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四(1 / 1)
没有一个人想到华英强的成功抓捕带来的是极具震撼力的线索。
三年前仓皇逃跑的华英强漫无目的坐上了南去的列车,车上的乘警觉得他可疑加以盘查,华英强借上洗手间之名从飞速行驶的火车车窗跳了下去,醒来时已被人送至医院救治,伤好后救他的人向他透露招揽之意,他便理所当然地跟随了这位被人唤为墨先生的人,做了他的保镖之一,因为墨先生之前有四个保镖,所以大家都叫他华五或华老五。
墨先生做的是见不得光的黑道生意,涉及面极大,行事心狠手辣,华英强坚持只做好保镖本份,不肯沾染其它事务,以致墨先生对他渐生不满,他又心系爱妻,终于在墨先生做了一大笔毒品交易心情较好后,向墨先生提出了离开。
可想而知,这份供词里涉及到的情报对公安局的领导层来说是多么的宝贵,三天之内上就上交到了省厅领导的手中,省厅领导又上报公安部,公安部召集了涉及墨先生团伙犯罪的五省公安厅主要领导开了一周的秘密会议……
省厅厅长的办公室。
以王大队长为首的包括贺舒云、罗儒文共6名刑警在厅长办公桌前一字排开。
厅长的目光先被唯一的女刑警吸引:“贺舒云是吧?听说你是位易容高手啊?”。
贺舒云立正、敬礼后不卑不亢地回答:“谢谢厅长夸奖,对易容我的确有些心得,只是还算不上高手。”
厅长对她的回答很满意,一笑后正容:“好,现在我来交待你们这次的任务,华英强案件牵扯出的以墨先生为首的黑社会犯罪集团气焰嚣张、恶行累累,公安部领导决心彻底打掉这个团伙,设置了一个集五省警界精英的专案组,我们省从6个市共抽调了25名刑侦干警加入专案组,你们6位是最先到的一批,半个小时之内,其余19名干警也会就位,然后会送你们直飞专案组驻地。”
6人整齐有力地答:“是!”
专案组驻地设在郊区一个半封闭的训练基地,五省四十二个市一共抽调了142名干警,其中女刑警36名。
专案组的日子只能用“惨无人道”来形容,没有人问你年龄多大,没有人看你是男是女,没有人理会你之前身体状况如何,有的只是工作、工作、工作。
专案组的工作极度紧张和危险,各地汇总上来与墨先生有关的案件中太多血淋淋的前车之鉴,甚至还有一位男干警在执行内线任务时身份暴露后惨遭阉割,虽然没有牺牲,失去的却是比生命还重要的自尊和幸福。这名干警的遭遇让所人参与办案的干警都为之唏嘘不已。
只有极少数高级别的领导知道,这名干警伤愈后归队,也被抽调到了专案组。
他就是罗儒文。
在不知情人的眼里,罗儒文是专案组里最被人羡慕的男人,虽然新婚还不足三个月就被调来专案组,但他的妻子也一同来了,并且那么漂亮、那么优秀。
在紧张的除了工作就是工作的枯燥日子里,这小两口便成为专案组里最吸引眼球的风景。专案组铁面无私的领导知道他们的情况后,也经常让他们组合去执行任务,给他们私底下说话的机会。每逢这时,大家的心情就特别的好,尤其是当他们两个双双归来的时候,就会听到各种怪腔怪调的大合唱:“只盼日头落西山口啊,让你亲个够!”
每当此时,贺舒云和罗儒文就对视一眼,然后一直微笑。
只有知情人眼中才看得出:贺舒云的微笑是多么的无奈,而罗儒文的微笑又是多么的辛酸苦涩。
贺舒云迅速在专案组中崭露头角。
长年自行坚持的高强度训练使她的体能、身体反应、搏击技巧都远远超过所有同级别的同事,无论男女;炉火纯青的易容术和处变不惊的冷静让她每次的侦察任务都马到成功,得到了领导、同事们的交口称赞。
当最后的行动计划出来后,她成了执行诱捕墨先生计划的不二人选。
诱捕计划是这样的:长期与墨先生交易过的一个毒枭被警方设伏抓捕时当场击毙,其妻接手贩毒集团,无力服众,索性投靠墨先生。墨先生手下乏人,不可能放弃这送上门来的肥肉,在设计好的交涉过程中墨先生只要一露面,便可瓮中捉鳖。
贺舒云便是这位毒枭遗孀。
贺舒云的毒枭遗孀形象是这样的:长发,挽成寻常女性常挽着的发髻,用黑色的发夹夹着;戴着掩了半张面庞的时尚墨镜,黑色大领口卡腰短大衣,黑色蕾丝过膝裙,黑色缀宝石链长靴。
墨镜下是贺舒云的本来面目,经过了细细的化妆后,年纪大约在三十三、四岁左右,眉眼稍浓,脸颊稍白,还有几分掩不去的憔悴。
专案组领导们对她的这个形象相当满意,只是罗儒文看后,私下有些担忧地对她说:“你要不要再将五官化得平凡一些?现在的样子会不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贺舒云微笑起来,这可能就叫“关己则乱”吧。
