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第二更)(1 / 1)
坐直身子挠挠头发揉揉眼睛四处一看,她说,呀,都下了一场雨了,我们赶路吧。其实下的是一场细小的雨夹雪,我突然很喜欢她偶尔会突然冒出来几句唐山话,又悦耳又动听,犹如鸟叫。
一片巨大的蔚蓝映入眼前的时候,我看到了从来不曾看到过的海。但是站在沙滩上的时候感觉海边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美,想象中应该是一群穿着很少的美女在浅海滩拍皮球,而另一群美女躺在沙滩上晒太阳,还有一群美女茫然四顾,等待一场艳遇。而这里怪石嶙峋,沙滩也不平,甚至还有高高的凸起和低洼的凹陷,连一个人也没有。真不知道是该跟她一起开心的玩沙子还是劝她回去。
夜幕已经降临,一个学车学了一个月的新手,一个既不熟练又没驾照,这要是在晚上可不是闹着玩的。苏雪妍正详细介绍着曹妃甸这个美丽的港口,突然抓起一把沙子朝我脸上呼了过来,呼完之后看着我猝不及防的表情。说实话,我很想知道当时这是一个啥表情。
我立刻准备效仿,无奈这个季节的沙子太过冰冷以及雨雪打湿后的不容易抓起,好不容易抓起一把,却看到苏雪妍已经跑远了,看着那个婀娜多姿的身影渐渐变小,我把沙子放在了兜里。
苏雪妍的笑声传了过来,飘在深远的海面上,飘过渤海,飘过汉城……
这个小矿井太危险了,总是会莫名奇妙的从头上掉下来一块矿石,不是落到正在工作的卷扬机上,就是砸坏父亲给我的不锈钢杯子,令我惊恐万分。突然某一天,意识到了这一点,便准备离开唐山。
决定离开的前一天,颤抖着和苏雪妍通了电话,没有告诉她我要离开的消息,我考虑了2个月,想回答一下她曾经问我掉进水里先救谁的问题,我说,如果我学会了游泳,先救你。电话便挂断了。
因为这一句话,苏雪妍睡了一个好觉。我却并不知道。而这个问题根本不需要考虑2个月,它已经被无数青年男女互问了十万遍了,同类似的问题,根本没有正确答案。谁在问,你就说救谁就可以了,但是女孩还是感觉你无论回答救谁,都不是实话,琼瑶写到这里,恐怕也会这样写下去,这个帅气的男孩一挂电话背起包袱就走了,留下女孩流着眼泪等男孩回头……
琼瑶喜欢让漫长的等待,变成完美的结局,一个男孩等了一个女孩3年,最后这个女孩还是处女;或者一个女孩等了一个男孩7年,最后这个男孩竟然一直没谈女朋友。但是现实有吗?有。在哪里?不知道。
问题摆上台面之后,我准备逃避了。收拾好厚重的行李,拒绝了李哥开小面包送我出山,打算头也不回的下山后联系个出租小面的,不准备搞一些惜别的镜头。那个闪亮的光头,那些粗犷的北方汉子,我在心里默默的告诉他们,一定要安全生产。
小镇上一所楼里,我把一张写好已久的纸条平整的铺展好,从苏雪妍家的门缝塞了进去,字迹的工整程度在纸条被塞进门缝的一瞬间令我感觉这些字不是自己亲手写的。她可能还在抱着枕头流着口水……
走下楼,我看到了那台漂亮的小黄车,碰掉的一小块漆面早已恢复原样,它安静的停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柔和的阳光下,散发着它可爱的光彩。
火车轮子摩擦着铁轨,渐次翻滚。
我坐在座位上盯着手里的一小块黝黑的矿石出神,这是我从一块大矿石上煞费劳力敲打下来的一小块,敲碎的或许不止是一块纯度很高的矿石,还有梦,梦也不真实,敲不敲碎好像都是碎的。敲碎矿石这件事是从海边回来之后的两个月后作出的决定,这个决定让我重新看到了家乡久违的灰尘。
此灰尘以经久不散而驰名远扬,驰名的东西当然不止一种特色,它还拥有着黄而浊的附加特点。与灰尘齐名的还有其下的路,此路以极其颠簸独树一帜,历时长达几十年,故而同样闻名于山沟内外。名声必定是人传出去的,所以,这里的人在这条路上自有一段闭门造车的文明史,文明发展的趋向被拖拉机和小卡车的轱辘不断撵着滚滚向前,成就了这里繁荣昌盛的海市蜃楼,楼里住着的必定是记载文明的重臣高宦,同样,他们也把文明的轱辘滚进历史,这样的轱辘一进来,便是驰名的灰,颠簸的路,还有你追我跑的轱辘,造就着一片鸡鸣狗跳的景象下的一个又一个毁灭性的交通事故。
我之所以逃逸,是因为无法企及父亲的唠叨,这种唠叨于某天突然被父亲擅长,并强迫我驾驶拖拉机直到熟能生巧并独自走上上面那条路。
