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 清明烟雨共柔情 灼灼其华适桃夭(1 / 1)
清明时节。
不知不觉已过了草长莺飞的二月天,李睿和桓姬自表明心意以来,彼此间的情意,一日浓过一日。两人心意相通,真是眼波流转间柔情无限,浅笑轻颦时爱意深浓。
这一日快到晌午时分,桓姬往井口汲水,想起前日曾在此顾影自怜,满怀的哀戚,尔今却连水中倒影亦是神彩奕奕,不觉心头舒畅,一丝浅笑悄然浮上脸颊。正往井外提水桶的当口,忽觉手上一轻,低头却见自己的手边多了一只大手。回身望去,正对上李睿如漆的眸子,笑意暖暖,她心中一下便雀跃起来。李睿拿过水桶,也不说话,只温柔凝望着她,笑意愈发加深。桓姬被他看的心慌,不觉颊生红晕,轻声问道:“哥哥在想什么呢?”
“我在想,桓儿为何总是这般好看。”李睿柔声道。
“哥哥今日怎么也如孟浪少年。”桓姬面上红霞更深,口中嗔怪着,心里却是美滋滋的。试问天下有哪个女子被爱人称赞貌美时,不是满心欢喜。
“说实话而已,如何又孟浪了?”李睿故作不服状,边说边帮着把水倒进缸里。
“难得哥哥如此清闲,倒来这里起做粗使杂役,”桓姬问道,“今日不用上朝,也不去营里吗?”
“明儿是清明,宫里忙着准备祭祀。没什么大事,早早退朝了。”
“现在过来,莫不是来蹭顿午饭?可惜我这里只有粗茶淡饭,待见不了大将军。”
“粗茶淡饭?我怎么觉得秀色可餐。”李睿的目光久久流连在她出奇清丽的眉目间。
“哥哥越发孟浪的紧。”桓姬佯嗔道。
两人打趣调笑一阵,李睿突发其想,“许久不曾交手,比画一下如何?”
“好啊,不过这次须得拿出真本事,待我去取兵刃。”桓姬赞同,回身进屋,等出来时,手中多了一口长剑,她走上前来,倏的拔剑出鞘,抬腕挺剑直刺,李睿敏捷地闪身躲过,与此同时也拔剑在手,不待他出手,桓姬一口气连发三剑,直把她逼得倒退三步。
“桓儿武功精进了不少啊。”李睿夸道,开始发起攻势。很快,一青一白两个身影交织在一起,远远望去,恰似一双云中龙凤,又如仙人起舞。二人各显神通,战到百来回合,渐渐分出端倪,李睿毕竟功力深厚,运剑沉稳,渐次占了上风,桓姬本是长于进攻的,此时锐气已消,反倒处在下风。见形势对自己不利,桓姬抖擞精神全力一搏,用鱼死网破的架势猛攻上去,眼看就要刺到对方,那李睿竟不躲闪,她心下大惊,却已经收不回来了。说是迟,那是快,李睿横剑一挡,只听噌的一声,两剑相撞之处火星四射,桓姬手中长剑已分为两段。
“桓儿的功夫越来越俊了。”李睿笑道,“亏了这宝剑,我才讨得便宜。”
“哥哥总是用谦虚糊弄人,”桓姬道,“你毁了我的兵刃,得赔给我啊!”
“那就把这口剑给你,不过你要把上次的短剑换给我。”
“哥哥真是小气,一点赔本生意都不肯做。来,且让我先看看你的剑,再做决定。”桓姬故作生气,从李睿手拿过那长剑细看。片刻,口中连连赞道:“果然是口好剑。”
“何以见得?”
