
他放下铁锹,拿起放在一边草丛里的卡特琳娜的盘子。
“没有这个,她都不会吃东西。”
然后,他便把盘子端正地放在卡特琳娜的身边,接着再一次挥舞着铁锹。
也许这并不能把一切和卡特琳娜有关的回忆一起掩埋。
维克多在浴缸里泡了足有一个小时,直到水变冷,头脑才冷静下来。
辛德瑞拉早已有了睡意,一回到房间便被放在床上。她或许还不知道卡特琳娜已经走了,或许知道了,也不知道那到底意味着什么,就像她并没有因为不再能见到某些人而难过。她这个年纪,只要让她吃好穿好睡好,即便这个世界有一半人死于这场战争,她亦会在高兴时对爸爸露出微笑,在不高兴的时候在所有人身上撒尿。
一九四二年十月二十五日 天气糟得就像被我煮坏的早餐
外面的雨下得很急,这在秋天是无法想象的,倒像是夏天的暴雨在侵袭大地,亦或是上帝再发泄他的愤怒。
辛德瑞拉并不会因为发生在我身边的那些让人懊恼难过的事而烦心,我总是羡慕她这个年纪,如果一生都停留在这个时段,那就再幸福不过了。至少我现在是这样认为,至少,她不会因为卡特琳娜的离去而伤心落泪。
若玛利亚回到我们身边,我倒真的希望我的女儿永远不要长大。人一旦知道得多了,成熟起来,总会被那些不好的事情所纠缠,如果无忧无虑,只知道吃饭睡觉,或许,那才是最幸福的人生。
那不就是猪吗?
对,在这乱世,一头好吃懒做的猪比一个不能左右自己命运的人要幸运得多!
现在,我的脑子里并不愿意去想象玛利亚会在哪一天死去,在我看来,那只比卡特琳娜的离去糟糕了一点点,它并没有发生,也许还有转机,而我的卡特琳娜,它已经死了,被我埋在土里,再也不会活过来了。
它就像是我的姐姐,也许,有的时候更像是我的妈妈。
在它还活着的时候,我们就像是黏在一起的两个人,它就是我的影子,总是跟在我的屁股后面,不论我去哪儿,它都会跟着,跟着。
在我还是小孩的时候,我喜欢骑在它的背上,在我长大后,它喜欢把爪子搭在我的肩上和我比身高,在它年老的时候,我得想办法抱它上床,它若是趴下来,就会睡去。
它或许是真的老了,而我,也渐渐成熟起来。
它的离去就像一片从树上飘落的树叶,悄无声息地落在我的脚边,那时,我坐在椅子上,看着书,并不曾发现那片落叶。
它甚至没有发出一声呜咽,就那样静悄悄地闭上眼睛,离开这个对它来说总是充满幸福的世界,就在它最喜欢的人的身边睡着。
就在昨天晚上,它还在舔我和辛德瑞拉的脸,还把爪子搭在我的身上睡觉,谁也不会想到今天她就会离去!
我并不愿过多地回忆我和卡特琳娜的感情,那些愉快的经历,温馨的场景,那样只会让这悲伤的秋季下更多的雨,连绵不绝。
或许他们说的都是对的,卡特琳娜远比别的狗要活得长久,我应该高兴——至少,我不应该难过,活了一百岁的人绝对能坦然面对死亡。而卡特琳娜,它活了一百五十岁,这是上帝的恩赐,更是我和它的友谊之花结出的硕果。
它是幸福的,幸运的一条狗。它不曾饿肚子,喝脏水,睡在臭气熏天的垃圾桶里,它总是干干净净,吃得饱饱,睡得香香,它带着微笑死去,我应该给予它祝福。
尽管这样想,我还是没法再下笔,把那份祝福写下来,泪水已经打湿了纸页。
有好几天,维克多都用酒精来麻痹自己的神经,紧闭着门窗,把自己和女儿关在房间里。
他不再每天早起为辛德瑞拉准备早餐,对女儿的哭闹不再理会。直到上尉破门而入闯进他的房间,给辛德瑞拉带来食物,让她吃饱了再次睡去,第二次饿了,醒来,再一次哭泣时,他才会从噩梦中惊醒过来,那时候,酒精在体内也稀释得差不多了。
“为了死去的一条狗,而置年幼的女儿于不顾,作为一个人来说,我总觉得,你是个怪异的例子。”
上尉再次亲自给维克多送来了午餐,又给辛德瑞拉喂奶,看着维克多那颓废的样子,也许是想给他一个耳光吧。
维克多并没有回答上尉的话,只是低着头吃东西,却没有酒,房间里的大致是被上尉藏了起来。
“你决定这样浑浑噩噩地过日子要到什么时候?辛德瑞拉是一个小孩,一个婴儿,脆弱得就像一块用细线悬在高空的玻璃,她可经不起一个不负责任又闹小孩脾气的爸爸的折腾。如果你认为你无法照顾好她,我倒可以代替你给你的父母写信,让他们来把辛德瑞拉接回去。或许,你也该回柏林去,我向上司报告,说你受了伤,不得不离开军队,要回家静养,只需一份虚假的医生证明即可。”
上尉的建议饱含着好意。
“我得留在这儿。”
“因为玛利亚?”
