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回 蹑手足暗渡陈仓 凭玉佩李代桃僵(1 / 1)
且说傅瑶误入桓姬房中,撞见桓睿亲狎之态,二人云雨过后,又于枕边情话厮磨。傅瑶躲在帐下,真是又惊又羞,她自小及少离开闺阁,于男女之事所知甚少,出嫁时母亲虽曾密授房中之术,亦不过纸上谈兵。而眼下又不知该如何悄然离去,蜷缩的时间久了,四肢发软,汗流浃背。正焦急间,却听桓姬说道:“哥哥午后去四王爷府上可说起赈灾的事情?”
“皓箜原先也不解皇上的心思,倒是桓儿的见解,令他茅塞顿开。”李睿欣然说道。
“我寻思着,哥哥还是要劝四王爷以黎民苍生为重。”桓姬又道,“以他的能力,若能给六王爷些支持,那真是万民的福分了。更何况,他与八皇子素来不谐,傅党举措必定相违,这样不是正好可以妨碍赈灾为由打压傅氏?”
“只怕就算皓箜相助,这赈灾也是相当棘手。”谁知,李睿语气忽然沉重起来,“之前众人只顾着揣测皇上心思,却忽略了赈灾本身。赈灾必需的三者:钱、粮、兵,现在皓笙一样都拿不出来,这些年连年征战,军费开支庞大,国库空虚,朝廷早已捉襟见肘。”
桓姬闻听此言,不由心中焦急:“那些大小诸侯不是年年有贡吗?难道说皇上穷得两袖清风?”
“那些诸侯最为狡诈,每每寻借口减少进贡,再送上珠宝玉器加上一两件所谓的天降祥兆的巧宗儿搪塞,皇上素来关心军务,对财政上头不怎么落力,眼下可是麻烦了。更可恨的是那些富得流油的诸侯们,这当口却还作壁上观。”
“我想六王爷会尽力而为,能帮得上忙的,哥哥也要不吝出手啊。”
“这个当然。”
此时,两人似是都有了几分倦意,熄灯之后又说了几句便不再出声,不多时,传来李睿均匀的呼气声,想是已经入睡了。傅瑶见时机已到,于是轻手轻脚地向外挪去。
而桓姬此刻却清醒得很,刚才故意扯些无关闺阁的朝政,不怕她听去。现在却怕那细微的响动惊醒了李睿,反而多事,于是翻身勾住他的肩膀,掩住他双耳,待确信傅瑶已经出屋,才松了口气。
傅瑶忍不住回头望去,借着淡淡的月光,依稀看到榻上交缠相拥的身影,不由一阵心酸。此刻,不容她停留,便蹑手蹑脚出了西院,逃也似的回到自己房中,她也不曾预料,这一番窥视,日后竟成心魔,更改变了三人的命运。
一直悬着的心总算放下,傅瑶也顾不得下人们露出的诧异表情,吩咐她们各自休息,关上房门一个人躲在屋里。躺在床上,仍是久久不能平静,刚才不意看到的情景,一直盘于脑际,挥之不去。直到夜深时分才渐次入睡,而这夜的梦境更是混乱不堪,早上醒来时只觉满身疲惫,尽管如此,思绪却是十分的清醒,对李睿的心意更比任何时候都要坚定。
“我终是他堂堂正正的妻,”她的心中默默打定主意,“何况,我身后还有傅家做后盾。听他们床上私语,似乎对傅家的势力甚有敌意,若能说动父亲还有伯父和他在朝中政见一致,他必会对我另眼相看。”于是便急着想回去见父母。她仔细梳妆打扮一番,前去给李母请安,又道久未归宁,甚是挂念家中双亲,想趁今日回家探视,李母见她提的合情合理,即刻准了,又吩咐下面帮着备好礼物一道送过去。
那厢桓姬闻听此事,心中明了必是昨天说的那些话起了作用,不知怎么的,忽而想到傅瑶窥视自己私密,终究是为了接近李睿。接下来自己离开的这段时日,会不会……这个念头让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我怎么会连哥哥都怀疑起来,哥哥不可能做出对不起我的事情。”她很快恢复了信心,不禁为刚刚那一闪念的担忧生出几分自责。”
因皓笙一行明日既要出发,于是桓姬吩咐容妈收拾些出行之物,又备好川资,容妈有些担忧地说道:“姑娘要出门远行,该和王爷商量一下,让他指派些人手随行不是更好?”
桓姬却道喜欢独行,李睿那边自己会说妥。
“姑娘一人外出,无论如何都要小心,这外面世道可不必这里。”容妈终究有些担心。
“你放心吧,我会好好的回来。”桓姬说着,笑嘻嘻转到容妈身后用双臂勾着她的肩膀,露出撒娇的神情,容妈满眼怜爱地看着她,仿佛看到年幼时的她,总是围着自己蹦蹦跳跳,一派的天真烂漫,不禁感慨道:“一晃,姑娘都怎么大了。若是将军和夫人在世能看到该多好啊。
听到容妈提到自己的父母,桓姬忽然好奇道:“父亲他,很爱母亲吗?”
