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回 豪赌无心做戏言 秋风咋起思乡切(1 / 1)
且说皓笙观罢歌舞,正惊叹间,却听闻柳忡叹息,委实不解问道:“柳兄何出此言?”
“如此艳骨,可惜美而不媚。”柳忡语气尤带惋惜之意,“以其姿容,一媚可夺西施之宠。然观其神态,生硬凛然,只怕非福寿之人”
“哈哈,柳兄的担心实在是多余,”皓笙明白他的意思之后,倒觉十分好笑,乘着酒劲道:“不是所有男人都喜欢软香温玉小鸟依人,比如我们的燕王大将军,就是个例外。”
“这般人物,若是男儿,必能光耀显达,可惜偏是女儿身,只怕是世所难容。”柳忡面露惋惜之色,他始终认为,男人生来就自认为是强者,只会去爱那些能够让自己满足尊严的女子。而天下是男人的,女人不过是供人玩乐的附庸,这样太过凛然刚直的女子,必定福薄命浅。
皓笙听罢面上便有些不悦,“世间亦有奇女子,顶天立地剑横磨,柳兄所言,小王实在不敢苟同!”
“既然如此,王爷可敢与柳某打赌。”柳忡双颊微红,已有几分醉意。
皓笙亦是酒酣,气盛道:“有何不敢?你只管说说拿什么来赌!”
“不如这样,输的人需得答应胜者三件事情。”柳忡微作思考笑道。
“好,本王就与你击掌,到时候可要赌服输。”皓笙也兴致极高,两人只顾着击掌约定,都没有注意到,席上那位韩骐帐下的小将李璇,此刻表情一滞,莫名的沉重,而就坐于近旁下桌中的楚南,也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次日,一行人告别柳忡出发,而柳忡盛情相送。皓笙允诺特许他免税一年,以作借粮之报。柳忡粗粗一算,这生意可也没有赔本,况且还与皓笙立下豪赌,故此心情大好。
一路无话,虽然借到粮,但赈灾大事未了,大家心中自然尚存一分心焦,因此连日匆忙赶路。而这几天里,桓姬却总感到好象有几道目光,若有似无地在自己身上徘徊,小心四顾,却见众人都是一幅行色匆匆,毫无异色,莫非是自己过于敏感?
桓姬闷闷地思索,不知不觉落到了队伍的最后,忽听边上有人唤自己,侧目一看竟是楚南。楚南策马和桓姬并行,刚毅的脸上看不出表情,只听他说道:“姑娘有没有发现,那李璇将军的眉目,很像一个人。”
“楚大哥也觉得他面熟?”桓姬徒然一惊,脑海中飞快地略过一张张脸,而忽然,停滞一个再熟悉不过的面容上,“难道说……”
没错,同是棱角分明的俊美面庞,那人与李睿的确肖似,不过李睿丰神俊秀,高贵清华,眉宇间更流荡着沉着稳健,而这个李璇气质清秀,神采明快。
两个人又是同姓,其中会不会有什么渊源,可是亲近如斯,却从未听李睿提及,桓姬心中疑惑,忽而又想到,禁军中的普通士兵,是绝对不可能熟识李睿的,十万之众,恐怕大部分人只远远看到过他旗号,现在看来这个楚南,绝对不是一个下等军官那么简单。既然他身份隐秘,为何现在又要提醒自己?莫非他看出了什么?
“楚大哥,你可是想告诉我什么?”桓姬问道,她实在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
“昨夜席上,六王爷醉中无意说到我们大将军,我看那李将军神色有变。”
桓姬还想了解一下楚南的身份,而前面江夏大营已到,皓笙传人唤自己上前,便不暇多问策马上前。
此后的日子,皓笙及手下都在忙着放粮赈灾,他们在江夏城外专门设立义庄,向灾民发放粮食和用以播种的谷物,这一举措同时还落实到附近的几个州县,很快,江夏这一带原先凋敝肃杀的情况有了回转,水灾过后荒芜的农田村落终于露出一丝生气,仿佛人大病初愈般,很多逃荒在外的灾民也开始回乡。
同时,皓笙上书君主,称灾情虽是控制住了,但受灾之地的百姓生活困苦,家家户户无隔夜之粮,根本无法交付赋税,要求免税,减轻百姓负担。同时要求派出河道总督修复这次水灾中破损的江堤,并疏浚排水,以迅速恢复农事生产。很快免税诏书颁下,治河的工程也动手筹备。这一带的百姓无不欢呼雀跃,交口称道皓笙是个为民做主的好钦差,他的贤名更是广为流传。
当年的史书上是这样记载的:夏秋之际,江夏一带水患猖獗,民不堪其苦,流徙四方。六皇子皓笙任赈灾钦差,兼程而往,兢业而劳,抚灾民,放赈济,又上书免税治河,上准之,灾患遂安。笙年二十四,少好学,谦恭有逊,慧而不浮,敏而不骄,自此贤名大振,民戴之,百官敬之,上益重之。
