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1 / 1)
能走人之前,也是要经过一些人走的。其实,我只要像在数年后,来清华大学里面这么看一看,我还是相信自己能创造一个传奇的。世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看,鲁迅说的多好,走的拖拉机多了,也便灰的不能走人了。小卡车在村子里毕竟还是少数,它和拖拉机的最大区别就是价格,还有一些次要区别,比如说抵御风寒,速度快慢,颠簸程度,挣钱多少,以及罚款数额等等。我坐在父亲的拖拉机上对小卡车着实羡慕,相对来说,小卡车真有面子。
哥哥同样攒钱,到了一定程度,可以买一辆拖拉机了,便买了。哥哥喜欢在父亲的身边打转,没有自己的思想,包括我在脑海里把逃离的念头纠缠了数月后,大4岁的哥哥还是绕着父亲商量一些事情,这些事情包括今天要不要买一只大西瓜回来,把小母鸡全部卖掉以免母亲的腿受累,弟弟不小了该买一套漂亮衣服了,买拖拉机要买哪个厂出的,结婚买什么牌子的烟酒有面子,等等。
待解决完第一批,第二个月又来一批。我看着一件件事情遭到解决,似乎哪件都与自己无关,西瓜买回来就吃,不买也不没关系,小母鸡卖不卖都行,卖了顶多少吃几个鸡蛋。这真是一天一天乱乱的循环。
不是恶性循环就好,或者说,即使是,惨淡的生活多多少少还是有一件事情值得去高兴一下的,那便是,哥哥真的要结婚了。能从母亲嘴里宣布出这句话,真不容易,每天喂很多小母鸡,还要为哥哥的事跑东跑西,晚上累的顾不上看电视,当初电视刚买回来的时候,母亲最爱看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看的电视节目,但总能看到她看着看着就哭了,没有声音,电视也没有,母亲不懂遥控器的*作。
这下好了,母亲的腿虽然累了点,婚事敲定了。母亲拉着我的手,讲了好几遍,第二天又讲了好几遍,第三天不讲了,母亲决定把小母鸡全部卖掉,以便于全身心投入哥哥的婚礼和腾出大量的时间抱孙子。父亲却稍稍阻止了一下,说,抱孙子还远,能再养几批小母鸡。母亲不然,说,你啥都不懂,小娃娃一落地,总不能光着身子,我打算做很多小衣裳了,卖了卖了。
母亲和小母鸡一起走过了20多年,卖的时候,母亲去一个邻居家串门,回来盯着空空的鸡笼不知道在想什么,那些画面对我来说,犹如吃饭一样寻常,只是母亲走路的样子似乎有一点点蹒跚了。
哥哥结婚了,十分快。婚礼是不存在的,存在的只是在城市里面。村里办这个事情很简单,村里的小学老师们如期而至,其中一位德高望重的长者一宣布,一对新人诞生。便结束了。
我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接触结婚这个词语,哥哥已经体验到了这个词语,他的女人显得很生涩,显然也是第一次体验。一经接触,我感觉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振奋,应该是电视上演的那样,人山人海的大礼堂,每个人凭红包进门,有庄严的牧师和大量的花环,以及幼小的伴郎伴娘。
可是就这么完了。真是说不上来的一种郁闷,不过弟弟还是很高兴的,混了许多糖果,并且十分放纵了喝了两小杯白酒,有些欠揍。可是没人能顾得上这点小事,从母亲的眼睛里可以看到父亲的笑容,皱纹互相吻合,确实是舒展的笑。
李露丹不知何时一下出现。挺远的一个距离,她就这么来了,并且整个过程流露着陶醉的神情,仿佛这真是一场令她倾慕的盛大婚礼。
我看看母亲,再看看李露丹,像极了一对母女,自从那次她们对一小摞见不得人的旧照片有了共同研究后,这是第二次见面了,意料之外,不管是对不起,还是没关系,我不能停止内心对一个这样不知羞耻的女孩的深深愧疚,毕竟只是哥哥结婚,这个理由似乎不足以在这么久没联系之后让她还能主动出现,另一方面,我感觉自己什么都被李露丹看完了,一看到她那样的笑,郁闷加重,喘息顿止,早恋并带回家,真是一种错误。
其实也不是一种错误,错误的是,早恋就早恋,带回家就带回家,干嘛抛弃她?和母亲站在一块,她美。如果不美,她应该和我没关系。
在校园里我只把李露丹当成了自己的希望,凭借李露丹爱乒乓球犹如爱未知男人一样的热情,深刻的知道她一定会随时随地陪我打乒乓球,所以感觉体育特招生就在眼前,清华不远了,从来没有看到过她的左手也很美。
我似乎不能控制对有些事情的回忆,不过还好,尚有这些回忆,飘渺的快飘起来了,再多飘渺一点,我就要开始怀疑李露丹是不是来认干妈来了。不可否认,母亲十分喜欢女孩,走了几近50年,身边不是小母鸡,就是大母鸡,剩下的全是男的,这对于一个心事重重的女人是何等的糟糕。
李露丹走过来一步,说,惊喜?错愕?还是把我撵走?
