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相守(1 / 1)
我和他之间,从未如此刻般纯粹明快。爱,让我们重新走到一起,从今后,前世今生一并抹去,我只记得他是我刻骨深爱的男人,我们之间唯余下爱。
他的吻密密匝匝地落下来,我已顾不得许多,久违的熟悉感霎时吞没,整个世界唯余下他。
一路被他抱着,若不是有些颠簸,真让我怀疑这是做梦。熟悉的高墙曾经数度出现在我恍惚的梦里,是带着迫人窒息的冷灰色,如今却只余安全牢靠,恰如托着我的有力臂膀。是啊,我的压抑早该对他说,和他一起走一遍这高墙,让他知道我的苦痛,许就不会有后来的因缘际会了。
深秋露重,远处的一架蔷薇只余些许绽放,其余的已经干瘪成零星半点。我怜惜地看了几眼,便别过头,不忍再看。鹤鸣轩依旧,蔷薇依旧,赏花之人的惜花之情依旧。
继续向前走,婢子渐渐多起来,一个个青涩的脸蛋上挂着甜甜地羞涩,仿佛春日的海棠娇羞爱怜,“许多年前的一场家宴,你是不是曾经牵着我的手,不顾他人的目光,带我狂奔于这条长廊?”
他笑而不语,默认我的记忆的真实性,继续抱着我向前走。
青葵阁,“青青园中葵,朝露待日晞。”多么美好的名字,阁中的主人,一定是一个明媚的,如青葵般的韶龄女子。孙权抱着我,一路走进,只是里头的布置,却不似我的梦境。
“咿呀。”一声细微的婴儿啼哭声,让我漠然的心魄骤然一暖。我被缓缓放下,轻柔地生怕出一丝声音,惊了这个温馨的梦。我双足触底,坚硬冰凉的地质让我心生怯意。孙权执起我的手,在我的手背上细抚了两下,柔声道:“我陪你一起进去。”
他就这样执着我的手,缓步走着。那片冰冷坚硬的地,一眼可抵尽头,却仿佛花去了我半生了气力。我双腿一软,直直坐在了一张小小的婴儿床边,里面的女婴头戴虎帽,粉紫色的小袄,翕和着鼻翼,蠕动着小嘴儿,做梦也有模有样的。我顺势侧卧到她的身边,生怕惊了她,遂小心翼翼,蹑手蹑脚地自己宛如一个孩子。
我的眼角斜斜地滑落出一滴泪珠,紧接着是第二颗,皆被孩子大红色的小被褥吸收殆尽。这,便是我耗尽心血,生下的孩子吧。
孙权的双手很有力,把我扶起,低低地说:“她今年三岁,山林中生长了两年,先天的亏损已治愈大半,张大夫才放心把她送回来。你放心,我们一家三口,再不分离,我会好好保护你们母女俩。”
“她都这般大了,我这个做娘的,却还是第一次见她。这么可爱的孩子,即便是日日看,也断断不会生厌的。”我眼神放空,思绪飘渺着,寻思着过去。
“虽是女孩子,却很是顽皮,从未见过学走路如此快的孩子。日日拿着弹弓追在登儿和虑儿后头,乳母也拿她无可奈何。”
我莞尔,“只因你这父亲的,处处纵着她。只怕将来,有得烦恼呢。”
他温柔地把我拥紧怀里,是一个占有的姿势,眼里波光流转,道:“孩子吵吵闹闹,一天天长大,我们做父母的,操心着,操心着,日子便一天天过去了。等我们鹤发鸡皮的时候,子孙绕膝,欢声笑语,那才是真正的天伦之乐呢。鹤鸣轩外的蔷薇常在,介时,我依旧为你簪最美的花。”
有一滴温热的泪从我的左眼流出,沁入了他的心房,“当时年少,只道离别是寻常,而今历尽浮沉,才知离别摧心肝。”
孙权在我脑门上弹了一下,戏笑道:“老太婆,你两鬓霜华,戴朵如此娇嫩的花做什么?”
我的徒增伤感被他的笑闹一扫而光,遂笑得甜腻腻,望着他道:“老头子,你白头搔更短,浑欲不胜簪了呢。”
两个人的头抵在一处,静静地腻在一起,等着大虎的醒来。
孩子在静谧地安睡,我的思绪亦是沉沉的,趁着煮茶的功夫,将清水淋洒在蔷薇花上。秋意深重,蔷薇,迟早是要谢的,我却不忍她败得太快,只恨无计留春住。
岁月静好,现世安稳,此刻的安宁太过完美。而我记忆重重掩盖的部分,总有揭开的时刻,我为什么会离开他,离开女儿,还有对于陆议的愧疚,总困扰着我。
身体忽的被人拥紧,微微泛起的寒意被刹那驱散,想必是孙权处理完公务了吧。
“你又在胡思乱想了,我进来了好久,你都没有发觉。”他把我拥得很紧,似在赌气,下巴却不自觉地抵着我的脸颊,扎得我苏苏麻麻,咯吱一下笑出声来。
我挣脱了他的怀抱,倒了杯热茶递给他,道:“辛苦了一天了吧。”
“有你在,就不苦”,他一手执杯饮尽,一手握住我,我能感觉到他微凉的手,一点点变暖。
我感受到生命有所归属的美好,若有似无地泛起一丝笑意,思绪却飘渺地不知所踪。
“有些事,咱们必须说开,否则你茶饭不思,怕是要瘦了。我知道你担心的,无非是我们的过去。”
“还有未来”,我淡淡一笑,缴着衣角道:“你似乎,有多为夫人,有两位是我失踪后新娶的,我能感觉到,你对我的感情极深,却弄不懂,为何会相离相弃”
我问地随意,似乎是一件事不关己之事,孙权却痛苦地眉头一皱,久久说不出话来。
“现在,咱们不就在一处嘛。你失踪后,我娶妻之事办的很是隆重,因为新娘是袁术之女,身份贵重,可我却没有给她一个像样的婚礼,同娶了王夫人,是为了可以两边都堂而皇之地耽误。我心中,只属意你一人做我的妻子,你若是在,我是定不会娶旁的女子的。”
他眼神灼灼地看着我,摒弃了一贯的稳重,有些彷徨愧疚,“你走之后,我一心再无所惜,娶谁,都没有分别。府里曾住过一位叫谢惜柔的女子,因护子心切,离间了我们的感情。她对你说,绍儿轩中的藏书是我命人搬走的,我教导他顽皮捣蛋。大嫂的死,也非我故意隐瞒,当时你临近生产,是断然受不得这等刺激的。”
我听得一头雾水,只诧异地说了句:“绍儿是谁?”
“是你很疼爱的一个孩子,你看着他长大的。”他很是释然,眼里除了心疼再无其他,把我轻轻揽入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