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险象•骗局(1 / 1)
夜色浓郁沉寂,桥下幽暗冰冷,唯有潺潺溪水陪伴着我。
我紧贴着桥柱,静立在溪水中。溪水没过我的胸前,浸湿了我的发丝,冰凉彻骨。
未臾,急促凌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混杂着男人的怒骂声。
我清晰地听见男人踏上石桥。我屏息凝神,双手握拳,不敢挪动一分一毫。
他们每一步的移动、每一步的靠近,都让我心惊胆战。
有人“喀”地往溪水里吐了口脓痰,大声喊道:“在那边!”
我心跳骤然加速,以为自己被暴露,竟一时惊愣在原处不敢逃离。
只听一阵匆忙的脚步声,他们飞快跑过石桥,往对岸追去。原来他们根本没察觉我的存在。
我暗自松气,额头早已密布冷汗。我谨慎探看他们追去的方向,惊然发现那正是何松哲逃离的去处。
何松哲,你一定要尽快脱身,千万不要被他们追上。我心里默念着,以安慰自己慌乱的心。
……
待到身旁的树杈被溪水尽数冲走,头肩上的桔梗皆掉落而去,何松哲也没有回来。
或许他已经赶到村落寻求救助。我对自己微笑。
待到夜空星云渐渐稀疏,月色皎洁转为朦胧,何松哲也没有回来。
或许他已经找到帮手,正在处理那群混混。我对自己微笑。
待到我四肢僵硬、瑟瑟发抖、脸色惨白,何松哲也没有回来。
或许他已经联系警局报案,暂时无暇回来。我颤抖着发紫的双唇,强颜欢笑。
……
终究,我体力不支,失力摔倒。鼻腔误吸入溪水,令我呛咳不已。我扶着桥柱踉跄爬起来,一步深一步浅走到原处,等待着何松哲回来。
我会乖乖在桥下等他,不会离开,不会发出声音。他说过会回来找我的。我脱力地靠在桥柱上,双目失神地望着夜空,对自己说。
……
远处薄弱的灯光穿过黑暗的夜空。长时间处于幽暗环境的我,对光线格外敏感。我反射性戒备起来,连忙屏住呼吸、不敢动弹。
“钟云云——钟云云——”焦急的呼喊声打破寂寥的夜。
我听出这是屈平的声音,欣喜不已。屈平赶来了,那么何松哲一定安然无事。
我准备向岸上跑去,回应屈平。奈何四肢早已冻僵,我再次摔倒在溪水中。刚想呼救却被溪水呛入口鼻,只觉胸肺门疼。我全身瘫软,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只能任由身体慢慢沉入溪中。
恍惚之间,我好像瞧见有人匆忙跑来,将我抱上岸。
神智迷离,我隐隐感觉双颊被人紧捏住,唇瓣被撬开,几股气体被强行送入肺叶,随后是胸口中央的按压。
我费力地抬眼看去,勉强看清来人是屈平。我躺在屈平怀中,大口喘息,环顾四周有许多陌生人,唯独没有何松哲的身影。我心下生出一丝忧虑,紧紧拉住屈平手臂相问:“何松哲呢?他在哪?”
屈平蹙眉不语,神色似是犹豫。“云云,我带你离开。”他避开问题,作势将我抱起。
一闪即过的犹豫令我内心难安。我止住屈平的动作,执意要他回答,“何松哲在哪?他怎么样了?”
屈平抿唇无言。沉默了会,他避重就轻,“你全身冰凉,先去医院再说好吗?”
我看屈平刻意逃避,无助地望向周围的人,他们一致沉默、不发一言。
我无奈将视线转至屈平,轻声问:“是不是你没找到何松哲?他说他去对岸村落寻求救助了。”我强作镇定地述说他的去处,比划他的衣着,“他穿白色衬衫、黑色西裤。你一定能找到他的,一定会找到他的!”我紧拽住屈平的手臂,近乎哀求地看着他,以期待他能给我肯定的答复,哪怕是一丝一毫希望的也好。
屈平颇为担忧地注视着我,双唇张合却只是一声叹息。
人群中有人嘟囔了一句:“对岸根本没有村落。”
屈平抬眼瞪了那人一眼,那人便不再说话。
我吊着的心轰然坠地,精神几乎崩溃。
我尽力平复着混乱的心绪,推开屈平,用尽全身力气站起来,步伐不稳地淌进小溪。
屈平疾步赶来,一把将我拉回,“你干什么?”