我知道母亲决不允许我这么干,我没话说,也只能说话了,李露丹久违的口音让我一时没听懂前四个字,我说,太欢迎了,我都不知道你还活着。
李露丹说,今天高兴,让你扯,再扯远点,晚上不走了。
结果真不走了。月下树旁,二人席地静坐,距离适中,久久无言。
李露丹说,你考上了,应该坚持一下子的。
我说,没法坚持,一万多,光学费,算了。
李露丹拿起一根树枝戳了戳我的肩膀,说,复读呀,以前学习那么好。
我躲了躲,说,以前,是以前,可是都现在了,对了,你今天高兴什么?
李露丹说,我高兴关你什么事,你哥结婚,难道我哭着来么?
我说,不是哭着来,是怎么会来?
李露丹说,不欢迎,对吧,我告诉你妈去。
我站起来,欲阻止,可是李露丹没站起来,画面就这么暂停了一下。
母亲爱惜每一个我们兄弟3个带回来的任何女孩子,她希望大家围在一个小圆桌旁一起吃煮鸡蛋,最后一批母鸡下的蛋正被母亲准备这样处理掉。哥哥的女人显得依然很生涩,好像李露丹才是今晚的新娘一样,她端起放鸡蛋的盆逐一给大家派发,一人一个,秩序井然,貌似就是那么回事。
许久之后,我还是经常回忆起那晚李露丹睡的屋里飘出的撩人的歌声,这是父亲盖的5间新瓦房,母亲可以壮实的邀请李露丹晚上睡下来,保证不会出现在村委会时那样的情况。一大一小两个女人冗长的谈话结束后,我解手的空隙听到了这个歌声,凑到窗子底下嗫嚅着聆听了好一会,歌词的大意还是没弄明白。
等一切都过去后,我又出现在父亲的拖拉机上,突突的柴油机声又震颤在耳旁,其后,是哥哥紧跟着的哥哥的拖拉机,两台这样的机器持续在一条路上往返,所过之处,汗水与罚款齐飞,黄尘共长天一色。
不幸的是,途中,要路过一个小镇,通过这个小镇,可以少过一个收费站,父亲和哥哥一致坚持为了省下10块钱的过路费,而不惜消耗8块钱的油钱七绕八拐通过此镇,通过此镇就得路过李露丹家的粮油店,灰头土脸的我每每此时,就把头埋得很低,但是这不是有用的,拖拉机的声音大家都知道,所过之处,不仅有上面刚写的那些,还有回音。此时,李露丹就会奔跑出来,挥挥手,表示我还是看到你了。看到就看到吧,还非得跑出来令人没面子。
这种日子过的着实不是很舒坦,我决定放弃村里的大山,跑到一处平地上找工作,最起码,重拾丢弃的感情,不能弄得每天灰头土脸,更有重点,可以跑到离李露丹家近一点的那个小城谋取出路,既方便又有面子。
这样一决定,便打包了一个铺盖卷,和父亲也没商量一下,准备乘坐客车前去改变一下目前的状况。至于能否改变,先去了再说。结果没走成,一背起铺盖卷感觉肚子里面一阵疼的厉害,急忙放下,再次背起,疼痛再次传来,不知何故。我略有惊慌,感觉有不妙的情况将要发生。
一问母亲,母亲大惊,拽着我便往县城的县医院跑,跑着跑着,母亲感觉不对,就停下来等客车。客车太少了,2个小时一辆算准时的,不准时的可能为数不多的几辆客车今天都休息。不过还好,村里出来一辆小卡车,在母亲面前停下,卡车司机十分眼熟,一看,可不就是我小时候痛恨之男人,吃喝嫖赌,样样精通,精通之余,还试图割掉别人下面的小东西。小时候怕的不行,总感觉万一沦为阉党逆贼,群起而被攻,咋办。不过自从那次发大洪水被男人收留,男人变了,变在何处无需推敲,起码恶脸渐善。
男人透过小卡车的车窗,跟母亲笑笑,说,去县城吧,上车,捎你们。
母亲急不可耐,把我推上车,再上来。母亲一路静坐,没说声谢谢,乡下不讲究这个。男人一边开车一边问个不止,母亲随口答应,仿佛我得了一种怪病,不能稍加透露,一透露,便没得媳妇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