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41]时过境迁（1 / 1）
站在门口，我整理了一下身上的校服，平稳了一下呼吸，想好了进去之后要说什么之后，轻轻推开门，在几十双眼睛的注视之下走进去。
红色长发梳成马尾的老师站在讲台上，“这就是我们这一学期转来的新同学——羽贺靛。请自我介绍一下吧~”
我在黑板上一笔一划写下自己的名字，转身鞠躬，“我叫羽贺靛。”
……
依旧是那几十双眼睛盯着我，集体沉默。我转过头看向红发戴眼镜的女老师，女老师有点愣，推了推眼镜笑了笑，“真是简练的自我介绍呢，没有其它了吗？”
我想了想，补充道：“今年18岁。”
……
“……好~好！那么羽贺同学坐在……那个空位吧！”老师拍了拍手摆脱尴尬，指着一个位置给我。
我鞠了一躬朝我的座位走去。
“今天人都到齐了呢……啊，除了那几个不良学生，嘛，他们就算了吧~下面来开始上课！”
***
如同我的介绍，我是羽贺靛，今年18岁。两年前就读于并盛高中，由于家庭原因转学去中国两年。现转回并盛高中，进入三年级6组。
***
“嗨——羽贺！”
课间的时候我还在想要干点什么好，一个女生突然拍了我肩膀一下。
我转过头，发现是个很眼熟的女生。黑发黑眼，带着非常开朗的笑。
我抬起手，看了她半天，觉得名字就在嘴边，可就是说不出来。
“我——”
“——别告诉我！我能想起来！”我吸了口气，几乎都快跳起来了，“你是——高原美！”
“哎呀~你居然还记得？！”高原美瞪大了眼睛，一脸不可思议。
“……说实话很费劲，你要知道这不是看电视剧，几个字‘两年后’就一下子变镜头了。我可是实打实地两年没见过你了，不记得正常吧……”
高原美耸了耸肩，转身坐在我前面的座位上，“那时候你突然转学，都让我们怀疑你是不是被开除的呢。”
“……那种东西是为什么。”
“这是当然的啊。你先是连续几天不来上课，虽然有人给你请假，但感觉不太对劲哦。接着连你的人都没见到就听说你退学了，我们都猜测你是那几天犯事被学校隐瞒了呢。”
“在并盛这种地方学校真的有权利隐瞒东西么……”我小声说着，“我是家人工作的原因啦，很突然我也没准备好呢。都没和你们告别。”
“你其实是在吐槽曾经并中的那个风纪委员会吧。”高原美立刻抓住了我第一句话的槽点。
“……没有的事。不过，说起来，那个委员会现在还在吗？”我顺着她的话问下去。
“当然！”高原美一脸理所当，“你不知道中国有句话叫‘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么？总之类比出来就是这个道理了。”
“莫非那些风纪委员真的一个都没有国中毕业的？”
“基本上是吧。有的冒险毕业了也被云雀恭弥给处理了。”
“……真可怜。”我感叹，“他们真的有前途么。”
“他们也会听高中的课程啦，只不过一个星期顶多来两三天。还是随机选教室，也没人敢管。”高原美说着，“通常风纪委员去哪个班听课哪个班的授课质量就会猛下降——都不赶听课了。”
“……”我闭上眼叹了口气，“对了，你知不知道一年级里有没有一个叫沢田纲吉的男生？”
“沢田纲吉是谁……喂喂，一个年级的男生那么多，我怎么可能全知道啊。”高原美变成方框眼。
“……就是，就是当年，你记不记得国中的时候曾经有一天早上有个男生很拽很狂地只穿一条内裤就和校花告白的那个？”我拼命形容起他。
“……啊？”高原美仰头想了好久，“那个裸奔男的话，是不是也是逃课逃很久的那个？我曾经有一次回去看老师的时候在教学楼门口看到那个男生和几个学生一起罚站呢。据说罪名是风纪委员会定的，逃课。”
“应该就是他！”我没记错的话那段时间他在十年后，肯定没错。
“那个的话我好像见过……因为他总是和校花，就是一年级那个叫笹川京子的那个在一起。”高原美趴在我的桌子上抬头说着。
“欸？他还在日本吗……”我自言自语。他不是黑手党吗，怎么还不去意大利。
不过他去了的话，云雀恭弥也会跟着一起去吧。
唉。
***
开学一个星期我都很老实，不早退不迟到，不违反任何校规，和同学相处得好。
这一个星期都幸运地没有风纪委员来听过课，我更没有欠抽的自己去找揍。
我还是没想好怎么去和云雀面对面，万一见面第一眼就被他咬杀了怎么办。他可是从来不讲理的。