“此剑老法铸得,看似质朴,内融精钢。边线星闪,利而不寒,犹如春风,虽然没有刻上铸剑者的名字,却真是把难得的好剑。”桓姬款款说道。
“人只道千里马常有伯乐不常有。原来宝刃亦缺少知己。妹妹一番高见,真让人自叹粗陋。看来只有在你手中,才不至于辱没了它。”李睿由衷地赞许。
“剑本有心,此剑温和持重,和哥哥气如一辙。人剑合一实在绝配,桓儿不敢受。”
“那么,我不在的时候,就让它替我伴你左右。”李睿温柔的目光满是宠溺,桓姬虽是默默不语,却欣然将宝剑抱于怀中。
待午饭后,二人一同款步出门,彼此倾心,既是默默间也觉得无限甜蜜。忽的,道上几骑绝尘而过,尘沙飞扬,簌簌扑到桓姬面上,她睁不开眼,脚下不知踩了何物,竟有些站不住,慌乱中只觉有双手握住了自己腕子,正是身边那人。他双手修长有力,掌心温暖,静静笑看她惊愕娇羞的样子,待她站稳了却仍不松手。一时间,桓姬忽然鼻子发酸,水一般的柔情漫涌,涩涩地涨满胸口。
而此刻,李睿亦是心中涩痛,她的手粗糙不堪,不该是一个如玉少女应有的手,那样的手,不知受过了怎样的苦难磨砺,望着身边的女子,他怜爱的目光更加深刻。
就这样携手并行,渐渐走到京城,烂漫烟花芬芳沁人,仿佛围珠绕翠的帝京,从来没有如今时今刻这般的美好。不知不觉,天空竟飘起了绵绵细雨。李睿忙用袍袖给桓姬挡着雨水,拉着她快步来到一处屋檐下避雨。
“在这等我。”李睿说着轻快地钻进雨中,旋即消失在街角。
等再次出现的时候,他手中多了把伞,“幸亏还记得不远处有个伞铺。”桓姬见他鬓上都是雨水,还只顾着得意,不觉莞尔,“傻哥哥就是傻哥哥,既然买了伞,回来的时候怎么不撑开啊?”
“哦,怪不得刚才路人都十分怪异地看着我呢。”李睿恍然大悟一般。
见他身上湿了,桓姬于是掏出帕子帮着擦拭,第一次那么近的看他,这便是名满天下的大将军,目若星,鬓若裁,无一不是心头眷恋,越看越觉得俊美无俦,她不禁痴了。而李睿眼中,却见自己的心上人,凝脂般的肌肤泛起桃花红晕,目光迷离透出风情万种,他忍不住把双唇一下印在眼前诱人的红润之上。
此刻,仿佛连时间都停滞了,周围无比的寂静,男子俊挺的身躯紧紧拥住怀中的柔软,灼热的气息流淌在纠缠的唇舌间,似要融为一体……
傍晚时分,李睿回到府中,母亲告诉他晌午过后被皇后宣入宫,商量了些清明祭祖的事宜,又欣然道:“皇后今儿还跟我提,你年纪不小,别光顾着带兵,也该找个般配的女子成婚了,还说若是实在挑不好,就趁着下次选秀之际帮你物色看看。”
“那么,母亲又是如何回答?”李睿笑问道。
“我回答皇后娘娘说,我家辰儿从小哪件事让我这做娘的操过心,在终身大事上也不例外,”母亲骄傲地说道,“我那没过门的儿媳妇,虽然不是什么公侯小姐,那可真是才貌双全。我还给她讲了那日你们联手打败蛮子的事呢?”