“你忘了华英强说过的吗?墨先生身边一直有一个女人的,即使偶尔逢场作戏,他要的也全是十七八岁的小女孩。象我这种风韵犹存的深闺怨妇,他不会有兴趣的。”
罗儒文的脸色突然一白,贺舒云立时省起自己用错了一个词。
深闺怨妇。
她无奈地微笑,与罗儒文在一起她必须无时无刻地注意这种细节,尽量避免刺伤罗儒文敏感的自尊心,可是天天时时相处,终究会有不小心口误的时候。
罗儒文也知道她并非有意,只是越是无意间被贺舒云刺痛他越是不敢面对贺舒云,昔日的自尊自信早已变成自卑和自惭形秽,越爱贺舒云他就越痛苦,越不想被贺舒云发现却越来越无法掩饰 。
贺舒云当初曾说过,这场婚姻是一场赌博,最后的结果可能是——两败俱伤。
经过精心的策划与细致的实施,墨先生终于相信了毒枭遗孀的诚意,同意会面。
临行前,贺舒云与罗儒文有五分钟的单独话别时间。贺舒云叮嘱罗儒文要注意身体,罗儒文嘱咐贺舒云要注意安全,几句例行的话说完,两人就都沉默了。
毕竟这一去不是“生死一线”,也是“前途未卜”,只要有一点破绽,贺舒云就可能会遭遇无法想象的伤害……
五分钟马上就要结束,贺舒云终于低低的说:“如果我回不来了,你替我告诉我家里人一声,他们的联系方法就在我办公室的抽屉里。还有……”她顿了顿,向前一步轻轻拥了下罗儒文:“你自己保重。”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会面的地点是一家高级夜总会的十八楼。
贺舒云和两名扮成她保镖的男刑警一踏出电梯,面对的便是两名黑西装和他们手中黑洞洞的枪口。
贺舒云墨镜下的脸庞波澜不惊,只淡淡地问:“什么时候墨先生改行拍电影了?”
黑西装向两旁一让,走过来一个貌不惊人、手却格外秀长的年轻人,也不解释、也不寒暄,只冷冷地说了句:“杨夫人这边请。”
小手,墨先生的御用杀手。
贺舒云一眼就认出了他,心中不禁“怦”地一跳。
长廊尽头的套房门前站着两名黑西装,再加上电梯门前的两个,看来就是墨先生的四名贴身保镖了。
小手走进套房,两名黑西装却拦住了贺舒云。
“对不起,为了墨先生的安全,我们要对每一位进入套房的人搜身。”
贺舒云脸色一沉:“这便是墨先生的待客之道吗?笑话!”
小手回头:“杨夫人可以例外,不过你的保镖不能进来。”
贺舒云犹豫了下,转身向两名干警示意无妨后,款款走进套房。
偌大的房间里只点了盏壁灯,浮动着一缕飘缈的乐音。
小手站在一片昏暗中,神秘的墨先生却不见踪影。
贺舒云费了点力气才看清小手身边的一片漆黑是另一个房间敞开的门,乐音是从那门里传出来。
“喜多朗的飞天?”贺舒云脱口而出,为能在这里听到这首曲子而惊异。
黑暗中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杨夫人也喜欢这首曲子?”
贺舒云怔了怔,这个声音似乎唤起了她久远的记忆,只是那回忆只在脑子里一闪而过,来不及捕捉。她定了定神,自己找了张舒适的沙发坐下,才淡淡地:“谁都有年少的时光。”
黑暗中的声音也淡淡地道:“杨夫人年少的时光想必是诗情画意的吧?那又怎么会嫁给老杨?”
贺舒云冷冷地笑了一声:“人生本就由不得自己,如果由得自己,我今天又何必来见墨先生呢。”
“杨夫人似乎对我有些不满?”
“我手下几十名兄弟、七枝枪、手里三条出货渠道想要尽数交给墨先生,却连您的一面都未见着,说出去只怕让人笑掉大牙吧。”
“杨夫人到现在也未曾让我看到你的真面目啊?这房间应该是用不着戴墨镜的。”
贺舒云一怔,缓缓取下了墨镜。
里间没了声息,沉默中只有喜多郎的飞天还在空气中盘桓。
沉默的时间越长,贺舒云的心越沉。
她知道出问题了,却不知道问题出在哪。
直到小手也按捺不住了,轻声地唤了声:“墨先生?”
一个高大的身影一眨眼间来到了贺舒云的面前,一只手托起贺舒云的下巴,墨先生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贺、舒、云?”
贺舒云终于看到了墨先生的真实面目,她的眼睛越睁越大,然后渐渐的模糊,两滴大大的泪珠打到那钳着她下巴的手上,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她才嘶哑着声音叫出来:“凌……厉?”