因为刚回日本没多久，曾经在并盛租的公寓也早就退了，我暂时没有住处，只得每天都回神奈川，早起晚归，又是高三，还有半年就高考，即使是在日本也累得够呛。每天担任司机的Angry更是一脸铁青，看见我一句话都不说，Angel也很无奈。
在大家都困的情况下，我上课很容易就开小差了。第一二节课都没什么，早上还算凉快，没那么困。但是从第三节课开始，因为是夏天，燥热一上来，我就不行了。
昏迷了一节课也没意识到气氛有什么改变。当下课铃打响，老师喊了两次下课却没有一个同学走下座位或者说话，很诧异地出去了。
教室里还是很安静，我伸了个懒腰，奇怪地看着周围，同学们好像都在出冷汗。
几乎能听到每个人紧张的呼吸声和心跳声，忽然一刻，除我之外的全班同学集体松了一口气，下一秒就开始有说有笑，放松的放松，吵架的吵架。
“欸？”我还是没理解，立刻过去问高原美原因。
高原美喝了一口水，翻了翻白眼，“鬼知道今天怎么回事，并中的风纪委员长云雀恭弥上节课在咱们班后门外站了一节课！”
“……”我浑身僵硬，“……他为什么没进来？”
高原美耸耸肩，站起身，“谁知道，也许是有人上课违反风纪被他在后门发现了就一直监视着也说不定呢。”然后拍了拍我，“走吧，陪我接点水去。”
“哦……”我一身冷汗。
走出教室一步，我忽然觉得前面多了个人，有种熟悉的气息。
我顿住脚步，无意识地抬头。
比起之前略短的柔顺的黑发，狭长的凤眼，青灰色的瞳孔，没有感情的眼神，白色衬衫，黑色西装裤，黑色皮鞋，双手插在裤袋里，浑身散发着冷气。
高原美吸了口凉气，“——咦？！”
云雀的眼神淡淡瞥了一眼高原美，然后回到我这里，一个字都没有说。
我尴尬地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干巴巴的笑，“……哟，云雀，好久不见……”
云雀的眼睛闪都没有闪一下，平静如常，只是微微抬了下眼皮，语气似是自言自语，“羽贺……靛？”
我刹那间被冻在原地。
“……哼。”低不可闻地轻哼一声，云雀没有说其他，直接旋身离开。皮鞋踩在地上的声音很久才消失。
我呆在原地。
那种语气……
从头至尾他正式的话只说了我的名字，而那语气，像是提起一个多年前的人，现在已经忘得差不多了的感觉。
“……真是见鬼，居然和他迎面碰上！”高原美冲着他离开的方向望了望，撇撇嘴，“走吧，阿靛。”
“……啊？啊，好。”我回过神，转身背向云雀的地方走去。
云雀，你是不是想告诉我什么？
***
我总觉得云雀那天突然的出现意味着什么。
按他的性格，如果实在责怪我两年前没和他打一声招呼就走了的话，经过时间积累，他的怒意应该膨胀到极点了才对。本来我的猜想，我们俩再见的时候，干一架是不可避免的了。
所以我才没有主动去并中找他。想着反正他迟早都会找来，那一架晚点打也没什么不好。
可为什么他真的来了的时候，态度那么出乎意料。
没有积累的愤怒，没有嗜血的兴奋，甚至没有任何感觉的样子……这简直，和他十年后可以挂上钩了。原来他这么早就已经变得像十年后一样了吗。
他对我的态度甚至让我觉得他在表达“走了这么久终于想起回来了吗，可惜已经晚了”这种悲情狗血片段。
他平静地来，平静地走，居然没有一点情绪的波动。
……为什么啊！！
两年后的再会为什么会这么诡异谁能告诉我！这……这完全不是我期待的啊！相反的，这倒真是……让我有些害怕。
莫名的害怕。
***
一连几天，我每天中午午休时间都回去并中的天台，希望可以找到云雀恭弥，和他稍微谈一下。
但是，一天都没有等到。
每天当我小心翼翼地推开天台的门，耀眼的阳光射进来，适应之后看到空荡荡的天台，都会很失望。
或许他还在当年的应接室，或许他换地方了。可每当我想去别的地方找一找他的时候，都迈不动步子。
如果真是像我想的那样，云雀却是已经看我像个陌生人一样，我该怎么说，我该怎么收场才好？
心底的最深处藏着胆怯，但还是每天都怀着一份期待去天台找他。
我不记得这是第几天，来到并中，一步一缓地朝教学楼走去，心里已经做好了又一次空手而归的打算。
在教学楼的门口，我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飞机头，嘴里的草杆，黑色西服裤，白色衬衫，脸上很深的岁月痕迹。
我露出个微笑，走过去，“草壁副委员长，好久不见。”
