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1 / 1)
我感觉这是一种良好的讽刺,自己的生活好像不是在地平线以下很深的地方,就是在地平线以上很高的地方,着眼望去,眼前的一切华丽和自己没有任何关系,置于天地之间,自己好似一粒细小的尘埃,一阵微风都可以把自己带走,即使带不走,也可以引起塔身的轻微晃动,生活就是这么的颤颤悠悠。
其实我知道自己没有参透真正的生活,就好似矿井上的那个小伙吕晓一样,对着几近半个世纪的男人讲述未成年少女的性感。我对于这种颤颤悠悠是很恐惧的,总感觉这个高高的铁架会倒下去,然后自己整理好的发型会被摔得乱七八糟。
偶然得知,铁观音并不是用普通的杯子泡,而是用紫砂壶或白瓷盖碗。紫砂壶,一听这名字貌似就很贵,所以我决定从白瓷盖碗下手。
可惜这个燥热的季节不适合在工地上品茶,不过还是转悠到超市购得一只。碗身上面印有两个黑色的小字,有缘。我拧眉思忖,看这字体应该是少林寺某位方丈所题,字迹圆滑,十分好笑。回去之后搂着此碗酣睡一夜,美梦连连。
第二天,我被派去另一个工地和另一个小伙一块修理他们的塔吊,说是修理,其实我也不懂,只是看能不能搭把手。
我很惊奇,便问工长,我们这工地也是连锁的吗?
工长说,不能这么说,连锁这个词语用的广泛了一点,我们老板有钱,只是承包,承包了好几处大小工地,好好干,前途无量。
我说,老板以前是做什么的?
工长说,开塔吊。
我问,为什么开塔吊可以做上老板?
工长说,他爹呀,他爹有钱,房地产开发。
我说,哦,那我走了。来到另一个工地,一个小伙满脸油污的在摆弄一个机器,我走过去问了问这是不是塔机,小伙又在脸上抹了一把,说,不是。
我说,不是修塔吊,怎么把我弄来了,其他机器我不懂。
小伙说,没关系,你打个下手,别人都不愿意干。
我说,好吧,啥时候能修好?
小伙说,不知道,你先喝口水,有需要我喊你。
我说,好。说完电话就响了。我一看,这个唐山号码丢来丢去还没丢。
苏雪妍说,你在哪?
我说,在太原,你还好吗?
苏雪妍说,还好,在太原做什么?
我说,工地,其实,我不愿意在工地干,只是目前没有合适的。
苏雪妍说,我过去的话,有我的工作吗?
我说,不知道,可能有,不过应该不好找。
苏雪妍说,我要过去的话,带多少钱就够了?
我说,其实,你的房子那么大,空着不太好吧。
苏雪妍说,两万够不够?
我说,太多了,如果旅游的话,还可以,北京的长城应该值得一去。
苏雪妍说,那就这样吧,我准备准备。
电话挂掉。小伙已经修了半天,走过来说,不修了,*,什么破玩意。
我问小伙,你叫什么?
小伙说,樊子鸣,你呢。
我说,路人甲,我们喝酒去吧。
小伙说,靠,你太懂兄弟我了,走。
樊子鸣没有洗脸,我们到了一个叫四川小阁楼的地方。樊子鸣的脸把店小二吓了一跳,小二说,兄弟,你这啥情况?
