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4月7日(1 / 1)
4月7日晴
今天周六,不上班。想我拼死拼活煎熬五天,就是为了宝贵的周末两天。
我和菲林都不准备外出,坐在沙发上左思右想半天,决定切黄瓜片敷脸来消磨时间。
只是当黄瓜片切完了放在碗里时,我们都一致改弦易辙地拿糖醋和作料拌好端出来用牙签挑着吃。
这明显是比敷脸更有意义的事情。
我俩一起躺在沙发里,脚搁在茶几上,仰头望天花板。她有一口没一口地抽烟,我则将装糖醋黄瓜的碗抱在怀里。
菲林上大学的时候学会抽烟,那个时候我和她不在同一个学校,相隔十万八千里。她自知告诉我后肯定吃不了兜着走,于是一直瞒着我。等到毕业后我们再聚到一起时,她已经是个标准的烟篓子了。任凭我一手拿菜刀一手举板砖怎么威逼利诱,她都摆出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说是暂时绝对不戒烟——暂时。而这个“暂时”一直拖到现在。
我闻着熟悉的烟味,看着烟雾淡淡地消逝。
“菲林,抽烟是个什么味道?”
“你问这个干吗?”
“看你每天腾云驾雾的,我也想试试。”我歪头看她。
菲林听了这话,瞪我一眼,抓起身边刚刚拆封的一包烟放进自己兜里。“你想让苏原过来找我算账啊?当老娘教唆犯呢?”
“他才不会管。”我竟然从自己的语气中听到了隐隐约约的酸味。
“你们到底出什么事了?”菲林问。
我沉默了,恍惚间记起在我将结婚喜帖放到那时刚刚找到工作的菲林手中时,她的嗤笑。
“菜菜,你确定要结婚吗?你知道男朋友是什么意思吗?”当时她连连摇头,意思就是我在连男朋友是什么意思都不清楚的情况下竟然直接跳级到老公阶段,简直荒唐可笑。
我记得当时狠狠瞪了她一眼,继续春风得意地派发我的结婚喜帖。
而现在……哈哈,真挺荒唐的。
“菲林,你当初干嘛要问我知不知道男朋友的意思?”我大概明白道理,只是想听她证实而已。
“还记不记得以前我们一起谈论男朋友的标准?”
“嗯。”
“你当时很花痴地说,那个人要高大,帅气,温柔,才貌双全,社会精英,偶尔霸道,也会耍赖,懂得忧伤,也会阳光,最好对外冷似冰霜,对你呵护备至……还提到类似于哪个韩国美少年……”菲林一项一项地数落我的罪状。
那个时候我整天抱着偶像剧看,那些帅气的男主,我是见一个爱一个。看《流星花园》,我觉得有个忧伤茹音符在琴弦上滑动的花泽类式男友不错;看《浪漫满屋》,我觉得可爱而脾气有点暴躁的李英宰是不二人选;看《恶作剧之吻》,我以为像江直树一样冷漠却专情的男孩会最适合我。
“好了,好了,我都记得。”我打断她的话。
菲林很客气地指出要点:“这不是男朋友的标准,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说明你在这方面就是个白痴。”
我:“……”
“你还停留在小女孩幻想白马王子的阶段。你的潜意识里根本没有男朋友这个概念,何来标准?你只是在捏造一个喜欢的事物,就像其他你喜欢的东西一样,但你从没想过男朋友是什么。你的喜欢只是出于一种很美好的不着边际的想象,想象那个人明亮的眼眸里流光溢彩闪烁着令人安心的笑容,温柔内敛却又洒脱坚毅。可是当你真的喜欢一个人就得学着接受真实的他——不管是缺点还是优点——接受你原本不喜欢的……到那个时候你不会再会记得这些标准。”菲林继续给我上思想教育课,“等你遇到喜欢的人那就是你的标准,内心不可回避的标准。”
我呆呆地坐着,窗外的雨帘密密,冲刷得我心里一片空白。
“菜菜?”菲林拿脚踢踢我,“智障了?”
我将怀里的碗放在茶几上。
我发现自己的手有点颤抖。
转身,四下里张望,看到扶手边的抱枕。
就是它了。
我抓起抱枕奋力朝菲林扔去。
“你丫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菲林眼急手快地迅速弯腰,躲过我的投掷物,顺便还在烟灰缸里灭了烟。
“就你那篮球水平,还想扔准——”她正想讥讽一番,却发现我神色不对,于是连忙改口,“怎么啦?你不是已经有个亲亲苏原了嘛。”
哪壶不开提哪壶。
我长呼一口气,起身拿纸巾擦眼睛。眼眶肯定已经红了。
我爱苏原吗?