可是,我走不上这条路,一看到警车,就想到又白干好几天,所以怎么也走不上这条路。辍学后,又没有一技之长,再走不上这条路,父亲便气的把皱纹铺满了整张脸。而母亲不一样,一看到我就热泪盈眶,这是我对母亲记忆最多的画面,还有哥哥这个坚毅而朴实的男人,他和父亲一样,不知疲倦,他们把这个家支撑的很好,犹如巨大的废墟中一顶迎风凌冽的帐篷,回到这里永远有阳光透过顶棚的宽大缝隙洒下来的温暖,弟弟永远是那么的稚气,不谙世事。
我拿出一个本子,上面记录着那些残破的债,没有做任何停留的奔出了家门,以最快的速度把那些残旧的记忆逐一抹去,待这个本子一页一页被撕去,碎片飘散在风里,我出了一口长长的恶气,忽然有一种超脱一切的释然,释然完毕,拖起原封没动的行李,再次离开了。
这次选择坐长途客车,我害怕了火车的拥挤,甚至想,有一天如果有钱了,一定要坐飞机,然后从飞机的玻璃窗看外面美丽的气球,和花里胡哨的地球。
在家的这几天,我做了很多详细或不详细的思考,如果要赚很多的钱,那么就需要靠头脑,技术,能力,智慧,创新,权利,长得帅……这些有代表性的词语,而这些字眼似乎没有一个和自己有一丝关系,所以首当其冲,去太原。
站在太原的土地上,我茫然四顾。周围有许许多多待建的高楼大厦,有的已经砌好框架,被纱网和支架包围,高耸入云,有的却还是矗立着高高的钢筋捆绑起来的柱子,等待混凝土的到来。两个顶着红色头盔的中年男人从一扇大铁门里面走了出来,指手画脚,谈笑间,仿佛高楼平地而起,残垣败墙,灰飞烟灭。
铁门上写着四个白色大字,城建四局。
打理好床铺,我从自己老乡口中得知,刚刚那俩人和蔼一点的那个是工长,直接管辖这里所有的工人,另一个表情僵硬的是监理,他的工作不管工人,但是他也管,偷懒的时候别让他看见。总之,红色头盔是领导,而咱们是黄色头盔。
我摩挲着这顶坚硬的黄色头盔,没有想到苏雪妍的小黄车,想到了日本鬼子。记得很小的时候特别喜欢看地道战,地雷战,铁道游击队,新四军,白求恩,等,充满激情的抗日片子,那些黑白的画面凝聚着那一代少年的爱恨情仇,而画面里那一顶顶坚硬的头盔激怒了所有的有志青年,甚至12岁的我立誓要替爷爷报仇雪恨,干掉几个鬼子,哪怕几个汉奸也行。但是当过了18岁之后,看了南京大屠杀,才明白自己有多脆弱,中国的女人有多脆弱,那群杂碎当着中国男人的面侮辱自己国土上的女人,而他们所能做的就是面面相觑,无言对面不相识。
走,我带你去买个饭盆,要不晚上没法吃饭。我的思绪被老乡喊回工地。出门在外,有老乡就是好,我琢磨着,也跟着走了出去。
这个季节的天气已经燥热起来,傍晚的风温热黏稠。这个老乡前段时间受伤了,钢管支架一处松动跌落了下来,幸好并不是很高,小腿磕到随意堆放的砖头上,碰掉了一小块肉露出了一点点白色腿骨而已,并未回家,在工地呆了半个多月,基本上好的差不多了。我看着他一跛一拐的背影,感觉鼻子一阵酸楚,这个40多岁的男人,做砖瓦工已经做了20余年,他在各大城市垒砌着富丽堂皇的高楼大厦,不计其数,他自己的家却是一处很小而破旧的平房,这便是游离在城市间的农民工。
第二天开工的时候,工地上那个*作塔式起重机的小伙子突然决定不干了,说是家里有事要尽快回去。小伙子名字叫小成,具体叫什么,不清楚,跟着别人喊他小成。工长稍有为难,这个季节段还着实不好找人代替,想来想去,想起了我。
我乍听此消息,喜上眉梢,感觉自己还真没有干体力活的命。关键是工长说的那几句话,*作这个东西是需要有资格证的,不过我们这样的小工地管得不严,楼层也不高,没啥大问题,好好干,学会以后工资比小工要高那么一点点。
当我战战兢兢的跟着小成爬上这个几十米高的铁架后,进了*作室往下面一看,什么叫楼层也不高,晕了过去。
小成人挺实在,我感觉这点他和自己差不多,但和自己相比,眉宇间似乎欠缺了些许的帅气。小成总是随身携带一本小册子,涂涂画画,神秘莫测。我好奇心大起,欲抢过来加以揣度,这时候,小成会搂紧册子,表情诡异的说,个中缘由,不便透露,嘻嘻。这时候我的表情扭曲不堪。
小成教了我十多天,走了。走的时候,他坚持要我的电话号码。说是,高山流水,知音难觅。我云里雾里,感觉工地上出了一个文人。
坐在高高的*作室,我看着小成细小的身影渐渐远去,怅然若失。目光移向远处,我真切的看到了这个城市的一小半美景。远处的楼宇闪烁着耀眼的光芒,似乎有一座大厦从头到脚都是用玻璃做的,刺眼的阳光下,无法分辨它到底有几层。和唐山不同的是,这里等待完善的楼房非常之多,高低起伏的塔式起重机横竖在这个城市的上空,仿佛告诉人们,太原发展的速度犹如嗖嗖的导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