“母亲又在宫里说书了。”李睿忍俊不禁。
“皇后和几位娘娘都听地如了迷,直说一定要见见她呢,这杯喜酒她们是喝定了。皇后娘娘还说那帮子无聊的人肯定要指指点点,她干脆认媳妇做了干女儿,免得他们鸹噪。”
“皇后娘娘想的真周到啊。”李睿口中这样赞,心中却不以为然,皇后不过是想做个顺水人情,好拉拢自己专心扶持四皇子。好在自己和皓箜意气相投,情同手足,自然鼎力助他,不然皇后的这番好意恐怕要变成烫手山芋。
“我看这事不能拖了,省得节外生枝。”母亲又道,“明日就让金总官去准备,那江家反正也没什么人了,索性明儿就让人把西暖阁腾出来,接媳妇过来住。”
“那就有劳母亲安排了。”李睿也是喜上眉梢,母子二人又说了会话,李睿见母亲有些乏了,便告辞出来。
回屋宽衣时,忽见怀中掉出个帕子,原来是日间桓姬用来给他抹雨水的,刚才攥在手中不肯还她,她虽然有些嗔怪,却没有坚持要回去。李睿于灯下细看,却见这绢帕一片雪白,果然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物犹如人,全无矫揉造作之意,心中更涌起万千情思。而此刻,桓姬也正沉浸在满心的幸福之中,清明的夜雨不知何时又开始滴滴答答地下了起来
此后的几日,纷乱而忙碌,李母一面安排家人准备婚礼,又派人接桓姬过府。桓姬先是觉得有些不妥,不肯搬去,不想金伯因回去不好交差,磨着不走,而容妈想到若是成亲之日花轿临门,这蓬门敝户的,反叫姑娘难堪,又恐怕周折之间,桓姬身世遭人非议,再生出些枝节来,故也劝桓姬迁去李府。桓姬转念一想,觉得有理,况且这样成婚之前也能和李睿时常相见,便应了下来。于是主仆二人由众人帮着,收拾了下原本就很简陋的家什,带着些细软之物迁入李府。到了府上,老王妃李母见了桓姬,拉到近前好一番细细打量,看她明眸皓齿之外更有一种清新洒脱的气质,不由赞道:“好一个干净标致的孩子,今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了。”
见那王妃亲切爽朗,又似是对自己十分中意,桓姬本来紧张悬着的一颗心总算落了地。谈话间,李母看这桓姬年岁不大,却从容得体,谈吐自如,既无矫揉造作之状又无受宠若惊之态,心下更是多了几分喜欢。时将中午,丫鬟老妈等一干仆人摆上饭菜,伺候两人用膳,席上李母一直含笑给桓姬夹菜,直说桓姬清瘦,胖上几分更好。用罢午膳,旁边一婆子上前道:“特为姑娘腾的西暖阁,已经收拾妥当,不如让姑娘去那里歇息片刻,有安排不周之处,也好趁早完善。”王妃听着有理,亲自带桓姬来到西暖阁,这里本是个闲置的跨院,和四周屋舍花园相比略显冷清,不过院落当中,花木甚是繁茂,中间一棵桃树,已是花开满枝,飘絮缤纷,美不胜收。
“我的儿,这院子破败了点,就委屈你几天,反正也不会久住。”王妃道,“你要是嫌这儿这儿背静,只管过来我那边说话。”
“这里清静,景致又好,我挺喜欢的。”桓姬道,“让您费心了,桓姬区区小女子,竟让王妃劳神,真是愧不敢当。”
“这样说来倒显得生分了,你若怕跃礼,就唤我一声伯母。”李母笑得慈爱,“等成大礼之后再改口也行。”
一行人进得屋内,只见这屋子虽久无人住,一番拾掇之后却是窗明几净,布置也十分雅致。刚才那婆子上前一一介绍屋里的陈设构造,末了还加了一句:“这是将军按照姑娘的喜好吩咐奴婢布置的,不知姑娘可满意?”
“很好。”桓姬羞赧道。李母见桓姬身边只有容妈陪着,便从自己身边挑了紫嫣秋茗等四个伶俐可人的丫头,派给桓姬使唤,并吩咐帐房桓姬一切吃穿用度都照自己的分例来,待一切安排妥当,方才离去。
是夜李睿回府,见母亲与桓姬亲好,十分欣慰。自此全家上下一片喜悦,一心盼着两人的好日子。真是:
“浅笑羞颦眉黛盈,低语相温美婵娟。
清明好雨细无声,款移曲步共伞行。
莫道喜气上重霄,莫道郎情妾意浓。
花树向阳东君勤,北风忽至一夜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