“夫人是将军的师妹,他们从小青梅竹马,感情很深,不过……”容妈似有憾色,“将军不是个细心的人。”桓姬知道她又是在介怀当年母亲病重时,父亲却外出巡营,迟迟未归。母亲在病榻上挣扎了一个多月,挨着口气就为等他回来最后见一面,而父亲却只顾着军务,任家里几次写信催促也不理,而当他处理完边陲的事务急急赶回时,母亲已于前夜溘然长逝,留给父亲的是余生的悔恨。
那时候桓姬只有五岁,依稀记得母亲临终前依旧念念不忘地等待着,还命人为自己精心梳妆理容,好让自己看上去精神一些,而她离世时,眼中又包含了多少留恋和不舍。
想到这种种过往,桓姬心中忽然伤感起来,而容妈似是忽然想起了什么,说道:“说起将军,我倒想起一件事来。”说着转身进到自己屋内,翻箱倒柜地找着什么东西。不一会,她手里拿着方布出来,展开给桓姬看。桓姬见那布虽然颜色灰暗,依稀可辨本是白色,而且料子甚为粗糙,很是不解。
“这是你父亲罹难前,我去狱中探视时,他从身上囚衣上撕下来的,上面写着他初入行伍时几个结拜弟兄的名字,现在他们都在地方上出任总兵,姑娘此翻外出,若碰上棘手的事情,倒是可以去找他们。”
“这几个人可靠吗?”
“他们和将军在战场上一同出生入死,交情过命,绝对信得过。”容妈道。
“如此甚好,以备我不时之需。”桓姬说着,又仔细看了遍那几个名字,一一记在心中,然后将那布片小心叠好,叫容妈再次收好。她转而又问道:“见了他们,我怎么证明自己啊?”
“姑娘不是有将军贴身的配剑?”容妈道,“何况姑娘和将军终是相似的。”
这日晌午,李睿回府进得房中,桓姬早就准备好便衣,亲手服侍他更衣。李睿笑看着她,眼里满是宠溺:“桓儿今日可大过殷勤,其中可有原因?”
“这个,”桓姬有些不舍道:“因为接下来有段时日不能陪在哥哥身边。”
“你要外出?去哪里?怎么事先一点招呼都没有。”李睿惊诧道。
“我也是近日才受金兰姐妹之托,要出去走一趟。”桓姬道,一面依偎着他,“忽然要和哥哥分开,虽只是小别,可还是说不出的难过。”她终是女儿家,想到明日的分离,竟红了眼圈。李睿见状温柔地拥她入怀,怜爱道:“那我派手下得力的人替你去把事情办了,如何?”
“不行,一者我已经应承了,不可食言;再者,这回真是非得我亲自去的。”桓姬道。
“是什么事情啊,你一个人出去叫我怎么放心。”李睿又道,“要不,我派些人手与你同往,这一路上也好有个照应,如果碰上麻烦,还可以即刻赶来传信。”
“还是我一个人去吧,这样自在。”桓姬道,“哥哥无须多问,只等着我速速回来便是。”
“有什么事情还不能对我说?”李睿故作生气状。
“桓儿自是无事可瞒哥哥,不过此系我姐妹之私密,哥哥还是不要问了。”桓姬道,见她态度坚决,李睿便也不坚持,于是便道:“桓儿既是决心已定,我也不添乱了。只是这一路上可千万要多加小心,无论遇到什么事什么人,都留个心眼提防着。”仔细叮嘱些出门在外的行事方法,遇到各种麻烦该如何应对云云,桓姬一一记下。
接下来的一整天,两人都粘在一起,仿佛有无尽的话要在离别前说完,却听李睿道:“妹妹这一走,可是把我独个儿丢在家里,独守空房、孤枕难眠向来是女子的事,不想今日竟落到我头上。”说着面露万分委屈状。
桓姬不禁哑然失笑道:“独守空房、孤枕难眠的人又不是只你一个,我看趁我不在这几日,不妨兵合一处,将打……”她原是满脸的揶揄,见李睿忽的沉下脸来,不由得噤了声。李睿正色道:“妹妹这样说,不是在咒我吗?这么久了,你还不相信我吗?”说完竟别过头去,不理她了。
桓姬本是无心打趣而已,不意他如此较真起来,转念一想,自己是说的太过,难怪他要生气,忙一面口中赔着不是,一面上前作势去掰他的脸,谁知他却不领情地自顾着生闷气,见他这回可是真的恼了,桓姬不由后悔,于是从背后抱住她,喃喃说倒:“我怎么会不放心哥哥,我若是信不过你,还会这样离开吗?”她的语气坚定,没有丝毫的疑惑,让李睿一时间觉得无比安心,怒气全消,这才转过身来,温柔地拥她入怀,千言万语化作深情的一吻。
这一晚,又是好一番缱绻风流。