“我答应在这儿等她回来。”
“那辛德瑞拉呢?”
“她得和我一起留下来,玛利亚希望在见到我时,一同见到辛德瑞拉。”
“然后呢?呈现在玛利亚面前的是一个瘦骨嶙峋,体弱多病的辛德瑞拉?因为你的疏忽,还不小心摔伤了胳膊,站都站不稳,又显得很笨,话都说不清,爸爸只会喝酒度日,也许还会在哪一天开始打她,让她觉得你是这个世界最坏的人,是这样的吗?你准备这样到什么时候?用酒精来麻痹自己,把痛苦带给你最亲近的人?你的女儿,你的辛德瑞拉要忍耐这样一个浑身散发着恶臭的爸爸要到什么时候?仅仅因为一条狗?”
“我所拥有的并不多,除去我的父母和朋友,我所珍视的就只有玛利亚,辛德瑞拉和卡特琳娜,现在卡特琳娜已经死掉,玛利亚身处危险之中,我一下失去了一半的宝贝,”
“所以,你要毁掉剩下的那一半?难道不是更加珍惜你眼下还拥有的宝贝,却是毁灭她,伤害她,让她伤心,让她难过,让她饿肚子,穿着湿掉的尿布躺在你的身边哭半天也没人理?辛德瑞拉可不喜欢你这样的爸爸!”
“我现在就改,我不再喝酒了,但我需要一些时间来让自己恢复状态。”
维克多伸出双臂,想要把女儿从上尉手里要回来,可当辛德瑞拉回到他怀里时,便开始哭闹起来,直到上尉再一次接过去她才不哭了。
“这个年纪的孩子对于那些伤害她的人总是记忆深刻,你若一次惹她不高兴了,想要和她和好,就需要做一百件让她高兴的事才行。现在,你去洗个澡吧,从这件事做起,辛德瑞拉不喜欢你浑身的酒臭味,难道是你的衣服喝了酒而并非是你的嘴?再好的酒,若非带着愉悦的心情去品尝,也会苦得像毒药一样!虽然,多数的毒药都散发着诱人的味道。”
维克多又恢复了精神,洗了澡,刮了飞速冒出来的胡子,换了干净的白衬衣,又变回了辛德瑞拉喜欢的维克多。
他又开始每天一大早就起来给女儿和自己做早餐,时间一天天过去,技艺已经有了很大的长进。
“待玛利亚回来时,一定会把它们都吃光,就算是威廉那种怪异的舌头,也会对我竖起大拇指,而卡钦斯基老头,一定会放下烟杆来品尝我的手艺。”
维克多总是这样安慰自己。
待辛德瑞拉吃饱后,若她不想睡觉,维克多就会带着她开车到小镇上去,她依旧喜欢一路颠簸和被风轻轻抚摸的感觉。到了镇上,维克多会去叫来那些孩子,跟着他们到他们的秘密基地去,把辛德瑞拉交给女孩子们,她也不会害怕陌生人。然后维克多便和男孩们玩起来,即便是在战争时期,孩子始终是孩子,玩乐的心性永远不会因为战争消失。
那时候,时间总是消磨得很快,一会儿就到了中午,待辛德瑞拉因为肚子饿了而哭闹起来时,维克多便和孩子们告别。
临走的时候,维克多会把带来的零食和礼物从包裹里拿出来分给孩子们。那时,他们总是热情地把维克多和辛德瑞拉送到小镇外,直到维克多发动汽车,向他们挥手致意时,他们才嘻嘻哈哈地跑回镇上去。
“我在这里一天,便能给他们带来一天的安宁。很难想象,在我没来时,他们几乎不敢上街。这也许和上尉的第一个上司有关,而他的第二个上司似乎沉迷在爱情中,并没有来得及给予波兰人多少应有的自由。因为我在这儿,他们才算过上了比较正常的生活。我并不是在夸耀自己的功绩,而是给自己一个留在这儿的理由,或者是使那个理由更加坚定的理由。也许这些都不过像给临死的乞丐一块面包,一杯水那么简单,但终归能让我感到荣耀,使我的生命所划过的痕迹更显得璀璨。我并不是为了玛利亚一个人而选择留在这儿,在战争结束前,我都不能离开这儿。当我能帮到别人的时候,总会感到愉悦,那是一种被人称为英雄时才会有的感觉。辛德瑞拉,我知道,你会继承我的意志还有你妈妈的勇气。也许,现在,你只想咬着方向盘不放,但我不必担心,因为你是我和玛利亚的孩子。在这里,我能看到你的未来,你会像你的爸爸和妈妈一样,成为一个正直勇敢的人,同情弱者,不畏强权!”
