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回 振长虹魑魅尽诛 中奇毒生死未卜(1 / 1)
历经数月的奔波,皓笙一行终于踏上了回京的道路。兵丁们因很快就能回家与亲人团聚,都显得兴高采烈,而队伍中掌握些机要的人,却都心情沉重。这一趟明着是赈灾,暗中收集了不少丞相傅伯胄等人结党营私、贪污库银的证据,更摸清了傅氏操纵下的地方势力,收获可不少,但是,同样也带来了危险。
虽然行事机密,但傅党体系庞大,盘根错节,想要做到让他们毫无知觉,是不可能的。只怕这回京的路上不会太平。因此众人对周围的一切都极其警惕,不敢有半点差池。
桓姬的心情尤其恶劣,临行时韩骐相送,再次托付保荐李璇的事情,对李璇的身份却依旧讳莫如深,似有不便明说的内情。桓姬心中便有些不悦,既然央人办事,总需得坦诚相告,这样不清不楚的,也不知是何居心。转念又一想,或许是真的有难言之隐,只能告诉李睿,而自己知道了也未必是好事,于是,她便不再多想,只口中应承下来。
韩骐又说些“侄女日后大喜,可别忘了知会叔父一声”,“若侄女有了归宿,大哥泉下也能安心,我这个做叔叔的也好放心”之类的话,他虽是真心将桓姬视为女儿一般来回护,却哪里想到桓姬最反感的便是婚嫁一类的话。
“或许,我这辈子都等不到那一天。”桓姬有些气馁地想,上路之后仍是无精打采。
很快行程过半,一路上意外的竟不见任何风吹草动,但相反,这种平静更让人感到无形的逼仄和紧张,好象巨大的危险就潜伏在身边。
这样压抑的气氛下,大家根本没有交谈的兴致,每个人都鲜少出声,只顾着埋头赶路。
“与其这样自己吓自己,不如想点法子……”桓姬暗暗思忖,忽然眼前一亮,策马上前低声把自己的主意告诉皓笙。
“这个不妥。”皓笙回答的很是坚决,“此番劳动姑娘,小王已深感不安,怎么能让你再担风险。”原来,桓姬的意思是自己扮作皓笙的模样好吸引外人的注意,而皓笙乔装隐在普通兵士之中。
“若是王爷有半分不测,我们此行的功夫岂不白费?”桓姬亦是态度坚决。
两人各执己见,谁也说服不了谁,这时近旁皓笙的亲信侍卫开口说道:“王爷既是担心姑娘安危,乔装之事不妨交给小人。”
“这……真的非要这样吗?”皓笙还有些迟疑。
“今下,这办法不失为上策。小人的功夫虽比不上姑娘,还算能勉强自保。”这侍从跟随皓笙多年,忠心不二。
“王爷,江姐姐,这替身不如由小人担任。”前面的李璇忽然回马道。三人刚才只顾着说话,倒没留意他在前面,而他们说话时本是压低了声音的,竟还被他听去,足见李璇的功夫不弱。
“李将军,这叫本王如何使得。”皓笙与他相识不久,不敢轻易应承,而桓姬因他好象还年长着一两岁,却称自己姐姐,不觉生出几分羞涩。
“王爷的事事以百姓为重,真心爱民,连江姐姐这样的人物都肯出手相助,李某更是心悦诚服,实在想尽一分绵力,况且小人与王爷身形相似,更容易混过去。”李璇道,“不才,原担此任。”
他的双眼清澈见底,目光中充满了诚挚,让皓笙觉得,这个人是可以相信的。思索良久,他终于点头同意。
“小王多谢李将军一片拳拳之意。”皓笙感激道。
“离开江夏,李某已不是什么将军,区区普通一卒,任凭王爷差遣。”李璇言辞亦是恳切。
一行人在前面安营休息了片刻,谁也没有注意到,当再次上路时,队伍中心的高头大马上端坐的六王爷,宽大的风衣、低压的风帽下,已是偷梁换柱,李代桃僵。
这一日,队伍已到了白沙河岸边。过了白沙河,离京都便只盛下五日的行程。大河数丈之宽,水流不甚湍急,河上仅一木桥,此刻正静静横在晨雾之中。。