草壁见到我没那么惊诧，抬头微愣了一下而已，然后眼皮微不可观地垂了一下，语气意外地和缓，“羽贺小姐，您又来了吗。”
“你们风纪委员会的人时隔两年看见我都这么淡定的吗？”我随意一笑，“是啊，我又……等等，又？”
草壁闭眼叹了口气，“您这几天不是一直都来吗。”
我很惊异，“你怎么知道？”
“在应接室里可以看到的。”草壁朝一个方向指了指，正是当年应接室的位置。
他能看到的话，云雀也看到了吧。
我可以想象他每天中午在应接室里，靠在窗边，环抱着双臂，平静地看着我出入那个天台。
天天都这么看戏。他没有一天出现在我面前。
“……呵。这样吗。”我点点头，“那我先上去了。”
草壁点点头，沉默着。
我平静地推开天台的门，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站在天台护网前、背对着我、白衬衫黑西裤的清瘦的黑发少年。
他依旧双手插在裤袋里，姿势随意地站在边缘向下看着。
他的头发比我最后一次见到他的时候短，自来卷有点显露出来，身高也高了。换句话说，在外形上，他也更像十年后的他了。
我走进去，他并没有回头。
我站了一会，朝他走过去。走到他身边，顺着他的视线往下看，发现正好看见刚刚草壁站的那个位置。
也就是说他是看着我走上来的。
我吸了口气，先开口，“这两天，你一直都知道我来过吧。”
云雀不回答，连个“哼”“呵”“啧”都不屑于给。
沉默了许久，我还是受不了，退后两步，深吸了口气，郑重的对他鞠了一躬，五秒之后才起来，看着他的侧脸，
“云雀，我确实是不知道你现在的态度是怎么回事。在我看来你应该直接抡起浮萍拐打上来才对。不过我还是要和你解释一下我这两年消失的原因。”
看着云雀没有露出不耐烦的表情，我继续说下去，“我想……你清楚我是什么人，我也不费力隐瞒了。两年前我从十年后回来的时候，我的家人兼上司要求我和我妹妹回中国参加总部的特训——全面特训，不管是理论知识还是实践实战。所以我在没有和任何人告别的情况下离开了日本。然后，我争取了最短的时间完成任务回来。”
“这不是我自己能决定的事情，所以，没有和你打一声招呼。如果你是在为这件事生气的话，对不起。”
云雀还是眼神平静地看着下面，但是片刻之后眼睛微微闭了一下，又睁开。
看他还是没有说话的意思，我叹了口气，然后提起笑容，“云雀，如果当时是因为时间短你没时间考虑的话。那么现在，两年的时间，已经够缓冲的了吧？我问你的那个问题的答案，你想好了吗？”
最后几个字我说得很缓慢很清楚，然后清楚地看到他的眼神微微一动。
——我们要不要在一起？
我勾起小小的微笑。
他的目光缓缓转移到我身上，许久才开口说了他的第一句话，语气平淡无波，
“两年时间，你的脑袋里就只装了这一件事吗。”
我无奈地笑了笑，“谁让你当时不好好回答呢，让我一直惦记着。而且，多亏这个念头，我才能回来日本。要不然，我肯定会留在中国不再回来这种鬼地方的。”
他的眼神虚了虚，头转了回去，还是没有给我答复。
我走到他身后，转过身背对着他，然后一放松，靠在了他的后背上。
我看着天空，“我知道了。”
我觉得我永远都能在他的沉默里读到答案。
我勾起一个微笑，“我知道答案了，谢谢你，云雀。两年的空白，你能记得我就已经很不错了，我很感激。”
我低了低头，然后站直，一步一步走出天台。后面没有脚步声，只有风声。
走出教学楼，草壁还在那里，见我出来，立刻走过来向我问好，“见过委员长了吗，羽贺小姐？”
我露出微笑，“嗯！”
草壁看着我，有些犹豫，“羽贺小姐，其实委员长他……”
“……”我无声地低头笑了笑，“没什么。我可能没有你了解他，但是，我肯定比现在的你更了解长大后的他。”拍了拍他的肩，“放心吧，他现在的态度虽然让人很不舒服，但还是在可接受范围之内的。大不了我卖身给风纪委，迟早让他恢复正常。”
“其实……我们已经习惯这样的委员长了。”
“嗯，习惯了好。因为十年后的他比这性子好不了多少。”顶多比他更能讽刺人。
一步一步朝校门口走去，我还是顿住脚步，回头，看向天台。云雀还是站在那里，姿势都没有变，他还是向下看，这样一来，他正好和我对视。
我看不清他的表情，或许他也没有表情。但他没有离开，就说明他不嫌烦。于是我朝他挥了挥手，轻声说了一句，
“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