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温泉拾忆(1 / 1)
冬雨带着它独有的湿寒,将一份懒意带到江东。
院子里一片冷灰色,常青的作物也勉强泛着暗淡的幽绿,令人触目生寒。
还好,我窝在一个暖和的所在,青葵阁里的浴池,氤氲着热气,婢子们正在往里蓄水。一个个从里出来的倩影,皆是脸色润泽,可见里头已准备就绪。
懒懒地脱下雪狐裘衣,恰逢孙权款款而来。婢子们纷纷告退,细碎的凌乱之后,屋内只余我们二人。
刹那的慌乱沉默,我的脸扑腾红了起来。
他接过我的狐裘,细细地爱抚着,叹道:“那年冬日极冷,不似今年潮湿。飞雪连天,我偶猎得一只白狐,心想着做成裘衣,你在山上就可少受苦寒,于是一连组织了好几场围猎,共猎得白狐十二只,集成了这件裘衣。你下山地匆忙,没来得及取回,我替你取回后,你倒也再没穿过,只说太过招摇。今日赶巧,冬雨侵寒入骨,你是该穿它。”
他的声音极轻,如一缕檀香,缓缓沁入肌理,让人松乏。
“本自私地觉着,你忘了过去的伤痛,是个好的开始,毕竟我们的每一次分离,都是我的过错,我没能保护好你,我怕你想起那些离开我的原因,会怨我。可是现在,我反悔了。我们的过去,无论好的,不好的,总该全都告诉你,那是我们的感情,缺了那一块,都不是完整的。我不追求完美,只想你快乐安康,你想起过去,便是对我最大的宽恕。”
孙权打横抱起我,狐裘应声而落。我只穿一身贴身的亵衣,薄薄的衣衫掩不住因紧张而剧烈起伏的胸口。我脸红娇羞,把头埋进他宽大的胸襟里。离开陆家之后,我虽与他日夜相对,却从未有过过分亲密的贴近,总是保持着一份深情缱绻,却相敬如宾。我既不疑惑,也不迎合,总相信他会证明对我的爱与心意,使我坦然接受他。他今日唐突地抱起我,倒令我有一丝隐隐的娇羞期待,隔着氤氲的水汽,这一幕似在我脑海中上演过,是最销魂蚀骨的一刻。
“仲谋。”我牙齿有些颤抖,早已不成声,只因浴池的水覆没至我的下颚,我下意识地加紧了呼吸,害怕地抓紧了他的衣襟。
薄薄的衣襟被水浸透,透出胸口的肌理,隐约而性感。他额头沁出一丝薄汗,嘴唇抵制我的耳际,呼吸灼灼道:“你信我吗?”
我心里惴惴,早已没了主意。处于这么深的池子中央,身边唯余下他,我下意识地抱紧他的腰,重重地点了记头。
我们就这样相拥在水里,困倦的眼里能看到香炉里的焚烟愈来愈重,气味却是安神的中草药气味,袅袅催动着我的思绪。
“吸气”,耳畔忽然传来孙权冷静的声音,语音落地,身子猛地一沉,被他浸入池中。
因之前的心境平和,我并未呛水,而孙权一直扶持住我,给我安定的力量,我倒也安然稳妥地呆在了水下。
胸中一滞,我吐了一口气,随着泡沫的越汲越多,我吃力地唤出了:“仲谋,救我!”但是,丝毫不见动作,我依旧滞留于水中,那双手依旧扶持着我,也桎梏着我。
胸中的闷胀逐渐倾入脑袋,我开始有些晕沉。水明明是热的,我却感到四周皆是冰凉,冰水无处不在,寒意毫不容情地扎入我的骨髓。
“仲谋救我!”我死死抓住那双手,指甲嵌入血肉之中,以舒缓脑海的疼痛。好冷,好冷啊,江水,快把我吞没了,为什么还不来救我。
破水的声音,他来救我了,一丝生机,足以令我动容。熟悉的容颜,无论沧海桑田,几经离别,白衣公子的骄傲面庞,从未改变。他划桨来救我,救我离开死亡地域。
孙权的唇抵着我的唇,撬开我的牙关,为我度气,池中泛起一串优美的水泡,他是在救我,可将我置于此地的人,又是他。
是啊,我全都想起来了,从相遇到今日,我们的关系不就是如此。他待我好,爱我极深,可是每每将我置于险地,离别心伤的人,又都是他。多么矛盾而痛苦的爱情,却生生被我们承受了多年,并且很好地爱在一起。他纠结自己爱我,又内疚自己负我,我何尝不是,怨他,又爱她?
罢了,罢了,只因我们深爱对方吧,所以承受之苦再大,也能够忍受。
便如我落入长江,只因他规劝我必须助周郎得胜。他将我置于险地,却又救我性命,若不是我爱他,又何苦为他饱受心酸之苦?爱我,也是桎梏我,便是我们将走上的一生吧。
思绪豁然开朗,呼吸也畅快淋漓,我和他一同从水中出来,抵着对方喘息着,嘴角挂着若有似我的笑意,是啊,憋得够久了。
他忽的吻我,激烈而婉转,生生咬住我的唇。直到我们唇齿间泛出血气,依旧热切地亲吻着。情感宣泄地如此激烈,只因我们都已经历了三年的蜕变,再不似初恋的小儿女情怀,成熟而激烈地爱着彼此,深入对方的生命。
我抵着他的肩窝,悻悻道:“仲谋,是谁教的你这坏法子?”
他搂住我的腰肢,道:“询问过张机大夫,他说你的情况复杂,方法只可酌情自拟,我便试了此法。谁叫你曾经落过两次水呢,我的若水。”
我作势掐了一下他的臂膀,嗔道:“又取笑我呢,你也试试这滋味去,真真不是人受的。”
“哎哟”,他疼得皱眉,举着胳膊,道:“刚被你掐出了血呢,现在还掐,真狠心。”
“再狠也没你狠,把人家生生浸在水里。”
本欲细数细数孙权的“狠”,一个词没说,嘴巴已被他的吻堵住。甜蜜而令人沉醉的气氛,教人忘了今夕是何年,我们即是这世上最般配的一双人,在记起一切之后,我心中唯余下这一个念头,我要好好地,与他爱下去,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