前面的兵士已经准备过河,而武者的知觉却让桓姬隐隐感到,木桥藏着股杀气,于是她上前示意众人止步,仔细查看周围,确定并无异象后,才牵着马小心踏上木桥。
每一步,她都抬足轻落,谨慎地探试每块桥板,这桥有些年头了,木板发出吱吱的轻响,声音却是再自然不过。“莫非,是我疑神疑鬼?”桓姬过了桥,尤在狐疑之中。
后面的众人见她安全过了桥,便也鱼贯而上。一时马蹄喀喀作响,桥板发出的声音已听不真切,而桓姬仗剑立于桥头,凝神注意着一切。
忽然,只听喀吧喀吧几声巨响,桥竟裂成了三段。与此同时,桥身下飕飕飕飞出四个黑衣人,手执利刃直指假扮成皓笙的李璇。看他们的身法,竟是绝世高手,桓姬暗叫不好,心头凉意直升。幸好皓笙本人已隐在小部分兵士中安全过了桥,桓姬的目光飞快地扫过,只一瞬间的交错,皓笙身边的几个近侍便会意,不着痕迹地将皓笙护在中间。
此时,断桥上已乱作一团,不少兵士已经落入水中,一片呼嚎之声。李璇脚下的那段桥板已大半没入水中,摇摆蹿浮不止。这时,他正跌跌撞撞地躲避着黑衣人的进攻。而桓姬担心刺客不止这四人,更不敢轻易远离皓笙,只能眼看着李璇那边险象环生。
李璇虽武功不弱,但要应付四个如此厉害的刺客,况且又是在这岌岌可危的蚕桥上,还要装做不会武功的样子胡乱躲闪,实在是无比的凶险。只见黑影重重,刀光耀眼,刺客剑无虚发瞬息间已连续劈杀多人。此刻,李璇已经毫无遮蔽地被四名刺客困在桥心,怕是只消片刻,他们便会刀剑齐发。
李璇几乎已经确信自己要死在这里。
这时,桓姬也是无比的心焦,这些黑衣人武功奇高,出手狠绝,可自己非但帮不了李璇,竟连他们的武功路数也不识。她紧张之余,亦忍不住惊叹。桓姬啊桓姬,你一向自负武功高绝,武学造诣深厚,今日可知道自己无知了吧。
这时,李璇已经不得不施展身手了,只见他轻点桥板,身子猛的凌空飞起,同时利落地闪去风衣,抽出腰间配刀。一招三羊开泰,将迎面而来的那个刺客逼退数步,悬即飞快地一个转身,刀锋挂风急走守住门户,几个动作一气呵成,叫那些刺客无法近身。
其中一名刺客见状,忽然长啸一声,急朝桥那头奔去,而其余三人也作势跟上。显然他们已经察觉这个皓笙是假的,对他们来说,再打杀下去已经毫无意义。
此刻,岸边的队伍中分辨不出他们刺杀的目标,况且,连这个假皓笙都这般厉害,队中必定还埋伏着高手,官兵在人数上又占着绝对的优势,盲目地攻过去,只怕讨不到便宜,所以,刺客果断地决定放弃这次行动。
这等进退,果然是训练有素的杀手,桓姬暗道,看来,他们必定会再来。
“就是他们,五年前就是他们杀害了我皇兄!”不再是一贯的从容镇定,皓笙气急的惊呼声犹如霹雳般划过耳迹,桓姬猛的一震。
“不要放走他们……”皓笙几乎已经歇斯底里。
没等他说完,桓姬已经一跃而起,身体如利箭一般射了出去,转瞬间便已赶超上那些黑衣人。瞅准其中武功较弱的那个,一口气便打出七剑,一剑快似一剑,一剑紧似一剑,霎时间,但见剑花层层,人影叠叠,本是平凡的剑招,被这样滴水不漏,密不透风地使出来,竟变得威力无比,纵是那此刻身手亦非凡类,也难逃这雷霆万钧的剑势。
还没等人看清形势,却听黑衣人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让人立时觉得有种无比战栗的寒冷渗入心底,与此同时,一末猩红自剑底漫出,与剑的清辉相映着,犹显得触目惊心。众人几乎吓傻了,等他们回过神来,只见刺客已经身首异处。