这些日子,桓姬不是跟着皓笙四处奔走忙碌,就是在江夏大营观看韩骐的兵马操练。说来也奇怪,那日回营以后,李璇便被韩骐派往别处公干,而楚南又奉命往京城送表,留下桓姬空带着满腹的疑窦。
还有,频繁进出军营,桓姬对军队中的大小事务,倒是知晓了不少。记得幼年时,父亲有了空闲会教她些兵法,偶尔父女俩还会纸上谈兵一下,那时候,只觉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十分有趣,而今,这雄壮威武的军营气魄更让她深深感到主帅手中的令箭是一种责任,每一步举措关乎的可是几万将士的生命和热血。近来,桓姬时常会想起自己的父亲,韩骐每次提起他时都是满心的钦佩,这个威严决绝的将军回想当年在江峰帐下的经历,眼中毫不掩饰地流露着兴奋和骄傲。通过韩骐,桓姬了解到家庭以外的父亲,使她觉得自己比以前任何时候都要理解父亲。
父亲是桓姬从小便崇拜的人,以前只知道是他给了自己生命,是他手把手教自己武功,教自己看书识字,而现在发现他留给自己的不止这些,还有许多东西,无形地存在着。曾经,因为母亲孤寂地死去怨过他,而现在,已经深深理解了父亲,当他面对千万个需要你指挥的将士,当千百条性命维系于他的一声号令时,他不得不割舍家中的娇妻。
当时,父亲的心中必定又有多少挣扎和痛苦?每每想到这里,桓姬便忍不住流泪。
同时,另一个人也让桓姬深深的思念,那便是李睿。离京以来的所见所闻所思所想,没有一样不是想与他分享的,只是此刻却相距千里。幸亏自借得粮食以来,赈灾进行地很顺利,用不了多久就会上路回京。
这一日,韩骐在营中设宴,席上桓姬看到了久未出现的李璇,他的神情有些黯淡,而韩骐却是兴高采烈。桓姬知道李璇不仅是韩骐手下的得力干将,更是他从小收养的螟蛉义子,二人感情甚是深厚,而此时两人神态各异,委实有些奇怪。
酒酣之际,韩骐开口对桓姬道:“韩某有一事相求,不知侄女可愿帮忙?”
“叔叔但说无妨,只要桓姬帮得上,一定尽力。”桓姬对他此次出兵相助很使感激,因此答应得十分爽快。
“我的义子李璇,你也看到了,是个不错的后生,他实在不该窝在我这个小地方。”韩骐道,“想请侄女把他带到京城,投奔到禁军中,帮着引荐一下。”
“这……”桓姬这下可糊涂了,听韩骐的话,仿佛李璇和李睿先前并不瓜葛,可是,他们分明长得相象。
不等桓姬回答,李璇却道:“义父待我恩重如山,李璇不愿离开您。”
“璇儿,你并非池中之物,现在也是时候完成你父亲心愿了。”韩骐虽也十分的不舍,但语气却十分坚决,“就这么定了,你早早做好准备,到时候就随江侄女一同上京。”
闻言,李璇的目光中多了丝伤感,而桓姬心头的疑虑也加重了几分。既是要让李璇上京,大可以自己投书保荐,凭他的身份再加上李璇本人的才干,李睿断不会置之不理。莫非韩骐知道些什么,又不想说破而已。或者,其中别有隐情。
宴罢,众人各自回帐歇息,桓姬因喝了点酒,头晕忽忽的,于是并不急着回帐,而是慢慢地在营地里来回度步吹风。不知不觉,秋气已深,初冬将至,夜晚的空气清冷无比,就连那轮明月也显出几分森然。
一阵寒风吹来,桓姬打了个冷战,下意识地环紧了双臂。这时节,京城的气候应该比这里更冷,也不知道,哥哥他有没有加衣?自己走的匆忙,都没有为他亲手做件棉衣。桓姬又一次沉浸在对李睿的思念中,忽的发现,面前站立的人,不正是李睿吗?
“哥哥?”桓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兴奋地叫出声来,但旋即,声音便暗淡下来,因为看清了眼前的人,不是李睿,而是李璇。
“李将军见笑了,桓姬错把你当成别人。”桓姬不由得双颊微红。
“是李璇唐突,姑娘莫怪。”李璇道,“这里风大,姑娘可小心别着凉了。”
“多谢李将军提醒,桓姬正打算回帐。”桓姬答道,很想把心中的种种疑惑问个清楚,但终究,还是没有开口,略略施礼便转身而去。
而李璇,本也是积了满怀的疑窦,那日在宴席上,皓筝隐约透露,她似乎和那个人是一对恋人,可是,既然如此,那个人又怎么会让她一个年轻女子孤身远行呢?而他,究竟又是怎样一个人,能使得如此风致的女子忘神于寒露之中。真是:
“飘飘浪迹与萍踪,乡思撩人秋宵长。
万里牵连骨肉亲,人生无处不相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