次日清晨,李睿醒来的时候,屋里仅留他一人,起身问过下人,方知桓姬已出门多时,想是她因怕离别时又添出许多伤感和不舍,才这样悄然而去的,尽管如此,李睿还是感到一阵莫名的孤寂袭来。
容妈似是看出他心思,宽慰道:“姑娘这趟出门不会太久,王爷不必牵挂。昨日姑娘虽已向老王妃禀明,但今早走的匆忙,毕竟有些失礼,王爷还是快些替她去向老王妃道别。”李睿见此话在理,便依言往母亲那边去了。
这里众人按下不表,单说桓姬,你道她此刻身在何处,却是在城外官道边原来所居住的屋舍,她清早动身,比皓笙他们足足早上好几个时辰,而这条路是离京南下的必经之路,索性在此间候着。
此时此刻,故地重游,真是别有一番滋味,物是人非,屋子宛然还是自己离开时的光景,只是那落满尘埃的窗棂和门前散落的黄叶却让人觉得寥落和孤寂。记得在这里和容妈一起卖茶为生的时候,日子是那般清苦。而也是在这里,有一日,一小队骑兵在门前下马进来喝茶,一眼就认出,为首的那个人,正是原来父亲帐下的先锋李睿,这一刻才发现,当日他在演武场,英武中不失风仪俊雅的神采,是如此深刻地藏在记忆之中,而那一身雪亮的铠甲,在正午的阳光下,熠熠生辉,闪耀寒芒,亦仍是那般夺目。时隔四五年的光景,他的气宇轩昂中又添了几分成熟沉敛,更显得气概非凡。正愣神的光景,忽然感觉到他的目光,似是扫过自己,才猛的回过神来,不觉面上发烫。而他像是发现了她的失态,竟并未流露丝毫的嘲讽,目光中仿佛掠过一丝温柔,搞得她顿时心下大惊。
此后的每一天,都是那般热切地盼望着他们到来,虽然总是容妈在招呼,但总是莫名地相信他和自己心有默契,他的目光若有似无地投过来,她只作没看见,心下却是无比欢喜。有时碰巧四目相对,她立时慌了神,他便微微一笑,宛如春风,令她几乎沉醉。
回想起那段时光,桓姬不禁莞尔,而眼前的故居,记载的正是这段美好的时光,不知怎的心中竟生戚戚,想到的是,自己现在虽能和他朝夕相伴,也是情深意浓,却总仿佛有着无形的巨峰压抑在心头,隐隐地让人抑郁着、不安着。
正独自感伤,却听外面官道上有车辆马匹经过之声,桓姬出来一看,却见这一队人马大约四五百人,一个个顶盔贯甲精神抖擞,尽是京中禁军装束,桓姬细看他们的旗号甲带,确定正是皓笙那一骠人,而队伍中间是几挂大车,想必里面装的是赈灾的皇杠,只怕那银子不过是杯水车薪,桓姬心道,一面盘算着怎么混入队伍之中。原来桓姬思考再三,因此行事,须得隐秘,最好的方法就是藏在随行队伍里,于是前日就派父亲原来的手下,也是现在李睿府上的总管金伯暗暗打听了护行的是哪部人马,都有哪些军官,摸清了这些底细之后,又弄来禁军的甲胄和马匹,而现在,她一身上下的装束与那队人一般不二,虽是普通士卒的甲衣看上去亦是威风凛凛,英姿飒爽。
待人马过去片刻,她才飞身上马,渐渐的那队尾便出现在前面,而前面的人,也回头看到了她,待她打马上前,队伍中一军官模样的便出列问道:“哪部的,何事而来?”
“大将军派我来见王爷。”桓姬答道。
“可有令箭。”对方要很是警惕,要验明正身。
“我有皇上御赐燕山王玉佩。”桓姬亦是有备,说着拿出玉佩,这玉佩本是李睿封王时天子所赐,李睿嫌挂在腰间叮叮当当的麻烦,只藏在家中,前日被桓姬讨了来。
那军士接过玉佩,仔细辨认确系无假,不敢怠慢,便道:“王爷在队伍前面,请先行。”
桓姬口中答应,策马向前,待确信出了后面那部人的视线才放慢速度,而前面的人只道是后面队伍里有事禀告,也未加盘问。桓姬在队伍中游走,心知这禁军编制甚严,此刻虽无人注意她,若到了列队查点之时难免露出破绽。便又放慢速度,待最后头那一拨人到来,还找刚才那个军官,对他说道:“王爷命我编入你手下。”
那军官因她手持燕山王信物,深信不疑,桓姬低声道:“将军所派甚密,王爷嘱咐除了本队中人,勿于他人知。”
军官会意点头,桓姬看他面向端正,举止稳重这才放下心来,随队一路前行。真是:
“风声骤紧雨欲来,乾坤混沌待振臂。
天意茫茫苦欲求,宝剑尘封终出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