另外三名黑衣人见状,亦是惊得非同小可,但他们毕竟都是身经百战的杀手,血腥杀戮对他们来说并不陌生,同伴身死也不会使他们乱了阵脚,略一迟疑,便果断地继续后撤。
他们动作快,而桓姬比他们还快,倏的跃到他们中间,出手就是九剑,从上中下三个方位连连进攻,同是再平常不过的剑招,速度却是那样的快,剑剑都是夺人性命的重手。
而那三个黑衣人却也不是等闲之辈,身形转动得尤其灵敏,这快如闪电的剑招,竟被他们生生躲过,一来二去便与桓姬斗在一处。他们的武功招式奇特,手法极其狠辣,而桓姬剑势如虹,水瀑飞泉一般流泻而发,一时间,双方势均力敌,相持不下。
这时,后面的李璇也操刀加入了战团,这厮杀也变得更加激烈。而这边,兵士已经整齐地聚在皓笙身边,如铸起一道铜墙铁壁。
渐渐地,桓姬已摸清刺客们所使武功的大致套路,她悄声对李璇说:“掩护我。”一面挥动长剑,连发数招,只间剑光清霜拌弥散开来,直将夹攻过来的两个刺客逼得后退连连。既而她卖个破绽,像是已经无暇应付另一名使双刀的刺客,有些站立不稳,险些跌倒的样子,对方见状以为就快得手,急忙挥刀跟进,却被李璇斜刺里横过来挡住,还没等那人反应过来,桓姬已如鬼魅般闪到他身后,剑锋直指他的后背。刺客只觉得后心一凉,立时一命呜呼、气绝而亡。
现在局面成了二对二,黑衣人优势全无,咬牙坚持着要拼个鱼死网破,而桓姬因他们虽是受人指使,终究是导致父亲罹难的帮凶,更是疯了一样的一路猛攻。很快,又一个黑衣人成了她剑下之鬼,只剩下功夫最了得的那个还在游斗。
终于,刺客的体力渐渐不支,步法开始散乱,手中的剑也慢了下来,桓姬的攻势却未见半分减弱,李璇亦是越战越勇,不一会,黑衣人的肩头,手臂,腹部已经多处受伤,只有招架之功,再无还手之力。
“拿命来。”桓姬声色俱厉,青锋雪亮,秋水横空,端的是决绝而下,长剑倏然贯穿对手胸膛。
缓缓把钉入黑衣人体内的剑抽出,桓姬这才发现自己白衣上已是血迹斑斑,恍若妖媚盛绽的红花,凄艳而刺目。“我竟然杀人了,”疲惫不堪的桓姬忽然感到莫名的惊惧,虽然这些人本就是杀人魔王,虽然他们是奸人的爪牙,虽然父亲因他们而死,是的,可以找出千万条手刃他们的理由,但是,自己的双手沾满鲜血,亦是不争的事实。而刚才手起剑落的时候,分明有种异样的快感充斥胸中,难道这就是真正的自己?
桓姬正在胡思乱想间,却听身边的李璇说:“我来检查一下他们身上。”说这俯身揭去黑衣人的面纱,这时,桓姬忽然瞥见那尸身鼻翼微动,不觉大惊。
“小心。”桓姬说着一把推开李璇,同时举剑直劈下去。说是迟,那是快,刺客身上竟发出一片银光,而桓姬只觉得臂上一麻,似有针刺入。而等她回过神来,原本未死尽的刺客已经被自己枭首,而刚才那一把,倒是将李璇推到一边,自己却没躲过去,手臂被扎上了好几枚银针。
还好,刺客发针之时已是灯尽油干,力道并不大,针扎的不深。桓姬小心地把那些银针拔出来,见伤口无异,无甚大碍,便也不以为意。
转身运功,飞身向对岸的众人跃去。哪知她这一运功,只觉得气血阻塞,胸口闷痛,踉跄地跌倒在浮出水面的残木上。
“针上,有毒。”桓姬强忍喉间涌上的阵阵腥甜,对着一脸愕然上前扶她的李璇,吃力地对吐出几个字后,便沉沉地昏死过去。
也不知桓姬能否逃过此劫。真是:
“玉女变身血罗刹,杀人如草不闻声。
百密一疏中鬼蜮,何处妙手挽芳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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