“何松哲让我乖乖在石桥下等他,他说他很快就回来。”我掰开屈平的手,低声自言自语,“我得去桥下等他,不然我担心他回来找不到我。”我眼神空洞走向小溪,身体已经对冰凉的溪水感知麻痹。
屈平再次拦住我的去路,“我们找到何松哲了。”他拉住我的手,轻声哄着,“你先随我去医院看病,我带你去找他。”
“真的?好,我们现在就去医院!”我满心欢喜地一口应下,末了还不忘提醒屈平,“你可一定要带我去找他!”
“嗯。”屈平垂下眼帘,沉声答应。
我跟随屈平上车,想到不久就可以见到何松哲,不禁笑上唇梢。
……
C市人民医院,急诊科。
体查口温39.3度,验血结果待查,医生怀疑呼吸道感染,建议输液治疗。
“不用输液,我没事。”我从病床起身,“我赶着去看何松哲。”
屈平将按住我肩膀,“高烧不退,何松哲会担心的。你先安心治疗,不要下床。”
我觉得他的话很在理。如果何松哲看见我这幅模样,必然坚持我在医院住个十天半月才放心。这是第一次,我安分地换上病号服、躺在病床上,对医院、输液没有半分抗拒。
屈平陪在身旁,双眼因彻夜无眠而布满血丝,显然是身心疲惫。
他为我端来开水。在我道谢接过水杯的瞬间,无意瞥见屈平衬衫边缘沾有血迹。
屈平说找到何松哲了,那他身上的血迹是……我精神一阵恍惚,失手打翻了水杯。
滚烫的开水洒在我输液的手臂,皮肤很快呈现一片红色,水杯摔落在地上裂成碎片。
“你的手怎么样?”屈平手忙脚乱,准备出门找医生。
我却感觉不到烧灼的疼痛,伸手拉住屈平,直愣愣地盯着他衬衫的那片血迹,“何松哲他究竟在哪里?到底怎么样了?”我打断他正欲开口的泛泛说辞,一字一顿地强调,“不-要-骗-我!”
屈平蹙眉不语,神情为难,眼眸尽是化不开的愁思。
“你不说。我去找他。”我撕开输液胶贴、拔下针头,不顾手背针孔在滴血,径直下床出门。
我走在死寂的医院走廊,只余脚下拖鞋的啪嗒声。手背针孔血流不止,一路鲜血直滴,我却全然未察觉。
天色渐亮,却没有太阳的踪迹,天空一片阴霾。离开医院,我来到路旁,遥看这偌大的都市、川流不息的公路,茫然失措。我身无分文,没有通讯工具,不知道何松哲的所在地。我该何去何从呢?
我穿着病号服,手背鲜血淋漓,站在路边呆愣,如同行尸走肉。行人对我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屈平匆匆赶来,递给我创口贴和烧伤膏。
我漠然地瞥了屈平一眼,没有理会,伸手将血迹往衣服上擦,当是处理伤口。却不料,针孔流血更甚,并且蹭破烧伤皮肤,露出其内鲜红的组织。
屈平紧皱眉头,拽住我的手臂,止住我粗暴的动作,执意让我跟他回医院。
我忽视手臂的血肉模糊,无神地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平静地叙说:“何松哲说他会来找我。我从天黑一直等到天亮,都没有等到他回来的身影。我想去找他,可是,我连他在哪都不知道。”我彷徨无助地看着屈平,“屈平,你说我该怎么办呢?我该怎么办才能找到他呢?”
屈平眼见我失魂落魄,神情急切却又无可奈何。他低头沉吟不语,随后抬眸对我说:“我带你去看他。不过,在此之前,你先去医院处理伤口。”
我注视着屈平伪善的面孔,轻笑:“我不会再信你了。原本,我可以在桥下一直等他,是你骗我离开。或许,他已经回来了,但是找不到我。”想到这里,我心中重燃希望,“他肯定回来了!我要回去找他!”说罢,我甩开屈平的手,往公路跑去拦截的士。
公路来往车辆络绎不绝,屈平赶忙从身后将我抱住,制止住我疯狂的举动。
“放手!我要去找何松哲!他见不到我会很担心的!”我拼命挣扎,却无法摆脱屈平的钳制。我气急败坏地咬上屈平的胳膊,他吃痛闷哼一声,却没有松手。
我加重咬合的力度,唇齿之间充斥着血腥味,直至听见屈平的话语才松口。
“我带你去看他,现在就带你去看他。”屈平忍耐着疼痛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