我从没有仔细想过这个问题。或许曾经问过自己,但是不用想,因为有个理所当然的苏原,那么答案更加理所当然。
我家和苏原家都是一般的小康家庭。这样的家庭在昙中多如牛毛。我和苏原认识的唯一一条牵线就是我妈妈和苏妈妈是如今所谓的闺蜜。两个人同在一家医院当护士,即使是各自组建家庭后感情也好得不得了。苏原比我大四岁,我们就是狗血言情里所谓的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总角之交,言笑晏晏……
苏原跟我还是有年龄代沟的,何况我还是个女孩子。所以他基本不会带着我去跟他那些同龄伙伴玩,而是说陪我就真拿一个下午陪我给洋娃娃梳头。他拿我当妹妹看。而我叫他哥。
小时候,我就听来家做客的亲戚开玩笑说蔡菜以后肯定要给苏原当媳妇。那个时候不懂,等到我懂的时候也听习惯了。习惯的结果是我们两家真看对眼,潜移默化地认定了以后做儿女亲家的事实。而且,苏原对我的好是大家都看在眼里的。
于是乎,我们两家人一起踌躇满志地偏离轨道,在不归路上越走越远。
我拿苏原当成我生命中的理所当然。我觉得这没什么不对。
我上大学那年,苏原刚好从学校毕业,开始参加工作。
开学前一个星期,两家人凑在一起吃饭。
我正两手并用地对付红烧对虾时,坐在我旁边的苏妈妈突然笑眯眯地拍拍我的脑袋。
“菜菜终于长大成人了。”
我一愣。
对面的苏原也是一愣,不过他立马就缓过来了,继续低头一声不吭地吃饭。
饭桌上弥漫阴谋的气氛。有诡计在发酵。
“那么,要开始考虑以后的事情了。”我妈妈冲她的闺蜜点点头。
“来,干杯。”
我看到苏爸爸和我爸爸心里有数地笑呵呵碰杯喝酒。
那么……我懂了。
我觉得我和苏原一直是在谈恋爱的,虽然我们没有对彼此说过什么。可是我觉得这是大家都明白的事情,那就不用挂在嘴边上了。
出去逛街时遇到熟人,苏妈妈会乐呵呵地把我推出来。“菜菜,我未来的儿媳妇。”
到爸爸单位玩,爸爸会端着茶缸对办公室里好心的同事说:“不用当媒婆啦,我女儿早就被预订了。”
我觉得很好,我不用当剩女,我不会有婆媳问题,我有相识多年的苏原。而且据我观察,苏原的生活里没有除我以外任何比较亲近的女性。我很得意。
唯一的问题的是苏原和我之间的称呼。叫了苏原十几年的哥哥,我开始觉得没什么问题,可后来便觉得有点怪模怪样了。于是在苏原抽空到学校来看我时,我官方宣布以后要改变称呼,我以后叫他的名字,而不是哥。
“怎么?不是挺好的吗?”他诧异。
“不好不好,”我摇头,“我又不是一辈子当你的妹妹。”以后要当老婆的。
苏原沉默,然后缓缓点头。
我舒了一口气,唯一的问题也解决了。
真好。
日子就这么顺利地过下去。我欣慰地看到我的未婚夫工作越来越顺利。而在我大三时,我家和苏家一起拿出了所有的积蓄准备买房子给我和苏原作新房。
一直没说什么话的苏原突然提出一个要求:房子要买在麦城。这是他工作的地方。
我觉得无所谓,可是我妈妈很犹豫,因为太远了。
苏原后来用一句话打消了我妈妈的顾虑。他说:“我会好好照顾菜菜的。”
于是乎,前途再次一片光明。
大学四年,我并没有和同学有过多接触。
别人在准备考研时,我在准备布置我的新房。
别人在准备出国时,我在准备布置我的新房。
别人在准备求职时,我在准备布置我的新房。
别人在走出学校,走进社会时,我直接被妈妈拉回家里,开始练习如何当一个好妻子。我系统地学习了做饭,烧菜,拖地,洗衣等一系列家务。当然,学是学过了,但不保证质量如何。
再后来,我和苏原结婚了。
我们的婚宴由双方父母一手操办,苏原没说过一个“不”字,也没说过一个“好”字。
到如今,我再次残忍地发现,我和苏原一路走来,他也没说过一个“不”字,或一个“好”字。
他只是一味地承受。
而牺牲品,就是我——我固执地这样认为。
……
回过神来,我还坐在菲林的客厅里,雨依旧下个不停。
“怎么?你和苏原是不是有很严重的事情发生了?”菲林放低声音问我。
“菲林,你觉得我爱苏原吗?”
菲林有点愣。
“我现在不知道。”我苦兮兮地笑。曾经那个我认为理所当然的答案,现在不确定了。或许我不爱他,我只是习惯了和他在一起,觉得事情本该就是这样而已——但是我又开始质疑这个理由——也可能我爱他,以上理由只是我在应对他爱的人不是我时为自己作祟的自尊心找出的挡箭牌而已。
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转头,我看到菲林一脸高深莫测的诡异笑容。
“你笑什么?”
“我笑你身在福中不知福。”菲林很坦白,“现在这日子不是挺好的嘛,你神经兮兮干什么?”
“那万一苏原欺负我呢?”我硬邦邦地说。
“好吧……”菲林看着我,点头,“如果苏原真的欺负你,小爷我去教训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