把辛德瑞拉的小手从方向盘上掰下来,维克多觉得她已经长大不少,已经有了一些力气。“却还不会走路?我也来不及教你说话,应该从现在就抓紧时间,首先,要先学会站立,当你站都站不稳的时候,走路又从何说起?”
维克多把女儿抱回了房间,放在床上,把她扶着站起来。他感觉到她的腿部一点力量都没有,没有支撑,即便是扶着,也站不稳。她却只把这个当成是一场游戏,一点也不配合维克多,丝毫不肯努力,若爸爸一松手,她就会倒在床上,乐此不疲。
“我太心急了,你还太小,本应该待在爸爸的怀里,而非靠自己的双脚去站立在天地间。那么,站不稳,就学着自己坐稳好了,没了卡特琳娜让你靠着,在爸爸忙的时候,你应该自己坐在床上玩。”
可是,一旦维克多松开双手,辛德瑞拉即便是坐在床上也会倒向一边。
“这可不是玩哦,你得认真对待,你要学会自己乖乖坐在床上。”
再试一次,辛德瑞拉依旧挺不起腰。
“明明是很简单的事情!”
维克多开始焦急起来,他觉得这很不对劲,坐起来,挺直身子,并不是什么难事,辛德瑞拉明明都已经这么大了,跟刚出生比起来,她壮了不少。
“或许我该叫一个医生来问问,也许他们都是傻子,只知道给处理枪伤和取出钻进肚子里的弹片,但知道的总是比我多的。”
他抱着女儿来到窗边,向在院中执勤的士兵下达了命令。
上尉也跟着医生一起来了:“听说是给辛德瑞拉诊断,有些担心就来看看。”
维克多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医生又给辛德瑞拉检查了一下身体。
“小孩很健康,一直喝牛奶,身体很壮实。她不过才五个月大,坐立时直不起腰或者倒向一边是很正常的。通常情况下,小孩子一般在六七个月时才能够坐立,但还不稳定,八个月时可以扶坐得很好。九或者十个月时可以坚持着站立起来,但还不会行走,到了一岁或者一岁半的时候才能走路。小孩子说话一般在一岁以后,目前这段时间,你不必急着教她管你叫爸爸,大概一岁半前,她所说的话是没有意义的,只是单纯的发声。到了两岁,小孩的大脑神经发育完全,独立走路,说话都不成问题。在吃的方面,目前还是以牛奶为主,在七八个月大的时候可以加一些清淡的肉汤以增加蛋白质的摄入,仅仅是汤,不要让肉也进了她的嘴里,她现在还没有长牙齿,但不必着急,一岁前长出第一颗牙齿属于正常范围。因为这里有了个小孩,所以也抽空看了些这方面的书。”
医生所说的维克多都写了下来,待他离开后,维克多发出一声感叹:“当父母真累!”
“是啊,特别是一个人扮演两个人的角色时。”
“可是,只要一想起和玛利亚团聚时她看到辛德瑞拉后高兴的样子,总会觉得,一切幸苦都没有白费。就算是我一个人,我也能把女儿照顾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