樊子鸣说,是我!靠,不认识了?青岛纯生,12瓶,快。
店小二模棱两可。我说,你别骂,你妈也不认识你估计。
觥筹交错。桌上摆了几个空瓶子,和几个刚打开盖的瓶子,两个人眼神涣散的对望一下,抓起瓶子再干一下,持续了好一会。从来不曾有过的放纵,我今天放纵了。一次性喝了三瓶之多,而樊子鸣似乎喝了五瓶,或六、七瓶。这个时候两个脑袋开始左右摇晃,刚才以什么话题开头聊的都忘记了,最后结账是谁结的第二天各自数了数钱才知道。即便这样,分开的时候还没能够忘记互留个电话号码。号码留了几位暂且不提。
回到工地,大门锁了。进不去。我意识模糊的围着整个工地的外墙转了两圈,找不到矮一点的可翻之处,便决定铤而走险,翻门而入。
当我摇摇晃晃的蜷躬在尖棱挺拔的大门上的时候,看门的老头出来了。险象环生之际,我从兜里摸出半盒烟,扔给了老头,说,大爷,你千万别喊,我是开塔吊的小伙儿。
老头以拇指和食指准确无误的捏到烟盒,打开一看,说,呀,小伙儿,你可得小心点。笑眯眯的进屋去了。我一转身,蹦了下来,感觉翻回了高中校园。这老头,还是那么可爱。
白天,我坐在高高的塔吊上一直思索一个问题,紧急关头兜里怎么刚好可以摸出半盒烟。最后,初步断定是这样的,两个人不省人事的时候,我从身上摸出10块钱抢着结账,结果樊子鸣坚决不允,拿着他自己的烟硬塞回来说,你的钱你拿着,我来结。最后,10块钱没出去,还给老头赚了半盒烟。
我思忖着虽然有点交友盲目,不过没吃亏,心情还算愉快。顶着烈日又度过了蹉跎的一天。平凡而奇热的一天。
晚上趴在床上沾着唾沫小心翼翼的把这两个月挣的钱数了六遍,眼前勾勒出一幅玉女赏花图,不知道为什么会勾勒出这种图,不过就是勾勒出了这种图,图片大意是,翩翩起舞的绚烂蝴蝶轻点兰花,舞弄着两瓣妖艳的翅膀掠过层层花浪,悬浮在刚刚抚完琴弦的纤细指尖,幽幽的兰香滑过指尖流向洁白的玉臂,弥散在曼妙如玉般的完美酮体,松散的发髻失去玉簪的攒拢如丝般轻盈滑下,回应着薄而透明的及地白衫随风灵动,远处坚硬的花岗岩八角小凉亭下的花梨木圆桌上升腾着袅袅茶香,一位俊朗的公子摇着折扇伫立于佳人赏花旁,手里捻着偷偷拔下的碧玉发簪缓缓放于危耸的鼻梁下,沉醉群兰吐香佳人弄蝶飘衫垂髻跪祈空谷没别的男人……
哨子声让我惊醒。惊醒后骤感全身酸痛,双腿无力,屁股被硬邦邦的床板摁的生疼,难以坐立。强行吃完也不知道是两个还是三个馒头,必须很清醒的去爬上那个几十米高的铁架。一摞模板刚刚吊完,钢丝绳脱轨了,这对于一个陈旧的塔吊来说犹如家常便饭,我需要顺着长长的塔臂摸索过去把钢丝绳放到原来的位置,看看身下的空旷,我感觉仿佛踩在一片云朵之上,身体没有任何支点,随时可能在云朵碎裂之后掉下去,把工地上堆积如山的钢管砸成平面。
不过还好,有那么几天不用战战栗栗了。接下来,出现了数天停工,原因是太原市某大型工地百米高的塔式起重机倒塌,里面的年轻人被摔的血肉模糊。此事引起有关领导的高度重视,并在所有的大小工地逐一巡查,防患于未然,整个太原市的建筑业一度陷入停滞的状态。
我站在工地上,顺着这个颤颤巍巍的铁架望上去,感觉自己的人生犹如刚看的电视剧一样,自己是那个偶有穿插跑龙套的,躲在角落里看着主角投湖未遂又割腕自尽,不知疲倦的把跌宕起伏的镜头演来演去,真有意思。
此后,继续无任何开工的消息,工人们三三两两的离开工地出去游街,中午的时候便都回来吃饭,下午在太阳落山后又开始游街,时间一长,我十分好奇,便问其中一名工人,这样的行为是否很排忧?
此工人对我稍作打量,说,你是谁?
我便躲在了网吧,只有这里可以暂避炎暑的酷热,但这也不是解决问题的根本,问题的根本是,燥热。内心的燥热。这里空调虽然还行,但是人太多,坐立难安,我站起来,不准备喊外卖,到楼下超市买了5块钱吃的,走出来的时候看看天,黑了,不过不要紧,有路灯,一抬脚看见脚下匍匐着一个人一样的物事,仔细一看,可不就是一只手朝自己伸过来了么,那手,真怕。
我准备展开翅膀飞上二楼,扶着胸口怕一会,再接着把大结局看完,看完之后再喊樊子鸣骑摩托过来把自己送回工地,自己走,恐怕今晚不行了。
翅膀展开到一半的时候,突然感觉身体一沉,裤腿被死死的拽住了,一个凄厉的声音在地面上升空,我饿,行行好吧……
5块钱吃的啪的一声掉在了似头又似骷髅的骷髅头上,身体又一轻,展开翅膀,地面上那个物体飞走了,躲在不远处一个黑暗的角落里尽情享受零食袋子被撕开的饱胀声。我稍微听了一下那个角落里传来的这个声音,迅速飞上楼。
惊恐片刻,我准备把大结局看完。这个时候旁边的位置上出现了一个女的,我用眼角的余光看到她坐了下来,手里拿着一张开机的小纸条。
令我诧异的是,这女的一坐下来并没有开机,而是摇晃着一头长发左顾右盼,随后转过头来满脸羞红的朝我说,帅哥,你会开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